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沈城的夏天依旧那么热,路边的摊贩竭力吆喝着,时不时还可以闻到烤番薯和烤香肠的香味。路上的人大多行色匆匆,没有停下来看过一眼,可是如果在小巷子待久了,你就会发现这里迷人的静谧,和外面的喧嚣完全隔绝开来。
      “池焰,你看那个,就那个,”杨梅冲她挤眉弄眼,手指偷偷指了指站在树荫底下的那个男孩,“怎么样?帅不帅?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树荫下,少年身材颀长,手里拿着矿泉水,正靠在学校的铁栅栏围墙上喝水,每每吞咽一口,喉结就滚动一下,惹人遐思。
      池焰无奈地笑笑:“是挺帅的,不过我看是你喜欢的类型吧?”她看了看手表,“快要继续训练了,走吧,你那眼珠子是要黏人家身上吗?”
      “也对,待会我可能要撑不住了......这破天气真热!”杨梅嘴里不满地嘟囔着,跟着池焰走回军训场地。“你不是杨梅吗?望梅止渴会不会啊?”池焰调侃道。“我哪里是那个什么......曹操啊?再说了,这天气确实挺热的,我带了喷雾,就单纯喷水的,防晒喷雾它不让带。”杨梅摆摆手,表示自己是被生活所迫。
      “立正!”“一二!”“报数!”“一、二、三、四、五、六......”“报告教官,应到四十人,实到三十九人!”
      教官自我介绍了一番,他姓齐,名叫路朝,连起来就是齐路朝。“你们可以叫我齐教官,啊,”他点头致意,“先好好训练,待会有一个‘奖励机制’,那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他身姿高挑出众,头发剃得只剩下青碴,身穿一身迷彩色军服,站在那里就和松树一样挺拔。底下哀嚎一片——
      “教官,‘奖励机制’到底是啥呀?”
      “天——又要再待好几个小时......累死了......”
      “快要被碳烤成肉片了......”
      杨梅仰天长叹,一双哀怨的眼睛看着池焰:“这还有什么‘奖励机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哪能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但是感觉就是有古怪......”正当她思考之际,杨梅就“嘻嘻哈哈”地一笑:“算了,管他呢,马上要排队了,赶紧回去吧,被抓到可就惨了。”池焰应了一声,回到了原来队伍中的位置,然后又是汗水汩汩往外流。
      “高一(三)班全体立正!向左转!齐步走!”一阵“一二、一二”声响起,烈日之下一群“五彩斑斓”的学生们在操场的篮球场那一边军训。
      “我滴妈了,怎么这么热啊——”杨梅哀嚎着直接在树荫下面瘫倒,还不忘从兜里掏出来一瓶小小的喷雾,“给,就这个,喷上去保准冰冰凉凉的。”她刚想起身,却立马“啊”了一声栽了回去:“天哪,半条腿都动不了了!酸死了!这教官还是人吗?!”她慢腾腾地站起来去够水杯,够到后立刻大口大口地喝早就冰冻好的冰水:“啊——舒服了!”又重新瘫倒在地。“池焰,”她忽然转过头去看她,“你看我们都像什么了?提前步入老年社会吗?”
      池焰失笑,小口小口抿着温水:“确实,待会就看看这位‘齐教官’的‘奖励机制’是什么了。”而杨梅再次“哼哼”起来:“哎哟喂,他的那什么感觉就有坑啊......不过去过真的能换我的休息时间,那还值得一试。”说完,她就坐起身,靠着荆棘花纹的栅栏。
      不多时,齐教官便又召集同学们回去。
      “哎呀......才休息了半个小时,我算算啊,今天,明天......还有六天!我天,这可如何是好啊我的乖宝!”杨梅细若蚊蚋地哼哼着,挽住她的胳膊不肯撒手。“好啦,咱们的杨梅宝贝先松一下手行吗?教官都在催了。”池焰努了努嘴,杨梅有气无力地抬头,发现教官正在看着她们了,于是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好吧,待会儿我们还坐一起哦!”“知道啦!”
      半天的魔鬼训练之后,终于迎来了“同学们”期待的“奖励机制”环节。实际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教官兴奋的表情,和没长大的幼儿园的小男孩没什么差别——不过,确实挺帅就是了。“喂,池焰,你觉得这个教官帅不帅?”她悄声对池焰说。“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颜控呢?”池焰无语地瞥了她一眼,唇角微勾。“嘻嘻,可能是因为我演技太好了吧?”杨梅歪头笑了笑,“不说了,教官好像要开始了。”
      她拍了拍池焰的肩膀小声说道。齐路朝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瞥过来一眼,好像在告诫。不过这时她们两人已经从“腻腻歪歪”的状态变成了“板板正正”的状态,眼睛瞪得可是炯炯有神,目光如炬。怎么感觉好像背后一阵森然的感觉呢......齐教官没有多想,而是自顾自讲起了规则。
      “大家听好,这个‘奖励机制’,可不是一般人能上的。有两种,第一种,在今天的测试当中比过我,那之后你都不用训练了!”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男生身上不久,又移开了视线。同学们纷纷讨论了起来——
      “这个太难了......”
      “是啊是啊,怎么可能比得过教官?”
      “而且教官不是都说了吗?他是学校专门请来的真真正正的军队里的军人!”
      齐路朝似乎是被吵到了,蹙起眉沉声喊道:“别吵!”
      “第二种,就是才艺表演,如果能让我满意,休息时间就再加半个小时,如何?”
      杨梅小声抱怨:“才半个小时,池焰,你觉得去不去?”“半个小时其实也挺好的啦,我们不是每次休息也才半个小时吗?一个节目顶多十几分钟,就能换到半小时的休息时间,也挺不错的了。”她软声细语地哄着杨梅。“可是你......你不是最近腰疼嘛,你跳中国舞还不会把腰闪了啊?”杨梅有点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声音也小了一点。
      “哎呀我不都还没有担心吗?再说了,最近都好了点了,有在敷药膏的。那待会儿我就试一试这个第二个选项好了,反正不亏嘛。”“哦,”杨梅自己倒是委屈上了,低低地应了一声,“不过呢,第一个可能就没有人选了——”
      话语还未落下,就听见她的音调都转了个九曲十八弯。“什么——”池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也转音转到山沟里去了。
      “教官,我选第一个。”那是一个腹部结实、微分碎盖,看起来有些痞痞的一个男生,头发是黄色的。“这个男生他染发不被抓?”池焰疑惑。“你关注的究竟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点,”杨梅笑了一下,“你没发现吗?他选了第一个选项!还要不要命了!跟老虎斗!”
      而在树荫的那边尽头,教官点点头,熟稔地拍拍他的肩膀:“怎么?想跟齐叔比啊?不过齐叔这老骨头怕是比完要散架喽!”随后他又叹了口气,满不在乎地擦了擦脸上的汗:“也是,你们这群小年轻,就是想着一劳永逸啊。”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回去吧。明天有专车把我们接去你常去的那个训练基地,在那比就行。”男生淡淡地“嗯”了一声,就转身离去了。
      “哎?池焰,你有没有发现高中的帅哥好多啊!啧啧啧,那腹肌,手感估计挺好的。”杨梅转头和池焰说着呢,忽然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什么手感挺好的?”此时此刻,杨梅真的特别想找个坑把自己埋进去,然后变成杨梅树,这样就能逃过一劫了。
      “那、那个......帅哥手下留情,我不是故意的......嘿嘿......”她僵着脊背慢慢转过身去,讨好地笑着,抬头更是呆住了——完美的身材,绝美的发色,以及那双深棕色眼眸......但是眼前这个人可能实力恐怖如斯啊,自己小命是不是快保不住了?当她想要找池焰的“外援”的时候,却发现她早就跑得一溜儿没影了。天杀的!就留我一个人是吧?!信不信老娘我.....!算了,没那个实力。
      她一脸的生无可恋,小声哼哼:“帅哥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放过我吧......而且......”她咽了一口口水,飞速向他的腹肌那边瞥了一眼,然后发现了一个更为可怕的事实——这人的腰线也好好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生?简直是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而且什么?”这位追问,身上的压迫感浓烈。“呃......而且......”她总不能说是他的腰线什么的都很好看吧?那先不管他怎么想,别人肯定都会以为自己是一个变态吧?!
      “你叫什么?”他蹲下来,没有弯腰,刚刚好和她平视。她坐在墙面延伸出来的大理石部分,脚趾尴尬得都快抠出三室一厅了。天.....她晕乎乎地想,果真是被自己猜中了吗?这位还真是“大人”。“杨梅。”她只听见对方“啧”了一声,紧接着问她:“我又不是问你吃的什么。你是杨梅啊?”语气非常不善,好感全无!
      “那很巧了,我还真就是杨梅。”说完她就“噌”的一下猛地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校门口去了。
      是的,军训已经结束,而在钉钉群里面老师也已经通知好大家明天去“南海训练基地”的相关事宜。
      那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她是姓杨名梅,还真叫杨梅?!于是他一阵小跑跟上杨梅的步伐,赔笑道:“那个.....是我没有想到......”然后站定在学校外面的大理石边上:“我叫何华,能加个微信吗?”说着晃了晃“偷渡”过来的手机。“没兴趣。”杨梅看了一眼,往前继续走。“哎,等等嘛,”他拦住她的去路,“嘿嘿”笑了两声,“是我一个兄弟要你那个朋友的微信,我这不帮他呢嘛!”
      “少来。”杨梅翻了个白眼,“就算是真的,我也不可能让我好好养的白菜被猪拱的。”“我兄弟怎么会是猪呢?人家长得比我帅好多倍不止!”何华急着了,上前一步,“不信你明天去‘南海’,他学习成绩还好得很,次次年级第一,每次演讲老师争着让他演讲!”
      “行吧,我倒要看看拱我家白菜的猪长什么样。”她黑着脸,语气阴沉,“名字有点土了哈。”她大步流星地向前,没有丝毫犹豫,只剩下何华在风中飘荡的一句大吼“姐姐,懂点知识吧,那是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而她却依旧专注地盯着前方,用同样大声的声音喊:“我不需要涨什么知识!你“隰有荷华”的“隰”会写吗?!我家乖宝也次次年级第一,告诉你兄弟,让他死心吧!”
