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蓝宝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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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什么样才算儿童？
我问过这个问题，郭阿姨还以为我想永远当个儿童，她写‘喜欢看童话的人，就算儿童。’
12岁的生日蛋糕还没吃完，邱涵骑车来接人，理由是太晚了，明天还要上课。走之前邱炀问了徐家恒问过的那个问题，问我初中在哪读？我说不跟你一起。他问为什么，我没吭气。徐家恒急忙打圆场说我开玩笑的，邱炀还是听不进去。
“都是考不上市里的才留这边读的，枯叶选择太少了，我哥说的。”邱炀说。
“你哥还说你不打招呼就跑出来了，这会儿又乖了？”我说。
他斜着看我一眼，
“橘哥说的，涵哥的话可以不听。”
“你不听我去说给他听。”
他一把拽住我胳膊，从他眼神我真的看出他想动手。要是动手就更好了，更有不一起的理由了。
“你能不能不要整天黏着徐家恒？”
此刻我意识到他讨厌我完全不是我的问题，是他觉得自己的好朋友被抢走了，不高兴。问题他不高兴为什么要由我来负责？现在他拽疼我了，我也要不高兴。
“徐家恒是你家的？写你名字了？”
“他有家为什么住你家？”邱炀又开始指着我，转头问。
“他......”冬冬话还没说完，邱炀就被他哥扯上车了。所以说暴力和暴躁都是会遗传的，冬冬就不像某人，黑漆漆的还不是个东西。
38.
邱炀走了以后，我就饿了，说明他倒胃口。冬冬问我还吃不吃饭，我说不好吃，他就去烧开水给我冲泡面。蛋糕盒子还放在桌上，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拿去外面扔了。回来以后面都快泡发了，冬冬说慢点吃，我又觉得香。
“明天我先起，你多睡一会儿。”他说。
“你要去哪儿？”
“我二姨家离学校远，我想着买点菜，中午糊弄一下。你不是喜欢吃鱼吗？小黄鱼要早上才买得到。”
“你不是不会下厨吗？”
“那没办法了，难吃你也要吃，要不然你回家去，我让邱炀过来住几天一样的。”
不一样，很不一样。
“我家没人。”
“这么巧？你爸也病了？”
幽默。
“没，我妈回老家了。你真要做饭给我吃啊？你会用电饭煲吗？”
“会啊，你不会吗？”
“不会，你做饭那我洗碗吗？”
“不用，我负责洗碗你负责发呆。我发现你经常发呆。”
“有吗？你这么好的？”
“把汤喝了，不许剩。”
“你这么坏的？我不爱喝汤。”
“我听说方便面吃多了长不高，你多吃一点。要不然我赶不上。”
他拍了我几下，上楼说他先去洗漱，让我吃完把电视关了赶紧睡觉。
39.
两个人平躺在一起像是最初搭建好宇宙，不知道该聊什么，索性数起蚊帐上密密麻麻钻心的小孔。过了很久我都以为他睡着了，他突然来了一句，
“小时，你撒过谎吗？”
我顿了一下，说对你没有。
“我想问个问题，问两个。”
“你问。”
又要问我为什么搬到这里吗？问这个我只能撒谎。
“你手上为什么有茧啊？单纯写字应该不会起那么多。你会乐器？”
“不会。”
“好吧，我还挺喜欢乐器的，就是没条件学。我觉得会乐器的人都好帅。”
“我会乐器。”
“什么乐器？”
“小提琴。”
“哦，我说吉他。”
“......”
“你额头上为什么有道疤？”
“在哪？”
“左边，额角。”
我伸手没摸到，他说我的左是你的右。摸到了，离发际线很近，平时有刘海遮住。我说可能是很小的时候弄的，现在不记得。他翻了个身，又背对着我睡着了。
40.
在梦里他又问了我很多，频率最高的一句，是你为什么怕水？
第二天我睁眼身旁早已空了，我猜会有未读短信，果然。
冬冬：你吃几条？
冬冬：算了，买四条。
冬冬：我们不吃蔬菜好不好？我真不喜欢。
冬冬：奶箱里有牛奶，你取了自己喝。
最后一条的时间显示5：57，我搞不明白为什么他设了闹钟我还是没能醒。枯叶小学是名副其实的小，我迟到了，错过早读。手放在桌底悄悄给他回短信，
我：你把鱼放哪了？
我：你几点起的？
我：市场是不是太远了？
冬冬没回复，因为差作业的被叫出去罚站了。都怪邱炀过生日。
41.
