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6章 从军(下) ...
-
李大柱就这样半死不活地躺在家中,一家人陷入了深深的担忧与愁苦之中。
眼看着征兵的日子越来越近,李家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李大柱瘫在炕上,连眼睛都睁不开,哪还能扛得动刀枪?可免役的银子,就是把全家翻个底朝天也凑不出来。
李父沉默了许久,最终咬咬牙,决定自己去。
他这一去,家里便如抽了梁的草屋,风雨一来便要倾覆。可若是不去,县衙的差役便会提着水火棍上门,到那时,这一家子怕是连哭都寻不着坟头。
破旧的窗纸被风吹得簌簌作响。顺妞忽然往前迈了一步,瘦小的身影在土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却清晰:“爹,娘,我去。”炕头上的药罐子还在冒着热气,把她的眼睛熏得发红。
李父闻言浑身一震,他猛地站起身,又踉跄着扶住斑驳的土墙:“胡闹!”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磨过,“刀枪无眼的战场,岂是你能去的?”他急得直跺脚,破旧的布鞋在泥地上蹭出凌乱的痕迹。
灶台边的李母突然捂住嘴,浑浊的泪水在皱纹间蜿蜒。
她比谁都明白丈夫没说出口的担忧——军营里那些粗野汉子,若是发现顺妞的女儿身……光是想想,就让人浑身发冷。
晦暗的斜阳将顺妞单薄的身影投在墙上,脆弱得像棵随时会被风吹折的芦苇。
顺妞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枯叶,却字字砸在爹娘心尖上:“等衙门来拿人时,咱家连个顶门立户的男丁都没了……”
她牙齿有些颤抖,但也靠着意志紧紧咬住,“到时候族里那些叔伯,定会把咱家当绝户给分了。娘会被卖到不知哪处去,我……”她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横竖都是要进火坑的,不如让我挣条活路。”
宗族,这个扎根于血脉的古□□同体,既是风雨中的堡垒,又可能成为困局中的牢笼。
它以血缘为经、地缘为纬,编织出抵御天灾人祸的安全网,却也常在饥馑年月里,让最亲近的血脉变成捕食者的罗网。
即便在原子化的现代社会,宗族的幽灵仍在许多人心中徘徊。
那些关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指摘、对“大龄未婚”的窃窃私语,不过是亲戚们茶余饭后的消遣——他们从不会为你的房贷分担一分,却总想为你的婚育指点江山。
这个时代真正残酷的清醒在于:当生存不再需要血缘联盟时,那些以“为你好”为名的道德绑架,终究只是维系存在感的可怜把戏。
当宴席上的升学宴变成权力场,某些亲戚那句“女人不能上桌”的呵斥,从来不是习俗,而是无能者的权杖。
他们挥舞着根本不存在的“祖训”,就像挥舞着一面凭空捏造的旗帜——既说不出典出何处,也道不明因何而立。
这拙劣的表演背后,藏着一个可悲的事实:当教育为女孩插上翅膀,那些困在井底的亲戚,只能用腐朽的绳索企图将她拉回地面。
他们惧怕的,从来不是所谓的“晦气”,而是一个不再需要他们认可的崭新世界。
顺妞眼中的泪光渐渐凝成寒霜,她见过村东头的翠姑被丈夫用锄柄活活打死,见过西巷的春桃被婆家逼得跳了井——那些新嫁娘的红盖头下,盖着的都是女子们浸透血泪的命。
她瘦削的下巴微微扬起:“这世道,能遇上爹这样的男人是祖坟冒青烟。”她攥紧了补丁摞补丁的衣襟,“与其把命交给不知好歹的陌路人,不如攥在自己手里。”
“若注定被人糟践一生,我宁愿死在战场上。至少,我拿过刀,反抗过,而不是躲在角落里被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顺妞的眼神中,是决绝,也是……愧疚。
顺妞的瞳孔微微震颤着,像是风中将熄的烛火。
是她的错吧,是她太过任性,才会让哥哥落到如今这幅模样——无人察觉,此刻她单薄的衣衫下,那颗心早已褪去温度,化作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既对着这吃人的世道,也抵着自己颤抖的咽喉。
顺妞的话字字如刀,剜得李父心口生疼。他望着女儿单薄如纸的身影——那瘦削的肩膀本该戴着绢花待嫁,如今却要扛起全家的生死。
灶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土墙上,竟比边上的柴刀还要锋利三分。
李父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他想起顺妞周岁时抓周攥住的绣线,想起她十岁就学会用野菜熬出肉味的巧手。
多灵秀的丫头啊,本该找个疼人的婆家……可如今,这双本该执绣花针的手,却要握上染血的刀柄。