      啧啧啧,这么奶黄的发色,别说,还挺适合他的脸型和肤色的,有种痞痞的混混感觉......不对,他这个智商要是当得上混混,那就怪了。
      “乖宝,我到家啦!哎,晒得很,把本公主都晒成焦炭了。”她一边换拖鞋,一边打着视频电话。“明天要去‘南海’训练基地,要死啊,还要整理,真得累死我了......”她换好拖鞋之后就拿出行李箱,把衣柜里挑了几件最好看的衣服,心里想的是直接一股脑塞进去算了,实际行动上却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放了进去。“哎,对了乖宝,防晒喷雾......明天应该能带吧?”杨梅拿起储物柜里的防晒喷雾,干净利索地放进了行李箱里,然后拉上拉链。
      “应该能吧?我也不知道,反正带就带了吧。”池焰的声音从话筒另一边传来,“到时候就看看那位说要选方案一的表现怎么样了。”
      “他?什么呀?”杨梅一边拿纸巾擦汗一边吐槽,“他就是一个长得有点痞帅的憨憨罢了,今天......”
      “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了池焰疑惑的声音。“这个......呵呵......没什么......”杨梅这才发觉自己不经意间说漏嘴了,人怎么可以如此尴尬!于是她连忙打着哈哈,试图转移话题。“怎么?心虚了?”池焰那边传来食物咀嚼的声音看来是饿了。“你在吃什么?好吃吗?”杨梅不甘心地再一次“作死”。
      “鸡排饭呢,是挺好吃的。”池焰的确解答了她的问题,不过依旧不依不饶,好奇心爆棚,“快说呀!今天那个男生找你怎么样了?”语气调侃。“喂,说到这个,你当时怎么走了......”杨梅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当时尴尬得要死,人家还堵我......”
      “哦?”池焰来了兴致,放下手里的碗筷,“怎么个堵法?”
      “喂!你还够不够义气啦?抛下我不说还问我怎么被堵?”杨梅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讲。“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话音刚落,就听见对方疑惑地询问:“怎么还和我扯上关系了呢?”
      “他那个什么何华,还跟我振振有词地说是‘山有扶苏,隰有荷华’,”杨梅把米白色行李箱推至门口,靠着木门说,“也不看看他周身的气质......然后,你知道吗?他一上来就跟我说要我微信。”
      “什么?!”池焰刚刚喝下去的砂糖橘汁差点喷出来,“其实他长得也不赖啊,你不都说了挺帅的嘛,但是我们还是要好好学习就是了。”
      “哎呀不是,”杨梅语速稍快,“他我也看不上......他跟我要微信的时候你知道说了什么嘛?”
      “说了什么?你别卖关子了。”池焰内心升起隐隐的期待和不安。“他说啊,他兄弟要你微信!”
      “什么?!”池焰这次是真的把刚刚喝进嘴的果汁喷了出来,幸好没有流到衣服上,她拿着纸巾擦着餐桌,“可是我和他兄弟认识吗?也不认识吧?”“有可能只是人家单方面认识,”杨梅语重心长地教导,“况且我感觉他兄弟如果真的喜欢你的话,虽然的确是有让他兄弟,也就是何华来要你微信的情况,可是这这这......乖宝,真的,我说,要擦亮眼睛,他这明显就是蓄谋已久啊......这样的能好到哪里去?”
      “杨梅你别这么说人家啦,”她的声音细软,“我们又不认识他,也不能妄加评论吧?”
      杨梅努努嘴:“这倒是。”
      “反正呢,我又不认识他,怎么可能有交集呢?你说对吧?”池焰把擦完桌面的纸巾弯腰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做到椅子上,“对了,明天的军训训练分配房间是怎么分的?是校方安排还是......”
      “校方只是规定了每个班具体的哪块区域,不过分配的话应该可以自己分吧,”杨梅挺了挺有些发酸的脖子,直起腰走到沙发旁边,一把扑进去,“那明天你和我一块住双人的哦。”
      “好。”池焰弯了眉眼,轻声答应道。“那就这样了乖宝,拜拜!”杨梅躺在沙发上,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陷了进去。“拜拜!”语音通话结束。
      池焰百无聊赖地吃完饭收拾好家里的活,然后就一头栽倒在自己的Hellokitty的卧室里。这个房间还是小时候的妈妈给她定制的,花了不少钱,她还记得妈妈温和地声音:“囡囡乖啊,以后啊,这就是你的房间了,怎么样?好看吗?喜欢吗?”
      而那时的自己懵懂天真,用力地点头:“妈妈真好!我很喜欢!”然后也如同今天一样,扑到床上,开心至极。那时候小小的池焰心想,妈妈还是很爱我的,看,这满是粉红色的世界就是她为了我创造的。墙纸是粉白相间的,上面点缀着爱心图案。床头还有Hellokitty的主题床头柜,床垫也都软软的,上面的被褥也有一层薄薄的蕾丝,最上面打了个蝴蝶结。
      真是堪称梦幻的场景啊。
      可是如今,妈妈忙于工作,因此家里她也不常回来了,几乎就只是每个月末,她才会回来一次,而且只是匆匆地看了她一眼,甚至没有静下心来讲一句话,单方面地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就走了。
      然后也没有客气的客套话,每个月的开头照例打钱给她。
      数额是不小,在她同班甚至同校没有几个多得过她的,但是......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第二天早上,大巴车队开进学校。一共只有六个班,自然也只有三辆大巴车,也就是每两个班共乘一辆。学校其实很小,但是奈何它的师资力量好和装修设计万里无一呢?
      学生们一见到这大阵仗,都兴奋激动得不得了,这还是第一次没有家长出去“玩”呢!军训归军训吧,这样的生活自从中考以后就期盼已久!
      可惜了,池焰并没有这种感觉。在第二辆大巴车上,身侧的杨梅笑嘻嘻地拿出来了冰镇可乐,递给她。“给,这是我爸昨天特意冰镇的,就是可能拿着太冰了。”
      “谢谢。”池焰礼貌地接过,也没有客气,直接拉开易拉罐的拉环,顿时一大堆气泡争抢着跑了出来,“嗯......不错,夏天太热了。你还是有先见之明的。”“就是,我那么聪明,区区这点小事还不得让我提前料到?”杨梅得意得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而池焰则是一脸无语地看着她说:“得了吧你,是你的爸爸冰的,不是你冰的。”
      “我爸就是我,我就是我爸。”杨梅还是一脸自豪地笑,满脸写着“快夸我”三个字。“滚吧你,瞧你得意的。”不过,在杨梅的一脸“激励”的眼神中,她还是败下阵来,“好吧好吧,你最棒了你最棒了,是你考虑周到。”“别这么敷衍我啊!”话虽这么说,但是杨梅还是很受用地嘴角上扬。
      “先闭目养神会儿吧,这估计得开好几个小时呢,而且还是上高速的。”杨梅靠着玻璃窗,闭上了眼睛。“也对,这次要去邺城。”池焰把座椅上都扶手调整出来之后,又调整了一下座椅的角度,往后了一点,然后也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大概是经过一个路段的时候车剧烈的颠簸的缘故,池焰从睡梦中惊醒,不过她已经习以为常,她向来睡眠很浅,有的时候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会醒。“到了吗?”她哑着嗓子问杨梅。杨梅早就醒了,正在吃着椰香味的烤肉片。她含糊不清地回答:“还没有......估计快了,再半个小时不到。”车行驶在高速路上,周围都是工厂,要么就是旷野农村。“哎......”她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就又躺回座椅靠背上。
      车厢里一片嘈杂。她注意到最后面一排有人在玩狼人杀。
      池焰接过杨梅递来的烤肉片,“嘎吱嘎吱”咀嚼起来。杨梅看着自己从小学到现在的好闺蜜,心里竟然油然而生出一种“终于养大了”的自豪感,但是很快又被她抛之脑后。她的闺蜜真的......一举一动都优雅得不行,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拍古风写真了!她的气质绝对适合!
      “他们是在玩......狼人杀?”池焰瞥了一眼最后一排的座位,问道。“是的,然后我跟你说,”杨梅凑过来和她咬耳朵,声音放得很低,“最后一排的最右边的那个就是之前找我的何华。”池焰装作“懂了”的表情“哦”了一声,然后偏头说悄悄话:“不会你喜欢他吧?一上来就和我说他。”杨梅恼羞成怒,但奈何这里是车厢,怒吼有损自己的形象,于是她小声地喊道:“怎么可能?我只是提醒你而已。”
      “但是别说,确实挺不错的,我决定帮你一把。”池焰话音刚落,杨梅还来不及发出惊叹,就见她从小到大的乖乖青梅竟然朝着那边喊道:“能加我们两个吗?我们也想玩狼人杀!”
      说实话,杨梅如此社牛的人,此时此刻指向找个地缝钻进去。啊啊啊啊啊啊!!!!都怪池焰这个......社恐?!池焰平时都不怎么跟别人讲话的,基本都是和她聊天聊得最多也最不授拘束,而别人的话也是和她有点关系了才会说“谢谢”或是“你好”这样的客套话,怎么今天......跟转性了一样?!细思极恐啊细思极恐。
      不过池焰根本不管她的亲亲闺蜜在想些什么“细思极恐”,她目视着那群男生,脸上平静如水,仿佛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她的闺蜜却不太淡定了啊......
      “乖宝......”杨梅环住她的脖颈,小声埋怨,“你今天怎么这么勇啊......”
      这回换池焰震惊了:“咦?那刚刚你的意思,不就让我这么做吗?”
      “我那里说要玩了啊......”杨梅欲哭无泪地哭诉。“但是......”池焰面庞上闪过一丝犹疑,又转化为和善的笑脸,“来都来了,说都说了嘛,又不亏......”说着,就把环住她脖子的手掰了下来,拍拍她的背,以作安慰:“好好玩,啊?”
      “好吧......”杨梅的唇线绷成直线,显然紧张得要死要活了。池焰不语,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平时她的闺蜜不都是冲在最前线的么?难道......是个隐藏的社恐?
      “对了,这个位置不太方便,”她通过座椅的缝隙向后座那两位说话,“要不我们换一下座位?可以吗?”
      “哦......哦,可以、可以的。”后面那两个男生,一个还戴着黑框眼睛,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何华,你是不是昨天要她微信?”她此时座位的后面坐的就是何华,因此他一字不差全听进去了。再加上她的声音还不小,后排的几乎一整排的人都听进去了。杨梅小声哼唧,捶着她的胳膊,但也没敢真用力:“你干嘛啊?!不是说要玩游戏吗?我都过来了,克服万难了,你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池焰小声回话:“这叫智取,宝贝儿。”“智取你个头啊!”杨梅无奈,但是只能接受,“你又不是尼克狐尼克!”
