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入职当天，我撞见了前任有限公司 ...
-
许多年以后，在非洲的大草原上，角马低头啃食着新绿的草叶，母狮匍匐在灌木丛后，眼神死死锁定前方那只落单的瞪羚。林初坐在越野车里望着这一切，忽然想起那一天——她第一次踏入那个前同事、前男友和他现女友都在的“前任有限公司”。
林初站在新公司的玻璃大门前，提了提肩上的包，捋了捋衣角的褶皱，轻吸了一口气，按响了门禁。入职“奇点”的那一天，天气晴朗，落地窗洒下阳光，员工们低声交谈，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她三个月前从上一份高压、内卷严重的工作中解脱出来，新职场的不确定性让她不免有些许的紧张。
“您好，请问找哪位？” 前台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嗯……顾既明，我找他。”
“您找我们顾总？稍等……” 前台小姑娘看了看电脑，带着疑惑询问：“他和您有约定好来访时间吗？”
“是的，他让我今天早上10点过……来……”
话音未落，“林初，对吧？” 一位穿着得体的女性走来，笑容专业，手里拿着一叠入职资料，“欢迎加入奇点！我是HR，顾总和我交代过了，咱们先去会议室沟通一下入职的事项。跟我来！”
林初点头微笑，跟在HR身后穿过一片明亮的开放式区域。她的目光不自觉扫向前方的工位区，试图捕捉新环境的气息。
奇点是一家新兴科技公司，其主打产品“奇点APP”聚焦失恋社交，曾因几波出圈的事件营销迅速走红，不久前还获得某大厂注资，如今正处于快速扩张阶段，行业口碑不错。其创始人之一的顾既明……想到这里，林初又像是缓解尴尬，深吸了一口气……
会议室里，HR姐姐落落大方地推过几份资料，“林小姐看起来有点紧张？”她笑着说，“顾总和我说了您以前的背景。之前在国内顶尖电商平台做用研工作，挺让人佩服的。我们公司这边虽然没那么大体量，但环境轻松很多，发展也不错。”
林初弯了弯嘴角，小心避开顾既明三个字，“没有啦，我很满意公司的安排。就是惆怅假期结束了……在家躺平的日子太舒服了。”
两人很快聊开了，气氛也逐渐轻松下来。
HR是个打扮精致的大姐姐，看上去在人事工作上累积了比较丰富的经验。她熟练推进流程：“薪资待遇这块是顾总直接定的，您确认一下没问题就签字。之后还有请假制度、试用期安排、考核机制这些，我给您逐条讲解。”
林初认真地听，逐一确认后签下名字。那一瞬，她闭了闭眼，像是在心里放弃了挣扎。
“另外，公司入职需要一些基础资料：身份证、学历学位证、体检报告、还有前司的离职证明等。”HR翻着表格确认，“顾总之前和您沟通过这部分吗？”
“没具体说，但我猜得到，今天带了些资料来，不够的我可以后面补。”
“太好了，您考虑得真周到。”HR赞许地笑了笑，“大厂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处理得井井有条。”
说着，她一边收资料一边闲聊，“哇，北华大学的高材生呀！您和顾总以前是……同学？”
林初顿了顿，没打算多说，只简短应了句：嗯，对，认识……”回想起大学时期和顾既明的纠葛……她觉得就此打住，她不想回忆青春，尤其是在入职这家公司后。
“你怕跟我共事？”她望向窗外的阳光，脑海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顾既明前阵子那句带着挑衅的话。
林初嘴角轻轻抿了一下。她……不确定，在这里，她是猎人，还是猎物。
顾既明，是她的前男友，目前事业和爱情双丰收。但顾既明之后，林初再也没能有机缘进入下一段恋爱关系了。
——
“林初，你看，你们组今年的贡献和预期差了点，绩效就定C吧，别灰心，明年努力。”
几个月前，冷风还在凌厉。窗外灰霾沉沉，天色阴沉如墨。市场部门的王总单独把她叫到会议室谈绩效，这是林初在这家公司经历的第六次年终考核面谈。
王总的语气温和得像在哄小孩，嘴里尽是冠冕堂皇的“善意提醒”，但说出的话却冷得像窗外的风。
“不是不好，是不够好。”
“市场那边、还有外部部门反馈，说你们用户研究方向的样本数据，解读还有进步的空间，策略也有些滞后。”
“你们组的协调性也调动得不够充分，效率有限。”
“林初啊，你再努努力，绩效肯定能上去的。不要有情绪。”
王总是个典型的笑面虎，擅长用鼓励的口吻把人贬得一文不值。每年都是那个“需改进”，这一刻，林初觉得自己像个被反复碾压的空罐子，瘪得没了形状。
林初29岁，不过过了年该30了。从小就聪明伶俐，本科就读于的国内鼎鼎大名的北华大学，计算机专业男多女少，而她一枝独秀，年年保持专业第一。毕业后远赴它国，攻读世界顶尖名校津桥大学的数理统计硕士。任谁听了这学历背景，都能感叹一声“哇塞”。
学成归国，她满怀憧憬进了这家电商行业的巨头——这是国内最大的电商平台之一，也是全球知名的公司，其活跃用户高达10亿。而她的岗位，是用户研究方向的核心人员。