破旧的窗纸突然被风吹裂,发出“嗤啦”一声响,像极了他胸腔里某处撕裂的声音。
李母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枯瘦的双臂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一把将顺妞箍在怀里。
她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发出拉风箱般的抽噎声:“娘的肉啊……”粗糙的手掌胡乱摩挲着女儿的后背,仿佛要透过单薄的衣衫确认骨血的存在,“你让娘怎么活……怎么活啊……”
泪水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在顺妞肩头洇出深色的痕迹。发黄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却还是漏出幼兽般的呜咽。
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噗”地灭了,黑暗中只余下她嘶哑的哀鸣在四壁间碰撞回响。
顺妞狠心挣开母亲温暖的怀抱,用皲裂的手背抹了把脸,却在脸上留下一道泥痕。
“娘,别哭。我也是李家的人,也该……咱老李家不能就这么倒下,照顾好哥哥。”她将母亲的手掌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心中的祈祷随着跳动的血脉传递——请一定不要放弃他。
“我能照顾好自己,等战事平了,我就回家。”
回家……恐怕回不去了。
“……李叔让我照顾好你。”于是,大牛就一直没有放开她的手,在残酷的战场上,用一根棍子杀出一条血路,甚至在危急时刻,也想要牺牲自己保存李承桢的性命。
大牛有些愧疚地看向李承桢,他辜负的伯父所托,让顺妞拖着受伤的身体跟他东奔西跑的。
李承桢原以为,这会是一个古代农村重男轻女推女儿妹妹去死的狗血故事,没想到故事中展现的全是人性的光辉,都快要闪瞎一个现代人的眼。
而另一名听众早已听得泪流满面,猴子已经很多年没听过故事了,一来就这么煽情,猴眼泪糊了一脸,它抓过李承桢的衣角,擦着眼泪。
“吱吱吱……”呜呜呜,人类的亲情,实在是太美好了,猴子对人类世界有了一些向往,可能是它孤独太久了。
“怪不得……”李承桢轻轻地捂着心脏处,她终于明白刚刚醒过来那会儿,脑海中那一声微弱的叹息是怎么回事了。
不是怨恨,不是悲愤,是思念,是对亲人的不舍。
但是,那位勇敢的顺妞姑娘已经不在了,她的灵魂已经完全脱离的这局躯体——在李承桢来之前,已经断了气。
饥饿,劳累,风寒,精神紧绷,愧疚的折磨,攻破了她的生命防线。
“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李承桢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那份决绝,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勇敢,不在于斩落多少敌首,而在于斩断不公的枷锁。
“那咱们这些……乡兵,为什么会成为炮灰?”李承桢的第二个疑问,为何要征召这些农家子弟,让他们背井离乡、血洒边关,只为千里送人头,成为异族刀下的亡魂?
李承桢的眼中冷沉如水,不过天色已暗,大牛也看不清就是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大牛挠挠头,回忆起今天的乱况,挑自己知道的说了,“今儿一早就听到羌渠人杀过来了,咱们这些乡兵的营帐都在一块儿,好像是有人看出不对,便跑了。”
李承桢闻言便不再追问。她明白,大牛和顺妞这样的小卒,在军中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那些机密要事又怎会让他们知晓。
但,她一定会弄清楚真相。李承桢看着大牛憨厚淳朴的面容,心中暗暗发誓——终有一日,定要替这些枉死的农家子弟讨个明白。
在李承桢心中,军人是为守护家园而战,不是为了某些人的荣华富贵和权欲。没有人,有资格糟践别人家的孩子,尤其他们还是为国家而战的人。
不是死在荣耀的守护战役中,而是死在阴暗污浊的算计中,这笔账,她势必要算一算。
“大牛,我之前大发神威,还记得吧,”李承桢作出画符的姿势,好提醒大牛是哪个事,“你知道怎么回事不?”李承桢也不过随口一问,也没指望大牛能给她解惑。
“顺妞,你连这个都忘了?”大牛竟然是知道情况的,“你应该是觉醒为衔师了吧。”
“衔师?”轮到李承桢傻眼了,没想到大牛还真知道,而且似乎还挺熟悉。
大约百年前,一场声势浩大的流星雨划破长空,降临在这片古老而宁静的土地上,揭开的混乱的幕布。
在古籍中,这种流星被赋予了一个独特的名字——解衔。
