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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回程,我在途中一言不发,看着窗外流动的景色,半点心旷神怡的滋味也体会不到,反而总觉得太阳穴跳得难受。贺封识趣,见我没个好脸色便不来找我搭腔,留我一人坐在马车内,自己则另牵了匹枣色马骑。

      昨晚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贺封说的那句话。

      太后懿旨……是了,方景秋自幼就得天家赏识,求个姻缘有什么要紧的?我回忆过往所有的枝枝蔓蔓,竭力想找出一个贺封在诓我的证据,却发现只有这个理由是最说得通的那个。

      太后突然的召见、我爹为什么对他格外宽厚,对我就容易吹胡子瞪眼。原来一切归因于上面有人啊。天家赐婚,若是闹出点兰因絮果的故事,似乎说不过去。

      这几年我同他相处不错,从最开始的别扭拘谨,到如今已经逐渐摸索出一些夫妻相处的门道来,我原想过,或许就这样和他终此一生也是不错的。

      但是现在,总感觉太虚幻。

      进城后,贺封跟着我一路走,似乎没有要分别的意思。我只好停下来撩起帘子喊住他,用手指向西边:“你家往那边走。”

      贺封闻言勒马,□□的枣色马原地踱步,打了个响鼻:“我跟你一起去,总得给伯父一个交代。”

      “你……你别去,你莫害我。”扬声说完,我缩回车厢里嘟囔,“上次你就把我害惨了。”

      外头传来模糊的一声:“我知道。”

      “……”要是若是不说这声知道,我都忘了方景秋还给贺封写过信。瞒着我的。

      他到底还做过多少我不知道的事?越想越发气闷,再探头一看,已经能见到侯府门前的上马石,贺封却依然没有要和我分道扬镳的意思。我下车,他下马,亦步亦趋,好像我在无理取闹,而胆大包天骗我接旨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冷眼问道:“你上我爹跟前凑什么热闹?回去陪陪伯母不行?她那儿你就有交代了?”三年前同贺封赌气胡闹一场,回家不慎露馅,我爹的狂风骤雨险些没把我摧折了,这次贺封玩了这么大一笔,要他进门无异于给我火上浇油。

      他张了张嘴,好像是想说些什么,我没给他机会,又好说歹说了几句,才把人给轰走了。

      见他走了老远还依依不舍一步三回望,我低头看地上,可惜府中仆役把门庭扫洒做得太好,我连想找颗趁手的石头扔他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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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中堪称寂静,门房给我开门时脸上大有惊讶之意,我不爽道:“这还是我家吧?”

      他一面“是是”地回我,一面偷偷觑我脸色。我觉察出不对味,问他怎么了,他又快速低眉顺眼跟我打太极:“没什么,少爷您回家了就好,侯爷……找您找得急呢。”

      好家伙,果然是在大发雷霆,这个家我还是不回为妙。

      我转身欲走,却被人叫住:“少爷,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是孟准,我名不副实的贴身侍卫,忠实的向我爹打小报告者。让他看见,就是让我爹看见,看来是不能假装无事发生了。就在我思考要怎么灭口的时候,孟准没察觉我的幽幽怨气,凑近了压低声音说:“侯爷昨夜一宿没睡,在院里打拳,那叫个虎虎生风。前几天不是躲得挺好吗,怎么赶在这个当口回来了?”

      遥想当年,回京路上,我娘怀着我,路遇盗匪群,我爹以一敌五杀出一条血路,把我娘送进城去,当夜羊水便破了,我娘熬了一整夜,终于在太阳升起的那瞬间我把诞下。我娘说,所以我的名字里有“晔”。可惜因为那次受惊太过,我是早产,我娘自此以后落下病根,没几年就早早地去了。

      咳咳,扯远了,重点是我爹沙场披挂数载,单打独斗又能以一敌五,他老人家要是一拳落我身上,我绝对得不了好啊,说不定在彻底昏过去之前还能看见我爹求我不要死的奇景。

      我听我爹练了一宿的拳,有点冒冷汗,但后半句听着口风不对:“我躲?我躲什么?”

      孟准看我的眼神顿时是一种“你这点小伎俩谁看不出来啊”的暧昧不明,欠揍得紧,想给他两拳。他悠悠说道:“您给府里捎信说出去散散心,隔天侯爷就被召入宫去了,回来的时候脸色阴得能滴水啦!昨天又有消息说您和贺小将军……”

      他大概是看我脸色越来越差,知趣地把后面半截话咽回肚子里。

      我虎着脸望他:“说啊,什么?”

      他结结巴巴,冒一脑门汗,眼神躲躲闪闪,显然是不知当不当说。

      “说吧,你不是听说吗?转述别人说的,我又不会怪到你头上。”

      “呃……他们说您和贺小将军,怕不是早已……私相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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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一黑。

      贺封都在皇帝面前造谣了些什么?私相授受……我承认是有且仅有那么一回,可之后我们就再没了联系。好啊,一时心软被贺封算是变相软禁了几天,得知了个惊天噩耗,现在回来了还被人误解是自己早已知情而躲出去避父锋芒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见了贺封一面。当初就该牢记景秋的话……啧,怎么又想到他了。

      我心里想法乱做一堆,情绪都写在脸上,孟准在一旁心惊肉跳,小心翼翼开口:“您和贺小将军在侯爷心里自是与旁人不同,要不您再出去躲一段时日,想必侯爷自然就消气了……”

      孟准哪懂,最要命的就是这个“与旁人不同”,我爹与贺老将军是生死之交,贺老将军去世后,我爹待贺封几乎为亲子,有段时日还让我酸得不得了。这就好比你去外面风流和风流到自家兄弟头上,你猜哪一种会被打断腿?

