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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阴谋初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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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的喧嚣和叶昭珩最后那句裹着糖衣的“深入合作”，像冰冷黏腻的潮水，在顾林光回到自己位于艺术园区顶层、视野开阔却依旧弥漫着松节油气息的公寓后，才真正漫上他的四肢百骸，带来迟滞的窒息感。
豪华轿车将他送到楼下时，司机恭敬递上的不仅仅是车钥匙，还有一个印着叶氏徽记的厚重文件夹。“叶董嘱咐，这是关于初步合作意向的一些资料，请您过目。助理明天上午十点整会致电您。” 语气平板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
公寓里很安静。顾晨的房间门紧闭着，门缝下没有灯光透出。他这个弟弟，从巴黎载誉归来后，就带着一种近乎隐士的疏离感住进了他这里。顾晨性格本就极度安静内敛，回来后更是寡言，除了在画室里对着画布时那专注到忘我的眼神，平时几乎像个无声的幽灵。他那些在国际上备受赞誉、拍出天价的画作，充满了一种冷静到极致的秩序感和几何美感，与顾林光笔下狂野的城市脉动截然不同。
顾林光疲惫地将昂贵的礼服外套甩在沙发上，扯开领结。他拿起那个沉甸甸的文件夹，仿佛拿着一个烫手山芋。深吸一口气，他打开了它。
里面没有冗长的合同条款，只有几份简洁却触目惊心的文件。
第一份，是一份针对他名下所有作品（包括已完成和未来创作）的“独家代理及优先购买权”意向书，甲方是叶氏集团旗下一个从未听说过的空壳艺术投资公司“星瀚艺投”。收购价格一栏，填着一个高得离谱的数字，远超市面上对他作品最高估价的数倍。附加条款里，则用模糊的法律术语，要求他承诺“创作主题与风格需符合市场导向”以及“接受甲方对创作过程的必要建议”。
第二份，是一份针对他弟弟顾晨的、几乎一模一样的意向书框架，收购价格更是高到令人咋舌，仿佛顾晨的每一笔线条都是用黄金画出来的。叶家对顾晨的关注，甚至超过了他本人！
第三份，是一份“艺术品仓储及价值维护服务”合同草稿，指定将他和顾晨的所有作品存放在叶氏集团旗下一家安保级别极高的私人仓储中心，费用由“星瀚艺投”承担。条款里隐晦地提到了“防止作品物理性损伤及市场价值波动风险”。
最后，是一张打印出来的、明天上午十点整的日程提醒，地点是叶氏集团总部顶层办公室。联系人：叶昭珩先生。
没有谈判余地，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这根本不是合作邀请，这是一份包装精美的最后通牒，是叶家庞大机器伸出的冰冷触手，要将他和他那个安静得几乎不存在的弟弟，连同他们创造的艺术价值，一起纳入一个精心设计的“价值维护”体系——一个完美的洗钱管道。天价收购和仓储，正是洗白黑钱的经典操作：用虚高的价格购买艺术品，将黑钱“洗”成合法的艺术品交易收入，再通过仓储中心进行所谓的“保值”，掩盖资金的真实流向。
顾林光的手指冰凉，捏着纸张边缘微微发抖。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想起晚宴上叶昭珩那看似欣赏实则评估的眼神，想起叶依依无意间抛出的关于白天的炸弹，想起叶昭珩瞬间的变脸……这一切碎片，在“洗钱”这个可怕的猜测下，瞬间拼凑出一个狰狞的轮廓。
叶家看中的，从来不是他们的艺术才华，而是他们作品的“市场热度”和“新锐”身份——这代表着可操控的定价空间和相对“干净”的背景！顾晨那冷静到极致、在国际上已有稳固声誉的作品，更是绝佳的、不易引起怀疑的“硬通货”！
他猛地将文件夹合上，像要隔绝某种无形的污染。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冷汗浸湿了后背。怎么办？拒绝？叶昭珩那种人，能如此轻易地放过到嘴边的猎物吗？他毫不怀疑叶家有一万种方法让他在艺术圈彻底消失，甚至波及顾晨。接受？那他和弟弟，就将成为叶家洗钱机器上的齿轮，他们的艺术生涯和灵魂都将被彻底玷污。
“哥？你回来了？” 一个极其平静、几乎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林光悚然一惊，猛地回头。顾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客厅通往画室的阴影交界处。他穿着简单的灰色棉质家居服，身形清瘦，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他手里拿着一个调色盘，上面沾着一种极其纯净、却莫名带着一丝不祥感的钴蓝色颜料。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冷静，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正静静地看着顾林光，以及他手里那个印着叶氏徽记的文件夹。
“嗯…刚回来。”顾林光迅速将文件夹塞到身后沙发靠垫下，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这么晚还在画？” 他看到顾晨手指上沾染的那抹独特的钴蓝，心头又是一跳。顾晨最近似乎对这种颜色格外着迷，创作了一系列以这种蓝色为主调的、充满冰冷几何结构的画作，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静谧感。
“嗯，有个想法。”顾晨的目光在顾林光明显不自然的动作上停留了一瞬，没有追问，只是淡淡地说，“那种蓝…很难调。需要绝对的纯净，不能有一丝杂质。” 他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让顾林光无端联想到叶家那看似完美、实则肮脏的提议。
