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那就尽最大努力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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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街，住着的都是普通的打工人，每天拼命赚钱维持生计。
这里的人大多斤斤计较。唐子豫，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父母都是爱攀比的性子，虽说没有短他的吃喝，但也无时无刻在给他增长压力。从一出生开始，唐子豫被父母赋予了太高的期待，他咬牙拼命学习，没有谁生下来就是天才，所以唐子豫疯狂弥补天赋上的不足，或许是勤能补拙，又或许是天道酬勤，他的成绩遥遥领先。没有哪个小孩子不渴望父母的认可，唐子豫满怀期待的拿着成绩单拿给妈妈看，妈妈只象征性的夸了几句，唐子豫却心满意足，同时也有了点信心给爸爸展示自己的学习成果。
晚上吃饭时，唐子豫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爸爸，才鼓起勇气道，“爸爸，上次参加的那个科研活动我提出的那个方案被录用了，然后也发奖了，科研之星……”话音未落，唐强打断道，“这难道不是你该做的吗？记住，骄兵必败！”唐子豫瞬间不知所措，可是……可是他没有骄傲啊，他只是想分享一下喜悦，也不可以吗？但他下意识回答道，“知道了，爸爸。”
时间堆积的越久，沈履变得越发木纳，而且沉默寡言……唐父唐母眼高于顶，既攀不上上流社会，甚至本身家庭连中等都算不上，却也看不起乡下人，所以他们禁止待在农村的老人来城里看他们。可这一次，他们夫妻俩快五年没回老家了，老人家很挂念他们，也挂念孙子，所以这天，爷爷终于下乡来看看他的儿子和儿媳还有孙子了。彭然满脸不高兴的接待这个小老头，“不是我说，爸，你这么大岁数了，好好待在农村不行吗？非要出来找我们……”“彭然，话不是这么说的，我看看你们还不行？谁规定的？你？别在城里住了些年就真拿自己当个城里人了！”爷爷说话一针见血，唐母脸上挂不住，嗫嚅着离开了，唐父也不敢多加冲撞，只好找了个借口去出门加班了。父母离开，唐子豫这才微微抬起头，半晌，愣愣道：“爷爷。”爷爷快步上前，摸摸他的头，“哎哟，我的好阿豫，想爷爷了没？”唐子豫偏了偏头，又愣了半晌，才回，“想了。”
爷爷终于意识到唐子豫状态不对，连忙蹲下身子去看唐子豫的眼睛。唐子豫的眼睛里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好像蒙了层雾，灰扑扑的。爷爷心疼坏了，捧起唐子豫的头，放轻了声音，“阿豫，想不想和爷爷回农村去住？”唐子豫眼里无波无澜，过了会，眼神聚焦到爷爷身上，“可是……还有好多作业……我要……”爷爷站起身，将唐子豫抱进怀里，那样苍老瘦弱的身躯努力将唐子豫护住，“咱不学了，学了屁用没有，阿豫乖，和爷爷回乡下去，爷爷照顾你！”唐子豫终于抬手回抱住爷爷。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爷爷吃着馒头，慢悠悠的通知他们，“彭然，唐强，明天我回去的时候要把阿豫带上一路，以后这孩子，我带。”
