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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番外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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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卖力气总会有卖不动的一天,还是学门技术最靠谱。

      中午停工休息,众人人手一个不锈钢饭盆,排队等打饭。打完了饭的就近开餐,或蹲或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边聊边吃。

      工程即将竣工,这一处工地很快将不复存在,大家聊天时都在交换资讯,城西哪里有活做,城东又有哪里即将动工。

      和江宁川一道吃饭的大哥就发出感慨:“不晓得现在还能卖几年的力气,有时候真感觉是做不动了,家里婆娘小孩又要钱。再年轻几岁就好了,学个技术,哪里会像今天这么辛苦。”

      他感慨完,看向沉默吃饭的江宁川:“老弟,你年轻,家里小孩子是吞金兽,趁早去学门技术好。”

      外出闯荡很残酷,年轻力壮时四处做做临时工尚能混口饭吃,但哪天想要安身立命,还是要找个牢靠的饭碗。

      江宁川把大哥的话随着最后一口饭一同咽了进去。

      傍晚下工,途经市场买菜,走出巷子口时,他看见巷口的电线杆上贴着五花八门的广告。

      近来总是有很多广告,仿佛一夜之间长出来的,街道保持美观整洁撕了今天的,明天春风吹又生。

      电线杆是重灾区的重灾区,层层叠叠,一张覆盖另一张,都想要自己贴的最显眼。

      现在贴在最上层的那张是某所夜校的广告,广告词简洁明了:学技术,来 XX!下面还印着一对神采飞扬的年轻人,眼中有光,仿佛看见了自己无限光明的未来。

      这所夜校似乎是新开的,在附近张贴了不少广告,最近总能看见它的身影。

      左看看右看看,周围没人,江宁川伸手揭下了这张广告纸。

      2

      “夜校?”

      听江宁川讲完自己想去学门技术的想法,章途接过那张广告翻到背后的培训类目:“你想学哪个?”

      江宁川指向其中一栏:“这个。”

      “汽车维修技术。”章途将课程名称逐字念出,抬眼望向江宁川,“好呀,现在街上的车越来越多了,学这个很好。你去这里看过了吗?”

      “还、还没有,”江宁川眨眨眼,顾左右而言他,“这周我们那个工地就竣工了,你什么时候有空休息?这段时间你好忙……”

      这人的言外之意不要太好懂,章途笑了笑:“一起去吧,我过几天有轮休。”

      这段时间医院里头忙,章途基本留在医院没怎么回家,和江宁川见面的频次也少了很多。江宁川知道对方工作辛苦,尽量不去打扰,但忍耐同样也很辛苦,毕竟爱人没空搭理自己是一件很容易让人郁闷的事。

      好在即将守得云开见月明。

      江宁川努力按下自己心中的雀跃,点点头表示答应。

      过了两天,两人按照广告上的地址找去,环境师资都不错,学费也在接受范围内,一番交谈过后,便敲定了此事。只是工作人员不免纳闷,说要来夜校的是那位江先生,做决定的也是他,可每说上一句,江先生总要去看一看陪同来的那一位先生才行。

      “爸爸,你也要和我一样去上学了吗?”小满在餐桌上听大人说起夜校的事,奇怪道:“你都这么大了,也要去学校吗?”

      小孩子以为天底下的学校都一个样,需要背上书包去学校,翻开课本就学拼音和加减法。于是她很高兴:“爸爸你要是有不会的就来问我,老师给我的作业上贴了小红花呢!”

      “大人学的东西和小孩儿学的东西不一样,”章途给小满碗里夹菜,“小满,等夜校开课了,我们也去看看,接你爸爸放学好不好?”

      小满眼睛亮亮:“好呀好呀!”她转脸摆出一副小大人的神情,认真说着江宁川平常嘱咐她的那些话:“爸爸,你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你要是不乖了,万一、万一老师要找小孩,我会很烦恼的!”

      好一出倒反天罡的精彩发言,章途偏过头去偷笑,江宁川微微窘迫,红着脸试图挽回一点形象:“爸爸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找家长的话了,我一直都相信我们小满是乖孩子。”

      “我同桌说的,”小满笑嘻嘻,“他说,他爸妈老这么对他说,求我不要把他揪我辫子的事告诉老师。”

      “有人在学校欺负你?”江宁川心中警铃大作。

      小满仔细思考,略有不屑道:“没有!我打回去了,我还说他讨人厌,他就自己趴在桌子上哭了。这帮男生真幼稚,遇到点小事就哭鼻子。”

      章途似乎听出了一点头绪:“他经常对你无聊吗?”

