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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军训 ...

  •   军训通知像一枚猝不及防的炸弹,在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的尾声,由林静老师亲手引爆。她站在讲台上,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或许是昨晚处理柏闻屿和初衍的“突发状况”留下的阴影),声音却依旧保持着职业性的清晰:
      “同学们,接学校紧急通知,原定于下学期的军训提前了。下周一开始,为期两周,地点在市郊的国防教育基地。所有高一新生必须参加,无特殊情况不得请假。住宿统一安排,六人一间。这是宿舍分配表,大家尽快找到室友,填好名字交上来。”
      她扬了扬手里一叠空白的表格,语气不容置疑:“填好名字后,班长收齐,放学前交到我办公室。”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抱怨声、哀嚎声、夹杂着些许兴奋的议论此起彼伏。对于大多数精力旺盛的少年少女来说,军训虽然辛苦,但也意味着暂时脱离书本、集体生活的新鲜感。然而,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无疑是一场巨大的煎熬。

      初衍坐在靠窗的角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冻僵了。他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连嘴唇都微微颤抖起来。手腕上厚厚的纱布在衣袖下传来清晰的刺痛,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抵着他的神经。六人一间?统一住宿?意味着他手腕上的秘密将彻底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洗澡、换衣、睡觉……每一个环节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更可怕的是,他无法想象和一群陌生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忍受着可能的探究、议论,甚至是……排斥。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下意识地将左手更深地缩进桌洞,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而坐在他旁边的柏闻屿,反应则截然不同。他仅仅是抬了下眼皮,扫了一眼林静手中的表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仿佛听到的只是“明天交数学作业”这样寻常的通知。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初衍过分苍白的脸上停留,只是重新垂下眼帘,翻动了一下手中的书页,姿态是一贯的漠然和事不关己。仿佛“军训”这两个字,对他而言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看书、保持秩序而已。至于六人一间的拥挤和可能的混乱,似乎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或者说,他有足够的自信和冷漠去隔绝。

      陈墨的反应是最热烈的。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猴子,噌地一下从座位上蹦起来,脸上是混合着兴奋和苦恼的表情:“啊?下周就军训?六人一间?这也太突然了吧!”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迅速扫视全班,显然在飞快地盘算着找谁组队。

      很快,他锁定了目标。他几步就蹿到了初衍和柏闻屿的座位旁,大大咧咧地一手拍在初衍的课桌上,另一只手则撑在柏闻屿桌子的边缘,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堆满了自来熟的笑容:

      “衍哥!柏神!”他声音洪亮,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怎么样?咱仨一块儿呗?六人一间,咱们仨凑一起,我再去找三个人填上就行!有柏神在,咱们宿舍肯定是最牛最整齐的!衍哥,你身体刚好点,跟我们在一起也放心不是?”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拍了拍初衍的肩膀,又朝柏闻屿投去一个“你懂的”的眼神,仿佛已经替他们做了决定。

      初衍被他拍得身体一晃,本就紧绷的神经瞬间拉到了极限!和陈墨、柏闻屿一间?!这简直是噩梦中的噩梦!和陈墨的聒噪朝夕相处已经让他头皮发麻,更别提还要和那座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冰冷压迫感的冰山挤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手腕的秘密,虚弱的身体,还有内心那沉重的枷锁和恐惧……他会被彻底看穿、压垮!

      巨大的抗拒感让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不”!然而,他抬起头,撞上的是陈墨那充满期待、毫无心机的眼睛,以及旁边柏闻屿那看似漠然、实则带着无形审视的目光(柏闻屿虽然没看他,但初衍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注意力落在他身上)。

      拒绝陈墨?这个唯一对他还算友善、甚至有些维护的朋友?而且,以柏闻屿的作风,如果他拒绝,陈墨很可能就直接把柏闻屿的名字和他初衍的名字一起报上去了,结果还是一样!甚至可能更糟,因为柏闻屿会知道他“不识好歹”。

