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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银座的一家高级餐厅里,幸村精市与同事刚结束午餐会谈。

      两人起身离座,途经一条相对安静的走廊时,旁边半开放包厢里传来几个年轻男人带着酒意的谈笑,其中一个略显轻浮的嗓音格外刺耳。

      在听到某个名字时,幸村精市的脚步顿住。

      “......君岛家那个大小姐,啧,漂亮是漂亮,跟个冰雕似的,一点人气都没有。”

      “山崎,你上次不是也去相亲了?怎么样,拿下没?”另一人起哄道。

      被称作山崎的男人嗤笑一声,语气带着挫败和恼羞成怒:“拿下?完全他妈没法交流!像个镶了金边的漂亮哑巴。一顿饭下来,屁都没憋出一个。”

      在同伴的哄笑声中,他像是要挽回颜面,轻蔑道:“说实在的,要不是看她名下有君岛集团实打实的股份,加上顶着个‘艺大天才’的名头,娶回家能装点门面,谁他妈愿意耐着性子跟个木头美人浪费时间?而且还是个养女!”

      “山崎,你这话可酸得很。”旁边一人晃着酒杯,语带嘲讽,“那位小姐的美貌气质,说是天仙也不为过。我看,纯粹是人家没瞧上你,愤愤不平罢了。”

      “我他妈说的都是事实!”朋友毫不留情的戳穿,让山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下流:“......要我说,君岛育斗那么宠她,根本是别有用心。一个没血缘的妹妹,至于护成这样?我看啊,他恐怕是自己早就......”

      “——山崎君。”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斩断了他不堪入耳的臆测。

      山崎愕然回头,只见幸村精市不知何时立于包厢入口处。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他,只是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拭着指尖,仿佛刚碰了什么不洁之物。

      然后,他缓缓抬眸。

      那一瞬间,山崎仿佛被无形的冰锥钉在原地。那双漂亮的、在球场上能令对手胆寒的鸢紫色眼眸里,没有一丝温度,沉静地落在他身上,千钧重压。

      比起警告,那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审视,让他所有龌龊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山崎的同伴们也噤若寒蝉。他们或许不认识幸村精市,但绝对感受到了那股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

      幸村精市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便与同事转身离开。

      走向餐厅出口的路上,同事压低声音对他说:“刚才那是山崎建材株式会的二公子,上周相亲被君岛小姐拒绝了,现在到处说酸话。”

      幸村精市面色如常,只是眼神微沉。

      同事感慨道:“我听家里长辈说过,君岛家的那位大小姐长得跟天使似的,被保护得极好,平时很少露面。君岛育斗更是把她当眼珠子疼。之前有个不懂事的,仗着家世想追求她,方式可能激进了一点,第二天他们家生意就出了大问题。甚至传闻,君岛育斗之前那些交往的女友,就是因为对此微有怨言,直接被分手了。”

      同事顿了顿,又补充说:“总之,关于他们兄妹的传言不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也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幸村精市沉默地听着。

      -

      ITF大厦。

      幸村精市斜靠在高背椅里,指尖无意识地压在眉骨上。

      办公室的落地窗外,天空湛蓝如洗。蓬松的白云堆叠在一汪海蓝里。晴空万里,金光挥洒,灿烂灼人眼。

      可这明媚的一切,都无法穿透他心底的阴翳。

      那个真实到令人心悸的梦,带来的后遗症远比想象中持久。以至于每次听到“君岛艾莉卡”这个名字时,都会让他对她产生一种荒谬的、先入为主的熟悉感与生理性吸引。

      这违背科学,却真实存在。

      他放下手,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

      距离和她约定的期限,还剩四天。

      理智告诉他,不必为荒谬的游戏费神,时间到了回绝便是。心绪却不受控制,那个女人的脸,那双碧蓝的眼睛,就像入侵程序的病毒,一点一点瓦解他引以为傲的自制。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省去了所有寒暄。

      “莲二,帮我调查一个人,君岛育斗。”

      “他得罪你了?”柳莲二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比那更复杂。”幸村精市的语气透着一丝罕见的烦躁,“他上个月给了我一本他妹妹的画册和一张私人照片。然后,连续好几次,照片里的人都出现在我梦里。我怀疑,这不只是巧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你怀疑是潜意识干预?目标是让你对他妹妹产生亲近感?”柳莲二像是笑了一下,“这个局,布得相当高明。前提是,他真的能做到的话。”

      “所以,我需要证据。查他在ITF酒会前后的所有行程,重点查他是否接触过顶级的心理专家或催眠师。”

      “明白了。”

      “另外,”幸村精市顿了顿,“关于他妹妹的事,你知道多少?”