      “也没有,他人其实还不错,老带零食来学校给我们分。就前两天,我跟别人说话,他就来揪我辫子,我就说他了,然后他就哭。”

      小满的视线在两个大人之间打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若有所思地对视,眼神里面的情绪她根本就看不懂嘛。

      哼,果然他们大人也是很无聊的。

      小满吃完碗里的饭,跳下椅子跑回自己房间里去,把两个大人留在外面,说一些小孩子不爱听的话。

      3

      转眼,夜校开了学,江宁川白天打工,晚上还要去上课,小满才读小学,学校放学放得早,他挤不出时间照顾,朋友们都体贴他,谁那天有空就带着照顾小孩一阵子。

      最近章途不忙了,能按时上下班,晚上便有时间来接自己。其实夜校离家并不远,十来分钟的路程,一个人走也不是不行,但总归是有人愿意陪自己更好。

      他总是愿意被章途记挂的。

      小满一开始还总是跟着章途去夜校接江宁川下课,去了几次就没了新鲜感,更喜欢待在家里等人回来。

      这天江宁川下课去询问了老师几个问题,出来得便有些晚。走出学校,人潮已经散尽,只见夜风中章途站在路边等待。他快走几步走到对方身边:“等久了吧?我今天出来得有些晚。”

      “没等很久。”章途边说边从手中变出一束花来,见江宁川愣愣的,把花塞进了他怀里。

      “给……给我的,花?”

      江宁川似乎不太敢相信,看看怀里的花,又抬眼看看章途。

      “给你的,”两人慢慢往家的方向走,章途不紧不慢地说,“今天接小满放学,学校对面有个卖花的老婆婆,她看小满可爱,送了一朵。我觉得摊子上的花不错,就让她包了一束。”

      最近流行送花,单位传达室里时常摆着几束鲜花,等待主人的认领。他也是一时兴起,以前两个人之间从没送过,章途有些拿捏不准江宁川是否喜欢,没听见对方的回音,便有些踌躇:“觉得我送你花有点奇怪,是不是?”

      “没有,我喜欢。你送我的,我都好喜欢。”

      江宁川嘴角上扬,眼睛亮得像有星星。

      花开得也像天上的星星。

      章途恍了一瞬的神,随即露出一个微笑:“你喜欢就好。”

      他们回家若是求近,便要走一条比较偏僻的巷子。巷子又窄又深,白天都没有什么人爱走这里,更别说晚上,路灯常年接触不良,大晚上闪烁不停像是某种鬼片。

      巷子的灯光今日闪烁得格外频繁,颇有点世界末日的前兆,两个人从远处走近,到了巷口,头顶的灯发出一声轻微的“啪”,终于是烧断了钨丝,结束了它短暂的一生。

      猛然陷入黑暗,章途停住脚步。什么也看不见,四周的环境平日里熟悉,现在则变成了潜伏在暗处的危险。他看不见,倒也不是很慌张,停下脚步只是想尽快适应微弱的自然光。

      遇到突发的危机,当然应该自己保持镇定再去想办法解决,不会总是有人让你去依赖。

      但江宁川第一时间握住了他的手。

      感受到手心里源源不断的温暖,章途回握过去,安慰道:“没事,等我适应了就好。”

      对方沉默了片刻,问:“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吗?”

      “是有点……”什么也看不见。

      章途感受到江宁川的逼近,两个人的呼吸都可以扑打在对方的面板上。微微温暖的空气,象征两人此刻距离的亲密。

      “我只是不太能看清,”章途无奈地笑了笑,“但是你靠得这么近,我能知道的,宁川。”

      “现在呢,能看见我了吗?”

      江宁川越走越近,章途只好靠在巷子墙壁上。他认真凝望前方:“依稀。”

      “依稀能看见什么?”