彭然不答应，“爸，你老糊涂了？这城里的教学资源不比你那农村好几十倍？你可别想带坏我家子豫！”
唐强附和，“就是，爸，您自个儿回去吧。”
唐老爷子态度强硬，“老子不是在和你们商量！你们再这么养下去，阿豫非废了不可！闭上你们的臭嘴！”
唐子豫一言不发。
彭然寸步不让，“爸！我的儿子就应该听我的！”
唐老爷子嗤笑一声，“彭然，阿豫是个人，不是你的宠物，什么叫就应该听你的？你问过他意见了吗！丢人现眼的东西，当年要不是唐强非要娶你，你以为我会让你进我唐家的门？别真把自己当根葱，有没有那本事，心里不清楚啊？”唐老爷子说话直戳人肺管子，十里八乡的总是有纠纷，那就得凭大嗓门和语言攻击取胜，唐老爷子和人吵架，就没落过下风。彭然瞬间炸了，直接把筷子扔了，气冲冲的回房了。唐强见状慌了，准备说几句公道话，唐老爷子轻飘飘扫了一眼他，“你也想和我来上一回合？”
唐强：“……”爸，你什么水平心里没点数吗？
唐老爷子，“那就这么说定了！”
唐强也怄的愤然离席。
唐老爷子这才笑眯眯的转过头去看唐子豫，乐呵道，“阿豫，你瞧你爸妈那窝囊样，也不知道和爷爷多来上几回合。”唐子豫嘴角抽搐了一下，唐老爷子心下了然，抬手袭击了唐子豫的腰，隔着衣服挠他痒痒，唐子豫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爷爷……”唐老爷子一见唐子豫笑出声，就立刻撤开手，看着唐子豫笑的开怀，“阿豫，以后想笑就笑，不用憋着！”爷孙俩心情好极了，胃口也不错，吃的美滋滋。从这个时候开始，唐子豫眼里有了一丝光。
第二天一早，唐老爷子带着唐子豫离开了。“阿豫，咱回老家了想吃啥就给你奶奶说，书不许每天抱着读。”回村的路上，唐老爷子碎碎念叨，唐子豫听后茫然无措，“不读书那该干嘛？”唐老爷子敲敲唐子豫的头，“玩啊！”经过一上午的颠簸，可算是回到了老家。爷爷尽最大的努力去为唐子豫铺垫好一切，他不懂办理转学的困难，也不知道要干嘛，但他不辞辛劳的跑了一遍一遍，办了一次又一次手续，终于才正式转学，虽然是个小镇上的初高中，但胜在是在爷爷眼皮子底下。爷爷这辈子都没弯过的腰，却在唐子豫转学那天，给镇上所有的人都鞠了一躬，“我孙子刚从城里下来，可能话少，我真的，真的求你们能稍微主动去找我们家阿豫，谢谢了！”唐老爷子太懂孤独的感觉了，面子哪里有孙子重要，他要把彭然和唐强欠他的，通通补上。
在农村待了几年，唐子豫身上那种阴郁沉闷的气息一扫而光，在成长的炙热时光里，爷爷会带着他一起去河边洗澡，去挖蚯蚓钓鱼；晚上爷孙俩一起徒步几公里去电影场看电影，这和城市里的电影院不同，乡下是露天电影，大家三三两两挨着坐着看电影，意外的放松闲暇，唐子豫只一次就爱上了；失眠的夜晚，爷爷还会半夜三更起身带他去坡上数星星……唐子豫终于开始变了，他会和好朋友一起包饺子，会主动想去了解一切……爷爷把他养的很好，他在爷爷的呵护下，灵气十足，生动鲜明。像是完全脱胎换骨了一样。即便在教育资源没有城市好的乡村学习，唐子豫优秀的学习能力和已经成型的学习习惯完全托的起他的成绩，甚至在爷爷的呵护下，越发聪慧。就那么过了十几年，彭然不知出于什么想法，这么些年愣是没有回去过一次，唐老爷子给了唐子豫加倍的疼惜，生怕他心里难受。