下课以后我走到冬冬的课桌前，想问他把鱼放哪了，我以为他买完鱼会回来的，想等他一起走才等迟到。他站起来刚要说话，又被邱炀叫出去了。邱炀在隔壁班，一到课间就经常来我们班找人，两个人站小走廊讲话，或者邱炀站班门口看冬冬课间在干什么。
我真的觉得很怪，就问冬冬，邱炀是不是一直都这样。他说不是，上学期都不这样。
我坐回自己的座位，看见邱炀塞给冬冬二十来块钱。
放学回去的路上，邱炀被他哥接走了。我和冬冬并排走，瞥见那个水母钥匙扣被他挂在书包拉链上。
“邱炀为啥给你钱？”
“哦，他之前找我借的。你吃钵仔糕吗？”
“他家底不是很厚吗？还找你借？”我故意拖长字音。
“他哥管得严呢，他又爱打老虎机。椰汁紫米，你不吃我就吃两个了，要不你再咬一口？”
“你吃，下次他再找你借，你别借。”
“知道喽。”路上总遇到和冬冬打招呼的人，我想他人这么好，要是每个都找他借一点，还得了？看来人缘好不见得是件好事。
“鱼呢？”差点忘了。
他举着空掉的竹签，抬头看着我说，
“还在老板娘那里，咱俩走反了。”
路都修成圈的，一圈一圈套着，走反了继续走说不定也就到了。我说别折腾，晚上再去拿，我请你吃刨冰、吃粉。
“小时最好了。”
“再说一遍呢。”
“小时对我最好了。”
42.
晚上回去的时候，小卖铺的门还关着，我们走旁边的小侧门，打开直通楼梯。鱼在栓了结的袋子里活蹦乱跳，徐家恒接过袋子，有些害怕，说麻烦换成宰好的。站在摊子边上等，他拿出翻盖手机玩游戏，玩了一会儿又放了几段彩铃问我哪段最好听？
“你怎么不回我短信？”我问。
“欠费了。”鱼宰好了，看眼睛还活着。
“我给你交，你的卡是我的名字办的。”其实两张都不是。
“不用，我们天天见面用不着发那么多短信的，你就跟小猪一样。有事打柜台的座机。”
“你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我羡慕他和你这样，又不想和他一样。
“生下来就认识了吧，他说的。他说我小时候......”
“我给你交话费。”
“好，你吃几条啊？”
“你多给我发几条，短信。”
“你咋这么黏人啊，你像小姑娘。”
“你不喜欢，我也可以不给你发短信。”
他轻轻推了我一下，说，
“你今天回家住吧，哎哟你矫情死。”
43.
四条鱼有三条煎糊，所以我吃了三条。
他说他二姨这几天有事，来不了。大的卷帘门一直没拉上去，糊了几张新的卡片小广告。我还是去洗碗了，怕他作业写不完。一边写还要一边回头看他有没有趁我不注意又翻答案，我还是不想回家，不想接到妈妈的电话。
9号傍晚徐阿姨回来了，我笑嘻嘻告诉她徐家恒会煎两面金黄的鱼了。她摸了摸冬冬的脑袋，问我冬冬这几天有没有喝牛奶，我照实说。徐阿姨转身进了厨房，说要给我们熬海带骨头汤。
香气是自由的，溢满这个狭小的空间。掉漆的扶手、蒙灰的花盆、结满蜘蛛网的墙角、类似蕨类植物的防盗网身后是透蓝玻璃窗...我在那显旧的窗上看到崭新的我。
这里才有家的感觉，要温馨不要昂贵。
喝了两碗，我回家了。
妈妈打开卧室门，站在二楼定定地看我。我不知道她哪天回来的，她也不知道我哪天离开。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没试着找过我，没有那么需要我。
“序真。”
我不知道该沉默还是该认错。
“说话。”
“妈妈。”她命令，我遵从。
“你练琴了吗？”
“你要听吗？我现在去。”
“你提着箱子干什么，你去找我了？”
“我很久没练琴了，可能会错。”
“你哪次不出错？”她笑我。
“对不起。”
“我去拍卖会，新拿了一套首饰，好看吗？蓝宝石。”
真正的蓝宝石是有说有笑的玻璃窗，你锁骨胸前一点都不闪耀。
“好看。”
“我再买两套一样的，你就活不到成年了。关键时刻我还是会心软。”她缓缓下楼，修剪花瓶里的枝桠。
“谢谢。”
“你是不是怨我，上次不让你回家？我换锁了，你不能再怨我。”她指着门口。
“没有，你认识我，就很好。”
“你是我生的，我怎么会不认识你？上次把你关在外面，是因为我看到门外有三个一模一样的你，我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你。现在只有一个你，真的是你。”
“嗯。”
“你觉得我变成这样，不是你的罪过？”
“是。”
“你这两天去哪了？”
“找你。”
“你跟你爸爸一样爱撒谎。”
“我不爱他。”
“我也不爱你。”
我回到卧室，练琴。
在久违的旋律中，我一直惦记那个梦。我一定是忘了什么，才怕水。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蓝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