      他抬手,抚上对方的脸:“你的眼睛。”

      漫天星光,尽在其中。

      小巷漆黑,无人前来。黑暗中同时蕴藏危险与安全,江宁川主动吻上对方,轻声说:“谢谢你的花。”

      章途这段时间总是送他一些小东西,他都好好收了起来,千分珍视万分小心,既感到喜悦,同时又有些紧张,受之有愧似的:“我……我不知道送你什么好。”

      在一起也很久了,怎么还生疏得紧。

      章途一愣,连适才的旖旎气氛都忘了,捧起江宁川的手,认真道:“只是表达爱的方式而已,你一直都……表达得很好,反而是我没有表达好,是不是?”

      4

      自从赵知蔓前两个月在医院查出了怀孕,王晓声就陷入了一种成为准爸爸的幸福当中,他迫不及待想跟所有人分享这种即将为人父母的喜悦,忽然之间便热爱起来说媒拉纤,章途首当其冲,几乎不堪其扰。

      今天也是这样,王晓声苦口婆心一顿说,章途漫不经心嗯嗯应付过去,敷衍之意溢于言表,王晓声“嘿”了声:“我说你真该上上心了,再提倡晚婚晚育,也不能像你这么拖啊。”

      两口子才做完检查,晃到章途的科室来找他聊天,赵知蔓在一旁翻怀孕手册,闻言翻了个白眼:“行了,你们单位把你借调到居委会去了?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听着都烦你。”

      “我这还不是怕我兄弟耽误大好年华了,”王晓声被老婆骂,转脸求章途认同,“感受到哥们的用心良苦没?”

      感是感受到了,就是他用不上。“快别说了,孕妇心情很重要的,别老招知蔓烦。”章途一本正经强调,“而且我日子过得不耽搁,你实在想当媒人,我给你介绍需要的,也不耽误你这满腔热情。”

      王晓声嗤之以鼻,脱口而出:“得了吧你,还不耽误,你谈恋爱了?结婚了?有小孩了?你倒是跟小满关系好,但人是江宁川的闺女……哎,我找小江说说去,二婚也是婚,我看看周围有没有适合的。”

      章途眉心一跳:“他过得也不耽搁。”

      “我看你俩没事就凑一块儿,完全是互相耽搁……”

      话音未落,胳膊被赵知蔓狠狠打了一下。王晓声莫名挨揍,回头委屈地看着老婆,赵知蔓却对他微笑:“我想起来产科门口的架子上还有个宣传手册,我当时忘了拿,你去拿来给我看看。”

      就一宣传手册有什么好看的?他们这段时间可不知道看了有多少了。但赵知蔓笑盈盈地催促:“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王晓声任劳任怨地去跑腿了。

      “你别生气,他就是这么缺心眼儿,”赵知蔓捋了捋她的头发,“你比我认识他的时间长,知道他一直就缺。”

      章途笑道:“我没生气,有时候缺心眼也挺好的。”

      “他有时候看不出来,但我们女生心思是比较细腻的……”到底是两口子,一个缺心眼,一个大大咧咧藏不住事,说了两句就急不可耐地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你跟小江,你们两个是不是那个,就是……哎呀都怪王晓声,淘回来些稀奇古怪的碟片看,搞得我最近都有点不对劲了。”

      她只是被不过脑子的八卦冲动迷昏了头脑,反应过来后,只能用笑声掩饰尴尬。

      她这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事啊。

      心直口快的小赵同志有些坐立难安:“我——我上去找王晓声。”

      正要夺路而逃,章途镇静温柔的声音稳住了她:“我和宁川确实是。”

      老天爷,惊天大八卦!虽然隐隐约约有点感觉,但得到正主承认的毕竟不同。赵知蔓内心疯狂催促王晓声快点回来,好有人一起消化这份震惊。

      “你们什么时候的事……我们当知青那会儿有情况吗?”赵知蔓眼睛里闪烁着求知的光芒,看上去非要章途今天在这里交代清楚不可。

      她还不忘扯鸡毛当令箭,拿对方说过的话回堵过去:“章途同志,孕妇的心情很重要,你不能吊我胃口啊。”

      章途无奈道:“挺久了,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还没跟他商量过,等我回去问问他,下次咱们吃饭,再正式说明行不行?”