      然而已经晚了,周遭的人已经开始讨论。“天哪......”“该不会......”
      池焰刚想开口帮她解围,因为这的确是她发起的,不过有个声音抢了先——是何华:“各位不要急躁,不要急躁啊。昨天呢确实是我要她微信,但绝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啊,还玩不玩狼人杀了?”
      “看来这个人还挺好的嘛,杨梅,要不要......”在池焰话还没说完之前她就先预判了接下来她会说的话,然后立即做出反应:“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这不是已经在发牌了?玩游戏总要有点体验感吧?嘿嘿。”
      随即假装没有听见好闺蜜的呼唤,一头扎入游戏当中。
      “天黑请闭眼,狼人请睁眼。”“上帝”主持着整场游戏,声线尤为好听,像是山野里的泉水,“女巫请睁眼......”
      “天亮了。”主持的那位坐在何华的旁边,样貌甚至比何华还要好看,只不过不是那种痞帅,而是清秀,池焰好像觉得这个身影自己在哪里见过......
      “女巫死了,狼人阵营获胜。”他的语气淡淡的,带着微妙的开心。“喂,池焰,你是什么......身份。”杨梅凑过去看的时候人都傻了,因为池焰就是女巫。“怎么......”她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池焰,之前好多年呢,我都没发现你的游戏水平......”“没玩过。”池焰倒是没什么感觉,“多玩几次不久就好了?”
      “那你说的也对。”杨梅“嘻嘻”笑着然后坐回座位上,嘴里叼着爆酸棒棒糖,神情专注,看样子已经做好下一轮的准备,完全没有刚刚的尴尬。
      “天黑请闭眼,狼人请睁眼。”然后又十分钟过去......
      “天亮了。狼人阵营中蚀时狼妃和野孩子死了,平民阵营中猎人死了,平民阵营胜利。”池焰不甘心也不死心,她手里握着的那张牌就是......蚀时狼妃。
      然而等车都快要到地方的时候,池焰也就赢了一局。“到了,下车吧!出发喽!”今天的杨梅穿着休闲风格的衣服,头发在阳光下是淡棕的颜色,是她“冒险”去染的,据说这款发色不容易被老师发现。池焰从大巴车座上边把放置的白色行李箱取了下来,抿紧嘴唇,沉默着不说话。察觉到她的情绪,杨梅并没有废话什么,而是从包里掏出一大堆零食安慰她:“怎么了?伤心了?”心底对于为什么她会这样知道得一清二楚,然后微笑着哄她:“给,这些都给你了,开心了吗?”
      “不开心。”池焰嘴上这么说着,却已经拆开了一包碱水面包块。“还嘴硬。”杨梅看到这情形,就知道她的心情好了大半,笑着说道,“走吧,去排队登记房间。”
      “嗯,好。”池焰嘴角微弯,任由着她挽起自己的胳膊,然后笑闹着跑去集合地。
      “508室,这里。”池焰拉着白色行李箱,把卡插入卡座之后,房间里的灯就亮了。房间是简约式的风格,下面还垫着一张圆形白色的垫子,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两瓶矿泉水和一碟水果。
      “哎......老师让开空调吗?都热死了......”杨梅一把扑到自己的床上,“哎呀,累死我了!待会儿是动员大会对吧?我问过学长学姐了,他们说有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是吗?应该是那个市第一吧......我跟你说,他的实力深不可测,领先我十五分!”池焰愤懑地双手托腮,歪了歪头咬着下唇道,“而且那个数学.......虽然我数学不好,但是就是光光这一门就拉了我将近十分。”
      “你数学不好?你数学不好我成渣渣好吧?”杨梅瞪大眼,“你这个校第一别再这么谦虚了好吗?但是别说真有可能是他哎......哎?叫什么来着......”说着,她翻了个身,仰面朝着天花板翻看手机贴吧,刷到第五分钟时突然猛地坐起:“我去!叫余杭!还是超级大帅哥!你看看人家这蓬松的头发,这完美的身材......”
      “但是呢,太帅的是同,一般帅的觉得自己又配不上,一般般的更没有感觉了。”池焰幽幽地在旁边补了一句,“所以,我们都要成万年单身狗了。虽然年纪还小就是了。”
      “朕不许你如此诅咒朕!”杨梅假装穿着龙袍,在室内晃悠,走了一会儿又泄气地躺倒在床角,“但是......话是这么说吧......的确就是这么现实。”
      “我给你看照片啊......”不过一会儿,一条消息提示音冒了出来,“叮”的一声,池焰点进和杨梅的聊天框,点开了她发来的图片。
      照片上的人五官精致,感觉无论哪个角度都很好看的那种。腰围......“小杨梅,你这对......”吗?
      “对的对的,包正经的。”杨梅一脸贱兮兮的笑,看着她说道,“不懂就问,这腰围,这身材,绝不绝?六十五的腰围......”
      池焰再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照片,男生别说五官和腰了,就连手指都像是阳春水一般细嫩,像是要划破照片而来。不过,按照这个角度......
      “偷拍的吗吧?还有,你那个聊天群推我一下。”
      “什么聊天群?我怎么不知道?”杨梅直接开始装傻,眼睛却不敢看池焰。“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在池焰“咄咄逼人”的注视下,最终她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那个高中大杂烩是吧?这就推给你,不过里面的大多都是高二高三的学长学姐们,也有很多形形色色的人,说真的,我就怕你被骗!”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把池焰逗笑了。
      “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杨梅气急败坏地喊道,拿起枕头就是一通“追杀”。“哎呀,好了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个人齐齐倒在床上,杨梅两只手挠着她的胳肢窝,一边闹一边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现在知道本大王的威武了吧?”而池焰被她压在底下,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肚子一颤一颤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快停下!哈哈哈哈哈哈......”
      杨梅闻言终于停下手上动作,然后往后坐了坐。“名片我发你了,自己看吧。”
      池焰走到小圆桌前,抽了几张纸巾,边擦眼泪边点进群申请。
      “时间快到了吧,不是说下午三点在广场集合吗?”
      “是——”
      池焰的话还没有说完,广播声就响了起来:“各位同学请注意,请到广场上集合!请到广场上集合......”
      池焰把充电插头插进插座,然后把数据线给手机街上,淡定从容地一偏头,示意杨梅:“走吧。”
      “嗯。”杨梅点了点头,然后就像往常那样慢悠悠地下楼去。
      “报告教官,我们到了。”她们俩人到了的时候,下面已经站满了乌泱泱一大批人,就像是乌云一般,不过有人叽叽喳喳地小声讨论着什么。她们回归高一(三)班的列队,然后各自找到自己在列队里的位置,排好队。
      这个时候动员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无非就是一些很俗套的话,杨梅觉得自己都能在心底里过个百八十遍了。
      在前方的台上,校长正侃侃而谈,滔滔不绝的架势仿佛不讲个两个小时就不罢休。对此,杨梅只想说,您能不能下来歇息一下喝口水,您休息了我们也好休息啊!!......可惜她不敢。
      “我们高一学子不仅仅要学习好,更要身体棒!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才能展现我们七中学子的风范......”盯着严校长光秃秃的脑袋,杨梅觉得自己不昏睡过去就已经算好的了。啧啧,那脑袋可锃亮得像个电灯泡!
      池焰倒是没有像她一样那么生无可恋,不过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站在人山人海中,几乎感觉周围的热气要把她包裹成一个粽子了,闷闷的,不太舒服。但好在她还能忍,于是校长的演讲就被她硬生生熬过了。她看了一眼表——整整三十分钟,还要多一点。
      接下来的学生代表发言,她倒是感兴趣,于是尽量打起精神挺直脊背,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空下来的位置。希望这位学生代表能识时务一点,早解放一点是一点......不然,她也不敢违反规定在“南海”......算了。看到脸的那一刻,池焰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这不就是那个过来的路上的那个“上帝”吗?然后她紧紧盯着他,他手里拿着话筒,清冽干净的嗓音从话筒里传出,作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高一(三)班的余杭。”
      他说什么?!余杭?这不就是刚才杨梅贴吧里的那个.....市第一!!!这下惨了,竞争对手又多了一个,自己的成绩跟这样的学霸怎么比啊?!在那一刻,她承认,自己的确有想过将他谋杀的血腥想法,不过考虑到自己是根正苗红的三好青年,此事就此作罢。
      “很荣幸能站在这里作为学生代表发言。”他好像感受到池焰“炯炯”的目光,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瞥过来一眼,刚好和池焰隔空对视。而此时此刻池焰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该不会我想的被他发现了吧......啧啧,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
      “那我就简单讲一讲,大概需要十分钟就够了。”到最后,池焰不得不佩服,不得不说您真是学生们的“上帝”!她看了表了,一共也就五分钟超出四十五秒,和他说的十分钟差太远了!人怎么可以这样!
      台上七中的校领导已经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当最后一句“解散!”出来时,早有准备的学生立马飞奔至宿舍楼,活像一群鸡鸭鹅,万马奔腾。
      池焰被杨梅拉着到了宿舍门口,刚想要上第一节楼梯时,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以为是杨梅,于是皱着眉头偏头过去:“杨梅你有什么......”事吗?这句话应该问这个刚刚在台上散发光彩的魅力无限的余杭同学吧!她在心里暗戳戳吐槽,表面上还是很平静,甚至面带微笑问道:“余同学,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和杨梅先走了啊。”
      她哪里料到说出口的下一秒,她就被人拽住衣袖,那个学生代表一脸明媚的假笑,对着杨梅礼貌地点头:“能否回避一下,我和这位同学有事情要谈。”杨梅看着那张惊天帅脸,呆呆地回了个“嗯”,然后就抛下池焰转身就往楼上跑。池焰心里苦,但她不说。为什么就这般背信弃义了啊啊啊......但是她深知表面上都客气还是要装一下的,于是强压住怒火,同样一脸假笑地开口:“有什么事直说。”
      而杨梅并没有走出多远,她跑到两楼的楼梯拐角处,通过楼梯中间的那点缝隙往下偷偷张望,靠着栏杆一脸深沉。我去!这传说中的市第一好像也没有那么像大猪蹄子......但是她的好青梅池焰怎么可以拱手让人呢?再说了,也就那样,等以后大学还不到处是......想到一半,她摸了摸口袋,手机是在动员大会之前放在508室的,现在过去拿一下应该还能拍到照片......不过绝对不会往外发的。
      “我叫余杭,你的同班同学。”少年身姿高挑,声音像清澈的泉水,有着变声期独有的声线。“别废话,说重点。”池焰被磨得不耐烦了,但是谁让她还能忍呢。“我是说......”少年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说道,“我们加个微信?”池焰一听这话,火气也没了,反而呆滞在原地。哎?就这?他刚刚为什么半天不说?
