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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恨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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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铭轻轻走近,脚步声惊动了蜷缩在树根处的周亦安。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中满是惊慌。
“别过来!”周亦安的声音颤抖
“我不是同性恋!我不是!”
他像只受惊的小鹿,整个人都在发抖。
齐铭的心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
他停在几步远的地方,缓缓蹲下身,与周亦安保持平视:“深呼吸,周亦安。看着我,深呼吸。”
周亦安急促地喘息着,但在齐铭平静的注视下,慢慢恢复了正常的呼吸节奏。
“好点了吗?”齐铭轻声问,没有贸然靠近。
周亦安点点头,把脸转向一边,显然为刚才的失态感到羞愧。
齐铭在他身边坐下,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午后的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周亦安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发现你很喜欢待在这棵银杏树下。”齐铭找了个适当的话题开头。
周亦安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粗糙的树皮:“有它在,会安心。”
“为什么是银杏树?”
“我妈妈死后,就埋在外公家的银杏树下。”周亦安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齐铭有些诧异。
林墨说过,周亦安的母亲在他四岁时就离家出走了,从此杳无音信。
“你妈妈……”齐铭斟酌着用词
“不是在你很小的时候就……”
“离开了,是的。”周亦安接话
“但她在我十七岁那年回来了。”
这个信息让齐铭愣住了。
他从未听周亦安或林墨提起过这件事。
“她得了癌症,晚期。”周亦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就想回来看看我,为此还找了我很久。那天……他打我很重,我躺在地上,以为自己要死了。然后我看到了妈妈,她站在门口,对我伸出手……”
齐铭屏住呼吸,不敢打断。
“我以为我终于可以解脱了,可以和妈妈一起离开这个地狱。”
周亦安的声音开始发抖,
“但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妈妈死了,就在来接我的那天晚上,心脏病发作。”
齐铭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无法想象,当周亦安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没死成,却永远失去了母亲时,是怎样的心情。
亲生父母都离世……
“你恨她吗?”话一出口,齐铭就后悔了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
周亦安却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恨过她。如果她不走,那受到伤害的就会又多一个……她够苦了。”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齐铭的心防。
他不知道为什么周亦安在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后,依然能够理解母亲的苦衷,依然选择不恨。
可周亦安又似乎一直如此。
“那天之后,他因为故意伤害和虐待被送进了监狱。”周亦安轻声说,
“我终于自由了,但妈妈永远回不来了。”
齐铭终于明白周亦安为什么如此排斥医院——那里不仅是他从死亡边缘被拉回的地方,也是他得知母亲死讯的地方。
“林墨就是在那时候找到我的。”周亦安继续说,“他把我带回家,给了我一个暂时的避风港。后来,我通过外公找到了妈妈的墓,就在一棵银杏树下。我就跪在那里,对她说:‘妈妈,谢谢你。’”
“谢谢?”齐铭不解。
“我明白,是妈妈死后一直在庇佑我。”周亦安抬起头,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她用她的死亡,换来了我的自由。”
齐铭再也控制不住,伸手轻轻握住了周亦安的手。令他意外的是,周亦安没有挣脱。
“你不是一个人,周亦安。”齐铭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妈妈在天上看着你,林墨陪着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
周亦安转过头,眼睛直视着齐铭。在那双总是盛满忧伤的眼睛里,齐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
“我没事了。”周亦安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
他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情绪崩溃的人不是他。
齐铭也站起来,心里却隐隐不安。周亦安的情绪转变太快了,快得有些不自然。
“我们回去吧。”周亦安说“晚上还要去图书馆。”
回公寓的路上,周亦安表现得一切正常,甚至比平时还要平静。
他谈论着新学期的课程,计划着要读的书单,语气轻松得让齐铭几乎要以为刚才在银杏树下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但齐铭知道不是。
他能感觉到,周亦安在刻意维持着这种“正常”,就像……是在努力扮演一个康复了的病人。
那天晚上,齐铭躺在床上,回想着周亦安在银杏树下说的话。
他终于明白了周亦安身上那种破碎感的来源——那不仅仅是□□上的创伤,更是灵魂被一次次撕裂后留下的伤痕。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对周亦安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友谊的界限。
想要拥抱他,想要保护他,想一直陪着他。
听到周亦安过往时自己就心如刀割,为什么这么好的一个人要经历这些呢?
这一切,都不再是简单的友情。
与此同时,在医学院的实验楼里,林墨正对着显微镜发呆。宁锦的那个吻,还有他自己当时的反应,都让他心烦意乱。
“学长还在生气吗?”宁锦不知何时出现在实验室门口,手里提着宵夜。
林墨没有抬头,语气冷淡:“出去。”
宁锦不但没走,反而走了进来,把宵夜放在桌上:“我查过了,学长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林墨终于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吗?不是一时冲动,不是青春期的懵懂,而是明知前路艰难,依然选择坚持的责任。”
“我明白!”宁锦急切地说,“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林墨叹了口气:“等你真正明白什么是责任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宁锦的眼睛亮了起来:“所以学长是答应给我机会了?”
“我什么都没答应。”林墨重新低下头看显微镜,但耳根却微微泛红。
宁锦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实验室。
而这一切,都被窗外树下的周亦安看在眼里。他本来是来找林墨拿药的,却意外目睹了这一幕。
看着宁锦雀跃的背影,周亦安的眼中闪过一丝羡慕。至少,宁锦还有勇气追求自己想要的。
而他,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周亦安摸了摸口袋里的药瓶,转身融入了夜色中。那些药片他已经很久没吃了,抑郁症的症状似乎减轻了很多。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是痊愈。
他不再与内心的黑暗抗争,而是选择与之共存,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让这一切彻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