      同意?
      那意味着未来两周,他将彻底暴露在柏闻屿冰冷的视线和陈墨的“热情关怀”之下,在陌生的环境里,拖着受伤的手腕和虚弱的身体,进行高强度的训练……

      初衍的嘴唇翕动着,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进退维谷,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将他碾碎。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个极其简短、毫无情绪起伏的音节:

      “嗯。”

      是柏闻屿。

      他甚至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落在书页上,仿佛只是随口应了一声无关紧要的事情。那声“嗯”,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讨论的力量。仿佛在说:就这样定了。

      陈墨立刻像得到了圣旨,脸上笑开了花:“好嘞!柏神爽快!衍哥,你看柏神都同意了!就这么定了啊!” 他根本不给初衍任何反应的时间,仿佛柏闻屿的“嗯”已经代表了两个人的意见。他立刻从林静老师放在讲台上的表格里抽出一张,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在表格第一行写下了“柏闻屿”三个字,字迹和他的人一样跳脱。

      然后,他的笔尖移向第二行,几乎没有停顿,极其自然地写下了“初衍”两个字。写完,他还得意地朝初衍晃了晃表格:“搞定!看,多顺溜!衍哥,你的名字还是这么好写!” 他完全没注意到初衍在他写下名字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剧烈颤抖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被强行捆绑的绝望和无助。

      柏闻屿……初衍……
      这两个名字,一上一下,紧紧挨在一起,被陈墨那潦草的字迹固定在了一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纸上。像一道无形的锁链,将两人再次紧密地、强制性地捆绑在一起,锁定了未来两周同处一室的命运。

      初衍看着那张纸,看着自己名字紧跟在“柏闻屿”后面的刺眼位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腕的伤口仿佛被这纸上的名字狠狠灼烧着,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腥甜和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呜咽。他深深地低下头,刘海遮住了他眼中翻涌的、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认命般的绝望。

      陈墨却毫无所觉,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招兵买马”上。他拿着表格,像只精力过剩的蜜蜂,开始在教室里嗡嗡地盘旋,目标明确地寻找着看起来好说话、或者和他关系不错的同学:
      “嘿!王胖子!怎么样?跟哥们儿一间呗?有柏神坐镇,咱们稳赢内务标兵!”
      “李静!学霸姐姐!考虑一下?咱们宿舍学习氛围绝对浓厚!不懂的还能问柏神!”
      “张强!强哥!别犹豫了!咱们强强联合……”

      他咋咋呼呼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情和没心没肺。他每找到一个“目标”,就在表格后面飞快地添上一个名字,仿佛在完成一件无比轻松愉快的任务。

      而初衍的座位,此刻却像被一片低气压的乌云笼罩。他僵硬地坐着,左手死死藏在桌洞深处,指尖冰凉。柏闻屿依旧安静地坐在旁边,翻着他的书,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只有偶尔翻动书页时指尖带起的微风,和他周身那挥之不去的、冰冷的压迫感,提醒着初衍他无法逃离的存在。

      陈墨的效率奇高,很快,表格上六个名字就填满了:
      1. 柏闻屿
      2. 初衍
      3. 陈墨
      4. 王浩(王胖子)
      5. 李静
      6. 张强

      “搞定!” 陈墨拿着填好的表格,像打了胜仗的将军,志得意满地走回来,啪地一声将表格拍在初衍的桌角,“衍哥,收好!待会儿交给班长就行!” 他完全没注意到初衍过分苍白的脸色和僵硬的身体,又用力拍了拍柏闻屿的肩膀(柏闻屿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柏神,咱们宿舍就靠你带飞了!”