入职第一年，她是一枚兢兢业业的螺丝钉，经常熬夜跑数据到凌晨三点，对接市场组、运营还有产品等多个团队，尽心尽力支持各方需求。那年年底，她因一封邮件中的一句表扬，逐渐熬成了小组长。她一度以为，这是事业上升的起点。
可现实是，所有努力很快变成了“理所应当”，而任何细小的失误却会被无限放大。她不仅身负执行产出的压力，还要疲于协调资源、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
“林初，这个策略你怎么没考虑边界情况？年轻人得有格局啊！”
她反复改了无数版本的方案，加班到地铁停运，项目仍被挑刺，一再被贴上“不达标”的标签。
她曾鼓起勇气提出优化建议，王总笑眯眯地说：“想法不错，但你先把基础的工作带好吧。”
组里同事私下议论，林初是“背锅侠”，项目出了问题，锅必定落在她头上，连累整组被评低绩效。她想反驳，可王总一句“你得学会接受批评才能成长”堵得她哑口无言。
没有奖金、加薪无望，连工位都被调到了角落最靠近打印机的位置，日复一日，耳边嗡嗡作响成了她工作的背景音。
部门内派系林立，几个老员工抱团取暖，分配任务时，总把最棘手的甩给她。新人小李起初和她关系不错，后来为了讨好领导，也学会了在会议上附和王总，暗戳戳地说她“效率不高”。
她努力尝试融入，硬着头皮参加同事的午饭和聚会，但话题总会拐到她头上，带着几分阴阳怪气：“林初，你这么优秀，怎么还单身啊？是不是没人配得上你？”
她只能微笑应付，网络上的怼人语录在现实中终究运用不起来。她低头扒饭，借口“工作太忙”，但这份孤立感，让心头像有根细刺，越扎越深。
又一次工作交付延期，王总在全员会上点名批评她“拖了团队后腿”。那一刻，林初终于崩溃了。
会后，她默默回到工位，盯着电脑屏幕，瞳孔微微收缩，指尖紧攥，掌心隐隐作痛。周围同事低头忙碌，键盘敲击声规律单调，仿佛在嘲笑她的无力。她目光扫向窗外，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雨雪，像无数针尖刺入眼眶，让她莫名酸涩胀痛。
办公室暖气无声地运行着，空气却仿佛凝固，透着刺骨的冷。林初忽然觉得，这栋大楼，这间办公室，就像一座华丽的牢笼，把她困在无尽的悲凉与愤怒中。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中翻涌的情绪，却只觉胸口更沉重。成年人的崩溃没有那么多怒吼或波涛汹涌，她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真累啊。”
那天晚上，她写好了辞职信。
交上去那天，王总还假模假样地挽留：“你再考虑考虑，公司真的需要你这样踏实的人。”
林初冷笑。想到这几年被PUA的屈辱，六年工资只涨了两千块，996常态、内斗不息，她淡淡回了一句：“我不需要公司了。”
离开会议室时，她头也不回地甩门而出，玻璃门被撞得“哐当”一声。这是她第一次真正为自己硬气了一回。
几天后，她站在空荡荡的出租屋里，收拾、退租，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她决定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刚辞职那几天，王总那张虚伪的笑脸仍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但接下来的两个月，林初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终于飞出牢笼的鸟，自由得有些不真实。
她每天睡到中午，点外卖、看综艺、刷短视频。没事就下楼遛弯，逗邻居家的猫狗或小孩。偶尔也会带父母去周边城市小旅行，弥补过去忙碌时错过的陪伴时光。
她甚至开始幻想起未来的新生活：找一份不加班的工作，或是在海边小镇开一家咖啡馆，远离这座城市的压抑。
沉寂许久的朋友圈重新活跃起来，点赞不断。面对旧友的问询，她也不再隐瞒，坦然告知自己的“失业状态”。说实话，她现在还没有明确的未来规划。
而她亲爱的爸妈，倒也没有急着催她重新就业，反而开始操心起她的婚事。朋友圈、短视频里转发给她的，全是一些搞笑又悲情的小视频，内容千差万别，但主题却出奇一致：你不小了，先找个人安稳下来吧！
又半个月后，看着银行卡里只进不出的余额，她叹了口气：现实，果然没那么浪漫。
那天傍晚，她正窝在沙发上啃瓜，手机突然响了。屏幕显示陌生号码，归属地：北华。
她怔了一下。本科毕业后带着遗憾离开那座城市，之后她便刻意避开了与“北华”相关的一切。
她心跳莫名加快，随手把瓜丢在一旁，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林初？我是顾既明。我想和你聊聊……”
这一刻，林初忽然理解了那句坊间流传已久的古话——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