      可我对贺封没风流的心思,唯一一次是犯浑,偏偏正巧让我爹逮了个正着。硬生生吃这么大个哑巴亏,是可忍孰不可忍,圣上赐婚这件事必须要去跟我爹阐明,儿实在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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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爹坐在书房,手持《左传》,不怒自威。

      我迈进一步,低声唤:“爹。”

      没动静。

      再迈再唤。

      还是没动静。

      看来不是一般的生气。

      于是我在迈完第三步后顺势直直跪下,朗声道:“爹,儿子回来了。”

      我爹终于转过身,顺手把书卷砸我身上:“这几日去哪里鬼混了?”

      “没有鬼混,只是在乡野待了几天,换换空气。”我恭恭敬敬收好书,搁在一边,低头答复。

      “和谁在一处?”

      “……”说还是不说,这是个问题。

      我爹冷笑:“不说就当我不知道?”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既然您已经知道,那我还是不说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好上的?”我爹语气一松,闭上了眼,看上去像是极疲惫。也难怪,上年纪还打一宿拳,难免熬不住。

      可这也像是某种妥协。

      我硬着头皮说:“我们没好上。”

      我爹正按着攒竹穴,闻言动作一顿,下一秒目光如炬:“孽障,你说什么?”

      我有苦难言,如坐针毡,恨不得能哭出来:“没好上,是他一意孤行,有意欺瞒……”

      “你是说他欺君?”

      欺君之罪,这可不是闹着玩。我对上我爹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感觉自己忽然凝固。

      我们谁也没提贺封的名字,但彼此都知道是在说谁。

      “圣上召过我进宫,着意问起你们二人间相处如何,说是他对你用情极深,若彼此皆有意,不妨成全一桩美事。我想起之前那事,当下便不敢言,只得应下。”

      也就是说,在所有人眼里,如果我抗旨不遵,说我与贺封并无私情可言,就是在判定贺封欺君?这想法让我体内血液仿佛冻结,脊背有阵寒意上窜。

      半晌,我终于捡回了自己的声音:“……儿子明白。”

      姓贺的下了一招好棋,赌的就是我们没人敢赌他的前程。这下可好,他好梦成真,这桩婚事板上钉钉。

      我起身将书放回桌上,离开前问我爹:“那您能说说我和景秋……算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想再多管了。他不是今天回来?你们自己沟通去。”说罢摆了摆手,直接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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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景秋回来时感觉人瘦了不少,眉目间也憔悴。我去拉他的手,依旧冰凉。

      他见我主动去牵他的手,便向我靠过来:“我好想你。”

      我笑了笑,没有接话。之前我倒确实是很想他,但偏偏从贺封嘴里知道了当年我们成婚的原因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单纯,于是有些亲密的话到了嘴边就说不出来。

      “你瘦了,看上去这几日也没有睡好。”

      方景秋嘴角的笑立时便化作了勉强:“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事,无聊得紧。”

      “什么事这样值得放在心上?”

      “子晔难道不曾听闻?”我感受到他握住我的手在隐隐颤抖,“你明明答应了我的……还是说你与他的情意竟就如此深重?”

      我看着方景秋泛红的眼角,有些恍神,开始思索自己此举是不是太过火。

      轻轻摩挲着他的眼角,我缓缓叹息:“只不过是一个路子在我身上使了第二次罢了,何苦如此难过?”

      他一僵,低下头去:“你知道了。”

      “我只是疑惑为什么,”我收回手,“一个两个都不问过我的想法就自作主张,难道我不会生气吗?”

      “因为我爱你。”

      鲜少听到方景秋这么直白的话语,过去他若是有此心意向我传达,从不会如此直截了当。

      说是生气,可闷气生太久,再想发作就泄了许多,想说什么也别扭:“你待我好,我知道。可为什么你非要……”我对上他的眼神,疲惫却执着。

      “因为我父亲不同意,认为我玷污了文官清誉,你父亲那时已有相看上的人家。如果我不去求太后,就要眼睁睁看着你走掉,我不能接受。”

      我仔细思考,试图找出一些破绽:“可我们那时几乎没有交集。”

      方景秋摇摇头:“国子监时贺封找过我,说过一些话,总之是要挟我不准和你太亲密,可我跟着你去过很多地方。”

      我愕然。

      原来当年看见贺封找方景秋说话是这么一回事,那么之后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方景秋忽然抱住我的腰,把自己埋进我怀里:“我原先想,只要与你成亲,你就永远是我的了,为什么他总阴魂不散?”颇有些恨得牙痒痒的味道。

      但我只是拍拍他的背:“所以你就问也不问,用一道懿旨把我绑在你身边。”

      方景秋抬头,有些语无伦次:“我只是想,结发夫妻……我们会很好的。”

      我面无表情,装作很冷静:“是挺好,履行义务没什么不好,面上交代得过去就行。”

      他脸色苍白,看着我走到房门口对他说:“这段时间我们还是分开睡比较好,你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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