      柏闻屿没有任何回应,仿佛陈墨拍的是空气。

      初衍看着桌角那张轻飘飘的纸,看着上面那六个名字,尤其是紧紧挨在一起的前两个,只觉得那薄薄的纸片重若千钧,像一张通往未知炼狱的门票。手腕处的纱布被汗水微微濡湿,传来一阵阵闷痛。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伸出手,用指尖捏起那张表格。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他低着头,避开了陈墨兴高采烈的目光,也避开了旁边那无形的、冰冷的注视。他像一个被判了刑的囚徒,沉默地等待着班长来收取这决定命运的“供状”。

      教室的喧嚣似乎离他很远。
      只剩下手腕处清晰的痛楚,心口沉重的枷锁,和那张纸上紧挨着的两个名字,无声地宣告着:属于他的、无处可逃的“军训炼狱”,即将拉开序幕。而那个冰冷的狱卒,就坐在他身边,翻动着书页,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国防教育基地的大巴车像一条臃肿的钢铁长龙,停靠在临江一中操场边缘。引擎低沉地轰鸣着,混合着少年少女们兴奋的喧哗和背包碰撞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即将启程的气息。

      初衍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旧背包,站在人群边缘,像个误入喧嚣的孤魂。手腕处厚厚的纱布被刻意拉长的袖口严密包裹,但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牵扯着缝合处的神经,带来持续的、闷钝的痛感。失血后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经过昨晚的折腾和今早的集合,更是放大了数倍。他感觉头重脚轻,眼前阵阵发黑,仿佛随时会被这嘈杂的洪流冲垮。

      他看着眼前这辆巨大的、即将载着他们驶向未知炼狱的交通工具,胃里一阵翻搅。六人一间的宿舍名单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紧紧勒着他的脖子。尤其是……要和那个人朝夕相处。

      陈墨像只精力过剩的猴子,背着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在人群里上蹿下跳,大声招呼着:“这边这边!王胖子!李静!张强!柏神!衍哥!快上车!咱们坐一起!” 他目标明确地将自己小团体的成员聚拢,然后率先冲上了大巴。

      王浩(王胖子)憨笑着,拎着个巨大的零食袋。李静推了推眼镜,表情平静中带着一丝无奈。张强则是一副“舍命陪君子”的壮烈表情。柏闻屿走在最后,他背着一个看起来价格不菲、容量适中的深灰色旅行包,步伐沉稳,面无表情,仿佛周围的喧嚣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他目不斜视地上了车。

      轮到初衍。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部生疼。他低着头,避开周围探究或好奇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才抬脚踏上那高高的台阶。车内混合着皮革、汗水和零食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让他本就翻腾的胃更加不适。

      陈墨占据了车厢中部靠窗的一排双人座,正热情地朝他们招手:“柏神!衍哥!快!这里!给你们占好座了!” 他旁边坐着李静,显然是把靠窗的好位置“让”给了两位“大佬”。

      柏闻屿径直走过去,动作流畅地将背包放在行李架上,然后极其自然地坐在了陈墨旁边的那个靠过道的位置——双人座的外侧。留下靠窗的那个座位,空着。

      初衍的脚步僵在过道上。他看着那个紧挨着柏闻屿的空位,像看着一个张开的陷阱。巨大的抗拒感和身体的极度不适让他几乎想转身逃下车。然而,陈墨催促的目光,王浩和张强好奇的注视,还有身后不断涌上车的同学……所有的退路都被堵死了。

      他认命般地、极其缓慢地挪过去,像背负着千斤重担。他小心翼翼地、尽量不碰到柏闻屿,僵硬地坐进了那个靠窗的位置。身体紧贴着冰冷的车窗玻璃,试图将自己缩成最小的一团,与身边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存在拉开最大的距离。

      “好了!齐活!”陈墨满意地拍手,仿佛完成了一项伟大的战略部署。

      大巴车缓缓启动,驶离喧嚣的校园,汇入城市的车流。窗外的景色开始流动,高楼的剪影逐渐被郊区更开阔的天空和田野取代。车厢内的喧嚣在引擎的嗡鸣声中渐渐沉淀,一些兴奋过度的同学也开始显露出旅途的疲惫。

      初衍靠着冰凉的玻璃窗,强撑着沉重的眼皮。手腕的闷痛和身体的极度虚弱像两股合力拉扯着他的意识,将他往黑暗的深渊里拖拽。胃里的不适感也一阵阵翻涌。他感觉自己的体温似乎在升高,额角渗出冷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不行……不能睡……
      不能在柏闻屿旁边睡……
      不能……麻烦他……

