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白孔雀 ...
-
清早的草坪起了些雾霭，乳白色的空气中匆匆穿行着一个身影。
科恩怀里揣着术阵材料，胸膛因为快速奔跑而起伏。
德拉难得外出，今天她的机会有且只有一次。
纯白色的孔雀倒在了血泊当中，它脆弱的已经被折断的脖颈慢慢靠过来，轻轻依偎在了科恩的膝盖上，如此温顺而无害。
他们生长于圣殿，身躯里有氤氲着天生纯粹的魔力，人工养育，因而也对人类毫无防备。
“对不起。”科恩声音颤抖，脸颊上眼泪和血一起滚下来。
为了自由杀掉一只美丽纯洁的生物让她痛苦不堪，“只是我、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玻璃片没有遮挡，割开白孔雀颈脉的同时也划开了她的手掌，尖利的疼痛没有让科恩动容。
科恩指尖所能挤出的微弱魔力顺着纹路运生出作用，融化的鲜血浸润入术阵当中，流淌的液体不断顺着咒符的痕迹延续、扩散……
像是流下了两行狰狞的猩红眼泪。
空气中的魔法金色粉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齐，一个微小的空间传送术阵迅速凝成，科恩看了一眼身后，随即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虽多日不练习，但得益于严师和科恩自己的努力，她的传送术阵默写能力也没有倒退，每一笔画都记得清楚，分毫不差地被传送到了帝都的另一端。
空间术阵里面的另一头是一个稍显喧嚣的闹市，科恩跑得太快，险些一脚踩进污水坑里。
没有具体的坐标定位，她只知道自己还在帝都城内，不清楚到底传到了哪一片区域。
多日的囚禁让科恩心有余悸，真正逃离了反而有种不切实际的做梦感。
科恩用力扯了一下自己的脸，痛感清晰，不敢相信居然真的成功逃脱了。
旁边小贩的吆喝声把她拉回了现实，圣殿外的地方没有保暖魔导装置，现在外面还是深冬季节，理智恢复的科恩立即感受到了刻骨的寒冷。
科恩长吁一口气，只得先把手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潦草处理了一下。
她撕下身上单衣的一角，用嘴叼住一边固定好，眼泪和血的咸腥味一起滚到她的嘴里，又苦又涩，她囫囵抹了一把脸，接着继续用力地把手掌包扎好。
此处位于贫民窟附近，往来的人都一样在寒冬里依旧衣不蔽体，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麻木，甚至没有人朝科恩多投来一眼。
科恩裹紧单衣的兜帽，飞逃般地奔向更开阔的地方。
恐惧身后会有发觉她出逃紧随而来的追兵，科恩一刻也不敢多呆。
身体里的魔力还没恢复，科恩无法把术阵残留的痕迹全部抹除，唯一能做的只有在最短时间内尽可能地跑得越远越好。
跑到魔力痕迹彻底消散的地方去。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科恩终于回到了她先前熟悉的那个家中。
科恩用力地合上门，顺着玄关一下瘫坐到地上，后怕和愤怒涌上心绪，连续夺路狂奔的双腿无比酸软胀痛，她此刻才感觉到那种被抽空到干涸一般的疲倦。
科恩坐靠着门，胸口因喘息而剧烈起伏，耳畔开始回响蜂鸣般的幻听。
休息不到半晌，她强拖着疲倦的身躯又站起来，剧烈喘息的声音像残破却还在运作的风箱。
科恩翻出药箱，把能用上的药给自己一股脑全灌了进去，又给自己换了一身衣服，把身上原本那套碍眼的纯白教袍一股脑塞进了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科恩才勉强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她强打起精神寻觅屋内，毫无近期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饮用水壶已经彻底干涸了，所有陈列的摆设还和她最开始离开家前去圣殿时一模一样。
一股无名却浓烈的恐惧油然升起，她被关在圣殿最开始被限制，毫无对时间的感知……但是，那天到现在，至少也过了将近一周多。
阿卡加纳从没回来过吗？他去哪了？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怎么办，快想办法。
大脑不自觉的为她设想出了无数种糟糕的可能，巨大的压力快将科恩压垮。
她用力抓着床单，指腹绷得发白，嘴唇紧紧抿起。
“吱呀————”房门被再度拉开了。
科恩闻声望去。
“科恩，你醒那么早？”阿卡加纳拎着几袋集市买的早餐，兜里还揣了几个特地绕路买的小云糕，他记得科恩很喜欢吃这种帝都特色食物。
