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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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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们是朋友,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是真心相待的朋友,是游离于社会关系之外的朋友。
“难道结过婚的男人女人就天然失去了社交的机会吗?”
他依然笑着发问,过分的坦然,让她觉得自己因此而产生的顾虑反而龌龊。
“朋友分很多种,除了你之外,我也有很多其他朋友,各行各业,各个年龄。我始终认为,多个朋友多条腿走路。”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耐心地跟她解释,不时为她没有动过的茶杯添上新茶。
“我只是觉得,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可以不见面。”她低声反驳着。
他无奈地笑出声:“你想多了。”
面对他的反应,她立刻无地自容,她着急地想要开口解释,可无法组织出有逻辑的语言。只好静默着不说话,看向别处。
“不见面,还能称得上是朋友吗?”
他微笑着问她,实际上却并没有真正想要得到一个答案,而更像是一种劝导。
“在我们公司,有很多像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我跟他们都是朋友,我们一起工作,一起团建,都处得很好,没什么不妥。”他说这话的时候摊开手微微耸了耸肩膀,让她更加发觉自己内心的卑劣。
她觉得他说的不对,但是又有那么些道理。她开始讨厌与他交谈,因为在他面前她总是难以摆正她的立场。
“你会滑雪吗?”他突然岔开话题,让她感到莫名其妙。
“不会。”她心不在焉,想要尽快结束这场会面。
“哈哈哈,说起这个,去年公司团建我们去了奥地利,那也是我第一次滑雪。”他笑着,全然不在意她在意的东西。
“像你这个年纪还能滑雪的,还真是不多。”出口后,她才发觉自己可能冒犯了他,于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我就喜欢你的直率。”他在发自内心地笑。“是呀,我滑得还真不错呢!”
停顿片刻,他补充道:“别把我想得太老。”他的一句话将她的警报重新拉响。未等她出口,他赶忙接上:“我的滑雪,就是两个跟你年纪一般大的姑娘教会的。”
“是吗?”
他点点头,浅酌一口茶。她想起那场会议上为她带来灾难的那个中年发言人喝茶的模样,发现他的行为举止确实跟其他中年男人不一般——他修身的衬衣,干净的指甲,清健的身形,无不散发着不甘屈服于岁月的倔强与渴望年轻的活力。
“所以你看,与形形色色的人结交,本就是人生的一种体验。”
她思索着他的话,终于拿起茶杯,学着他的模样抿了一口:“也许是这样的。”
就在她学校附近的茶馆,他们再一次热聊起来。从国际经济形势的变化到博士就业的严峻程度,再到小孩沉迷手机游戏的解决办法和老人生病就医的现实困难。
“不要把成年男女之间的社交想得那么局限,不是所有人呆在一起就只会谈情说爱。”说到兴头上,他更加大胆且自然地说出他的想法。“我们在一起可以聊很多东西,工作,学业,生活,感情,人生。”
她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他看待事物的想法和见解总是能给她提供很多新的视角,如果朋友的作用是这样的话,也不错。
他满意地看了眼手表,不舍地对她说:“九点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不然你心里又要想:'跟一个男人单独聊到这么晚是不是不好呀。'”他故意效仿她的表情和语气,惹得她脸红心跳。
她连忙反驳:“没有,没有。”
“读太多书也不是件好事,像你这么优秀的女孩被埋没,看得真让人着急。你要多跟这个社会接触。”
她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感到一丝不悦,半开玩笑地说:“你怎么跟我爸似的。”
“哈哈,那是因为我真把你当女儿啊!”他丝毫不生气,无论什么话,他都能接上。
她也戏说:“那你就从父亲的角度指明一下,我应该怎么接触?”
“至少见面,不要再拒绝我。”
他的话让她左右矛盾。
但她看着他的车向远方驶离,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一种有所依靠、有所期待、有所寄托的情绪,使得她马上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化妆镜,检查自己的妆容有没有花掉——幸好没有,她竟萌发了一种罪恶的侥幸。
从那以后,他们见面的次数多了起来。即使仅仅是坐在咖啡馆或是车里聊天,她还是习惯拒绝,而他总是不由分说地直接开车到学校门口,帮她做出内心深处想要的选择。她半推半就,认真准备每一次见面,有时甚至提前走到门口,直至他来后才佯装漫不经心的模样。她开始陷入无止境的盲目等待之中,等待他的下班时间,等待他不确定的到来,这种磨人的等待总是伴随着莫名的期许和悸动,使得她忘记等待本身的难捱。
他来的次数不如开始那样频繁,时间却很固定,七点至九点——他下班回家的时间。短暂的会面之中,她完全丧失了主动权。二三十分钟的时间里,他常常会接到不同的电话,他从不刻意隐藏,而是会镇定且坦率地说出:“是我的老婆。”有时儿子提醒他回家别忘了带糖果,这时他又会说:“要好好珍惜单身的时光”。
他的坦荡将一个有趣的难题抛给了她:若是再跟他呆在一起,似乎是一种极不道德的抢占行为——她占用了他本该属于家庭的那部分时间;若是选择当即就离开他的身边,那么足以证明她对他的心理社交距离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感。而他做事滴水不漏,通常会以“早点休息”等关心她的方式结束约会,让她找不到他的坏处,因而常常陷入一种矛盾的自责。
黑夜的寂静总归让人浮想联翩,她说过将不会再和他在这个时间见面。他把与她见面称之为回家的顺路之事,也为她找到一种并不合理的心理慰藉。她在树立规则,他在打破规则。有时,这也成为了他们之间的一种乐趣。
至于那些事,她不问,他也不说。因此她时常忘记,他是个已婚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