      这个念头像最后的警示灯,在他昏沉的脑海里微弱地闪烁着。然而,生理的极限终究压倒了意志的抵抗。颠簸的车身如同摇篮,引擎的嗡鸣像催眠曲。他的头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地往下垂,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缘,他极其艰难地、用尽最后一丝清醒,微微侧过头,看向身边那个正垂眸看着手机屏幕(屏幕上其实一片漆黑,他只是不想与任何人交流)的冰冷侧影。

      初衍的声音极其微弱,带着浓浓的困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卑微的恳求,轻得像一阵风,几乎要被引擎声淹没:

      “柏闻屿……”
      “我……等会儿可能要睡觉……”
      “可能……会……麻烦到你……”

      他说完,甚至不敢看柏闻屿的反应,就立刻将头扭了回去,死死抵着冰冷的车窗玻璃,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所有可能的难堪。巨大的羞耻感和身体的沉重感让他瞬间放弃了抵抗,意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彻底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柏闻屿握着手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屏幕上倒映着他自己毫无波澜的、冷硬的侧脸轮廓。他缓缓抬起眼睫,目光极其短暂地扫过身边那个已经彻底陷入昏睡的少年。

      初衍的头歪向车窗的方向,但身体因为车身的颠簸而不由自主地微微倾斜。他苍白的脸颊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下显得异常脆弱,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疲惫的阴影,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微蹙着,仿佛承受着无形的痛苦。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微张着,呼吸微弱而均匀。那只包裹着厚厚纱布的手腕,在宽大袖口的遮掩下,随着车身的晃动而无力地垂落,偶尔碰到他自己的腿侧。

      麻烦?
      柏闻屿的薄唇几不可察地抿紧了一瞬。他想起了医院里那张写着“对不起”的纸条,想起了那只在宠物医院打了夹板的小猫,想起了昨晚家政汇报公寓里那盒未动的牛奶……还有此刻这具蜷缩在座位上、连呼吸都透着疲惫和脆弱的身体。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漆黑的手机屏幕,仿佛刚才那一瞥从未发生。就在初衍的身体因为一个稍大的颠簸而彻底失去支撑,头不受控制地、软软地滑向内侧(柏闻屿的方向)时——

      一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速度,稳稳地、轻柔地托住了初衍滑落下来的、滚烫的额头。

      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柏闻屿没有看他。他的视线依旧落在漆黑的手机屏幕上,侧脸的线条依旧冷硬如冰雕。但他的手掌,却稳稳地托着初衍的额头,阻止了他撞向车窗或滑向更尴尬的位置。然后,他的手臂微微用力,带着一种不容抗拒却又异常轻柔的力道,将初衍歪倒的身体,极其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的头,轻轻地、稳稳地靠在了自己宽阔而坚实的肩膀上。

      初衍在睡梦中似乎感受到了一个更稳定、更温暖的支撑点,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丝,无意识地在那带着干净清冽气息(柏闻屿身上特有的、像雪松又像冷泉的味道)的肩窝里蹭了蹭,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如同幼兽般满足的呓语,睡得更沉了。滚烫的额头抵着柏闻屿微凉的脖颈皮肤,灼热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锁骨。

      柏闻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依旧维持着看手机的姿势,但握着手机的指尖却微微收紧。他深邃的眼眸低垂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里面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暗流——或许有一丝被打扰的不悦,有一丝对这份滚烫体温的不适应,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沉重的、无法推卸的责任感,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对这份全然依赖的默许。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在初衍似乎因为睡姿不舒服而再次微微蹙眉、无意识地蹭动时,柏闻屿那只空闲的左手(托着初衍额头的手是右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迟疑,抬了起来。

      他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秒。
      仿佛在进行一项精密而陌生的操作。

      最终,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轻轻地、极其克制地落在了初衍柔软凌乱的黑色发顶上。

      不是抚摸。
      更像是……一种确认,或者一种……笨拙的安抚。

      指尖感受到发丝的柔软和额头的滚烫温度。柏闻屿的动作极其轻微,只是用指腹极其短暂地、如同蜻蜓点水般,碰触了一下,便迅速地收了回去,重新放回自己身侧。整个过程快得像幻觉,仿佛从未发生过。

      他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漆黑的手机屏幕,仿佛刚才那个细微的动作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只有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耳根处一丝几不可察的、极其微弱的淡粉色(或许是错觉),泄露了他内心并非全然的平静。

      然而,这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摸头”,却被斜前方一双瞪得溜圆、闪烁着八卦之魂的眼睛,精准无比地捕捉到了!

