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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亡灵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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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苹将车子停在了颇负盛名的萍城湿地公园。
漫漫平湖,人迹稀疏。他们围着瓦蓝的平湖,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其实更像是在沉默。
他们随便找了处幽静水潭。水潭普普通通,没有姓名,边上斜立着一座朴素的亭子,一样没有名字。两人绕过水潭,进入亭子里。
闻了一阵阳光与花香,白苹有些吞吐:“小寒,我……”
“怎么了?”云鹿问。
“我昨天,没有去单位加班。”白苹认真地说,同时,歉疚地抿了抿唇。
云鹿怔了怔,湖上的风掠过小水潭,将两人柔软的头发吹得散乱。白苹伸手过去,替他整理着头发,脸色在风中竟是苍白得很,像冬季早晨里会见到的惨白。
云鹿也抬手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一边平静地说:“我知道了。刚刚伍树特意将我留下来,问了你昨晚的行踪……我只问你,昨天出了什么事情?”
白苹又替他整理着脖子边的衣领:“那个白爷爷你记得吗?他回来了,而且找到了我。”
一听这话,云鹿又意外、又紧张:“什么?他有没有伤害你?”
白苹温和地注视着他:“别担心,他没有。他只是来问我,他以前的房子为什么被人住了。”
“这……他为什么会来找你不找白叔叔他们?那最后怎么样了?你昨天怎么不跟我说?……而且,他不知道自己早就死了吗?他这意思,是已经去以前的房子里找过了,那里还住着认识他的邻居,恐怕已经吓到了吧……等等,我打个电话问问爸妈他们。”云鹿拿出手机,双手在上面划拉着,有些手忙脚乱。
白苹替他关上手机,又放了回去:“不着急,听我慢慢说。”
云鹿镇定下来,点点头后白苹才缓缓说:“我也没想通他为什么来找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电话,我看那个陌生号码的归属地是萍城,没多想就接了。接通话他就说明了自己是谁、想要干什么。当时一桌都是你和你的同事,加上我怕你再为这件事担心,我就没说。”
云鹿十分不满:“你也是心大,你就不害怕么?”
“害怕。”白苹委屈地笑了下。
还知道害怕。
那相当于赴鬼魂的约,亲人都不一定敢去……
云鹿越想越不寒而栗:“他为什么不打电话给自己的儿子转而打给你?你不觉得太诡异了?万一他有攻击性行为怎么办?你空手空脚的拿什么反击?!”
白苹慌忙解释:“你放心。见面后,白爷爷表现得很自然,跟以前一样,还是喜欢聊家长里短,我们聊了一会,我见他没有任何危险的动作,马上就把他送去了白叔叔家。”
云鹿还想说些什么危险预设的话,但已经没了意义。于是沉默了几秒后,顺着他的话说:“恐怕他们一家人除了久别重逢的感动,已经是惊吓得不行了。”
“可是想想,一个死去的人活生生回来,这么荒诞的事,在这世间,也唯有亲近之人会高兴、会尽心尽力去保护了。”
这么一想也对。云鹿接话道:“现在只有‘谢丽香’被公安局藏了起来,去警局报案的也只有零星几人……这就是原因了,眼下,每个人、每户家庭都在藏着归来的‘死人’,怪不得那监控视频都流出去了,却没有掀起轩然大波。”
“事情就是这样。晚上我没告诉你也是不想让你徒增烦恼。”白苹握住云鹿的手,摩挲着,“至于爸爸妈妈那边,你别担心,昨天送完白爷爷以后,我就打电话一一问候了。最近这些暗流涌动他们都不知道,都在忙着高高兴兴过节呢。”
云鹿迟疑了几秒,还是忍不住说:“一千个人有一千个人的路要走,鬼来了也是这个道理。以后什么李爷爷张爷爷来了,你都别去了。这样的世道下,别总是去管别人的事情……”
昨天到现在一轮一轮的惊吓下来,自己真是手脚忙乱,连白苹半分之一的稳当都没有。所以说完这句话,云鹿又赶紧抱住了他,轻声细语:“辛苦你了。苹哥哥。”
白苹窝在他颈边,闷闷“嗯”了一声。
抱了一会,云鹿说了伍树把他留下来盘问的内容。白苹如实交代:“我猜到了……小寒,昨天晚上又发生命案了,而我就在命案附近。”
“什么!”云鹿惊得差点站起来。
白苹笑吟吟安抚住他:“没事,不用怕。我只是路过,凶手杀完人就逃了,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云鹿眼神复杂。半晌,语气微微颤抖:“万一他杀完人发现你了怎么办?你总是这样!”
