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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破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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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他做了什么?
他循着玉珏的气息找到了戴着玉珏的臻意,便固执地认定臻意是转世。
他将真正拥有玉珏、并珍视它到愿意用它救弟弟的臻歆,视作了替身?视作了接近臻意的工具?视作了缓解自己对“臻意”相思之苦的慰藉?
他欺骗他,利用他,最终在雨中将他逼至绝望疯狂,亲口说出了那些诛心的指控!
他承受了臻歆数刀穿身的痛,却直到此刻才明白,那每一刀,都不仅仅扎在他的背上,更是扎在臻歆那颗早已被他伤得千疮百孔、却仍选择在最后时刻用命去“成全”他和臻意的“过往”。
他以为自己对臻歆的愧疚和失控的爱意是“背叛”了过去的爱人,却不知,他所谓的“爱人”臻意,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承载着玉珏的误会!而真正承受了他所有扭曲执念、炽热爱恋、以及最终毁灭性伤害的……是那个在弟弟危难时,将唯一能代表帝丹过去的信物都舍弃、只为护住弟弟性命的臻歆。
“啊——!!!”
一声凄厉绝望、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猛地从帝丹胸腔里爆发出来!那不是愤怒,不是悲伤,是灵魂被彻底碾碎、信仰被完全颠覆、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何等不可饶恕之错的极致崩溃!他猛地喷出一口滚烫的心头血,溅在雪白的被褥上,触目惊心!
眼前的一切瞬间失去了颜色和声音,只剩下臻意最后那句“在我内丹破碎……哥哥亲手给我的……”在脑海中疯狂回荡、切割!他亲手将臻歆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而臻歆在最后,竟还想着用自己的生命去“成全”他和臻意!
帝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前阵阵发黑,那玉珏在臻意颈间发出的微弱温润光芒,此刻在他眼中却比地狱的业火还要灼目、还要讽刺!他死死抓住自己的心口,仿佛要将那颗因极致的悔恨和痛苦而痉挛抽搐的心脏挖出来。
五雷轰顶?不!这是比形神俱灭更彻底的毁灭!他亲手,毁了他真正爱的人,毁得彻彻底底,体无完肤!而这一切的根源,竟源于他对一块信物的盲目执着,和对那个默默付出、却被他伤得最深的人的视而不见。
“我……要去寻他。” 帝丹声音嘶哑,挣扎着想要起身,牵动伤口,疼得冷汗直冒。他眼底翻涌着无法掩饰的恐慌和急切。
他一直弄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他心心念念要找的人,那个烙在他心上的身影,自始至终都是臻歆!他后来对臻歆那些不由自主的亲近、失控的心动、蚀骨的思念……根本不是什么替身的移情,他就是爱上了臻歆。真真切切,独一无二的臻歆。
“是他……一直是他……” 帝丹脸色惨白如金纸,巨大的悔恨和恐慌如同滔天巨浪将他淹没。他想起自己对臻歆的伤害,想起那些被误解的“替身”指控,想起臻歆在雨中绝望的眼神和最后那冰冷空洞的“成全”……“烟霞村!快去烟霞村!” 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推开臻意,挣扎着滚下床榻,伤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绷带,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灭顶的恐惧,“臻歆,臻歆有危险!他……他会死的。”
臻意被他状若疯狂的样子吓住,也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心中对哥哥的担忧达到了顶点。他不再阻拦,立刻搀扶起帝丹,两人不顾伤势沉重,拼尽全力朝着烟霞村的方向赶去。帝丹一路呕血,却死死咬着牙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臻歆,等等我!求你!再等等我!