      “行。”她利索地点头,“微信号?”少年沉默半晌,塞了张早就写好的纸条到她的手掌心,然后看似淡定地走回男生宿舍。在他弯过绿化带的时候,池焰抬起头,看见了......何华?他怎么在这?不过她也没那功夫细想,直接转身上楼。之前的动员大会已经很伤身体了,站了那么久,到现在她的小腿和腰都是酸软的,走不动道。
      再三抉择之后,杨梅还是没办法舍弃和自己“共患难”过的手机。她以平时800米赛跑都跑不到的速度,风驰电掣,直接到了508室前,丝毫不拖泥带水,插上卡,拿起手机。还没来得及喘几声,又“砰”的一声关上门,拔卡,开机,动作一气呵成。自己还是小看了自己八卦的力度和决心啊!果然人都是有潜力的生物,只要有那个“刺激”的点在,那么就会万死不辞,一朝变成“超人”。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后,就在二楼守株待兔。不知是因为楼道空旷还是别的,池焰略有火气的声音被她听得一清二楚——“别废话,说重点”。天哪,姐妹你是不知道对面是谁吗?他可是市第一啊!学生代表啊!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惊心动魄。她偷偷探出头去,校草级别的学生代表握住校花级别的池焰的手腕,在她耳边低语什么。
      哎呀!绝对是重磅新闻!她就说池焰怎么可能没有人喜欢!静音后的“咔嚓”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相册里的一张模糊又暧昧的照片。
      池焰一步一步向上爬着,她现在心情很不好。慢慢地往508室挪动的过程当中,突然撞到了一个脚步匆匆的人。她忙说了一句“对不起”,打算继续向上走的时候,却发先这个撞到她的人居然是扎着两个麻花辫的杨梅。“你怎么在这?”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坏笑,“是不是又偷听了?手机拿出来。”
      “没有,我发誓,虽然我偷听了,但是真的没有偷拍。”
      在池焰的眼神压迫下,无奈,她只好呈上了自己的手机。池焰找到了那张照片,有的更多的是无语:“你这八卦的功力什么时候能再强一点啊。”
      “嘻嘻,这不是好奇心人皆有之嘛。”她讨好地笑着,凑近池焰。“行了,把这个删了就行。”池焰没有任何的愤怒,直接把手机交还给了杨梅。
      508室内,杨梅坐在小圆桌边哼着歌,把那张照片备了份再从相册里删除。她仰了仰头,感受着空调的丝丝凉气吹在脖颈间。
      “对了池焰,这首‘倒影’你会不会唱啊?”她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只穿着白袜走到池焰旁边坐下,给她看那首歌的剪辑视频。池焰没有正面的应答,而是轻轻地哼起了歌——
      你是我——
      触不及的倒影
      映在我的心底
      轻飘飘地来去
      不带一丝犹豫
      “果然乖宝的嗓音就很好听。”杨梅亲昵地蹭了蹭她,“这都可以翻唱了。”“对了,乖宝,”她神秘兮兮地凑近,发梢落在池焰的肩膀上,“那个市第一余杭——跟你说什么了呀?”“就知道你要问。”池焰无奈但宠溺地笑笑,“也没什么,就是他找我要了个微信而已。”
      “他加了你微信?!!”杨梅猛地从床上挑起,不可置信中带着阵阵兴奋,“天哪!人家开学第一天哎......不认识你怎么还找你要微信?而且......”
      她深深地注视着池焰浅棕色的瞳孔:“你、管、这、叫、而、已?”
      “也没啥稀奇的,就那样。”
      “就、那、样?”杨梅已经快要疯掉了,她迫切地想要改变一下这位青梅的思想,“来来来,你过来看呀!”
      她一把搂过池焰,两人靠得很近。杨梅手机上的页面正是学校的贴吧,上面的标题是——《杀疯了!市第一居然是个美男子!》
      “啧,这标题取的啊,挺......挺新颖的。”池焰默默地记下了这个标题,一定要保存下来,日后必定有大用!“是吧?然后你看呀!姐妹,我都替你着急了!”
      ——这是谁呀?
      ——呜呜呜老公好帅!
      ——我宣布这就是我的梦中情人!
      “现在还没正式开始上课呢,就有一大批我们这一届的,”她飞速翻了翻,找到一条评论,“还有高二高三的学姐呢。”她慢悠悠地讲道:“可抢手了呢!你是不知道,都热火朝天了都!看来这回不是何华那个憨逼找我,这倒还好,证明他还是有点胆量的哈!”
      “那个......”池焰还是觉得有必要把何华接余杭的那一幕告诉杨梅。“怎么啦宝贝?我听着呢!”杨梅依旧低头翻着评论,妥妥的地铁赶路老大爷的姿势。“我刚刚......好像看到何华去接余杭了。”
      “我去!这说明......”
      “说明什么?”
      “说明......”杨梅脑海里闪过一帧帧画面,包括之前校门口何华叫住她的那一幕,顿时觉得恐怖至极,“天哪!这个余杭不会真喜欢你!”“怎么可能?”池焰松弛感拉满,斜靠在床背上,漫不经心,甚至半开玩笑地说道,“估计这个市第一想要和我这个市第三一起学习?”
      “天哪,我都不忍心说你蠢。”杨梅痛心疾首,“那他为什么不去找市第二?实力还比你强。”
      “对哦。”周围的空气短暂地沉默了一瞬,杨梅又开始“教导”起她:“走一步算一步吧。”
      池焰拿出睡衣,伸了个懒腰走到浴室门口回头对她说:“我去洗了。”“嗯,你去吧。”作为一个优秀的青梅和闺蜜,杨梅觉得自己有必要将一些“潜在障碍”给清除掉,于是她开始了漫无目的的逛贴吧活动。
      外面天色只暗了一点点,还有很多的光亮偷偷溜进屋里。浴室里传出水声,蒸腾起一片水雾附着在浴室门上,里面的池焰戴着浴帽不疾不徐地挤着沐浴露。
      七中,全名沈城七中,是沈城最卡成绩和背景的贵族学校,学校按照惯例在高二的下学期还会组织全体高二生去看演唱会。当然,别以为只有这些。这所学校的保送名额比其他学校就多了两个,还有各种社团活动——烹饪、美发等等。而且历年来语文大赛和英语竞赛,市前十全都在沈城七中。之前就有一个不错的苗子,大概是九年前,有这么一位传奇人物,英语竞赛第一名,拿到了保送资格,却非要留下来,最后和另外一个学长分别以742分和738分的成绩双双进了南恩,即国内最难考的高等院校,也是之前那位原本保送的学校。
      不知怎的,这样一个故事就一直流传至今,还有一些小道消息说,那两位学长一位是当今某集团的董事长,还有另外一位是当红作家。据一位高二学姐说,她还在一家烧烤店看到了两人一起吃饭,估计是......情侣关系?
      “杨梅,我洗好啦,你去洗吧。”池焰穿着白色睡衣出来,正拿着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好~”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蹦下床,拿上有小熊图案的睡衣就去了,把刚才刷到的全都抛之脑后。
      “杨梅,这里的吹风机在哪?”
      “哦,好像是在那个茶几上吧?这个设计师也真是的,怎么想的,不好好放洗漱台上,偏偏放小圆桌上面,和一堆吃的混在一起,是想让它无痛变成小蛋糕吗?”杨梅的声音混着水声传来,朦朦胧胧,听不真切。“找到了!”于是吹风机的声音和水声交织在一起,空调上跃动着数字“26”。
      洗完澡的二人舒舒服服地靠在床背上,池焰拉了拉旁边的窗帘。她的床是完完全全贴着墙根的,所以旁边就是窗。这时外面只剩下一点点光,万丈苍穹之上,是否繁星也在和他们对望?还是沉默而又孤独地笼罩黑沉沉的大地。
      “别说,这学校还真的挺好的哈,还给开空调。”杨梅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吃着茶几上的水果,咬字有些不清,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是吃东西的仓鼠。
      “是啊......以前那不是没有空调,那是不让开。”池焰点进微信,展开那张已经皱巴巴的纸条,对照上面输入搜索之后,跳出来一个“13”,然后就是他的头像——是一只侏儒兔,小小一只,眼睛就是黑豆豆,兔耳短短的,向上竖起,毛白中带灰——总之就是非常可爱。感觉和余杭这个冷冰冰的学霸不太符合。
      她发送了好友申请之后就没有再管了,宿舍里面十点熄灯,现在已经九点四十三分了,还有十七分钟——其实也快了。一片漆黑中,她心里压的那块巨石太过沉重,沉闷透不过气,然而有一丝光亮将它一点点瓦解,直至成为齑粉。她明明知道那是月光,那是树影,可是仍然祈求着......什么呢?
      第二天的闹钟声还没响,池焰就已经醒过来了。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胀痛,浑身酸痛,不过已经习以为常了。在她去洗漱台刷牙洗脸的时候,杨梅从床上坐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问:“还有半个小时?”
      “嗯,所以要快点了,还要算上下楼的时间,实际上根本没有半小时。”
      “什么?!”杨梅的眼睛一下子就清醒了,立马冲到自己的行李箱面前拿出迷彩服换上,“天啊,这天气,啧啧......怎么这么早啊......我觉都还没有睡够呢。”“别埋怨了,改变不了的。”池焰洗漱完把杯子放好,叠好自己的被子,就坐在圆地毯上等着她了。
      在训练场上,齐教官没有先训练,反而叫住了何华:“你上来,不是说要和我比嘛。”
      何华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和齐教官说了plan1的事,这才恍然地“哦”了一声。齐教官先让大部队在旁边树荫处坐下,宣布:“今天我们要学的是障碍跑,在这个跑道上我会放一些障碍物,你们要尽己所能以最快速度通过,到时候我会计时。”他让何华出来,然后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位同学勇气可嘉啊,自告奋勇选择了第一个方案,也就是和我比......如果他赢了,那么他只要把之后的训练测试完成绩就可以休息了。”
      底下一片“啊”声,但更多的是无奈和赞叹。“好了,那就这么定了,我和这位同学先去那边比赛,你们在这里好好等着,等比完了再继续训练,不要到处乱跑违纪,知道了吗?”“知道了——”同学们不知哪来的默契,一齐长长地拖声。
      齐路朝把何华带到场地之后,何华摸了摸脑袋说道:“齐叔,也不用这么见外吧?您不是知道我都实力吗?”却招来了他一个瞪眼:“你以为我不想啊?我可太想了!可是这样别人又要说我偏心眼不是?”“嘿嘿,”何华干笑两声,寻思着这倒也对,“那齐叔,等这周末我和余杭去阮哥家吃个饭?您要不要也去?”