      这件事他也想了很久,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也着实不短,同性之间的爱情没有婚姻法做保障,更别说社会舆论的围剿。但如果确定了要与对方共度一生,一直藏着掖着也不是个办法。

      江宁川对他太过小心,似乎总是怕他会走。

      他或许是该做些什么。

      5

      江宁川有一套独特的过滤系统,章途说的话只捕捉到了关键词。

      “爱”,很重的字眼,却让自己有些轻飘飘的,如同踩在云端。

      原来这样就是爱。

      他听不得章途说自己不好,急急反驳:“没有不好,我感受到了,很开心……你爱我。”

      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个字仿佛要被风吹灭。

      他晕乎乎地想,天啊,章途说他爱我。这是梦吗?千万不要是梦,千千万万不要是。

      如此想着,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果然好痛。

      心里的甜蜜泛滥成灾,这点痛很快被他忽略了过去。

      下午和赵知蔓坦白后,章途就去接小满放学,路上买了一束花,晚上和赵知蔓他们吃饭,小满被小两口带去看电影……

      他心里想着事,慢慢走到平时等待江宁川的地方站定,斟酌着等会儿怎么开口。

      斟酌了一路,现在就说吧。

      章途口吻轻松:“宁川,我想找时间和朋友坦诚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省得他们老操心我俩的感情问题。”

      这句话由舌尖轻轻推出来,背后的现实重量被轻巧掩盖了过去。

      章途适应了黑暗,两个人继续往回家的方向走,他冷不丁丢掷这句话,江宁川竟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喉结上下动了动,江宁川说得有些艰难:“可是,你在单位里,要是传出去了……我不想要你受委屈。”

      章途心中一软:“不碍事,既然决定要在一起,十年二十年,总会有人看出来的。今天知蔓问我来着,我已经跟她说了。”

      十年二十年,乃至一生。

      章途想告诉所有朋友,他身边的伴侣是自己。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鼓动得仿佛在跳舞,脑子涌上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冲动,江宁川眼底一酸,赶在眼泪要掉落之前把对方牢牢抱紧。

      章途任江宁川抱着,抚摸对方的脊背,说话带着轻轻的笑意:“一辈子,很长是不是?要是你烦我了,我会哭的。”

      可此刻正在哭的人明明是自己。

      江宁川鼓起勇气轻声问:“是因为你爱我吗?”

      不是责任使然,或者是某种补偿心理,就是因为爱,只是因为爱。

      会哭泣,是因为爱吗?

      告诉周围人自己的伴侣是某某,是因为爱吗?

      与某人有携手一生的决心,是因为爱吗?

      他多想要章途爱他。

      章途低下头,在江宁川的发梢上落下一吻:“当然,是因为我爱你。”

      6

      睡前,章途看见江宁川胳膊上的掐痕,很重的痕迹,明天一定就会有深深的淤青。

      章途拧着眉,有些担忧地察看,去红花油:“你跟人起冲突了?谁掐的?”

      江宁川红着脸把胳膊往后缩:“自己掐的。”

      “上课犯困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

      章途垂着眼睛专注给人涂药,没注意到身边人通红的耳垂:“不是上课困,我是、我是……在巷子里那会儿,我怕是做梦。”

      章途好笑:“就当是做梦不好吗?干吗非得给自己下这么重的手。”

      当然不好!

      江宁川拉着章途的手,认真凝望着对方的眸子:“梦是假的,你是真的。”

      他要章途说的爱他也是真的。

      章途一愣,片刻后轻声笑了出来,低沉的气音擦着江宁川的耳畔:“傻瓜。”

      过去他就常常想,江宁川傻不傻呀,后来又想,对方怎么就这么傻呀。

      直到现在,江宁川还是不忘初心地这么傻。

      江宁川的耳垂看上去更红了,心脏怦怦直跳,直抒胸臆:“我爱你。”

      涂完了药,他迫不及待拱进章途怀里,一个十足的依赖姿态,眼睛还是很明亮,像小狗:“特别特别爱你,你说你也爱我,我……我今天好高兴。”

      章途捏了捏他的耳垂:“明天就不高兴了吗?”

      “明天也高兴,”江宁川咽下口水,半骑到对方腰上,“你爱我的每一天,我都很高兴。”他咬了咬唇,暗示意味十足:“小满睡了,我们是不是……”

      章途搂住了对方的腰,眉眼弯弯,纵容了对方下一步动作:“好吧,小满睡了,我们小声一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番外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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