解衔,就是解开马嚼子,形容流星冲得飞快最合适不过。
那夜,天空如同被撕开了一道裂口,无数璀璨的流星如雨般坠落,照亮了大地,也带来了未知的变数。
流星雨过后,多地发现了巨大的陨石坑,然而令人困惑的是,坑中却不见陨石的踪影,仿佛那些流星在撞击地面的瞬间便化作了虚无。
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系列令人震惊的奇人异事。后来,人们才逐渐意识到,是这场解衔群雨带来的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力量——衔力,引发了这一切的异变。
那些神秘消失的陨石,或许早已悄然融入了大地的怀抱,化作无形的力量,流淌在不同的角落,等待着被重新唤醒。
衔力如同一股潜藏的暗流,悄然侵染了世间万物。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世间万物开始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
那些受到衔力侵染的生物,无论是动物还是人类,都发生了异变,成了化衔。
大多数动物在灵力的侵蚀下,失去了原本样貌和性情,变得凶残而邪恶,它们被称为衔怪。
这些衔怪不再遵循自然的法则,而是被一股邪恶的力量所驱使,它们捕杀、吞噬人类,以壮大自己的力量,成为了人类的噩梦。
而人类也未能幸免于难,当衔力侵入灵魂,一些人逐渐失去了理智,变得邪恶而疯狂,他们被称为衔鬼。
这些衔鬼四处作恶,给无辜的百姓带来了无尽的灾难。
更为可怕的是,强大的衔鬼能够凝聚出一种名为鬼蜮的特殊空间。鬼蜮之内,衔鬼的力量被极大地增强,他们就是鬼蜮绝对的主宰。
普通人一旦踏入鬼蜮,就如同陷入了一个黑暗的漩涡,最终只能被吞噬,往往连灵魂都无法逃脱。
然而,在这黑暗的时刻,人类并未绝望。
并非所有被衔力侵染的人类都会变成怪物。人类中的一部分,开始从体内觉醒特殊的力量,他们能够掌控衔力,并以此降魔伏妖,被称为衔师。
为了更好地组织和管理灵师,朝廷设立了专门的镇衔司。镇衔司负责发布任务,衔师完成了任务可获得相应的奖励。
镇衔司虽然只是一个民间组织,但它的存在却至关重要。镇衔司司长是唯一拥有官职的人,负责统筹全局、协调各方,确保衔师能够更好地发挥他们的力量。
有了对抗的力量,人类终于得以在这片充满魑魅魍魉的世间喘上一口气。
“原来是有外来的力量。”那么,这个时空的知识体系就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古代世界”,李承桢想到。
猴子又长了见识,听得一惊一乍的,给足了情绪价值,或许它确实是从石头里崩出来的吧。
李承桢想得入神,眼神里满是惊叹,可她还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大牛,你这……还挺有文化哈。”一个普通农村汉子怎么会有这般见识,能把长串信息有条不紊地陈述出来,实在让人意外。
大牛听后,圆瞪双眼,眼神里透着一丝认真,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和不满:“顺妞,你咋忘了呢,我可是读过书的,是个读书人。”他仿佛感受到了对方语气中的怀疑,声音也微微提高了几分。
你大牛哥有一点点被冒犯到哦。
李承桢被大牛这反应逗得直乐,忍不住打趣道:“我瞧你这身板,肩宽腰广的,一看就是骨骼精奇的练武奇才,谁能想到还是个读书人呢!文武双修,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要是宁采臣能长大牛这样,那姥姥都能锤上八百遍了吧。”
大牛被李承桢夸得有些害羞,虽然有些奇怪,但应该是夸赞吧。
看到大牛的纯真良善,李承桢的良心有些痛,是她不对,她忏悔,不该以貌取人。
“大牛,你真好。”李承桢拳头抵在大牛结实的肩头轻轻一旋,力道里藏着说不尽的感激。
善良的,勇敢的,刚强的,读过书的大牛,是李承桢来到这个时空遇到的第一个幸运。
“呵呵呵……顺妞你别这样,怪不好意思的。”大牛被李承桢真诚的夸赞弄得十分不好意思。
“吱吱吱。”猴子使劲点头,表示认同李承桢的观点,这人类汉子真是好人,故事讲的不错,感动猴。
不像这个女人,有事相求叫人家大圣,到手之后就叫人家猴子。
猴子的灵性,让它对于灵魂纯净的人十分有好感,大牛就是这样的人,拥有干净的,令猴感到温暖的气息。
山洞里,两人一猴之间,达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他们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此刻,他们已经找到了暂时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