“他发现不了我。”白苹依然笑着,摇了一下头。
正要问为什么,近处有人发出尖叫。循声看去,整齐修剪着的高草之间,有两个人互相扭捏着出来。
其中一个,是蒋童年。
白苹神色一黑:“小寒,我感觉你这位同事很闲。”
云鹿看着傻愣愣的蒋童年,问:“童年,你怎么在这?”
蒋童年来不及回答。旁边那青年小伙骂骂咧咧:“这哥们纯纯变态啊,躲在草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勾当,吓老子一跳!”
蒋童年面红耳赤,慢吞吞地说:“我、没有。”
青年小伙怒冲冲:“你还敢狡辩,你那条腿瘦瘦干干的,在草里悉悉索索跟条蛇一样,我都要被你吓哭了,你还说没有!”
云鹿扶额:“对不起啊,我代他向你道歉。他是名记者,许是在拍什么。”
青年小伙怒气消了一半:“是记者也不能这么鬼鬼祟祟的吓人啊。他不知道最近出了很多吓人的事情么!再说了,这里人少少的,就树啊水啊草啊,除了你们两个大活人,他还能拍什么?!”
蒋童年面色一惊,就要跑走。
白苹长腿一跨,挡在了亭子的出口。他冷冰冰地问:“蒋记者是在拍我们吗?”
“我……”蒋童年偏了头,搓着大腿上的牛仔裤料子。
“你们认识啊,那就不打扰了!你们好好聊!”青年小伙见事情不对,打着圆场一溜烟跑了。
蒋童年坐在了石凳子上,不得已把摄像机放在石桌上,给二人看新鲜拍摄的图片。
“……”
果不其然,全是他们俩。
云鹿只看了几张。白苹则直接拿了相机,细细地看,边看边删除。
蒋童年两只手在大腿根上焦虑地互相抓来抓去。云鹿无奈地问:“童年,你拍我们干什么?台里那么忙,上班时间你怎么跑出来了?”
蒋童年咳了一声,眼睛只管盯着石桌面,桌面上细细密密布着大自然的灰尘。为难半晌,他说:“我今天跟拍摄,拍完后没事做就来湿地公园了……然后,就看见了老师和白顾问,我心血来潮就拍了你们……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云鹿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的事总归不好处理。
一方面,他想直接拉着白苹走人,因为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照片,他跟蒋童年又算得上是老师与学生;另一方面,他又想大问一番,为什么见到他了总是怯声怯气?真的只是碰巧来到这里了而不是跟踪?……
亭子里,满是阳光独有的热乎乎的味道。
白苹递还了摄像机。在和煦的光晕中,他打算深根究底:“除了我们,你有没有像这样藏着偷拍过别人?”
云鹿本想这句话之后就轻轻放过,谁知,蒋童年斩钉截铁地说:“有。”
“……”
云鹿有些惊讶,白苹则冷笑了一声。
蒋童年抬头,眼睛睁得老大,眼皮上的两条伤疤在双眼皮的褶痕里,时隐时现。他无礼地瞪着眼看云鹿,语气颇为实诚:“但我只拍过老师一人。”
云鹿:“?”
大哥……
不过讶异了一瞬,转而他就反应过来了蒋童年身上的所有不适感和怪异感:怪不得他见了自己就怯怯的,怪不得他有时候看自己的眼神像猫抓老鼠一样……
原来是因为“偷窥”,这是人性里没有底线的事情之一。偷窥者因为满足而有些羞耻,但在羞耻中又忍不住沾沾自喜;被偷窥者困扰于看不见的镜头,“人生的后背”时不时产生虫子攀爬的不适感,下意识紧张,下意识怀疑……
眼前一忽闪,一个身影从面前走过,重重给了蒋童年一拳。
蒋童年前后一晃,倒在了地上。白苹擦了擦手,冷冷地问:“蒋记者,你带电脑了吗?”
蒋童年原地反应了好一会,才说:“没带,在家里。”
白苹继续问:“你家在哪?”