“早点休息吧。”顾林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顾晨点点头，像来时一样安静地转身，消失在通往画室的走廊里。那抹纯净到诡异的钴蓝色，在他转身的瞬间，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微弱的冷光。
顾林光瘫坐在沙发上，头痛欲裂。一边是叶家如影随形的巨大威胁，一边是弟弟身上难以言说的异常和那抹令人不安的蓝色。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分。离叶昭珩助理的“宣判”电话还有十分钟。
顾林光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他坐在工作室里，面前摊着那个文件夹，像面对着一个即将引爆的定时炸弹。手机就放在旁边，屏幕漆黑，却散发着无形的压力。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沉重的寂静压垮时，门铃突然以一种极其欢快、甚至有点刺耳的节奏响了起来，与他此刻的心情格格不入。
顾林光皱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他疑惑地起身，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向外看。
门外站着的，赫然是叶依依！
她今天没穿晚宴上的华服，换了一身更休闲但依旧价格不菲的潮牌卫衣和破洞牛仔裤，粉紫色的挑染在晨光下格外醒目。她背着一个巨大的、印着夸张动漫图案的帆布包，脸上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笑容，正踮着脚尖，好奇地试图从猫眼反方向往里看。
顾林光的心猛地一沉。叶依依？她怎么会找到这里？叶昭珩派来的？还是……？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打开了门。
“Surprise！顾大画家！” 叶依依像只灵巧的兔子一样蹦了进来，完全没有客人的自觉，大眼睛滴溜溜地环顾着凌乱却充满创作气息的工作室，“哇哦！这里比‘云境’酷多了！这才叫艺术家的地盘嘛！那些端着香槟装模作样的地方，尬得我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她自顾自地走到一幅巨大的、色彩狂放的《城市脉动》画作前，发出夸张的赞叹：“绝了！这冲击力！线上看图和现场看根本不是一个次元！牛哇牛哇！”
顾林光关上门，警惕地看着她：“叶小姐？你怎么……”
“叫我依依！” 叶依依转过身，笑容灿烂，但眼神深处却闪烁着一丝狡黠和不容错辨的探究欲，“我跟我爸助理软磨硬泡，说你艺术造诣太高深，我得提前来取取经，为晚宴的尬聊储备点弹药，不然显得我太文盲了。他拗不过我，就把你工作室地址给我啦！”
她一边说，一边像在自己家一样，自然地走到顾林光的工作台边，目光扫过桌上散落的素描稿、颜料管，然后，她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那个被顾林光匆忙塞在画册下面、却露出一角的印着叶氏徽记的文件夹上。
顾林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叶依依却仿佛没看见，目光很快移开，落到了工作台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放着一个老旧的木质相框，里面是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年，在阳光明媚的教室里。一个栗色卷发，笑容灿烂阳光，正是少年顾林光；另一个黑发，气质阴郁沉静，微微侧着脸，眼神深邃，正是——白天！
叶依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眼睛死死地盯住照片里那个黑发少年，瞳孔微微放大。她猛地凑近，几乎是趴在工作台上，仔细辨认着那张虽然青涩却已轮廓分明的脸。
“他……” 叶依依的声音失去了刚才的跳脱，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巨大的好奇，她猛地抬头看向顾林光，手指指向照片里的白天，“顾林光…你认识他？！你认识白天？！他就是你那个…朋友？他以前也搞艺术？你们是同学？”
她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眼神灼热得惊人，充满了对那个“传说中的前哥”真相的渴望，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装作对文件夹视而不见。
顾林光看着叶依依的反应，看着她眼中那纯粹的好奇和对“白天”这个名字的强烈反应，再联想到昨晚叶昭珩听到这个名字时的冰冷警告……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
这个被宠坏的、看似跳脱的叶家大小姐，或许…并非叶昭珩派来的。她可能是无意中闯入这个漩涡的、一把不知轻重的钥匙？一把可能撬动叶家极力掩盖的过去的钥匙？甚至…一把可能暂时转移叶昭珩对他和顾晨过度关注的钥匙？
就在这时，顾林光放在工作台上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一个标注着“叶氏助理”的号码，准时得如同死神的丧钟，在上午十点整，跳跃着出现在屏幕上。
刺耳的铃声，瞬间打破了工作室里因那张旧照片而凝固的、充满秘密张力的空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