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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焚尽过往 ...

  •    第一幅画:没有花。只有几个空落落的花盆,几株孱弱的花苗,在清冷的庭院里沐着稀薄的阳光。画面色调偏冷,透着孤寂。臻歆的指尖轻轻抚过画纸中央那片大面积的空白。随着触碰,空白处如水波荡漾,渐渐浮现出两个朦胧的身影——一白,一黄。白衣的身影只露出半边耳廓,黄衣的身影则清晰可见全貌。那黄衣人眉头微蹙,眉间那颗朱砂痣在画中也仿佛折射着不满的光。
      臻歆的指尖停留在那颗朱砂痣上,声音低得仿佛自语:“那次……不过因我忙于栽种,冷落了你两日……你便扬言要拔光我的花……” 他顿了顿,带着一丝久远的无奈,“这般小气,就不怕……我真就再也不理你了么?”
      画卷被随手掷出,“咚”一声闷响撞在墙壁上,颓然落地。臻歆目光未移,径直展开第二幅。
      指尖再次点向空白。依旧是那个庭院,阳光似乎暖了几分。还是那两个人影。白衣的身影此刻悠闲地坐在长椅上,眉眼含笑,带着满足的暖意,静静看着那眉间带朱砂的黄衣人——帝丹,正专注地为那些花苗浇水。
      “说什么‘不想一直看我专注那些植物’,自请照拂……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最后还不是被你‘照顾’得一盆不剩?”
      这幅画也被他扬手丢开,再取过一幅展开。
      画中庭院繁花似锦,千姿百态。长椅之上,两人正相拥亲吻。臻歆这次扔得极快,几乎是甩出去,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怨:“明明最后是你抱着不撒手……偏要说是我所愿!是又如何?不乐意你倒是推开啊!口是心非,都是跟你学的!”
      后续的画卷,但凡出现双人身影,臻歆都忍不住低语埋怨一句,再用力掷开。直到画面里只剩下孤身一人。
      那抹不变的淡黄身影,姿容绝世,或坐或卧,或立或眠,或倚或靠。背景也从写实的庭院,逐渐变得缥缈虚幻。一幅幅画卷里,他或执牡丹凝睇,或横卧孤舟品酒,或斜倚花树闭目……一派仙人临世的悠然自在,令人心驰神往。
      臻歆指尖抚过画中那遗世独立的身影,声音轻得像叹息,又沉得坠入心底:“我不知道……分开后你会去向何方,会做何事,又会与谁相伴?想来……纵使离了我,你也该是这般……逍遥自在的模样吧……”
      整整两日,臻歆将自己锁在画室,将那些承载着过往的画作,一幅幅展开,又一件件丢弃。
      两日后,他推开雅轩筑的门,日光刺得他微微眯眼。他未作停留,身影决绝,直奔文昌帝君宫阙而去。
      而在他身后,那座盛满回忆的雅轩筑深处,一缕青烟悄然升起,随即,赤红的火舌舔舐上散落的画卷,渐渐蔓延开来……
      臻歆手持一份文书,径直寻至文昌帝君府邸。文昌帝君见来者是臻歆神君,眼中瞬间掠过惊诧——遥想三厚宫鼎盛之时,臻歆神君的影响力犹在今日的执法天神之上!他座下弟子个个来历不凡,若真能齐心,便是于九重天外再开一重天亦非难事。可惜……那些弟子,无一是省油的灯。
      “神君大驾光临,实乃文昌阁蓬荜生辉!”雍容华贵的文昌帝君堆起满面笑容,亲自相迎,“不知何事竟劳烦神君亲临?但凭差遣。”
      “文昌帝君客气。”臻歆拱手还礼,神色平静无波,“今日臻歆仍是离析宫案前文官,‘神君’二字,暂不敢当。”
      文昌帝君略一思忖,确然如此。天帝所定三月之期,今日正是最后一日。他遂问道:“可是执法天神有何钧旨需文昌阁执行?”
      “正是。”臻歆颔首,不待对方细询,便将手中公文递了过去。
      文昌帝君接过,翻开一看,霎时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臻歆却语气平淡,听不出半分波澜:“请帝君依公文行事,莫要延误。”
      看着眼前这位眼含浅淡笑意、却周身透着决绝疏离的神君,文昌帝君眨巴着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手中文书所述为真。他指着公文上刺目的字句,结结巴巴地确认:“胆、胆小如鼠?懒散计较?一、一无是处?下界历练?做妖做人?磨、磨砺棱角?这……这真是执法天神亲笔所批?!”
      臻歆点头,语气不容置疑:“文书之上,无改印赫然在目,帝君尽可验其真伪。”
      帝丹与臻歆之间……他文昌帝君是看不懂的,想来这天上许多仙家也未必能懂。有理之事他们争谁更有理,无理之事他们比谁更无理,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数百年。天帝曾有言:只要天不被他二人吵塌,便由他们去。既如此,也只能由他们去了。
      文昌帝君瞥见文书末尾时限仅剩一刻钟,心中了然——臻歆这是故意卡着最后时辰来的。他暗自揣测:定是弟子离世的打击太重,又同执法天神起了激烈争执,才在最后一日得了这么一道堪称羞辱的判决书。
      文昌帝君因事外出,昨日方归天界,仅差人慰问三厚宫,尚不知帝丹早已不在离析宫。
      “……无改印为真,笔迹亦真。”文昌帝君深吸一口气,神色复杂地看向臻歆,“如此,请神君随我来。”
      亲眼看着文昌帝君开启重重繁复结界,臻歆的神情平静得如同深潭古井。他随帝君步入虚空深处。浮云万里之上,一座通体由白玉砌成的石台静静悬浮,一条悬空的白玉道延伸向它。他们踏上了这条通往终结、或是开始的道路。
      途中,文昌帝君终是忍不住低声问道:“了恩台,本是了结恩怨之地。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恩怨尽了,自当回天。臻歆神君心性高洁,此番下界,料想应是一帆风顺,待命数终了,自可归返天界。世间生灵万类,不知神君……欲择何道?”
      臻歆目光投向那越来越近的白玉台,思绪仿佛飘回过往。他曾想过,若有朝一日,定要做个全然不同的臻歆。如今,机会就在眼前。
      “皆可。”他声音清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最好是……与我如今性情,背道而驰。”
      行至了恩台中央,脚下是翻涌的云海,深不见底。
      臻歆踏上了恩台,身影在翻涌的云海之上显得孤绝而渺小。文昌帝君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环境造就人物。神君长年安逸闲散,若求‘背道而驰’,恐少不得颠沛流离,经历些磨难背叛……命数难测,纵有安排,亦不过是个引子,最终如何,仍在人为。”
      臻歆望着脚下无垠的虚空,神色淡漠:“随帝君安排吧。既是历练,总不好囿于一隅。”
      “那便……顺应天意?”文昌帝君试探道。
      “嗯,随它。”臻歆随意应了一声,仿佛谈论的并非自己的命运。
      突然,文昌帝君耳边传来守卫焦急的传音:“帝君!不好了!雅轩筑起火了!今日东风甚烈,火舌已起,看势头……怕是要烧到文昌阁了!”
      文昌帝君脸色骤变——文昌阁内藏尽三界命格书册,若被焚毁,后果不堪设想!他瞬间失了方寸,急急对臻歆道:“神君!烦请在此稍候片刻!”
      臻歆从容行礼:“帝君请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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