      “臭小子,叫他们哥就叫我叔啦?”齐路朝重重地拍了拍他的屁股,嗔怪道。“那不是辈分不一样嘛——哎哎哎哎哎痛!”何华捂着自己刚被眼前这位叔揪过的通红的耳,发出杀猪般的尖叫。“我和你那两位哥不是一样大的?同一届校友啊。”
      “对,齐哥,”何华非要皮一下才能安心,“人家两位哥是沈城双星,齐哥,沾光了啊?”他一脸调侃的意味。“哎哟喂——你这几天不抽就上梁揭瓦了?”他嗤笑一声,“我没实力,我怎么进的连啊?好了,废话不要乱说,开始吧。”
      “哦。”
      沈城的夏天再这一天变得热烈热闹,操场上的两道人影迎着烈阳奔跑,好像就连齐路朝也回到了逝去的时光。
      第一个障碍是一个巨大的缠着网的垫子,两人一下就从底下“咻”钻过去了。
      “我去!好像这个何华再脑子方面是挺憨的,但是上帝给他关了一扇门,就开了一扇窗。”杨梅点评道。
      “你就不能不损他吗?他好像也没招你惹你啊。”
      “就是......看到他那张脸,就特不爽。”
      池焰已经放弃沟通,转战观众席。
      剩下有四分之一的路段都是跨栏,观众只觉得脸上“嗖嗖”寒风掠过,再抬头一看,哎?怎么人都到前面去了?
      “果然是老了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在终点储,齐教官揉着腰喘着粗气对他说,“你小子挺能的啊,以后考不考虑当兵?”
      “暂时没有,以后再说。我赢了,自个儿待着去了?”
      “行吧,你小子也不愧是我们看大的,不过不能出去和回宿舍,就在操场上哪儿阴凉哪儿待着去。”齐教官低声叹了口气,说道,“去吧,我也回去看那群小兔崽子了,这会儿不知道在干嘛呢。”
      本来闹哄哄的一小团一小团聚在一起聊天的学生们,一见教官来了,立刻闭上嘴作鸟兽散。
      “教官,他赢了还是你赢了啊?”有一位勇敢的同学不怕死地问——好吧,她就是杨梅。
      “他赢了,接下来只需要参加最终测试就可以了。”
      “啊?”杨梅有些惊讶,她自以为何华铁定不会比得过教官,毕竟教官是军队里的......但是?
      “啊什么啊,”齐教官拍了拍手,“小兔崽子们都给我起来啊!多学学人家啊!”
      酷热难耐,学生们身上的汗豆大豆大像绝了堤的洪水,开了的水龙头一样“哗啦啦”往下流,汗水浸透了背后的衣服,引发一阵阵黏腻。
      “一二三——齐步走!”
      同学们的方阵别说上大圈演练了,在这一小片划分好的区域里都东倒西歪,跟一片蔫巴了的韭菜一样,转错方向的也有,两个人面面相觑,都可以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的“香味”。
      池焰正对着一个女孩的脸不知所措着呢,突然她看到后面一排的杨梅的脸通红,火烧西红柿似的,突然“扑通”一声就倒下了。糟了,中暑!她内心已经火烧火燎,但是表面上近乎高冷冰山地开口:“教官,她中暑了,我扶她去医务室。”齐路朝看了他们这边一眼,点了点头示意她快去。池焰架起杨梅,用手试了试她的温度,滚烫。
      她往医务室走的时候有些吃力,她的身形跟大多数女孩相比都显得纤薄瘦弱,此刻正微微喘着气。一推开医务室的门,一阵悦耳的“叮铃铃”的声音响起,门上挂着风铃。室内的温度比室外凉了很多,屋内开着空调,冰冰凉凉。池焰把杨梅小心地放到医务室的床上,然后去找医务室里的医生。
      医生没有找到,倒是有一个市第一。
      “你怎么在这?医生呢?”回应她的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沉默,而后她听见市第一薄唇微启:“医生去拿药了,有什么事吗?”
      哦,选择性回答呗。不过她没有时间过多纠结这个问题。“算了,你让一让,我拿一下毛巾。”市第一站起来侧身让了让,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池焰取了毛巾之后,到门口的水龙头那边打湿,敷在了杨梅的额头上。过了几分钟后,她又掂量了一下水的重量,加了几小勺的盐,搅拌搅拌小口小口地给她喂进去,随后坐在旁边的木凳上。
      等到这一切都做好了之后,她向后舒展了一下身体,把一口浊气吐了出来,自己也算是没白来了,吹到了点空调。余杭手指微蜷,不自觉地摩挲着虎口,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忽而被池焰的说话声打断。“对了,”她回头看向她恨得牙痒痒想一举替代的第一,“帮我照顾一下她。如果她醒了,记得让她给我发消息,或者你发给我也行。”
      说完,那抹迷彩色的背影就消失在白昼中,狂奔向训练场的东南角。
      余杭收回视线,轻叹一声,那团思绪更如乱麻。他其实生得极好,右眼角有两颗泪痣,可谓楚楚动人,温润公子,以前在东宜二中是校草级别的人物,但是不知道为何——池焰总是注意不到他,而且好像就只是很随意的,把他当作兄弟了,就像对何华一样。
      算了,兄弟就兄弟吧,至少不是陌生人。
      一整个上午的训练已经结束,池焰打开手机,第一条孤零零的消息躺在这里,是余杭发来的。
      ——她醒了。
      池焰正在去往医务室的路上,边走边回复他。
      ——好,我来了,她情况怎么样?
      对面几乎是立马回复。
      ——精神状态不错,恢复能力挺快。
      她因为杨梅不在,也没有什么心情参加plan2了,所幸直接赶过来。
      池焰加快脚下的速度,连走带跑地到了医务室门前,气喘吁吁道:“杨梅——”
      杨梅见状立马扑到她的怀里,用略带撒娇的口吻说道:“已经好多啦,谢谢池焰!”
      “没事了就好。”她将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丝上,“你突然晕倒,吓死我了。”“我那体质就那样。”杨梅古灵精怪地吐了吐舌头,脸色依旧苍白,但是好在她已经有了点血色。她附在池焰耳边悄咪咪地说:“池焰,那个余杭——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池焰重复了一下她的话,“我们不就是好哥们吗?我刚让他帮忙看着你,既然他在医务室的话。”
      “什么呀!”杨梅故作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心里慨叹自己的闺蜜真是不开窍,既然都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还一本正经地说话。
      军训结束回学校的那天,池焰的内心竟然出奇地平静,和齐教官离别时的悲伤有,当然,军训时被晒黑的愤怒亦有。
      “妈?”池焰回到家,看到正在沙发上抱臂而坐的母亲,惊叫出声。是的,她的母亲分明是提早回来了!而自己还没有想到这种情况——所以以至于现在很茫然无措。“才二十多天没见,用得着这么震惊?”那个永远不眠不休永动机一般的女强人开口。“你提前回来了。”
      “怎么了?项目谈完了我就回来呗,还能怎么样?怎的,要让我去那边露宿街头啊?”
      “没有没有。”池焰立马否认。“对了,待会和我去吃个饭,见一见我的商业伙伴。”她慢条斯理地涂着口红,“将来也是你的后爸。”
      池焰内心要说毫无波澜的吗?那肯定不是的。但是她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嗤笑一声:“好啊。待会资料什么的我去书店买。”
      “行,就这么定了。”
      “嗯。”池焰回了房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楚,无声地落下了泪。
      她一直以来都觉得,她的母亲不会和任何的男人重组家庭。她已经被背叛过一次了,她应当是和自己一样惧怕亲密关系的——也许是自毁型人格?但是——是有什么目的吗?为了既得利益?为了钱财?可是她也不缺这点钱。
      但是她应该也和自己一样,渴望着自己被无条件地偏爱吧?最好是热烈的、猛烈的、不顾一切的奔赴向自己,就算是世界崩塌也不会撼动他一丝一毫的感情。
      她打开自己的手机,翻到AI智能陪伴体,从输入框中输入......
      ——我如何能结束自己的痛苦?又或者到达极致的痛苦?
      ——温馨提示:珍爱生命,生命只有一次。
      她的生命只有一次,但是在她的生命里,她当了无数次的胆小鬼。
      眼泪无声,浸透的不是她的衣襟,而是她的灵魂。
      身体想死了,但是灵魂会后悔。所以还是算了。
      她曲起好看的指节,拿起书架上的一瓶药。一颗药丸落在掌心,她拿起床柜上都矿泉水瓶,“吨吨吨”地灌了几口水,自己十分怅惘地想,连AI都可以安慰自己,那么母亲为何要跟她说这种无聊的玩笑话?
      但是同时,她心里清楚,她无比清楚,这是真的。
      她的母亲也要成为别人的母亲了。父亲去找了那等莺莺燕燕,委实在母亲的心里过意不去。她的才华在大学城里不是人尽皆知?而后,那天之后,这场失败的婚姻也闹得人尽皆知。母亲没有放弃自己,她一步一步从底层开始打拼,终于叫那些说闲话的闭了嘴。
      她发颤的指尖随便点开了一个人的聊天框,刚输入了几个字又删了回去,觉得肯定没有人愿意倾听自己这些无厘头的情绪。然而当她准备放弃时,对方突然发来了一句。
      ——怎么了?
      余杭看着手机聊天框上方的“正在输入中......”。自从上次的医务室一别之后,他们的手机聊天页面翻来覆去始终只有那么几句话。他的直觉告诉他,她肯定有什么事瞒着他。
      ——没什么。
      ——真的没事?
