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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烟火人间与他眼底的倒影 ...

  •   第二章烟火人间与他眼底的倒影

      锦江之星标间的冷气开得很足,驱散了体表黏腻的汗意,却无法冷却沈屿胸腔里那颗被回忆和预期双重炙烤的心脏。

      他站在洗手台前,盯着镜中的自己。

      冷水扑在脸上,水流顺着下颌线滴落,在白色陶瓷盆底溅开细小的水花。镜中人穿着熨帖的浅灰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手腕,上面还残留着长期佩戴手术表带留下的浅淡压痕。五官依旧清俊,轮廓比十八岁时更显分明,只是眼角刻下了几道细纹,眼神深处沉淀着难以化开的疲惫,像值了一个漫长夜班后的清晨,表面平静,内里却浸透了透支的寒意。

      他仔细地擦干脸,整理好微乱的发丝,重新戴上那副无框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在短暂的迷惘后,迅速凝结成一种近乎职业化的、属于沈副主任医师(肿瘤方向)的疏离平静。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一下。

      是这次同学会的联络人,当年班长、如今某三甲医院骨科副主任的王明宇发来的信息:

      “沈主任,到了没?就等你了!老地方,‘蜀味沸腾’火锅店,包间‘锦里’!你家陈博(指陈烈博士)一家都到了!”后面跟着一个龇牙笑的表情。

      “陈博”这个称呼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沈屿一下。

      他指尖冰凉,回了一个字:“到。马上来。”

      “蜀味沸腾”。这个名字像一枚滚烫的烙印,瞬间灼痛了他的神经。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大学时第一次班级聚餐,就在这家店,庆祝他们这群医学生熬过了地狱般的解剖期考。

      彼时店面老旧,油腻腻的,但锅底醇厚,毛肚鸭肠新鲜爽脆,价格实惠,成了他们这群穷学生改善伙食、庆祝阶段性“存活”的据点。

      空气中永远漂浮着辣椒、花椒、牛油和青春汗液混合的浓烈气味,混杂着隐约的消毒水和碘伏记忆。

      沈屿记得自己不太能吃辣,每次都吃得满头大汗,嘴唇红肿,陈烈就在旁边一边嘲笑他“浙江佬战斗力太差”,一边豪气地给他碗里夹菜,还把自己冰镇啤酒的杯子推过来让他解辣,嘴里嚷嚷着“多吃点,补充体力,下午还有局解(局部解剖学)!小心别辣得手抖,下刀歪了!” 那些画面带着喧嚣的热度和模糊的暖意,此刻回想起来,却像隔着一层沾了福尔马林雾气的毛玻璃,遥远而失真。

      他深吸一口气,像披上一件无形的白大褂,走出房间。

      电梯下行,失重感带来的轻微眩晕,加剧了心底那份沉甸甸的、即将踏入一场没有硝烟的复杂查房的错觉。

      “蜀味沸腾”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门脸阔气了许多,霓虹招牌在夜色中闪烁,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擦得锃亮,映出店内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空气里那股霸道浓烈的火锅香味更加肆无忌惮,隔着一条街就能闻到,强势地盖过了医院附近特有的消毒水气息。

      沈屿推开厚重的玻璃门,热浪、声浪和浓得化不开的麻辣气息瞬间将他吞没。

      “锦里”包间在二楼最里面。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震天的喧哗。

      推开门,一股混杂着酒气、火锅烟气、香水味、以及一种更熟悉的、属于医院走廊的疲惫气息(或许是某个刚从手术室赶来的家伙身上带来的)的热风扑面而来。

      巨大的圆桌中央,九宫格火锅正咕嘟咕嘟地沸腾着,红油翻滚,辣椒和花椒在热浪中沉浮。

      围坐的十几张面孔,大多熟悉又陌生。

      岁月在他们身上刻下了更深的痕迹:

      有人眼袋深重,是常年值夜班的馈赠;有人手指关节略显粗大,是外科生涯的勋章;有人发际线岌岌可危,是科研压力和临床重负的双重杰作。

      他们正举着酒杯高声谈笑,唾沫横飞地谈论着医院等级评审、DRG付费改革、规培生难管、某个耗材回扣的八卦,或是抱怨某个难缠的医闹。

      “哎哟!沈主任!沈主任到了!”眼尖的王明宇第一个站起来,嗓门洪亮依旧,带着外科医生特有的爽利。

      他顶着一个更锃亮的脑门(也许是手术帽的功劳),几步迎上来,用力拍着沈屿的肩膀,力道足以让普通人龇牙咧嘴,“稀客稀客!年年就数你最守时!快进来坐!怎么样?你们浙大二院的科研指标今年又压死人了?听说你们肿瘤中心新引进了粒子刀?”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沈屿身上。