      陈墨本来正和李静、王浩他们小声讨论着军训的“酷刑”和“趣事”,眼角余光却一直没离开过后面这两位“大佬”。当看到初衍的头靠在柏闻屿肩上时,他已经惊得下巴快掉下来了!而当柏闻屿那只“神圣不可侵犯”的手,竟然抬起来碰了碰初衍的头发时——

      “卧槽!!!”

      一声石破天惊的、充满难以置信的惊呼,猛地从陈墨喉咙里爆发出来!瞬间打破了车厢后部的平静,引得前后几排的同学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陈墨完全顾不上别人的目光,他猛地转过身,上半身几乎完全探出了座位,手指颤抖地指着后面依偎在一起的两人(主要是柏闻屿肩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和柏闻屿那依旧面无表情的侧脸),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是发现了新大陆般的狂喜和激动:

      “我的天呐!我看到了!柏神!你!你摸衍哥头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破音,“衍哥靠在柏神肩膀上睡觉!柏神还给衍哥摸头杀!!”
      他激动地抓住旁边李静的胳膊猛摇:“李静!王胖子!你们看到了吗?!是真的!我之前说的都是真的!这不是CP是什么?!这还不是真的?!!”

      他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完全无视了柏闻屿瞬间变得冰冷、如同实质般刺过来的目光(那目光带着“闭嘴否则死”的警告),也忽略了初衍在睡梦中似乎被他的大嗓门惊扰,无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陈墨猛地一拍大腿,灵感爆发,声音洪亮地宣布:
      “石锤了!这CP名我都想好了!就叫——”
      他故意拉长音调,在柏闻屿那几乎能杀人的冰冷注视下,顶着巨大的压力,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喊了出来:
      **“屿衍无阻!”**
      (屿衍无声的谐音,又暗喻“风雨无阻”?)

      “噗嗤……” 李静忍不住笑出声,赶紧捂住了嘴。王浩也憋得满脸通红。周围的同学更是窃窃私语,投来各种好奇、探究、暧昧的目光。

      “陈墨。” 柏闻屿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瞬间让车厢后部嘈杂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寒流,精准地锁定在陈墨那张兴奋过度的脸上,薄唇吐出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和冰冷的警告:
      “闭嘴。”

      陈墨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所有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他讪讪地缩回座位,对着柏闻屿那冰冷的视线做了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但脸上兴奋的红晕和眼中闪烁的八卦之光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车厢内重新恢复了相对的低语声,但气氛却变得无比微妙。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扫向那个靠窗的角落。

      初衍依旧沉沉地睡着,对刚才发生的“惊天动地”一无所知。他滚烫的额头依旧安稳地靠在柏闻屿微凉的肩膀上,呼吸均匀,眉头在最初的惊扰后重新舒展开,仿佛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只是那苍白的脸色和微蹙的嘴角,依旧透着挥之不去的脆弱。

      柏闻屿重新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初衍靠在他肩上的、毫无防备的睡颜上。那冰冷的警告似乎耗尽了刚才那一点细微的波动,他的神情重新归于深潭般的平静,只是那托着初衍额头的手臂,肌肉线条似乎比刚才更加紧绷了一些。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像一座沉默的、被迫承载着额外重量的冰山。肩膀上传来的滚烫温度和细微的呼吸,成了这趟通往军训炼狱的旅程中,唯一清晰而沉重的感知。而陈墨那句石破天惊的“屿衍无阻”,则像一道无形的标签,被强行贴在了这段沉默而微妙的关系之上,在车厢里无声地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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