      “君岛小姐吗?她……”

      幸村精市正凝神静听,一个清冷如玉碎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穿透耳膜,直抵他意识深处——

      “园子小姐,请别碰,那些颜料还没有干。”

      他搭在扶手上的指节无意识收紧。那声音像带着某种无形的牵引,泠泠地拂过耳廓,又顺着血液向下,在他身体里唤起一阵隐秘的震颤。

      是君岛艾莉卡。她怎么会和柳莲二在一起?

      “......详细的资料,还是等你有空,我们见面再谈吧。”柳莲二适时地住了口。

      “好。”幸村精市应下,状似无意地问,“你那边听着有些喧杂,是在外面?”

      “嗯,在铃木宅。史郎先生是Yris Data Tennis Lab的会员,我过来给他送新的训练菜单。”

      Yris Data Tennis Lab.

      这是柳莲二与老对手兼知己乾贞治,在大学期间共同创办的“数据网球研究所”。将数据网球理念商业化,如今是深受职业选手和高端客户青睐的高端网球培训机构。

      至于柳莲二口中的这位史郎先生,幸村精市也并不陌生。

      铃木史郎,铃木集团的董事长。在他职业网球生涯的早期,铃木财团是他最重要的赞助商之一,不仅提供了极为优渥的赞助条件,更动用了庞大的媒体资源为他铺路,可以说是不遗余力。

      说起来,父亲口中那位要给他介绍相亲对象的“重要客户”,好像就是铃木先生。

      幸村忽然理解了父亲那句“实在不好推辞”背后的分量。

      多年过去,这位铃木先生还真是老样子,喜欢玩故弄玄虚的把戏。明明是他主动要做这个牵线人,却又偏要藏着掖着,连女方最基本的信息都不肯透露,吊足他的胃口,让他亲自去赴这场“盲约”。

      “顺便一提,”柳莲二打断他的思绪,“你想了解的君岛小姐,也正好在这。铃木园子小姐请她为父亲创作壁画作为生日礼物。”

      “用壁画当贺礼?”幸村精市眉梢微挑。

      “这可不是寻常的贺礼。”柳莲二话锋一转,“如果你想真正了解君岛小姐,我建议你去艺大看看。”
      “那栋新艺术楼是君岛家当年为她捐建的,楼里的壁画才是她真正的代表作,现在是艺大学生们心中的‘圣地’。”

      柳莲二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比任何夸张的赞美都更具分量。不仅体现出君岛家对她的重视,也说明她有绝对的才华。

      挂断电话,幸村精市看了眼下午空白的日程。确认没有安排后,他提了请假流程,抓起车钥匙出门。

      所谓的“出门散心,转移注意力”,不过是一个说服自己的借口。东京艺术大学,那栋为她而建的艺术楼,才是他唯一的目的地。

      -

      午后阳光灿烂温暖,为东京艺术大学的校园镀上一层慵懒的金色。

      幸村精市停好车,一栋极具现代感的建筑吸引了他的视线。流线型的屋顶与传统的校园建筑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

      在门口登记后,他步入楼内,挑高的大厅光线充沛。

      穿过挂满学生习作的走廊,幸村精市在转角下意识停了下来。

      眼前的墙壁仿佛被某种力量凭空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汹涌澎湃、无边无际的蓝色海洋。

      是深海。

      从墙壁底端如墨的藏蓝,向上渐次过渡为靛青、群青,直至顶端那抹被光线穿透的、带着一丝苍白的浅蓝。

      色彩以狂放不羁的笔触堆叠、刮擦、泼洒,勾勒出巨浪翻涌、暗流湍急的磅礴景象。颜料厚重的堆积处,是浪涛的立体浮雕;薄涂晕染的地方,透出深海莫测的幽光。

      幸村精市凝视着那片深邃的蓝色,感到一瞬间的窒息。那不仅仅是视觉的震撼,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咆哮直接撞入胸腔,让他的冷静自持产生了一丝动摇。

      站在画前的自己,渺小得如同沙砾。那气势磅礴、吞噬一切的力量扑面而来,惊涛拍浪的轰鸣,带着咸腥气息的、冰冷的水汽。身体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仿佛下一刻,他就要将他卷入风暴眼。