      有真心的欢迎,有客套的寒暄,更多的是带着行业内部评估的打量——评估他的位置、他的资源、他所在的顶级医院平台和前沿领域。

      沈屿脸上迅速挂起温和得体的、属于学术会议发言人的标准笑容,镜片后的眼睛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一一回应着“沈主任青年才俊”、“沈主任发的那篇《Nature》子刊牛逼啊”、“沈主任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帅”之类的奉承或调侃。

      他熟练地扮演着那个在顶级医院肿瘤中心担任重要职务、温文尔雅、念及同窗情谊的成功医学精英“沈主任”,身体却像一根绷紧的弦,感官敏锐地捕捉着包间里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个尚未出现、却注定是全场焦点的身影——那个同样穿着白大褂、却走向了截然不同专业领域的人。

      他被安排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旁边是当年一个文静内向、如今在社区医院当全科医生的女生。

      他端起茶杯,借着氤氲的热气掩饰着自己目光的游移。

      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锅辛辣的刺激感,混杂着消毒水和酒精凝胶的幻嗅。

      时间在觥筹交错和喧嚣的、属于医疗圈内部的谈笑声中缓慢流淌。

      他在等。

      等待那个能将他从这场精心扮演的、关于“成功医生”的戏码中瞬间抽离的惊雷。

      记忆的潮水不合时宜地漫上来,带着急诊科走廊消毒水和肾上腺素的气息。

      那是他们作为实习医生,第一次独立值夜班后疲惫不堪的凌晨。

      天刚蒙蒙亮,城市的喧嚣尚未苏醒。

      两人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出医院大门,饥肠辘辘,精神却处于一种奇怪的亢奋与虚脱交织的状态。

      白大褂皱巴巴地搭在臂弯,上面可能还沾着不知名的□□痕迹。

      “饿死老子了!走,整点热乎的!”陈烈揉了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川音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他不由分说地拽着同样疲惫的沈屿,拐进医院后巷一家通宵营业的、油腻腻的蹄花汤小店。

      小小的店面里弥漫着猪骨汤的浓香和廉价消毒水的味道。

      凌晨的食客寥寥无几,只有几个同样刚下夜班的护士,小声交谈着。

      陈烈要了两大碗雪白的蹄花汤,撒上翠绿的葱花和油亮的红油辣子。滚烫浓稠的汤下肚,驱散了深秋凌晨的寒意和一夜紧绷的神经。

      陈烈显然累极了,也饿极了。

      他埋头呼噜呼噜地喝着汤,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几口热汤下肚,他似乎缓过点劲,抬起头,眼睛里带着熬夜后的混沌,却依旧有光。

      他看向坐在对面、小口喝着汤、脸色苍白的沈屿,咧嘴笑了笑,露出白牙,带着一种粗粝的关心。

      “喂,小白脸,今天那个心梗猝死的老头……你CPR(心肺复苏)按得不错嘛,手都没抖。”他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拿起自己碗里炖得软烂脱骨的蹄花,用筷子夹了一大块最肥美的、颤巍巍的皮肉,不由分说地放进了沈屿的碗里,“多吃点,补补!看你那小脸白的,跟被福尔马林熏了八小时似的!以后别选心外了,太熬人,你这小身板遭不住。”

      那动作自然得就像在手术台上递给助手一把止血钳。

      沈屿看着碗里那块多出来的、浸润着红油和汤汁的蹄花,愣住了。

      陈烈的手指关节粗大,带着薄茧,是长期练习缝合打结留下的痕迹。指尖还微微发红,是刚才按压病人胸骨时留下的印记。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难以言说的悸动,在沈屿疲惫冰冷的身体里弥漫开。

      他低声说了句“谢谢”,夹起那块蹄花,小心地咬了一口。

      软糯的胶原蛋白混合着辛辣的汤汁在口中化开,胃里暖了,脸上似乎也恢复了一点血色。

      “那你呢?”沈屿忍不住问,声音有些哑,“你……想选什么?”

