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黎粟回了趟家，他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然后躺下睡觉。家里的父母还在客厅吃饭，眼睁睁看着自家儿子跟个鬼魂一样飘过去，又飘过来，最后关了门，面面相觑。
“放假了？”
黎爸瞧了眼日历，9月放什么假。
距离林于死已经过了五个月。
连绵不绝的雨水已经成为了酷暑下的汗水，即将迎来秋高气爽的秋风。
黎粟没想明白的事还是没想明白，他原以为脱离了那个环境就好。起初第一个月，他白日要去公司上班交接处理剩下的工作，晚上要去看小玲。直到林于和小玲的父母来。
林于是在出外勤期间出事故的，他的父母还未来得及告上法庭，公司那边已经赔偿了100万，他们二老伤心欲绝地来，拿着钱和林于的骨灰空落落地去。小玲的精神状态不好，辞了工作被她爸妈接走了，走的那天，滂沱大雨倾泻而下，黎粟送他们到车站，熙熙攘攘的人身上都带着潮湿的味道。
他和小玲站在车站的自助买水机前，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这一个月里，当时汇报结果出来了，林于要是没那场意外，他应该是去了想去的部门，每天准点下班，回去看看动漫，商量冬天的旅行，有个幸福生活。
“听说你辞职了。”小玲把水拿出来，开口说，“老林一直都跟我说你很优秀，如果知道你因为他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就怎么样呢。
小玲红了眼眶，林于这两个字像石子，生吞进嗓子眼里堵着，吐不出来咽不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跳在心脏上，沉甸甸的。
她自认为没什么好说的，因此也不说了。
“一路平安。”黎粟费了好大力气，说。
“嗯。”小玲用了力气扯出一个笑出来，苦笑着说：“你要好好的，万事顺利，注意身体。”
公司那边的人已经知道黎粟和林于之间的关系，将他辞职这件事视为一个冲动之举，有人替他惋惜，有人觉得他傻，有人漠不关心。领导倒是从那天后就再没任何动作，完全视自己为空气。
“你之后有找到下家吗？”同事姐的眼神一直没变，她始终像一位长辈关照着自己。
黎粟点点头，笑笑：“嗯，别担心我。”
“好，有机会再联系。”
离开公司后，黎粟呆在出租房里，房间里万籁无声。他一眨不眨盯着手机，自从林于出了事，黎粟再不敢错过任何消息。
一开始严重到开了通知声，只要一有动静就拿出来看，时刻上心。随着时间过去好转了些，他关闭了通知声，可手机放在最近的地方，如果屏幕亮起，黎粟依然会立马放下手中的任何事去看一眼。
可这座城，已经没有人会再联系他了。
黎粟等待的通知，一直是手机程序推送通知。
第二个月，他疯狂看书，看电影，看纪录片，企图在前人的知识里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第三个月，空虚铺天盖地地袭来，黎粟开始出门寻找全职和兼职机会。
第四个月，黎粟发现自己有点问题，他自从离开了规划好的路线后，发觉未来对自己而言是虚无缥缈的。
第五个月，黎粟回家了。
家里什么都没有变。
他趴在床上，正对着自己的墙那边是一个书架，里面摆满了书籍，全是读书时候的教科书和课外辅导书。唯一一本课外书籍，是红楼梦。那是自己初中考了全班第一老师在家长会上送的礼物。
往右边看，是书桌，很小一个，表面看着是原木书桌，靠近才会发现那一层原木贴纸下是被蟑螂咬的廉价木头。妈妈是学校高中部的老师，自己从读小学时就会被逼着放学后只能坐在这个小书桌上写作业。朋友、打球、游戏、课外书，这些所谓的「垃圾」到高中才接触。
书桌前是一面大窗户，外面种满了树，每逢春季来临，树上的鸟一大早就会扯着嗓子知呀吱呀地叫，叫到夏天，风吹过时，郁郁葱葱的树会摇摆，树影洒在窗上，充满生机，好像这个世界在缓慢地往前走，不慌不忙。黎粟喜欢这扇窗户，他可以不出去玩，因为坐在书桌上看这些默默陪伴他的生物，心灵已经足够愉悦。
窗户边立着一个大衣柜，上面的置物架堆满了杂物。那些杂物二十几年的时光里不停地被杂物装满，然后清空，清空了又继续装满，来来去去的，其中有些东西倒是始终没动过。
黎粟走过去拿起那几张相纸，它们都用膜封好了，仅有些折印，保存尚好。
第一张是小学毕业照，一个班60多个孩子，黎粟个子小，站在了最前面，按道理来说毕业照是按照个子排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后面是个高个子男孩。这人喜欢打球。所以皮肤黑黑的，笑容灿烂，露出了洁白的一口牙。照片里半蹲着身子往前倾，几乎是靠在黎粟身旁比了个剪刀手，看着就像是他们两在合影。
这人好像叫程..什么来着。黎粟想不起来，索性翻开下一张，是初中毕业照。初中大家都在发育，自己依然是小小一个，被老师放在了第一排和女孩子们一起。黎粟不服气，拍完后从来没看过这张照片，如今将这群人都打量一遍，他这才发现小学照片站在自己后头的那位，也在这张照片里。
不过这人站在最后一排，照片上的他却不是全脸，因为他在朝黎粟的方向看。印象中似乎有这么一个人，因为个子很高，所以每回朝自己走来都很有压迫性。他在班里极爱无事生非，黎粟刚分班那会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惹着人家被盯上了，三天两头欺负自己，不是撞着就是扔水瓶。后来被母亲发现，她跟老师聊了后，老师便将他叫去谈话。初中整整三年，他们两再没说过一句话。
居然和自己是小学同学吗。黎粟忍不住有些惊讶。他那时每天都做不完的作业，根本不在意其他人和事，满脑子只有不好好学习会被骂这件事。
既然是小学同学，也许是刚开始大家都不熟悉，他想和自己做朋友也说不定。已成为成年人的黎粟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将这张相片倒扣在桌上。
既已成往事，就不要再想。
随后是索然无味的高中毕业照，大学毕业照。
黎粟想通过照片追忆往事，到头来发觉自己前二十多年什么都没捞着。他坐在这书桌面前，时间仿佛也停滞了一样，外面的风景还是那些，人却不能继续坐下去了。
他将置物架一个铁盒子拿过来，打算将照片装进去，盖子刚抬起来，看见里面是什么东西后，人直接僵在那。
盒子正中央只有一张照片。
或者不能说是照片，而是图片，这是黎粟小学时打印出来的。
漆黑的夜晚里，一道道彩色光芒在天空漂浮。
底下有句话，小孩子的字体歪歪扭扭如同颤颤巍巍的火柴人，拼了全力支撑住，说出那句最想说的话。
「我要去看极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