后来，爷爷岁数上去了，也有了高血压，这种病在高龄老人中实属平常，也没什么人放在心上，直到爷爷放牛的时候，开始昏厥……那天，唐子豫去林子里挖笋，爷爷去坡上牵牛，奶奶就在家编织背篓。唐子豫哼哧哼哧的挖了一整背篓的笋，满头大汗的回家之后，扫视了一圈，没看见爷爷回来，“奶奶，爷爷牵牛怎么还不回来？”奶奶不以为然，“那哪个晓得啷个回事？”唐子豫思索几秒，“也是。”然而这次，距离牵牛的时间过去了好几个小时，爷爷还没回来，连奶奶都开始犯嘀咕，“这老头子怎么还不回来……阿豫，你去坡上找找你爷爷。”唐子豫立刻出门。
唐老爷子摔在地上，头下面全是树枝，牵牛的缰绳被狠狠攥在手里，牛“哞哞”的叫着。听见牛的叫声，唐子豫往那边赶去。当看见爷爷不省人事的倒在地上时，唐子豫好像被这当头一棒吓傻了。他愣了几秒，然后狂奔过去，直接跪在地上，指尖颤颤巍巍试探爷爷的鼻息……还好，有气！唐子豫终于稍稍安心，轻柔的扶起爷爷，检查爷爷的头有没有被树枝蹭破，万幸，并没什么小伤口。唐子豫蹲下身，将爷爷背起来，注意到爷爷粗糙的手心里拽着的绳子，于是轻轻把爷爷的手掰开，将牛绳缠在自己手腕上，稳稳背着爷爷回家了。
一回家，奶奶立刻迎上来，帮忙扶住唐老爷子，脸上是遮不住的焦急，“阿豫，你爷爷这是怎么了？”两人配合着将唐老爷子送到床上去，唐子豫不无担忧道，“奶奶，爷爷在坡上晕倒了……会不会是因为高血压？”陈禾从小没读过书，老一辈的人根本不懂这些，只知道唐老头子的身体开始变差了，六神无主道，“那怎么办？要不要给唐强打个电话……”
唐子豫思索一番，“和爸爸这么多年没联系了……就算现在找他，他也肯定不放在心上，等爷爷醒过来了，问一下情况，然后送医院。”奶奶也只好点头。唐子豫守在床边，握着爷爷的手，等待着爷爷醒过来。
深夜，唐老爷子缓缓睁开眼，感知到一双手紧紧握着自己，“阿豫？还不去睡觉，守着我干什么？”唐子豫眼里流露出惊喜，“爷爷，你终于醒了！”唐老爷子定了定神道，“陈禾睡了吗？”唐子豫微微点头，“奶奶才睡不久。”唐老爷子拍拍他的手，“好孩子，快去睡觉。”唐子豫眼神不舍的流连在爷爷身上，爷爷亲昵的捏捏他的耳朵，“听话。”于是唐子豫乖乖回房间睡觉了。
第二天，陈禾和唐子豫逼着唐老爷子去医院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血压高而已，医生开了一大堆药，几人这才勉强安心。日子又这样平淡温馨的过了几年，就在家人快要忘记唐老爷子高血压这件事的时候，噩耗发生！
彭然在搓麻将，猛然接到了老家的电话，“喂？干嘛！”陈禾的声音抖的不成样子，“喂？喂……老唐，老唐好像快……不行了，彭，彭然，回……回来一趟……”彭然推翻面前的麻将，“什么！我和唐强马上回来！”
一早起来，爷爷怎么都叫不醒，唐子豫不知道爷爷到底怎么了，奶奶在一旁不知所措，唐子豫深呼吸一口气，岁数不大的少年稳住自己，“奶奶别慌，我去打120！”唐子豫下楼，去拿家里唯一一部老年电话。“喂，你好，这里是三菱镇八合村135号，这里有人昏迷不醒，情况很严重！”对面开始有条不紊安排救护车，唐子豫放下电话，转身上楼安抚奶奶。
救护车很快出发，拉走了爷爷，唐子豫跟着一路，他不知道爷爷的情况严不严重，所以不敢让奶奶跟着一路，怕刺激了奶奶。
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唐子豫抱着那张单子，回不过神。哪怕他心理素质再强大，可关乎到爷爷，那性质就不一样了，唐子豫脸色煞白，半天才稍微找回点理智，他找护士借了手机，给家里的老年手机打去电话。奶奶接通了，“喂？”
“奶奶……你过来吧，很严重。”