      陈烈又埋头喝了一大口汤,满足地咂咂嘴,才抬起头,眼神在氤氲的热气后显得有些朦胧,却又带着一种沈屿后来才明白的、近乎直白的试探和野望:“老子?嘿嘿,”他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痞笑,“老子想搞男科!专治男人那点难言之隐!这活儿,技术含量高,风险相对小,关键——有搞头!懂不懂?”他冲着沈屿挑了挑眉,那眼神里闪烁着对财富和某种隐秘掌控力的赤裸裸渴望。

      沈屿的心猛地一跳,耳根有些发烫。

      他低下头,假装专注地吃着碗里的蹄花,没再说话。

      陈烈那直白而世俗的目标,与他内心对肿瘤研究那种纯粹、艰深、甚至带着点理想主义的向往,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然而,陈烈话语里那种毫不掩饰的野心和生命力,以及递给他蹄花时那粗粝的关心,却又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

      凌晨的小店里,只有汤锅咕嘟的声响。

      沈屿偷偷抬眼,看到陈烈已经风卷残云般吃完了他自己那碗,正靠在油腻的塑料椅背上,满足地摸着肚子,眼神放空地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

      那一刻的宁静和疲惫中的相互依偎,成了沈屿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带着暖色调的碎片。

      包间门被“哗啦”一声大力推开!

      像一块巨石投入喧嚣的池塘,巨大的声浪为之一滞。

      所有的谈笑风生、觥筹交错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他来了。

      陈烈。

      他穿着一件普通的深蓝色休闲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依旧结实、却比当年粗壮了不少的小臂肌肉,皮肤依旧是那种被岁月和阳光沉淀过的、带着生活质感的深麦色。

      他身形依旧高大挺拔,能看出坚持锻炼的底子,但腰腹间已不复少年时的精瘦利落,微微有了些松弛的迹象,那是被柴米油盐和家庭责任浸润的痕迹。

      眼角刻着明显的鱼尾纹,鬓角掺杂着几缕刺眼的白霜,像秋草染上了寒露。那张曾经写满桀骜不驯、充满野性张力的脸庞,被生活磨砺得沉稳了许多,眉宇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中年男人的疲惫感,还有一种……沈屿敏锐地捕捉到的、属于长期在相对“特殊”科室工作后特有的、一种混杂着职业性沉稳和微妙世故的气质。

      然而,当他咧开嘴,露出那口依旧整齐的白牙,发出标志性的、洪亮爽朗的笑声时,那个曾经光芒万丈、活力四射的球场明星仿佛瞬间又回来了。

      “对不住对不住!来迟了来迟了!刚下门诊,一个ED(□□功能障碍)的老病号,磨叽半天非要问清楚他新交的女朋友满不满意他的‘表现’!”陈烈声音洪亮,带着浓重不变的川音和一种医生特有的、对隐私话题的坦然(或者说习以为常),瞬间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熟稔地拍打着几个站起身的男同学的肩膀,力道依旧很大。那笑容热情洋溢,带着一种天生的、掌控场面的亲和力,瞬间点燃了包间里被沈屿到来打断的气氛。

      “哟!陈博!现在生意兴隆啊!”一个当年关系不错的、如今是泌尿外科副主任医师的同学立刻笑着调侃,“ED可是男科支柱产业!你这迟到得值!”

      “该罚!该罚!三杯起!就为你的‘支柱产业’!”王明宇立刻起哄,引发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

      “罚!必须罚!烈哥,给兄弟们讲讲,有啥新‘药’没有?”另一个发福的同学挤眉弄眼。

      陈烈笑骂着回应那些荤素不忌的调侃,熟练地融入这种属于医生、尤其是男科医生之间特有的、带点颜色但又无伤大雅的玩笑氛围中,显得游刃有余,甚至带着点行业专家的自嘲和骄傲。

      沈屿坐在角落,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

      他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镜片后的目光却死死地、贪婪地锁在陈烈身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隐秘的疼痛。

      他看到岁月在陈烈身上留下的每一道痕迹——那眼角的细纹,那鬓角的白霜,那笑容里无法完全掩饰的疲惫,以及那份在男科领域浸淫多年后形成的、独特的职业气质。

      曾经的少年意气被生活和职业磨平了棱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责任和现实包裹的、略带沧桑的成熟。