      ——嗯,真的没事。
      ——好。
      他觉得她不像没事的样子。
      “囡囡,出来,我们要去吃饭了。”
      “好——”她乖巧地应声,除却脸上的泪痕以及眼尾的红痕外,基本上已经看不出有什么“绝望”的痕迹了。池焰换上了从未舍得换的那套墨绿色连衣裙,去厕所用冷水扑脸,好让自己面颊上都泪痕淡去,也不至于让眼睛肿得跟个核桃一样。
      “记住,见面要说叔叔好,不要给我丢脸。他家还有一个九岁的娃娃,记得多照顾照顾。”
      “知道了。”
      盛华餐厅,302包厢。池焰母女过去的时候,还没有到包厢,就听见包厢内的吵嚷声。
      ——“爸爸,我想要吃这个!”
      ——“小声点,免得没有形象。”
      ——“可是这个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哎!我就是很心动!”
      ——“好好好,那就给你买。”
      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人会这么因为“她想”,所以就会帮她买单。除了从小玩到大的青梅杨梅之外,其余的,都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如果说是不用让她付出什么代价的,那就是法定义务了。
      母亲穿着高定,一脸从容的商业式的微笑。“你们来了?坐,都坐啊。”里面的男人一身西装,扎着领带,面上带笑起身迎接,做了个“请”的姿势。“嗯,”母亲昂着下巴,对他展颜微笑,“这位就是我的女儿,池焰。”
      “叔叔好。”她淡淡地笑,微微鞠躬,看起来礼貌又疏离
      “我知道你,池焰是吧?快坐快坐。”
      池焰跟随着母亲落座。没有她的开口,她根本不会动筷。不是因为不敢,只是想省去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声笙,你爱吃的我都已经点好了,有什么想要加的再和我说。”
      声笙是母亲的名字,她的全名是池声笙。明明是很清新脱俗的名字,却和她周身的气质不符——她实在太强势了,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在感情里,她无论如何都要求自己站在控制的那一方,而不是被动。
      引人注意的是角落里的小男孩,旁边有一个唐老鸭的书包,双颊泪痕未干,看起来是小学生,还是低段。她有些出神——这个小孩的淡漠神情,像极了小时候的她自己。暴露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但是后面慢慢接触得多了,才发现,多面的伪装才是生存之道,但不过这也只是她的保护壳罢了。
      “这是我儿子,云陈林。自我介绍一下,”他和蔼地笑笑,明显是冲着池焰说的,“我叫云衍,云朵的云,衍生的衍。我的儿子是沈城小学二年级的学生。”
      池焰很容易就感觉得出,好像她最不愿意的事就要发生了。
      “那个......”对面的云叔叔欲言又止,眼尾的鱼尾纹随着他的笑容逐渐加深,“池焰啊......”池母朝她鼓励地笑笑,轻声提醒了一句:“池焰。”她知道这无法避免了。于是她挺直了脊背,和他对视:“没事的云叔叔,您说吧,我在听。”
      云衍干咳了两声,继续说道:“我和你妈妈下个月就要准备结婚了,我们也不准备把婚宴办得多大,就请几个亲朋好友就好。到时候......”
      池焰的眼睛像一汪墨水:“您就是我继父了是吗?”饶是云衍也没有料到这小姑娘会这么直接,而且平淡得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他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轻咳两声:“是的。”池母瞪了她一眼,悄声说道:“你干什么?怎么这么没有礼貌?”而池焰轻哼一声,并没有理她。
      晚饭进行到一半,池焰就优雅地擦了擦嘴巴,然后起身微微倾身表示歉意:“云叔叔,很抱歉我要去书店买资料了,我先走了。”说着把手机调整到打车的界面,展示给他们看:“我要走了,就不用你们送了。”
      “注意安全。”两人齐声说道,九岁小男孩坐在椅子上,闷声拨着虾壳,淡淡地跟着说了一句:“姐姐再见。”然后就见她的母亲凑近他说:“陈林真乖,真懂礼貌,不像我家那个。”她刚迈出去的脚步顿了顿,停下来听了会这等戏码,觉得无趣,就出去了。呵,在这个世界,她竟不如一个陌生小男孩来得有礼貌。所有人都该清楚,她不是没有礼貌,只是渐渐失去兴趣,渐渐失望,渐渐不再抱有期待,所以话变少了,仅此而已。
      可是她的母亲言笑晏晏,从来都没有发现过她的异常。
      也对,所有的都是“为了你好”。
      蓝色书店门口。她推门进去,里面扑面而来一阵墨香。到了七八点了,按理说人已经少了才对,不过放眼过去排队的人还是不少。这次要买的是语文必读书目以及一些其他课外辅导需要用到的资料。逛了一圈,她的手里已经多了几本书——《红楼梦》《边城》《史铁生散文》《沈从文散文小说选》。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老师打印的书籍资料,在选读书目那里挑选了几本自己感兴趣的——《苏东坡传》《屠格涅夫短篇小说选》《莫泊桑短篇小说》以及《一个人的村庄》。
      课外辅导的资料的话......池焰绕到一排排书架的后面,仔仔细细地对照着书单看了一眼,然后踮脚从第五层书架上拿下一本《走进重高》的数学和英语篇,最后又从第三列书架上拿了一本《课外文言文练习》。
      排队的时候,池焰捧着一大摞书望向窗外。湛蓝的天上云朵变成灰色,黑云压城,看起来快要下雨了,不知道能不能快点赶回去。
      结完账,她拎着塑料袋推门出去,额头上就淋到了一点雨星。现在的雨还不算太大,但是自己没有伞,还是干脆打车回去吧。一辆白色的电车在五分钟后出现在她眼前,然后从车上下来一个人——是余杭。不过她可没有那门心思去寒暄,直接掠过他,刚想要上车就被他拽住了:“池焰,你到底怎么了?”她没来由地慌了,心里不争气地泛起酸涩,没有一个人如此过。
      而她迅速整理好情绪,告诉自己不能太脆弱,微笑着打了声招呼,摇了摇头轻声说:“没什么。”鸦睫在她面颊上留下一排小栅栏似的阴影,叫人看不清她此时的情绪,但是余杭就是觉得她现在心情很不好——他感受得出来。
      余杭在她面前站着,神情紧绷,过了好半天才开了口,声音生涩:“你肯定有事,只是不愿意说。”他上前一步,池焰被他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里,她往后挪了挪,那点不自在没有表现出来。“说吧,我在听。”而她直觉得再不逃离自己可能就要崩溃了,自己辛辛苦苦立下的人设,美好的第一印象不就功亏一篑了吗?于是她指了指蓝色书店的大门,说道:“你不进去买资料吗?”
      “是要,不过现在,我更想听你说。”他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们也没有多熟悉,我没有理由说出去。”
      池焰现在满脑子只想要推开他,推得越远越好。不能让他看见自己的软弱不堪,不能让他看见,正因为还没有熟到什么地步,所以更要憋着不讲。但是少年的眼神是会说话的,她分明看见他看向她、注视她的时候,眼神是关切的。她忽然有一种无力感,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好,不过我打的车快要来了,我们待会微信上聊?”
      余杭没有接话,但是不知怎的,她就是知道他默认了。白色奥迪缓缓停下,她跑过去打开车门,回头朝他笑了一下:“我没事的,别那么担心。”坐在车里,车窗外的风“呼呼”地往里边灌,池焰出神地想——什么时候车会被风灌满呢?她被吹得猛打一个机灵,回过神来才关了车窗。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她的思绪却一直向前。这个余杭......他到底要干什么?
      到家了,池焰一下子就看到了沙发上的池母。她不动声色地换了拖鞋,把带回来的资料放在鞋柜上,刚想要回房间,就听见池母淡淡的嗓音:“池焰,你到时候走的时候别一声不吭,显得多没有礼貌。”说白了,就是觉得自己丢脸是吗?“知道了。”她紧绷着自己的声音,才没有哭出来或者骂出来。“你什么态度?”池母“啧”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姿势,使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对了,我和你云叔到时候结完婚手里还有个国外项目,可能要在那里待个两年,这段时间就麻烦你照顾一下陈林了。”
      “嗯。”她还是一脸平静地接受了。她一贯这样,在外人面前高冷,熟了之后又觉得这个人实在沙雕,别人眼里天塌了她都能扛得住——事实上,她也已经习惯了无依无靠的日子,就是嘴硬心软的主儿。总是觉得自己麻烦别人,亏欠别人太多,然后就会竭尽所能地帮助对方,以求心灵上的慰藉。
      对她好的人她会加倍奉还,对她不好的她也会。池焰就是这样子的......一边觉得自己无力一边补天,如果到了忍无可忍的那一天,她会把一切搅得天翻地覆,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也好好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
      在满是粉色的房间里,她没有多余的情绪,如同提线木偶般......可是她想剪断这丝线了。
      ——还在吗?
      ——在。
      余杭难道......不过她还是立马打了字回他。
      ——我到家了。
      ——好。
      ——那个......
      ——没事,我在听。
      对话进行到这里,池焰没有预兆地崩溃,脑海如临大敌却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开裂,她不敢惊动外面的母亲,于是只好小声地啜泣。她跪坐在床头,前面是抽拉式纸巾,不到一会儿就被抽空了两厘米。
      她对自己说,没事的,就当是一个倾诉者好了,以后你不会和他有太大交集的,要放心大胆。想到这,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打字。
      余杭看着那行“正在输入中......”,一个白泡泡弹了出来。
      ——我母亲要再婚了,对象是她的商业合作伙伴。
      ——嗯。
      ——然后呢没有和我商议过就决定了这件事,让我觉得很难过。
      ——其实不仅仅是这件事吧?
