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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倒霉蛋得到了一颗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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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道惊雷从天劈下,催命符似的一道比一道急,乌云密布的黑夜被划开的天光大亮,要不是伴随着浇死人不偿命的瓢泼大雨,那怪异莫名五光十色的雷电倒有几分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味道。
夏雨澜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浇了个透心凉,哆哆嗦嗦地闪身进最近的小破道观避雨,匆忙间被年久失修粗糙的木门扎破了食指,须臾间冒出来豆大的血珠。她不以为意的甩了甩,血珠溅在她白皙手腕挂着的褪了色的檀木手串上,又蜿蜒地落在了湿淋淋的大殿石板地上,缓缓晕染开来。
她懊恼的倚在半朽的门框边,想不通一时兴起参加了隔壁大学考古学系举办的秋游,怎么就沦落至此了呢?
夏雨澜其人,今年芳龄二十五,自打出生以来一直是有点子倒霉在身上的。还在母亲肚子里时便被同住了三十六周的双胞胎弟弟勒住脖颈,导致未足月便双双强制退房。等好不容易脱离来自胎里的霸凌,却又不得不面对营养可能都被胞弟吸走大半的事实,一直到一岁头发都还没长齐,整个人比弟弟小了整整两圈,而且夜夜惊啼,惹的全家鸡犬不宁。母亲实在是没办法,最终托了关系找到了久不出山的远房亲戚求助。那名与他们血缘稀薄的道士只瞥了气定神闲的男娃娃一眼便不再有兴趣,把女娃娃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又要来了两人的生辰八字掐指算了算。
“这俩娃娃虽然前后脚就差几分钟,出生的时辰却不同,这命数自然也是大不相同。”虽然尊称一声道士,面容十分清俊,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穿着简单的白t恤跟磨得泛白的牛仔裤,一点也看不出世外高人的影子。他继续摇头晃脑的说道,“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小姑娘却是做不了官的,但官也分什么官。。。”他忽然打住,似乎是觉得这么说话不太合适,又或是想起了什么。一把白玉扇柄挑起了她圆呼呼的下颚,一串粘稠的口水顺着扇面滴落,给上面一幅大好河山的水墨画平添了一股浓重的雾。
夏雨澜的娘亲—夏晴明没好意思吐槽他从有些紧窄的裤子里艰难拔出扇子的滑稽举动,默默的把顶到舌尖的话咽了回去,略带焦躁的搓了搓手指。
半晌,道士又开口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东西还在吗?最早的那一个,如果能找到的话或许能压一压,如果真是她的话,这么折腾也不为过,毕竟本来就是她的东西,兴许能稳一稳她的心神。”
道士轻轻拂过女娃娃紧紧皱着的眉心,低声念了某道诀,她的眉心轻轻的浮现一道金色的莲花,随后悄无声息的融进了身体里。夏雨澜凝在眼角豆大的泪珠果然没再往下坠落,神色也归于宁静。
夏晴明脸色一下变得非常难看。她绞紧手指,不安的抠着手心,喃喃自语道,“东西·。。。在是在的,但我觉得,你想说的事情不太可能,”她似乎是鼓起了十二万分的勇气,努力的反驳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了,上一个见过。。。她的人,早已经不在了,而且我妈也说了,可能说不定根本就不存在,都是封建糟粕,无稽之谈。”她徒劳的解释,冷汗却不自觉的往下坠落,再次惊扰了女娃娃的梦境,冰凉的水滴刺激了她,转眼大有要暴风哭泣的趋势。
道士接过眼看着又要闹起来的夏雨澜,再次伸出两指点住她的眉间,眉头蹙了起来。“她身上少了点东西,你难道没感觉出来吗?”夏雨晴闻言一愣,摇摇头,道士继续说道,“她看不见。她没有视觉,所以一直在用天眼看东西,”他指指眉间,“所以她才老哭,换作是我也吓死了。天眼能看到的东西也太多太杂了,她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只是哭闹不休已经算得上是非常稳重了。。。”他叹道,“回头赶紧把东西找出来给她带上,管她是不是呢,你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再不关起来,怕是以后压不住。现在太早了,她承受不住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先把门给堵上,拖延时间。”他白玉折扇一收,也收起了刚刚略微玩世不恭的态度。
“再说了,你母亲说的话。。。是什么时候说的呢?”道士的锐利的眼神紧盯着夏雨晴瞬间变白的脸色,“如果是十年前说的姑且还可一信,要是近几年嘛。。。”他慢条斯理的掏出手绢给娃娃擦干眼泪,“那就是疯言疯语了。”语气是不容置喙的一锤定音。
“母亲两年前已经过世了。“夏雨晴平静地说道。
”节哀顺变,“道士叹息,”你今年多大了来着,我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记不太住。“
“今年二十五,您别担心,我还有大好年华等着呢。”夏雨晴勉强一笑,犹豫道,“谢谢。。。谢谢表哥出手相助,一会儿我请你吃顿饭,好吗?“
被尊称一声表哥的道士—子期英,微微一笑,收住了脚步,绅士的摆出了一个请回的姿态,“我族早已离开本家数百年,万万不敢忝居。”他顿了顿,迈出的长腿又跨了回来,从牛仔裤里窸窸窣窣地又掏出了颗蛋。
夏晴明愣楞的伸手接过,那确实是一颗。。。蛋,比鹌鹑蛋稍微大一点,莹白的蛋壳里似乎有血红的脉动,摸上去玉一般的质感。“哥。。。我能喊你哥吗,”她局促道,“这是给她吃的?煎还是水煮啊,能做成蛋羹不?吃了就能好起来?”
