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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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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懂得溺水时的状态?
暮色漫过窗台时,江询正蜷缩在沙发角落,像一枚被揉皱的纸团。
空气里没有水,鼻腔却漫起海藻般的腥涩,喉管被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玻璃碴似的刺痛。
墙壁在视线里融化成晃动的波纹,天花板的吊灯成了水面上模糊的光斑,明明坐在干燥的地毯上,却感觉身体在不断下沉,布料的纹理硌着脊背,像水草冰凉的触须缠绕上来。
指尖徒劳地抓挠着空气,想抓住点什么——或许是窗帘的流苏,或许是散落的书脊,但所有动作都在半空中软塌下去。
如同溺水者划开水面的手,只会激起更多涟漪。
喉咙里堵着未喊出的音节,像被水呛住时涌到舌尖又咽回去的苦涩,明明房间里只有钟表的滴答声,耳朵里却灌满了轰鸣的浪涛,那是自己血液撞击耳膜的声响,正随着每一次心跳变得迟缓、沉重。
沙发的凹陷越来越深,像水底的漩涡。他看见自己的手背浮在水面上,血管青蓝如游鱼,而肩膀以下早已沉入粘稠的黑暗。墙壁上的挂画在水波中扭曲,画里的风景成了遥远的岸,岸边的人影模糊不清,无论怎么挥动手臂,都没有人朝这边望来。裤脚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拉扯,低头却只看见自己蜷缩的膝盖,可那寒意分明从脚踝攀上来,一寸寸冻僵了知觉。
“邵锦……你别走……”
这不知是第几次醉倒在家里。
江询摇晃着,好似浮在空中的棉花。
他拿起八年前和邵锦的合照。
玻璃上泛起圈圈涟漪,一遍又一遍被拂去。
两个少年的背影逐渐模糊。
“你说过,不会抛下我。”
“你食言了。”
子时的风是从青瓦缝里渗进来的,带着井水般的凉。窗纸早被岁月磨得半透明,此刻凝着霜花,把窗外的墨色筛成细雪似的纹路,像谁用指甲在冻住的玻璃上轻轻刮过。
檐角的铜铃在风里晃出半声清响,尾音未落就被夜吞了,只剩下瓦当滴下的露水,坠在石阶上,碎成冰裂般的轻响。
江询抱着邵锦的骨灰。
站在阳台上。
栏杆上的铁锈蹭在风衣袖口,留下暗褐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江询忽然笑起来,笑声被风撕成碎片,散落在楼下渐次亮起的车灯里。有片梧桐叶被风卷到脚边,叶尖沾着沥青的黑。
他弯腰去捡时,看见叶背上用马克笔写的字——“活着真没意思”。
字迹被雨水冲刷得模糊,像谁流了一半的泪。
当江询站上围栏的瞬间,风忽然停了。
整个城市在脚下变成发光的沙盘,远处的江面上泊着几艘货轮,灯光在水波里拉成金色的丝。
他想起十七岁在画室为了赵锦画的那张《坠落的星》。
“你像星星一样闪亮。”
“你不会坠落的。”
……
画布上的蓝颜料被他混了太多白,此刻才发现,真正的夜空坠落时,是带着铁锈味的,是风衣扣子崩开时,打在下巴上的那种冰凉的疼。
“赵锦,我来陪你了。”
坠落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的围巾飘成了断线的风筝,钥匙串从口袋里飞出来,半颗琉璃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碎成更多的光点。耳边响起很轻的一声响,像在医院听到赵锦的心跳监护仪拉成直线的长鸣,而楼下便利店的招牌正在眼前放大,那串“24小时营业”的霓虹灯光,正像融化的糖浆,把他整个人裹进温热的甜腻里。
最后触到的是空气的柔软,像跌进赵锦还没叠好的棉被。
那些在天台上看见的碎玻璃,此刻正随着他一起下落,在暮色里闪着细碎的光,像有人把整座城市的星星都揉碎了,撒在他即将触到的地面上。
江询笑了。
像一个疯子。
痴迷于爱的疯子。
从此陨落的疯子……
“17—27岁”
“赵锦,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