      这熟悉又陌生的陈烈,像一个巨大的矛盾体,既让他感到一种钝刀割肉般的痛楚,又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吸引力。

      然而,这汹涌的情绪在下一秒,就被彻底冻结。

      陈烈身后,一个穿着米色连衣裙、气质温婉娴静的女人牵着一个虎头虎脑、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女人脸上带着得体的、略显羞涩的微笑,对着众人微微点头。

      小男孩紧紧抓着妈妈的手,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满屋子陌生的叔叔阿姨。

      “介绍一下,我屋头的,林晓芸。我儿子,小川!”陈烈一把抱起儿子,动作熟练又带着点粗鲁的宠爱,用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蹭了蹭儿子肉乎乎的脸蛋,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众人的目光和寒暄立刻转向了这对母子。“嫂子好!”“小川都长这么大啦!”“烈哥好福气啊!”赞叹声不绝于耳。

      沈屿的目光,却在触及林晓芸脸庞的瞬间,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猛地收缩!

      不是五官轮廓,而是那双眼睛!

      林晓芸的眼睛是典型的杏眼,眼尾微微下垂,显得温柔无害。

      此刻她正对着大家腼腆地笑着,那双眼睛弯成了两道柔和的月牙。就是这弯起的弧度!这笑起来眼尾自然下垂、带着一种天然无辜感的形状!

      沈屿的呼吸骤然停止。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无数次在镜中看到过的,自己笑起来时眼睛的样子——也是这样的弧度,眼尾微微下垂,带着点江南水乡特有的温润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忧郁。

      陈烈曾经不止一次半真半假地调侃过,尤其是在实习轮转到眼科或是在宿舍昏暗的光线下:“沈小白脸,你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跟个小姑娘一样,勾人得很!以后找对象,光靠这双眼就能迷死一片!”

      此刻,林晓芸那双弯弯的、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像一面残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沈屿心底最隐秘、最不堪的猜想。

      那绝不是巧合!那是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言语都更锋利的宣判!

      像一把淬了冰的、属于男科手术的精密器械,精准无比地、冰冷地探入了沈屿心脏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地方,然后狠狠地搅动!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

      包间里嘈杂的人声、火锅沸腾的咕嘟声、酒杯碰撞的清脆响声、那些关于“ED”和“新药”的调侃……所有的一切都瞬间退得很远很远,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沈屿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双弯弯的笑眼,和陈烈抱着儿子时那张写满“家庭圆满”的脸。

      尖锐的疼痛伴随着一种灭顶的荒诞感和被彻底羞辱的悲凉,瞬间将他淹没。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在无人看见的桌布下,死死地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脸上那摇摇欲坠的平静面具。

      陈烈抱着儿子坐到了主位附近,林晓芸温顺地坐在他旁边。

      小川似乎有点怕生,紧紧依偎着妈妈。

      陈烈一边应付着同学的敬酒和调侃,一边熟练地用筷子夹起一片烫好的、没有辣椒的白味毛肚,吹了吹,喂到儿子嘴里。

      他曾经在篮球场上掌控风云、在手术台上灵巧缝合的右手,此刻正温柔(或者说无奈)地照顾着他的孩子。

      那只手,曾经带着汗味和烟草味,捧过篮球,也曾在那个潮湿的夏夜,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道,捏住过沈屿的下巴……如今,它拿着筷子,稳稳地给儿子喂食。

      沈屿端起面前的酒杯,杯中是本地常见的、度数颇高的白酒。

      隔着喧闹的人群,隔着翻滚的红油火锅升腾起的氤氲雾气,他遥遥地、无声地,朝着那个方向举了举杯。

      辛辣的酒液滚入喉咙,像一团火,灼烧着食道,却无法温暖心底那片被冰封的荒原。

      他看到陈烈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这边,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那深褐色的眼眸里,曾经锐利如鹰的光芒似乎黯淡了许多,被生活的尘埃和职业的世故覆盖了一层。

      那目光里没有沈屿期待的任何复杂情绪,只有一种面对普通老同学般的、平静的、甚至带着点应付的笑意,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继续低头逗弄着怀里的儿子。

      那个凌晨蹄花汤小店里的粗粝关心,那个关于“男科有搞头”的直白野心,那个潮湿夏夜里带着烟草味的挑衅……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平静无波的一瞥中,被彻底地、残忍地否定了。

      沈屿垂下眼帘,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胃,也灼烧着他最后的、隐秘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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