陈禾呆滞了一瞬，立刻放下手中心不在焉的农活，着急忙慌的赶过去医院，连鞋子穿错了都不知道。医生紧张的做手术，外面的祖孙俩坐立不安。
医生很快出来了，“节哀。”
唐子豫傻了，“什，什么意思？”
医生狠下心，继续告知，“患者脑溢血，出血量又急又大，没救回来。”这时，彭然带着唐强找到医院，一路过来，找到抢救室，第一眼看见他们十几年没见过面的儿子长开了，比他们高了一个肩膀多。不过先不管这些，唐老爷子才是最重要的。唐子豫薄唇轻颤，声音压的极低，“爷爷不是高血压吗？怎么会变成脑溢血……”陈禾已经站不住了，扛过了那些最苦的岁月的女人，心里疼的厉害，老泪纵横道：“昨晚他还和我说今天想吃红烧肉，怎么今天人说没就没了？”医生耐心解释，“患者应该是家族遗传病，高血压很容易上升成脑溢血……你们送晚了……”医生本意是想宽慰这些家属，然而，这句话却彻底击溃了唐子豫，让他陷入了对自己的怨恨之中，“我为什么今天不早点起来……送早点就有救了……”彭然上前去拍拍唐子豫的背，“这不怪你，谁都没想到爸会突发脑溢血。”然唐子豫已经魔怔了……
彭然虽和唐老爷子不对付，但唐老爷子这一生为人正直，刚正不阿，是非分明，遗憾的人是很多的，彭然也轻叹一口气，这个小老头，不该走的这么早……但与此同时，彭然悄悄观察唐子豫很长一段时间，竟然没发现唐子豫流泪，彭然心中泛起嘀咕：子豫这是不悲痛？还是感情浅？但在彭然没有观察的夜晚，唐子豫整夜整夜失眠，有时候还会心绞痛，疼的他喘不上气。
唐老爷子去世后，陈禾无力也无心再抚养唐子豫了，她将自己封闭在回忆里。虽说人是要往前看，但在某些时刻，不后退已然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唐强和彭然迫不及待的将唐子豫接回家。唐子豫过了这么多年再回来，感觉相当陌生，他沉默着，像被整个世界隔绝在外，坐沙发只坐角落。彭然迫不及待展现迟到的母爱，“子豫今天刚来，有什么想吃的？告诉妈妈，我去做！”唐强也笑眯眯的打量着长开的儿子，身材匀称，整体稍微偏向瘦弱一点，冷峻的眉眼，透亮的眼睛，还有在男生中算得上白皙的皮肤。即便不曾奢侈傍身，也绝对干净整洁，看得出来，不论身心，唐老爷子都将唐子豫养得极好。他整个人像是一株向日葵，唐老爷子就像是他的太阳，阳光落下，向日葵生气蓬勃，而如今，他的太阳消失了……唐强面上不显，心下却不敢保证能否避免唐子豫的枯萎。
然而，让彭然和唐强吃惊的是，唐子豫出乎他们意料的活的肆意。爷爷说了，生命只有一次，如果不好好爱惜自己，这辈子就白活了，而且爷爷曾经说过，‘阿豫，等长大了记得替爷爷去看看这个世界啊’。回城市没几个月，唐子豫去染了头发，一头紫色的头发惊讶了彭然，“子豫，你怎么去染头发了？”“想染就染了。”唐子豫没去问他们的意见，因为爷爷说过，生命是属于自己的，没必要在意任何人的说法。唐子豫只有一个计划取消了，上半年他准备考研的，但现在他没有心思考研了，他经常在一瞬间迷茫，忘记自己的目标和当下，那一瞬间他失忆了，脑子只有爷爷的音容笑貌，即便时间只有短短一会儿就恢复了……
太阳消失了，那他就尽最大的努力点燃自己，能够看清自己的心，照亮自己脚下的路。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那就尽最大努力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