当他们跌跌撞撞、满身狼狈地赶到烟霞村那间熟悉的旧屋前时,一种死寂的不祥预感扼住了帝丹的心脏。
院门虚掩着。院子里,臻于善仿佛一夜苍老了十岁,正佝偻着背,沉默地整理着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他的动作迟缓而凝滞,仿佛每一个细微的牵扯都耗尽了他毕生的力气。小舟坐在门槛上,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懵懂天真,而是充满了深沉的悲恸和一种令人心碎的清明。她怔怔地望着院角一株刚抽出嫩芽的梨树,仿佛灵魂已随着那飘散的花香去了别处。
帝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鲜血浸透了他背后的衣衫,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那院中弥漫的、比死亡更沉重的寂静,已将他最后的侥幸彻底碾碎。
“伯父……伯母……”帝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臻歆……他……他在哪里?”他几乎是扑到臻于善面前,绝望地抓住老人的手臂,力道大得让臻于善一个趔趄。
臻于善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珠看向帝丹,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片被巨大悲伤冲刷过后留下的、死水般的空洞。他没有立刻回答帝丹,目光却转向了旁边搀扶着帝丹、脸上同样写满惊惶和悲痛的臻意。
就在臻意接触到母亲目光的瞬间,小舟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那光芒并非真正的清醒,而是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带着虚幻希望的执念。
“臻心!”小舟猛地从门槛上站起,几步冲到臻意面前,脸上绽放出欣喜若狂的笑容,那笑容在满院的悲戚中显得异常刺眼。她伸出手,颤抖着想要抚摸臻意的脸颊,声音里带着失而复得的激动和小心翼翼的讨好:“臻心!你回来了!娘就知道你不会丢下娘的!你看,娘好了,娘什么都想起来了!娘认得你了!臻心……”她一遍遍呼唤着那个属于臻歆的本名,眼中只有这张酷似爱子的脸庞,完全忽略了臻意眼中汹涌的泪水和帝丹瞬间惨白如纸的脸。
“娘……”臻意哽咽着,心如刀绞,他无法推开母亲这错位的、饱含血泪的依赖,只能任由她紧紧抓住自己的手,一遍遍地应着那本不属于他的名字。
帝丹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碎!小舟那声“臻心”和那狂喜的表情,像最锋利的冰锥,将他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刺穿。他猛地松开臻于善,身体摇晃着几乎站立不住,喉头腥甜翻涌,又被死死咽下。他死死盯着臻于善,眼中是濒临崩溃的哀求:“伯父……告诉我……臻歆他……他到底……”
臻于善终于将目光从错认的母子身上移开,重新落在帝丹脸上。他深深地、疲惫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仿佛抽干了他仅剩的生命力。他不再看帝丹,而是从怀中极其缓慢、极其珍重地取出一个巴掌大小、散发着微弱温润光芒的玉匣。那光芒帝丹再熟悉不过——那是一枚内丹!只是此刻,那光芒显得那么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熄灭。
“他走前……”臻于善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把这个……交给我。他说……”老人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压抑巨大的痛苦,“……与你成全。”
玉匣被递到帝丹面前。
帝丹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踉跄着后退一步,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那玉匣,仿佛那不是内丹,而是世上最剧毒的诅咒!臻歆的内丹……他最后留下的东西……是给他的?是给他帝丹的成全?!那个被他欺骗、伤害、亲手推入绝望深渊的人,在生命的最后……竟然……竟然还……
“不……不……”帝丹摇着头,拒绝去碰触那玉匣,仿佛它会烫伤他的灵魂,“这不是真的……伯父!他在哪里?!让我见他!让我见他最后一面!求您!”他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不顾崩裂的伤口涌出更多的鲜血,不顾身为执法天神的尊严,卑微地向着一个凡人老者叩首哀求,额头重重磕在粗糙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臻于善看着跪在尘埃里、如同困兽般绝望嘶吼的帝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恨吗?或许有。但更多的,是一种目睹了命运残酷戏弄后的疲惫与悲悯。他缓缓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不想见你。永远都不想。”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仍在痴痴拉着臻意、唤着“臻心”的小舟,语气变得更加沉重,“臻歆……已经入土为安。他安眠的地方,很清净,不会再有任何人打扰他。”
“入土为安”四个字,彻底击垮了帝丹。他猛地抬起头,额上沾着泥土和血污,眼中是灭顶的绝望和疯狂:“他在哪里?!告诉我!求您告诉我!我只要……只要远远地看一眼……一眼就好!”他再次重重叩首,卑微到了尘埃里。
臻于善沉默了很久。院子里只剩下小舟一遍遍呼唤“臻心”的声音和帝丹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最终,老人疲惫地闭上眼,仿佛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弯下腰,从怀中摸索出一封薄薄的信,塞到了因母亲呼唤而泪流满面、不知所措的臻意手中。
“意儿,”臻于善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嘱托,“这是你哥……留给你的信。”他深深看了臻意一眼,那眼神包含了太多未尽之言——嘱托、不舍、还有深深的无奈。然后,他不再看任何人,仿佛耗尽了所有心力,只是默默地扶起仍在痴语的小舟,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哄着:“小舟,我们该走了……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