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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青山长眠与暖光归途 ...

  •   青山疗养院地下三层的空气,冷得刺骨,混合着消毒水和陈年冰霜的味道,像墓穴的呼吸。B-07冷库厚重的金属门被贺睿用那支钢笔尾端精巧的撬锁工具打开时,一股更凛冽的白色寒雾汹涌而出。

      冷雾散开,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杨程的心脏瞬间冻结。

      巨大的冷库中央,没有想象中的保险箱或秘密档案。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如同水晶棺椁般的圆柱形低温维生舱,散发着幽蓝的冷光。舱内,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面容安详,仿佛只是沉睡,长长的睫毛上凝着细小的冰晶,乌黑的头发如同海藻般铺散在透明的营养液里,一直垂到腰际。尽管被冰封了漫长的岁月,那眉眼间的轮廓,依旧能看出与贺睿惊人的相似。正是贺睿的母亲——林晚秋。

      “妈…” 贺睿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破碎在冰冷的空气中。他踉跄一步,全靠杨程搀扶才没倒下。腰腹和后肩的伤口在剧痛,但此刻,所有的疼痛都抵不过眼前这一幕带来的、排山倒海般的冲击和迟来了七年的钝痛。他隔着厚厚的、布满寒霜的观察窗,贪婪地凝视着那张沉睡的脸,指尖颤抖着抚上冰冷的舱壁,仿佛想穿透这咫尺天涯的阻隔,触碰到一丝温度。泪水无声地涌出,滑过他苍白冰冷的脸颊,滴落在金属地板上,瞬间凝成冰珠。“她…头发长了…” 他哽咽着,像个迷路许久终于找到家门,却发现门已上锁的孩子。

      杨程紧紧扶着他,感受着他身体的剧烈颤抖,自己的喉咙也像是被冰碴堵住,酸涩难言。他终于明白了贺睿那句“守的不是仇是人”的分量。七年的隐忍,步步为营的复仇,以身为饵的凶险,所有的算计和疯狂,源头都在这座冰冷的棺椁里。是为了母亲?还是为了揭开父亲死亡的真相?或许,两者早已融为一体。

      “生物密钥验证通过。维生系统可安全解除。”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空旷的冷库里突兀响起。维生舱旁边一台布满灰尘的控制台屏幕亮了起来,显示着贺睿手机上传来的最后坐标指令和林晚秋的生命体征数据——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脑波活动!

      “快!解除冷冻!”杨程急切地催促,疤脸随时可能追来!

      贺睿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将贺睿的手机连接到控制台接口。屏幕上数据流飞速滚动,最后定格在一个绿色的“确认解除”按钮上。

      就在贺睿颤抖的手指即将按下的瞬间——

      “砰!!!”

      冷库厚重的金属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疤脸带着两个浑身戾气的手下冲了进来!疤脸的金丝眼镜歪斜着,脸上温和儒雅的面具彻底撕碎,只剩下扭曲的狰狞和志在必得的疯狂!他手里的枪口,稳稳指向维生舱旁毫无防备的贺睿和杨程!

      “住手!贺睿!”疤脸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把数据交出来!否则我让你们母子一起永眠!”

      杨程想也不想,本能地转身,张开双臂,用自己并不宽阔的后背,死死挡在了贺睿和维生舱前!他赤红着眼睛,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小兽,朝着疤脸嘶吼:“你敢动她!老子跟你拼了!”

      “找死!”疤脸眼神一厉,手指毫不犹豫地扣向扳机!

      千钧一发!

      “疤脸!你的煎饼糊了——!!!”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从疤脸身后响起!伴随着怒吼的,还有一股滚烫的、带着冲天辣气的红色洪流!

      是王大柱!他不知何时从通风管道爬了进来,此刻正站在高高的货架上,手里抱着一个巨大的、还在滋滋作响的煎饼鏊子!那鏊子里,是半凝固的、烧得滚烫冒泡的、加了致死量复仇辣酱的面糊!

      滚烫的、粘稠的、散发着地狱般辣气的“煎饼岩浆”,如同愤怒的火山喷发,精准地浇了疤脸和两个手下满头满脸!

      “啊——!我的眼睛!!” 凄厉的惨叫瞬间充斥冷库!滚烫的辣油糊住眼睛和口鼻,剧烈的灼痛和呛人的辛辣让疤脸三人瞬间失去了战斗力,捂着脸在地上痛苦翻滚!

      “小程!快动手!” 王大柱在货架上大吼,手里还端着那个冒烟的鏊子,像个从天而降的怒目金刚。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了贺睿宝贵的一秒!他眼中厉色一闪,再没有丝毫犹豫,染血的手指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重重按下了控制台上的“确认解除”按钮!

      嗡——!

      维生舱发出低沉的轰鸣!幽蓝的光芒瞬间转为柔和的暖黄!舱内营养液开始迅速回流,温度指示器上的数字急速攀升!覆盖在林晚秋身上的冰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化作细小的水流滑落。

      “妈…坚持住…” 贺睿的手死死按在观察窗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舱内母亲的脸庞。

      杨程则猛地转身,抄起冷库角落里一根废弃的金属撬棍,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狠狠扑向地上还在挣扎的疤脸手下!王大柱也从货架上跳下,挥舞着滚烫的鏊子加入战团。一时间,冷库里充满了怒吼、惨叫和金属碰撞的声音!