      他的回复像利剑穿心一样刺得她生疼,但是没有办法,他说的是真实的,自己是在躲避。
      ——是的,我就是想要哪怕一点点的关注,一点点就好。可是也许是我失去了爱人的能力,所以别人也不怎么爱我。这应该是我应有的结局吧。
      余杭看着对面蹦出来的字句,自己的心也随之变得波澜起伏。可是并不是这样的......你只要再多看一眼,就能发现。兴许我们骨子里流淌着同样的血液,烙下了同样的病根吧。
      ——不是的,但是我无法说服你去相信自己或者别人,所以,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不要后悔,恪守本心就行。
      对,她就是不相信自己和别人,她天生就擅长猜忌和伪装,表演出长辈心目中她“乖”的那幅样子,简直就可以为他们量身定做一个人格一样。池焰早就迷失,不知何为自我了。
      ——知道了。
      第二天就算正式的上学了。早上闹钟还没有想,池焰倒是先醒了,她舒展了一下睡得酸痛的身子,拿起放好的校服换好。“早饭你去楼下买吧,不是有小卖部吗?也可以。”池母坐在餐桌旁的凳子上,开着的笔记本电脑上显示着一大堆的数据报价,而她端坐在餐桌前,见她要出去了才想起自己没有准备早饭,顺口叮嘱了一下。
      其实池焰早就习惯自己一个人,无论是买早饭还是其他。可能是小孩的通病吧,即便她是大小孩了,也会渴望得到妈妈的哪怕一点关心一点爱。
      源记早餐店里人满为患,池焰也没有什么食欲,随便点了一屉小笼包就坐下了。回想起昨晚,她又觉得自己太过于冲动——虽然是陌生人,但也才刚认识不久,这么说来自己一上来就和人家袒露心声,他会怎么看?肯定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吧......
      小笼包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她放了一点醋,夹起小笼包蘸了蘸,一口咬下去鲜嫩多汁,皮薄肉多,肉还是很鲜很香的。一吃到饭,池焰的心情瞬间美丽起来,也不顾自己什么形象,直接把整整一屉的小笼包全都扫荡一空。食用完毕,她拿起旁边的纸巾叠成正方形,擦了擦嘴。这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培养出来的习惯,而且必定是两张纸一起叠,可能有点强迫症?
      高一(三)班教室。因为动员大会,所以全校性质的开学典礼就没有特别举行,只是校领导还是要求每班班主任进行班级里的开学启动仪式。池焰到校的时候和杨梅坐在了一起,接下来就是熟悉的——按照身高分配座位。每个人都背上书包到外边列队,个子从矮到高排,一对一对进入教室。有一个很可怕的事实被她发现了——昨天的交心对象竟然成了她同桌?
      嗯......说不尴尬那是假的,但是谁让她这么坚强勇敢呢?所幸她随机应变的能力极强,她坐下来之后,放好自己的课本和笔袋,就对这位“新”同桌笑了笑,得心应手地假意客套:“嗨,新同桌你好呀,我叫池焰,池塘的池,焰火的焰,很高兴认识你。”然而等待她的却是一句:“你这么装,不会觉得很累么?”
      当然累了,谁不费心思就能装得很好?她自诩伪装的技术已经天衣无缝,除了小时候出过的一些差错外,几乎没有再露过破绽。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她心里慢慢升起了好奇。但是到后面,她才明白好奇心害死猫的滋味。
      “是啊,”她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应对自如,“这不是很明显的答案吗?”天知道她要尬死了!扭头一看,好啊,她的好青梅正在偷偷地瞥这边,连同那个战胜齐路朝齐教官的何华一起!她朝他俩露出威胁的小表情,弄得他俩缩了缩脖子,然后讪讪地坐回座位去了。
      “天,肯定有猫腻!”杨梅坐回座位上,正襟危坐,一脸煞有介事的模样。“我兄弟好像在初中的时候就和我说过他喜欢一个女生......没想到是你青梅啊?那会儿我好像也和他刚处兄弟不久......”何华逐字逐句愤恨地说,“竟然如此......”算了,以他这么贫瘠的词汇量,确实想不到什么确切的形容词。他很荣幸地收获了余大帅哥的一个瞪眼的严厉警告。
      他乖乖闭嘴,瘫倒在桌上,压低音量:“喂,杨梅妹妹,加个微信呗?到时候我们一力促成他俩的话,估计还请我们喝喜酒呢!”
      “得了吧你,”杨梅嘴上不依不饶,手上动作却飞快,“发了好友申请,你通过一下。”“哦。”
      杨梅深深感受到加了这个憨憨的好处——不用再感受那种后背发凉的感觉了!是的,就比如刚刚何华和她聊天聊得大声一点,刀削般的目光袭来,吓得她一个哆嗦。
      ——喂,所以他们俩什么情况啊。
      ——我哪里知道?还有,我不叫“喂”。
      ——你幼不幼稚。
      杨梅随手点了一个张牙舞爪的抽象表情包,点击发送。
      ——那这样,我是我青梅的军师,然后你的话......我感觉不太当得了,因为你这个憨憨思维比余杭还要慢上好几倍吧!
      对面发送了一个咬牙切齿的胡萝卜表情包,然后对着手机屏幕狠狠地戳。
      ——不、用、你、管!
      杨梅只觉得这样他好好玩,就像炸毛猫一样。有个词是怎么说来着?
      ——一、点、就、着!
      好吧,我们亲爱的何华同学已经自闭,并且表示不想和这个杨梅来往。杨梅嘴角勾起得逞的坏笑,她旁边的空气里都泛着愉悦的泡泡,像是报仇似的点开备注那一栏,删去原有的名字,改成什么好呢?
      既然说是“山有扶苏,隰有荷华”,那就改成“扶苏小荷花”吧!就这么定了!咳咳,思维是挺跳脱的,不过这个备注果真深得朕心啊!
      等到所有人全都坐好之后,老师急匆匆地赶去办公室拿资料,估摸着要等个二十多分钟。按照以往,肯定要等到全部的老师都来齐了才会进行开学的仪式,一个个老师轮流在讲台上讲,有的时候还会让你在笔记本上记一些重点。
      “咳咳,大家都安静下来啊。”来人是他们的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首先呢我们要进行开学启动仪式,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上午的四节课差不多花一节半就行,待会儿是老师们轮着来,啊,都给我好好听好好记啊。”
      “我叫陈袅袅,袅袅炊烟的袅袅,啊,不要再乱起什么名字。”她气势凛然,撩了撩头发继续讲,“语文课没有什么可记的,就是一个字,背。如果你不背,你连基础分都拿不到,还谈何其他?是吧?......”
      池焰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陈老师,语文是她所擅长并且热爱的领域,所以无论怎样她都会非常认真地去对待。数学老师姓李,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实则是猛虎下山,把一大批学生都吓得挺直了背,直挺挺地像上了发条似的看着她,场面一度惊悚。然而池焰可不管这些,她只觉得有些困倦,头不受控制地往边上倒,最后一秒耳边还萦绕着李老师催眠般的声音“刷题很关键,但不能盲目......”。
      她好像闻到了一股柚子的香味,但是没有多想,就沉沉睡去。
      坐在他们斜后面的杨梅忍不住姨母笑,但是奈何现在老师在场,她不好直接发了疯一样地尖叫,现在她的状态已经很收敛了,不过硬是让何华感受到了一丝丝诡谲。“喂,你笑什么?”
      “我不叫‘喂’,还有,我笑什么关你屁事啊。”
      台上老师讲得热情高涨,所以他们不得不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许是太过于兴奋,杨梅的语速不自觉变快:“你瞧瞧,看啊,我感觉我青梅不一定开窍,但是,啧啧。”她扬手指向靠在余杭肩头的池焰恬静的脸,窃喜地“嘻嘻”笑了几声,才继续说,“我感觉你兄弟快要被撩疯了。”
      “什么?!我敢保证他绝对不可能!他......我觉着都有点性冷淡的人了怎么还......”
      何华坚定地说到一半,硬生生停住了。他、看、到、了、什、么?不不不,自己的眼睛要被污染了?呜呜呜......
      “不是吧......铁树开花?真少见......”他小声嘟囔着,又没敢真的吐槽些什么。
      “我就说吧?”只见两人靠紧的座位边上,池焰靠着余杭的肩膀,他却没有躲,而是顺从的,还挪了挪位置,让她靠得更舒服。何华居然看见,他兄弟的脖子自下而上泛起了红晕,手指握紧,浑身紧绷,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虽然是极其淡的,没有很大的弧度,但是这点变化对于他来说已经不算微小,甚至可以说是史诗级了。
      英语老师姓华,名珊,她嗓音一听就是那种甜美的,不过不至于特别甜腻。“同学们好,我叫华珊,不过不要把我想成华山,我可没有那么高。”她嘴角上扬,带着温柔的笑,同学们乐得笑出了声,氛围变得融洽,她也没有说学生太过于吵闹,只是甜甜地一笑,然后雷厉风行地下达指令:“接下来我就是高一(三)班的英语老师了,以后呢,高二下册会有英语竞赛,有兴趣的可以来找我报名。”
      华珊一个wink,轻笑出声:“当然了,如你们所料,全校英语的前二十名必须参加啊,不许抵赖!”许是她年轻,台下的众人并没有特别紧张,甚至只是为了仪式感稍微紧张了一会儿,就有几个呲着大牙傻乐。
      池焰悠悠转醒,睡眼惺忪,抬起头来发现是英语老师,她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于是她?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声说道:“讲到哪儿了?”女孩的声音有点哑,但是挡不住声音中南方人的细软。他心中微动,张口想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他喉结滚动,朝她这微微偏头:“华珊老师说高二下册有英语竞赛,前二十名必须参加。”
      池焰猛地坐直,惊讶了:“什么?这么可爱这么好看的还年轻的老师,你告诉我叫华山?”经过刻意地调小音量,她的声音就快只剩下气声。
      ......重点根本不是这个好吧?!
      但他还是无奈又耐心地回答:“不是华山,是华山的华,珊是玉字旁的珊。”
      “哦~我就说,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怎么着也不可能是那种强健有力的名字。”池焰又打了两个哈欠,“今天怎么回事?我好困啊......”她强打十二分的精神,黑眼圈在她白皙的面庞上十分明显,乌黑水灵的大眼睛下面有一块乌青。
      “昨晚没睡好?”身侧的人小声来了一句,不过声音好像更好听了......她在想些什么?!不是在想怎么杀人越货,呸呸呸,这种事情违法,不是在想着怎么稳坐第一宝座反而有闲工夫想他的声音好不好听?!她有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并且恶心到。不过这样的感觉......好像也不赖。
      但是尴尬还是有的,她把座位挪了挪,到了课桌边缘就不能继续挪了,反正尽量离他远点,眼不见心不烦。最终她还是于心不忍,“嗯”了一声。好在对方很识相,并没有再刁难自己,她暗自松了口气。
      班主任陈老师一袭旗袍,贵气不显老。她在讲台上站定,宣布了一件事:“同学们,相信经过刚才的讲话,大家心里都有了个底吧。不过呢,高一(三)班的班干部人选暂时还没有,这样,我决定先观察两周,通过投票和我内部选定两种方式选出,大家有没有什么意见?”