“我……”科恩愣了一下，她做好了准备迎接残酷的腥风血雨，却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一副和谐的光景。
她迟疑了一下，缓慢地眨了眨眼，澄澈的绿眸有些干涩停滞，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你去哪了？”
“我一直留在圣都，战后处理各类事项很繁重，很多事要忙……我不是在信里和你说了吗？”
阿卡加纳进了屋，自言自语道：“难道传讯卷轴坏了吗？我还以为你耍小性子一直不想给我回信，整整两周了……我就说那种传讯轴的质量不好。”
“……”科恩这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我……我最近有些忙。”只踌躇了一瞬，科恩就下定决心要把圣殿发生的所有事全部隐瞒，“学校里的事情很多，没什么空，所以一直没怎么回家呆着。”
阿卡加纳把集市上买的所有东西放到桌上，“怎么了，突然那么爱学习吗？达到这种废寝忘食的程度了？”
科恩心不在焉道：“最近一个术阵的研究遇到了瓶颈期……你不在家，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毕竟没人给我做饭吃。”
“好吧，我回来了，你又可以坐享其成了。”
科恩敷衍应了一声，心绪如乱麻，她一时难以应对。
刚解决完得罪血戮公的问题，后脚她又开罪了圣殿威高权重的祭司……对方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杀人犯，她从中窥探到了德拉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还逃了出去，不敢想象之后会有何遭遇。
光是为了保守腌臜的秘密这条，科恩就足够被灭口十次的了。
帝都还容得下她吗？之后德拉会派圣殿骑士在城内捉捕她吗？毕竟对方是个不折不扣又自说自话的变态。
“到底怎么了？”科恩低头思索时，下颌被不轻不重地抬起，阿卡加纳走到她面前，微微带着严厉地与她对视，眼神扫过她眼下没擦干净的泪痕，还有带着红血丝的眼眶。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才多久不见，就把自己弄得这么憔悴，你会不会照顾自己？”
“……”科恩感觉心脏被揪了一下，“我、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要是非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她把谎话和现实掺着一块讲了出来，“我在学校里交了个朋友，然后我们吵架了，发生了很多矛盾……我很难过。”
科恩很痛苦，一度甚至会感觉到绝望。
“只是社交问题而已。”阿卡加纳轻哼一声，轻柔地抚了抚她的脸。
他取了热毛巾拧开重新替科恩擦脸，“没人配让你为他们难过，朋友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只是……他……他欺骗了我，”科恩说着说着，泫然欲泣，“我本来以为他是个好人的……”
“小傻狗。”阿卡加纳责怪道：“这个世界上哪里有好人呢？”
“这里到处都是居心叵测的东西，别被他们骗住了。”
科恩哽咽着，“我……我有时候、觉得，太孤单了……”
孤零零地落身于这个世界，犹如毫无反抗能力的稚嫩婴孩，还未见识过火焰，却不得不在极温地狱里毫无防护地奔逃，赤裸裸又柔软地来到此处，却要面对无数曾经难以接受的事物。
为什么总是在被排挤，在被抛弃，在被欺骗，在被诱哄，在被弃之如敝履。
她到底该怎么做呢？
怎么才能保全自己，让自己不那么痛苦地生存下去，同时，她的顺意又不会建立在别人的苦痛和生命上呢？为什么这么困难？为什么那点微小的愿景也总是在被打破？
“不要怕，不要觉得孤单。”阿卡加纳温柔地抱住她，一下一下轻拍她颤抖的脊背，安抚道：“你有我就够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阿卡加纳靠着科恩耳畔，郑重地立誓说：“我会永远、永远在你身边的。”
他们有着相似的身世，共同颠沛流离历经坎坷，他们之间的羁绊斩不断，那是比灵魂塑造上更深刻的东西。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要永远永远留在科恩身边。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白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