“梨园。三单元,602。”蒋童年捂着脸,晃着身子站起来。
“行,那就去你家一趟。”
云鹿边走边担心着白苹雪白手背上的两大团红痕,又看看身后弯着腰的蒋童年一副可怜样子,头大得不行,真想劝劝要不还是算了……
但一方面,他不知道蒋童年所拍摄的照片尺度有多大。另一方面,他私心想趁此机会去看看谢丽香的那间屋子。于是闭了嘴。
梨园。晴光底下,这片市中心的繁华小区显得怅然若失。
保卫室静悄悄的没见人,窗户大开着,懒懒地随风晃荡了几下。
蒋童年走在前面,路过这窗户时,头微微一偏,往里看了看。云鹿问:“奇怪,不是在严控吗?保安怎么不在?”
蒋童年回答说:“警察撤走后,保安不知道什么缘故,今天早上就没见到他了。”
路过荒秃秃的单身公寓,云鹿及时提议上去看看。
蒋童年却阻止道:“老师,四楼都被警戒封锁了,人也都搬走了。”
短短时日,单身公寓已经是一副衰败姿态。
云鹿和白苹跟着他往梨树群深处走。阳光斑驳,风吹不断。
白苹毫不避讳地提起:“小寒,听说昨日那桩命案就发生在梨园。”
“又是梨园……”云鹿有些慨叹。
怪不得,这里跟凌晨的大街一样荒凉。烟火气走了大半,建筑变得冰冷,繁艳的梨树也失去了很多生气。
蒋童年跟着补充:“梨园606,就在我那一层楼。”
今晨七点左右。有人匿名报警,称梨园三单元606室有人死亡。
警方赶到现场,就见一个体形优美的男性死在椅子上,背后的血还在缓缓地流。
死者西装革履穿戴整齐,喉部暗红,面部被极端伤害,血和伤口混在一起,密密麻麻。
诡异的是,死者的邻居都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
怎么想都不符合常理。
陌生人之间就罢了,多年邻居且经常见面,怎么可能会不记得死者的模样???
警方第一直觉是包庇,于是第一时间查看死者的身份信息,要梳理他的社会关系。
然而,死者家里没有任何照片影像,所有身份证、护照等等能证明身份信息的证件被“洗劫一空”,没有智能手机,唯一的电脑也像是新买的一样没有任何有用信息。
还有一处诡异的,偌大的现代化的智能的房间里,居然放置着一部银色座机。
这种座机是千禧年的款了,表面划痕很多,通话记录上,惊喜地显示了两个号码。
听到这,云鹿想:警方之所以迟迟没出警,说明这两个电话作为线索是暂时没有用的了。
他思考了一会,问:“房东呢?也找不到?”
蒋童年道:“这个说来话长。梨园建设之初,背后的房产集团濒临破产,几乎是低价甩卖,售房流程也简约很多。那时候,顾客只需要在一楼排队签个名字拿走合同,现场付完钱就算完事了。”
这什么鬼。这么大个产业,有必要这么随便吗?
“我猜那些合同,公司也没自留一份吧。”白苹说出要点。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份合同就像是超市里的票据。买房的收着就好,拿了钱的房产公司自是高枕无忧。
蒋童年点点头。
云鹿还是很惊讶:“不过,也太夸张了吧。总归是正经的交易,又不是黑市贩卖……”
他从前听都没听说过市中心里的豪华小区居然有过这么“随便”的历史。所有人的嘴巴都那么严吗?
蒋童年有些招架不住,搔了搔眉毛:“老师,我这也只是听来的消息。也有可能公司把合同丢失了,都不一定的。”
云鹿:“……”
白苹淡声说:“有个漏洞。”
云鹿侧头:“什么?”
蒋童年也站住脚,转回头探询。
白苹望着不远处的高楼:“除了单身公寓。梨园的其他楼房后来都重新装潢了,最基本的监控,我不信没装上。”
蒋童年不明不白地苦涩一笑,他抬起头看着白苹,眼皮上的伤疤恍惚中好像齐齐扭动了一下。他说:“您说对了。六楼没有监控,安一次被破坏一次。我们都觉得六楼有鬼。”
“有鬼?”白苹冷哼一声,“什么都推到鬼的头上,不太好吧?”
蒋童年皮笑肉不笑,状似恭维:“白顾问有什么好的想法?”
气氛又不对……
云鹿连忙岔开话题:“电梯里面呢,总该有监控吧。”
蒋童年道:“有的,老师。但是到现在警察都没动静,恐怕作用也不大。”
这可真是棘手了,这梨园果真如此不详?