      “大家可以先到我这报名,接下来我会统计。”
      陈袅袅拿起一张白纸,顺手拿起讲台上放着的黑笔,大声说道:“语文课代表,谁要当?”
      余杭侧头看了一眼趴着的池焰,就见她右手缓慢举起,左手托腮,眼睛里信心满满,又带着一丝野心。余杭没有说话,跟着她一块儿举了手。
      放眼全班,就只有他们这对同桌举了手。“好,余杭,池焰,是吧?那也不用试验期了,直接当吧,反正就你们两个。”
      什么?!他不选数学为什么选语文?!不会跟她有仇,报了名之后还要在学习上气她吧?不行,她池焰可不能因为区区一件小事就倒下!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余杭往她这边看过来,吓得她赶紧缩了缩脖子——要是被他发现自己这些想法,那她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的形象不就要不保了?所幸他只是短短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坐正听陈老师讲话了,不过她好像听到他极轻的微笑——在笑什么?!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有本事和我比啊?!
      “数学课代表,有没有人愿意?”
      杨梅看到旁边的何华举起了手,慌得一批:“喂,你要当数学课代表?确定吗?”
      “不然呢?哥几个都是闯过奥数竞赛的人了,”他一扬下巴,“余杭也是咱们初中的数学竞赛队的。”
      “还有,这都几次了不长记性,还叫我‘喂’啊?是我憨还是你憨?”他腾出另外一只手弹了一下杨梅的脑壳,有些好笑。
      “你干嘛!”话说好像的确凶巴巴的,但是对于何华而言毫无威慑力——甚至有点可爱?他轻咳两声,老师已经在台上写了。“何华,数学......还有没有其他同学想当?”班里一大半人都缩成鸵鸟了,有一只手孤零零地举着。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记一下。”那位高冷得不行,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嘴里吐出三个字:“段榆景。”
      陈老师的字潦草却很漂亮大气,她环伺四周:“英语课代表呢?”
      本来杨梅是不想摊上什么干活儿的事的,但是谁让她心里有个怪物作祟,不想让何华出风头比她还厉害,于是举起手。和她一同举手的是最后一组的倒数第三排的女生,那人不算白净,单放在寻常人中间,也算得上独有特色。
      “好,你是叫杨梅对吧?很好听的名字。”陈老师冲她笑笑,扭头向倒数第三排的那个女生询问,“你叫什么名字?”她往右歪了歪头,更显和蔼可亲。
      “冯时锦。”时和年丰,前程似锦。
      “物理的?”陈袅袅的视野极佳,扫了一圈没有发现人举手,就直接点了个人名。“既然没有人举手,那么我随便点两个学号了啊,我看看......12号和44号,是哪两位同学?”两个人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左边那个虽然脸色发臭,毕竟知道无法逆转,直接冷酷地报了自己的名字:“谢朗溪。”
      右边那个是个看着就桀骜不驯的女生,表情张扬:“苏清词。”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陈老师把写好完整名单的白纸拍到高一上册的语文书上,环顾四周。“那......池焰你上来写一下课表,注意上面的两节不用写了,这一节课也上不了。”
      “好的老师。”少女温软的嗓音突然在耳畔响起,余杭假装不经意地侧头看去,却见她扎起来的头发竟也垂落至腰间,顺滑......就是不知道手感如何。他急忙克制住内心的想法,视线掠过她的发梢和黑板,最终回到自己手上转着的那支笔上。
      少女执起粉笔,白色字迹隽秀——她边写边在内心吐槽,数学怎么有两节啊......接下来就是数学,不过语文课的话......如果学习文言文或者古诗词,她倒很乐意。
      数学课。余杭瞥了他同桌一眼,发现她木着脸朝课本上“唰唰”写着什么,以为是在记笔记,没想到是在画人物速写?不出一会儿,课本上就多出了一个帅气逼真的狐耳少年,似是俊秀,眉眼带窃,扇着折扇。余杭原以为她会像个乖乖女一样规规矩矩听课,规规矩矩考试,谁知道第一节课她就如此“猖狂”?嗯......她扎的是高马尾,长发被阳光闪耀,恬静又狂傲的特质在她身上融为一体。
      “这道题,池焰,你来回答一下。”
      池焰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丰富多彩,抿紧嘴唇不知在想什么,站了起来。余杭在她耳边悄声说:“第十七题。”她迅速扫了一眼题目,分析了大概一分钟就得出结论:“选C。”
      “坐下吧。”老师见她回答正确,也没有过多为难。
      坐下之后,她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笔在她手中都快出了残影,但她似乎不以为意,抬起头听着老师的讲课,笔依然在飞速舞动着。
      第一节数学课下课,他终于看见他这位同桌有点......不正常的笑容?“余杭,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她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唇角微勾,“我需要你的帮助。”而余杭半信半疑道:“什么交易?”但是内心却早就想好了,只要不违法不强人所难,他一定会去试一试的。“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啦......”
      池焰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讲道,“我只是想让你在数学课的时候帮我一下,不至于被老师发现我在走神,然后再帮我回顾一下上课的内容就行......不过第二条的话如果你觉得麻烦的话也可以不用。而我......你需要我帮你什么?或者说其他的?”
      余杭感觉到她天生就对数学有一种奇怪的排斥,但没多问。他点了点头:“都可以,至于交换的条件......我还没有想好,你先欠着吧。”
      “......好吧。”池焰撇撇嘴,没有多说什么。“对了,上一节课讲的什么来着?”
      “就知道你没听......”
      ......
      期中考之前,是学生们期待已久的运动会。这是沈城七中的第二十三届运动会,既有开场仪式,也有闭幕的文艺汇演。
      “谁要报女子3000米?——哎,都没人报了,还差最后一位——”
      讲台上的何华忙碌着。是的,现在他不仅仅是数学课代表,更是体育委员,负责统计并把表格上交。
      池焰瞥了一眼,仍旧做题。
      “怎么?不愿意?”余杭跟着俯下身来,在她耳边咬耳朵,惹出丝丝缕缕的痒意。
      “不用你管。”池焰闷闷回了一句,笔尖“唰唰唰”在试卷上留下墨迹。余杭失笑,也不过分追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言说的秘密,同样,他也有,所以更能理解。“算了......”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旁边人突然“噌”的一下拉开座椅站起,大步流星朝讲台走去,撑着讲台边缘说,“3000米就算了,1500米还行,我可以报,实在不行这不是有体育委员你嘛......”
      何华被她阴森森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吞咽了一下口水:“什么......什么意思?”
      池焰逼近,露出的笑容和在她身旁的杨梅如出一辙:“男扮女装。”
      他猛地一拍讲台,惊愕地瞪大双眼:“绝对不行!宁死不从!”
      杨梅故作可惜的样子:“可是......我和池焰的手艺还是挺好的,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介意用另一种手段......”何华欲哭无泪,无助地看向正在写题的座位上的某人,却发现他看了一眼之后视线匆匆瞥开,假装没看到他。
      何华,卒。
      池焰倒也没再为难,她向前倾身,拿到那张表,和杨梅讨论起来。
      “杨梅,你报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体能不太行,爆发力倒是还可以,可以去报400米。”
      “行,那我再报一个什么好呢......排球吧,这个集体的项目,还能加分。”
      “哦,对了,昨天老师跟你说了什么啊?”
      池焰无奈地笑笑:“最后不是有文艺汇演嘛,老师让我负责,就全权交给我安排咯。”杨梅眼里迸发星光:“真的啊!那你打算搞什么啊?要不......我最近看到的一个女团舞,可以试试。”
      “嗯,”池焰点点头,“是下下周五,还有两周的排练时间,待会儿陈老师估计会说文艺汇演的事。”
      果不其然,陈袅袅抱着一沓教案走进教室时,全场刹那间安静了。
      “文艺汇演的事情,定在下下周五,连同闭幕式一起在体育馆里。池焰!”
      “在!”
      陈老师目光掠过池焰的脸,最后定格在了后面的黑板报上:“我们班两个节目,需要文娱委员池焰负责,大家有兴趣的可以找她报名。当然,她也会拉一些人进行一些基础的排练。如有异议,到我这说。”
      “还有,我要进行表扬。”
      “这次的黑板报,池焰和杨梅表现出色,获校一等奖。”陈班主任眼里满是赞许,“不错,继续保持。值日班长在吗?加分。”
      随后她挥了挥手让池焰坐下。
      余杭偏头小声问池焰:“那个节目......是怎么报名的?”池焰大大方方地把报名表往桌上一摊,悄声道:“你自己看,除了我刚才想的还有一个节目没定下。”
      “这节班会课啊......找个人上来点PPT,我拍几张照片。哎.......就那谁?谢朗溪来吧。”
      少年木着脸走上前去,二话不说拿了“教鞭”就拉长拉杆,指着PTT的一角。嗯,强迫的哀怨意味十足了,不过就是绷着没表现出来。
      “喂,你看,”池焰拍了拍余杭的肩,后者愕然抬头,不知道她要干什么,“那个课代表,应该是我小学时棋逢对手的那位,他在科学方面比我强好多,不过后面就没怎么联系了......”
      “同班同学?”“不是,”池焰摇摇头,“就是科学拓展班的同学而已。”“你有他微信?”这回轮到池焰诧异了。
      “怎么?不行吗?”
      余杭沉默着摇了摇头,不多做解释。“而且啊,据说我到沈城之后,他不是还在原来的小学读书嘛,那一次的试卷难度也就一般,不过我没有参加,要不然肯定和他一样满分。”
      “哦。”怎么回事,今天这么冷淡......“哦什么哦?我是真心实意地在和你说话,并且冒着被老师捉拿归案的风险。”
      “那你继续。”余杭绷着脸,前额的碎发欲盖弥彰,衬得他的眼睛似北冰洋一般寒冷。
      “......”只见池同学飞速地扭头,一脸漠然地盯着PPT,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嗯,好,就这样,那你再讲一讲,念一念......”陈老师在中间过道中央站着,满意地看着手机里刚拍的照片。台上少年没吭声,只是淡漠地点头,清冷的嗓音在教室响起:“艾滋病的传播途径主要有性接触传播、血液传播和母婴传播三种。性接触传播,包括同性和异性之间......”
      怎么有种莫名其妙的诡异的......和谐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