      混乱中,疤脸强忍着眼睛的剧痛和灼烧,摸索着抓起掉在地上的枪,凭着感觉,朝着维生舱的方向,胡乱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呼啸而出!

      贺睿瞳孔骤缩!他几乎是本能地,再次用身体扑向维生舱的观察窗!

      然而,预想中的撞击和剧痛没有传来。

      一道纤细的身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斜刺里冲了过来,挡在了贺睿身前!

      噗嗤!

      子弹没入身体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挡在贺睿身前的,是钱多多!她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LO裙上沾满了灰尘和血迹。子弹打在她的肩胛骨附近,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娇小的身体猛地一颤,软软地向后倒去。

      “多多!” 杨程目眦欲裂,一撬棍砸晕最后一个打手,扑了过去。

      钱多多倒在冰冷的地上,脸色惨白,却对着冲过来的杨程和贺睿,艰难地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气若游丝:“…笔帽…血…钥匙…我…还了…” 她沾血的手,无力地指向维生舱的方向。

      贺睿猛地看向维生舱。

      舱内,所有的冰霜都已化尽。营养液完全退去。沉睡七年的林晚秋,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如同蝶翼般,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在贺睿和杨程屏住呼吸的注视下,那双紧闭了七年的眼睛,缓缓地、缓缓地睁开。

      那是一双和贺睿几乎一模一样的、深邃如寒潭的眼睛。带着初醒的迷茫,缓缓聚焦,最终,穿透了观察窗的阻隔,落在了贺睿那张写满震惊、狂喜、悲痛和七年风霜的脸上。

      她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动,没有声音。

      但贺睿看懂了。

      她无声地说:
      “小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冷库里的打斗声、疤脸的哀嚎、王大柱的怒吼,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贺睿的世界里,只剩下母亲那双重新睁开、倒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七年的冰封,七年的寻找,七年的血与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洪流,冲垮了他所有坚强的堤坝。

      “妈——!” 一声压抑了七年、带着无尽委屈、思念和终于找到归途的泣血呼喊,冲破了贺睿的喉咙。他扑到观察窗前,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像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失声痛哭。

      维生舱的舱盖缓缓向上滑开,带着轻微的机械摩擦声。冰冷的空气涌入舱内,吹动了林晚秋乌黑的长发。她极其缓慢地、尝试着抬起一只手,指尖颤抖着,似乎想要触碰近在咫尺的儿子。

      就在这时,增援的警察终于冲破了外面的阻碍,涌入冷库,迅速制服了失去战斗力的疤脸及其党羽。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了进来。

      贺睿在医护人员的搀扶下,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步一挪地靠近敞开的维生舱。他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无比珍重地,握住了母亲那只抬起的、冰凉而纤细的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意,从母亲冰冷的指尖传递过来。

      林晚秋的目光缓缓移动,从儿子泪流满面的脸,移到了旁边同样眼眶通红、紧张注视着她的杨程身上。她的眼神在杨程脸上停留了片刻,那深邃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光芒——有困惑,有审视,最后,竟化为一丝微不可查的了然和…难以形容的温柔?

      她没有说话,只是握着贺睿的手,极其轻微地紧了紧。然后,她的目光越过他们,投向冷库门口透进来的、走廊里白炽灯的光线。那目光悠远而疲惫,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光隧道,最终找到了出口。

      张翠花指挥着医护人员小心地将林晚秋转移到担架上。贺睿紧紧握着母亲的手,不肯松开,仿佛一松手,这失而复得的温暖就会再次消失。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固执地跟在担架旁,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脸色惨白如纸,却依旧挺直着背脊。

      杨程默默跟在后面,看着贺睿染血的后背和那固执紧握的手,心里堵得发慌,却又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钝痛和释然。

      担架被推出阴冷的地下冷库,推进了灯火通明、温暖许多的疗养院走廊。走廊尽头的大玻璃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晨曦微露。

      贺睿的脚步在走廊明亮的灯光下突然踉跄了一下,失血过多和巨大的情绪冲击终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贺睿!” 杨程眼疾手快,猛地冲上前,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他倒下的重量。

      贺睿沉重的身体撞进杨程怀里,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冰冷的寒意。杨程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却死死抱住了他,支撑着他没有滑倒在地。

      贺睿的头无力地靠在杨程的颈窝,滚烫的额头贴着杨程冰凉的皮肤,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锁骨上。他的意识似乎在模糊的边缘挣扎,身体冰冷而沉重。

      “撑住…马上到医院了…” 杨程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慌乱,他用力搂紧贺睿,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

      担架上,林晚秋微微侧过头,看着身后紧紧相拥、支撑着彼此的两个少年。她苍白疲惫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在走廊明亮的灯光下,倒映着两人依偎的身影,如同两株在风雨飘摇中紧紧缠绕的藤蔓。

      晨曦的金光终于穿透了厚重的云层,洒落在疗养院长长的走廊尽头,像铺开了一条温暖的光之路。

      杨程半拖半抱着昏迷的贺睿,跟在载着林晚秋的担架后,一步一步,艰难地、却无比坚定地,向着那片温暖的、象征着希望和归途的晨光走去。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也踩在他自己如鼓擂般的心跳上。

      咚…咚…咚…
      这一次,他清晰地感受到,靠在他怀里的贺睿,那微弱的心跳,正努力地、顽强地,试图与他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重新找回那失落的、却注定纠缠一生的同频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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