三单元一楼,物业办公室里空空如也。
蒋童年冷眼一瞟后解释说:“听说,物业公司跑路了。”
进了电梯,又补充道:“也能理解,再干下去,估计要破产了。”
电梯里昏黄沉闷,有股均匀的年久腐味。
蒋童年又解释说:“清洁的阿姨上星期就没有过来了,估计也是害怕,跑了。”
电梯运行速度很快,他们马上就来到了六楼。
明明外头阳光大好,这六楼的楼道里却灰灰沉沉,令人发慌。
这次没等蒋童年说,云鹿便道:“背阳,楼与楼之间间距过短。”
梨园,这一市中心的繁华小区,建起时秉持着一个空地也要利用起来的原则,幢幢楼房如雨后春笋,密集、拥挤。
后来建筑公司开始尊崇人与自然和谐的理念,象征性拆除了几栋,大面积进行了绿化,梨园由此飙升为萍城最热门的小区之一。
但眼下连出两次命案,梨园里的住户纷纷逃离,它的风风光光的腰杆算是折断了。
唏嘘之间,蒋童年已经开了门,客气地请二人坐在沙发上。
在他们的注视下,又赶紧把电脑啊、摄像机啊全解锁放在桌上以供查阅。
云鹿随意看了几眼,都是些在公司里、商场里的照片,普普通通,只是不知作何用处。
白苹沉着脸,开始一张张删除照片。云鹿直截了当地问:“童年,你为什么偷偷拍我?”
蒋童年又是那招数——将帽子拉低了,头也低了下去。片刻后,他心思不定地说:“老师,我不能说。但是你放心,我绝对没有要害你的意思。”
白苹冷冷瞥了他一眼:“你不说原因,我们怎么判断你有没有要害人?”
言下之意,蒋童年今天必须说出个所以然来。但是蒋童年为难地沉默着,带着伤疤的眼睛还时不时望一望云鹿。有点乞求的意思。
本来还觉得实习生苦多钱少,但是见着蒋童年一个人住在市中心的豪华套间里,想来也不是很苦了。
饱暖思淫欲,这样的公子哥,变态的想法最是多。
照片内容平平无奇;毕竟还是一个公司里的,而且眼下事多,云鹿懒得纠缠了,便一句揭过了:“以后就不要拍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在台里多生出些事端。”
蒋童年垂着的头上下晃了晃:“嗯,我明白,我以后绝对不会拍了。对不起,老师。”
白苹还在冷着脸删除照片。
云鹿扶额:这究竟是拍了多少啊……
默了会,他拍了拍白苹:“我跟他去606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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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的检查报告已经出来,死者死因有二:失血过多、被外力窒息而死。
凶手没有留下任何指纹、脚踪。
陈涧一早就窝在现场,边做记录,边和同事来回模拟凶手杀害死者的所有可能性手段。伍树和叶闲闲抵达现场时,她正在606室门口紧张地蹑手蹑脚。
两人安静地看她演示完,才问:“有没有什么想法。”
陈涧喘着气,说:“队长,我认为有两种可能。第一,凶手和死者认识。”
伍树示意她继续说。陈涧走进屋子,比划着:“死者很高,把这样一个人妥妥制服在椅子上,需要一个让他毫无防备的人。根据法医报告,失血过多与外力窒息几乎同时发生,伤口在背部,而喉结一面掐狠明显,同样需要一个毫无防备的人一手持刀,一手掐喉部。”
叶闲闲听完略略摇了摇头:“死者的面部被刀划得面目全非,我倒觉得,凶手非常恨死者,尤其讨厌死者的脸。”
伍树在屋里转着:“都有道理。陈涧,第二个可能呢?”
“第二,凶手是亡灵祭召来的亡灵。”
陈涧悄悄看了眼伍树,见他面容平静不起波澜,便继续说:“首先,这几个月发生的案子,总归有很多线索。但这个案子很诡异,凶手无声无息,非人力能做到……其次,电梯里的监控显示,死者的脸很模糊,技术鉴定下来,这根本不是有人在监控里做手脚掩盖了死者的面貌,而是死者的脸本来就被动了手脚,让人一看就忘。我认为只有依据亡灵力量,才能够解释为什么我们会记不住死者的脸……所以,队长,我建议排查所有归来的亡灵。”
最后的建议乍看没问题,细想却是困难重重。
首先,科学和律法上就说不过去——再怎么说那些都是死去了的人,他们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算人吗???如果真是他们犯罪了,这……法律要怎么界定处理???