子期英右侧太阳穴突突地跳起了青筋,“吃吃吃,你从小满脑子就是吃,按耐住想把便宜妹妹按着一顿打的冲动,耐心道,”好好的带回去养着,回头在孩子房里找个能晒着太阳的地儿给他搁水盆里,自然能孵育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的蛋啊?看着好高级啊,表。。。额期英哥你说这会是个凤凰嘛?”夏晴明一改刚刚的阴霾,兴奋的喋喋不休,“不对啊我看人家都说这凤凰应该是浴火重生,如果是个凤凰是不是还得给他扔火里烤烤。。。唔唔唔!”
”那就先这样吧,后会有期。“子期英一把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决定在被气的理智全无前赶紧闪人。
夏晴明小心翼翼的捧着那颗玉石般温润的蛋,看着一双襁褓中的儿女,心里既甜蜜又充满了牵挂。那颗蛋一直被养在房里阳光最好的角落,连最需要日晒的仙人球也只能让他三分地。然而随着双胞胎的长大,那颗蛋却依然毫无动静。
夏雨澜知道这颗蛋理论上算是她的,但她把它当盆景给养了十七年,每天浇水偶尔换水,时不时还恶劣的丢点鱼饲料下去看他会不会冒出来吃掉,但那颗蛋却纹丝不动。
直到龙凤胎满十八岁那天。
南方本来就雨水多,但那天的暴雨惊雷不比寻常,新闻报导异常强烈的秋季台风逼近,海上暴起的低气压漩涡夹带水汽汹涌而来。家家户户遮掩门窗,钉牢门户,也掩不住骤起的狂风与侵门踏户的暴涨雨水。
夏家三口人忙碌的囤粮防洪,没有人注意到那颗已经沦为摆设似的白玉小蛋悄悄的随着刮风的频率微微的共鸣。
夜里的风实在太大了,门框呼呼的响,架不住夏雨澜一睡着就宛如昏迷,愣是毫无半点知觉。晶莹的雨水沿着窗棂的缝隙滴入了装着蛋的盆里,那颗蛋仿佛获得了极大的感召,疯狂震动,蛋壳一寸寸的开始碎裂,在这不安宁的夜晚里悄悄的渡上了自己的劫。
雨水渗的更多了,小盆里的水却没有溢出来,都被那颗海绵般的蛋贪婪地吸收殆尽。
夏雨澜是被咬醒的。
”起来了,别睡了,你是属猪的吗。“冷冷淡淡的嗓音在她耳边不轻不重的响起。
夏雨澜迷迷糊糊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一把挥开那不知轻重啮咬自己的活物,嘴里嘟囔着,“夏雨清你已经不是三岁了哈,再咬我我让妈揍死你,而且我属猪你也是猪,我们全家都是猪。“她哼哼唧唧地又翻了个身,大有继续睡到日上三竿的趋势。
就在她即将回到舒服的美梦中时,一抹红色的蓬松尾巴轻柔的扫过她的脸颊,她倏然睁眼,还来不及清醒过来,就被那条尾巴毫不留情的啪啪啪甩了几下手心。
她翻身坐起,眼睛瞪的像铜铃,看着坐姿无比端正,正在她床头柜慢条斯理甩着狐尾的。。。火红小狐狸。
小狐狸全身毛发蓬松,在阳光下闪烁着漂亮的光泽,紫金色的眼瞳眼角微微上挑,说不出的魅惑好看,要是眼里不要带着那么明显的不屑就好了,夏雨澜心想。
不对,这东西哪里来的?而且它刚刚是不是说话了?是台风天从动物园里冲出来的吗?不对啊就算是动物园里的也不会说话才对啊?
她正要大吼大叫把妈妈跟弟弟都喊来,就被小狐狸一尾巴先捂住了嘴。
”闭嘴,真的是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