      这哪里是壁画。这分明是一个被禁锢在墙壁里的、愤怒的海神。

      “先生,您也是来参观艾莉卡老师作品展的吗?”一位学生模样的少年在旁边搭话。

      幸村精市微微颔首,目光仍被那片深海牢牢攫住。

      “这幅《怒海》,是老师十七岁时的作品。”少年介绍说,语气带着崇拜。

      十七岁?幸村精市眸色微动。画的右下角,写着极小的一行字:

      「Erica Age 6」

      “我是明年的应考生。”少年坦诚地说,“之前一直很迷茫,活得浑浑噩噩。直到去年无意中来这里,看到了这面墙。”

      “我第一次感受到,一幅画原来可以这样直接地冲击灵魂。所以,我决定了,我也想学画画。想像老师一样,创造出能震撼人心的作品。”

      这番坦诚的告白让幸村精市侧目。他看着少年稚气未脱却格外坚定的脸庞,仿佛看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热情。

      他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很棒的决心。”

      少年像是受到鼓舞,话也渐渐多了起来:“先生,我知道这里还藏着她的一幅‘宝藏’。和《怒海》完全像是来自两个世界。就在那边的穹顶展厅,是老师在同一年画的,名叫《澄空》。”

      幸村精市被少年眼中纯粹的热情所触动,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前往穹顶展厅的途中,幸村精市被沿途许多震撼心灵的画作吸引。每一幅画的角落,都有着一个相似的署名格式:

      「Erica Age 3」、「Erica Age 9」、「Erica Age 11」、......

      “这些画的署名方式,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幸村不由问道。

      少年回忆着答道:“老师好像在一次专访里说过,那是她记录时间的方式。她曾遇到过某个对她很重要的人,从那以后,她的时间就以相遇的那一刻为纪元,重新开始流动。”

      穿过昏暗的弧形长廊,视野豁然开朗。

      那一瞬间,他仿佛踏入了一片无垠的花海。圆拱形的穹顶,是澄澈通透的钴蓝色天空,天光温柔洒落。穹顶之下,墙壁与地面无缝衔接,是漫山遍野的各色花朵,无边无际。

      空气像被初夏的雨水洗涤过,折射着阳光的七色谱。

      纯净、清澈、宁静。
      仿佛能闻到阳光烘暖后,空气里浮动的浅淡芬芳。

      与《怒海》那要挣脱墙壁的暴烈截然不同,这是一片被无限延展的、温柔的世外桃源。

      在一朵蓝色的鸢尾上,他看到了同样格式的署名:

      「Erica Age 6」

      同一年。
      吞噬一切的《怒海》,与拥抱一切的《澄空》。

      “难以置信。”幸村精市凝视着这片治愈的晴空与花海,轻声低语。

      “确实令人惊讶,”少年接过话茬,“而且艾莉卡老师本人给人的感觉与这些作品截然不同。她总是很冷静,说话简洁。”

      他顿了顿,眼神向往:“就像平静海面下的汹涌暗流。这种极致的反差,在我们艺术生眼里,恰恰是最迷人的特质。”

      幸村精市站在花海中央,眼前的一切变得绮丽,时光仿佛折叠重组。

      他看见那道纤细的身影高坐于画梯之上,在巨大的墙壁前挥洒着《怒海》的激烈与磅礴;下一秒,幻象消散,唯余怒海翻涌,画梯静立,空空如也。

      而此刻,她就置身在这片花海之中,被澄澈的天空与极致的宁静温柔环抱。
      仿佛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美丽少女,那双深邃碧蓝的眼眸里,倒映着无垠的蓝天,盛满了纯净的、包容一切的温柔。

      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在胸中缓缓交汇、沉淀。共同拼凑出一个完整而动人的灵魂。

      《怒海》是吞噬,《澄空》是拥抱。一个是被禁锢的、想要挣脱一切的咆哮灵魂;另一个,则是这个灵魂为自己、也为所有观者所构建的终极理想乡。

      如此矛盾,却又如此和谐地存在于同一个人身上。

      这一刻,他被打动了。

      不是被那张美丽的脸庞,而是被一个如此磅礴、复杂、在极致的对立中寻求统一的狂想灵魂,击中了心脏。那萦绕不去的梦境,那双让他难以忘怀的眼睛,在此刻仿佛都有了答案。

      他想认识她。不,他必须认识她。

      -

      走出艺术楼,傍晚的风带着凉意拂面而来。

      他停下脚步,望向被晚霞浸染成一片瑰丽的天际,内心感到一种久违的、洗涤后的酣畅与清明。

      他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能够持续震颤他灵魂的存在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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