想想都头大……
伍树还在思考。叶闲闲浇了盆冷水:“来局里报案的就那么几个,大多数亡灵都被家里面的人藏起来了。这件事本就诡异得能上头版头条,却是人之常情,所有人都在自觉隐瞒着,萍城这几日才没有大乱。如果我们贸然去清查,后果不堪设想,恐怕全世界都要大乱了。”
“他们相安无事还好,可现在出了命案,我认为不能等闲视之。明的不行,我们就暗中清查。”陈涧忧心忡忡地说。
伍树当即拍板:“我同意。鬼不鬼人不人的,犯罪了都得领罚……先再看看现场,具体的安排等会回局里开会决定。”
死者的这间屋子干净整洁,极具禅意,木元素随处可见,整体风格偏淡黄。伍树四处看着,来到那面沾着血的椅子跟前。
椅子前面是个落地窗,他蹲在椅子旁边,顺着椅子的朝向看了会。只能看见对面那栋乌压压的楼。
正对着的那户人家阳台紧闭,几件衣服仿佛被抛弃一般,委委屈屈地挂着,随风摆动。
伍树蹲着看了会,正要起身,一瞥眼,他发现右下一角有处不大不小的视野空隙,于是定眼望去……
视线中,楼房街道绵绵交错。尽头,是西山。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伍树脑子里就浮现了一句话:云鹿和白苹就住在西山下。
他忧愁起身。背后,叶闲闲在门口大声质问:“你怎么又在这里?”
云鹿和一个阴沉沉的青年站在门边。
云鹿瞥了眼走过来的伍树,解释着:“警官,旁边这位是我同事。我们来他家里讨论工作,听说同层楼发生了命案,就过来看看了。”
“命案现场,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请赶紧离开!”叶闲闲十分不耐烦。
伍树拍了拍叶闲闲:“你去看看陈涧那边。”
叶闲闲黑着一张脸走开后,他才对门口两人说:“没事,可以进来看看。”
云鹿小心翼翼地四处看着,这房子家具齐全,摆设着的小玩意也很多营造着温馨的氛围,但总觉得有股违和感……
好一会,他才想起来是什么感觉:
这房子就像是电视剧里为了拍摄而搭的景。一切都很完备,但是真的很假。换个说法就是,没有生活气息。
他问道:“伍警官,死者的身份信息完全查不到吗?”
伍树摇了摇头。
了然后,云鹿又看向蒋童年:“童年,你见过死者吗?”
和死者住在同一层楼的蒋童年道:“跟其他邻居一样,见过,但记不住脸。”
虽然刚刚已经从他嘴里听说了这个事情,但云鹿依然很诧异:“也没说过话?”
这话其实也是白问。蒋童年的性格孤僻,不太可能会与死者有过交流。果然蒋童年否认了:“我没有接触过他。”
伍树苦笑:“都这么说。凶手就算了,连死者都这么诡秘,这还真是头一遭。”
云鹿:“我听说死者的面部被毁坏严重,既然所有人都记不住死者的脸,凶手又为什么大费周章?”
伍树点点头:“有道理。继续说。”
“我觉得,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记不住死者的脸的。有人见过后记得了,而凶手就怕发生这样的事情……”
蒋童年距离二人不远不近,听着这话,他的表情很快地抽搐了几下,脚步也微微后移。叶闲闲站在背后,冷兀地问:“你怎么了?”
交谈中的两位停了话看过来。蒋童年紧张地左右看看:“我……对不起,这里的氛围让我有点害怕。”
云鹿替他解围:“叶警官,我这位同事平时就有点害怕这类现场。”
叶闲闲“哦”了一声,眼里还是藏不住的怀疑。
伍树走开几步,新抬了一把椅子,对重新四处观察的云鹿说:“过来坐坐。”
云鹿也不知道有什么深意,过去就坐下了。坐下后,按照他的指示调整出了一个姿势,正习惯性往窗对面看去,就听伍树说:“别看对面,看右边。仔细观察,那里有个空隙……”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云鹿找到了那片空隙。他是有些近视的,这会强撑着眯眼看了过去。
他看到了萍城一部分交错的街道,接连不断的房屋,以及川流不息的车子……而这一切的尽头,是西山。西山在阳光下,轮廓鲜明。
所有人紧盯着云鹿的后背。
看了会,刑侦队所有人不禁毛骨悚然。他们在早上都目睹了死者躺在椅子上的场景。
眼下这般,云鹿不管是身体轮廓和姿势,还是那看不见的神态,都非常吻合那具尸体!
而在这一片因为悚然而表现出来的诡静中,蒋童年无声冷笑了一下。无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