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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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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之呈没想过还能再见到邢皓。
他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气质沉稳不少，穿一件白衬衫，一套灰色西服，版型面料都很一般，但仍旧将邢皓的腰身勾勒出来。
邢皓没有再做代驾，他换了一份房产中介的工作，在他和祝之呈那晚在栎锦路遇见以后不久。
祝之呈知道，他私下找人打听过。
邢皓卖的不是什么高档楼盘，是旧城区的老式小区二手房。祝之呈觉得邢皓那种腼腆的性格，做中介，不太适合他。
但他似乎干得还挺不错，看起来日子过得比以前，要好得多。
祝之呈有考虑过，从邢皓手上买几套房子，为他冲冲业绩。但邢皓卖的小区又实在低端，既不可能住人，也没有任何的升值空间。
祝之呈时不时会开车从邢皓家附近经过没想过偶遇，但真遇到的这一天，心里还是说不清的复杂。他的车停在街道树荫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不是以前那辆宾利。他目光沉静，看着邢皓穿梭在各个小吃摊位前，随后走进路旁的小超市。再出来时，手上提着一打罐装啤酒。
看来今晚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吧。祝之呈降下车玻璃，点燃一支烟。
邢皓头发理得比以前短，看着挺精神。他将灰色西服外套脱下来，搭在臂弯。
邢皓今晚成交了一套房，这单磨了很久。想起不久后就能进账的佣金，他不免雀跃，打算晚饭好好犒劳自己。
邢皓站在铁板鱿鱼摊位面前，低着头仔细挑选，每个部位都确认新鲜度，最后林林总总选了一大把。铁板鱿鱼是邢皓最爱吃的食物，然而这玩意儿一点不顶饱，如果想要吃个爽，起码得花上一百多块。过去邢皓过得拮据，即使嘴馋，也很少买。
铁板鱿鱼旁边支着一个烧烤摊，老板是一个胖胖的年轻小哥，邢皓在他这里点了半打烤生蚝。
邢皓来到一家炒饭炒面摊位前，从上到下扫过菜单，最后选了最下方的火腿肠炒饭。
房产中介成天在外面跑，有辆电动车会方便许多。邢皓克服自身，重新买了一辆限速二手车。
提着大大小小的打包袋，邢皓上了自己的小电驴，骑进了夜市旁边的老小区。不久后，万家灯火又添上一户。
烟燃尽，祝之呈发动车子离开。
邢皓没想过还能再见到祝之呈。
初冬，空气湿冷刺骨，本市难得下雪，小雨夹雪，落在路面上，很滑，行人过往皆是小心翼翼，生怕摔倒。
邢皓和两位同事吃完煲仔饭，举着伞，沿街慢悠悠闲逛。这么冷的天气实在不适合散步，但入冬以来，气温骤降，加上年底，看房的人少了许多，邢皓和同事最近都闲在那几十平的门店里，围着取暖器打牌，每天就指望午饭时间出去放风。
邢皓很少打，他的空余时间都用在学德语上面。手里攒了一部分积蓄，但线下语言班动辄上万，邢皓还是舍不得，在二手交易市场买了资料和账号，有空就跟着线上课程班自学。
三人捧着热饮，有说有笑，路过一间门庭不大，装修低调的茶室，正巧这时，祝之呈和助理一前一后从里面走出来。
邢皓一抬头就看到祝之呈，黑色羊绒大衣里套着同色西装，裤腿笔直，皮鞋锃亮。助理撑伞，祝之呈比他高出不少，他只能尽量拔长身躯，倾斜着黑伞，准备将自己的老板送到停在街对面的车里。
祝之呈自见到邢皓的那一刻便止住脚步，两人离得太近，不可能装作没看见。祝之呈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邢皓却在短暂怔愣过后，率先打招呼，“好久不见，祝总。”
祝之呈幽幽地打量他，良久，点点头，“好久不见。”
助理见老板打完招呼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扭头用眼神询问。
“你先走吧。”祝之呈对助理说。随后伸手将伞接过。
邢皓明白祝之呈要留他，他笑着让同事先走一步。同事目光在祝之呈和邢皓之间逡巡，走出老远，还时不时回头，嘴里不知议论什么。
“祝总是在这边应酬么？”茶室门口只剩下两人，邢皓语气淡淡的，像是问候一个老朋友般自如。
邢皓当真变了不少，或许是当了中介，靠嘴皮子吃饭，再加上每天跟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邢皓如今谈吐间带着一份不自觉的热络与成熟，不再像祝之呈刚认识他时那样腼腆，说话做事都怯怯的。
“嗯，你呢？”祝之呈问。
“我在这附近上班。”邢皓嘴角浅浅勾起，拿出对付客户时职业的微笑，“房屋中介。”
“挺好的。”邢皓这幅姿态，祝之呈反而不知道讲些什么了。
其实聊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两人现在不过是见面点个头的交情，点完头，就该走了。
“你吃饭了吗？”祝之呈主动问。
“刚吃完，你呢？”
祝之呈摇头，“还没吃。”他盯着邢皓握着伞柄的手，手指关节微红。
“那，祝总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请你吃个饭吧。”
饭馆就在这条街上，一家只有五张桌子的家常菜馆，夫妻店，丈夫掌勺，妻子收银，外加一个收桌扫地的工人。
“店小了点，但味道不错，我和同事经常在这里吃。”小店不讲究什么服务，老板娘将菜单放下就走了。
菜单只有一张纸，塑封外壳沾着油渍，邢皓递到祝之呈面前，“祝总看看，想吃什么。”
祝之呈说，“你点就好。”
邢皓没有看菜单，抓起笔，写下几道菜，起身走到收银台，交给老板娘。回来时，手上提着一壶热水。
邢皓将面前的碗筷拆开，用开水仔细烫过两遍，推到祝之呈面前，然后拿回祝之呈面前那份，开始拆塑料膜。
“你不是吃过了吗？”
“陪祝总再吃一点，一个人吃多没滋味。”
“你非要一直叫我祝总吗？”
邢皓正往杯子倒茶水，手顿住，过几秒钟后，他抬起头，冲祝之呈笑，“呈哥。”
这声呈哥，猝不及防的，让祝之呈眼眶有些热。
菜很快上齐，重油重盐，米饭生硬发灰。
祝之呈吃相斯文，他问邢皓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现在卖房，挣得比以前多点。我妹最近在一家公司实习，也有实习工资。”
祝之呈问了公司的名字，没听说过。
祝之呈让邢皓问问邢皎愿不愿意到祝家的公司上班。
邢皓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两人有些沉默，职业素养让邢皓不愿冷场，他主动问祝之呈的近况。
“还是老样子，”祝之呈端起比白开水强不了多少的茶水喝了一口，意味深长地说，“一个人不就那样过么。”
祝之呈终于在邢皓脸上看到点不一样的表情。邢皓先是愣住，紧接着用一个探究的眼神看过来。祝之呈一进室内便将羊绒大衣脱掉，叠好放在旁边的蓝色塑料凳上。邢皓盯着注祝之呈胸前的灰色领带，一言不发。
“你妹妹工作的事你不用着急替她回绝，问问她的意见呢，不用觉得麻烦我，小事一桩。”
“不了，呈哥，你已经帮过我很多。”邢皓没有追问祝之呈刚才话里的意思，不重要了已经。
祝之呈却不明白邢皓口中的“帮过我很多”是指什么。他从未觉得邢皓在他们之间那段过去里，占到过一丝便宜。
难道是在最开始，祝之呈那几次蓄意接近时，打发他的“昂贵”的代驾费？
邢皓是因为受了这份“恩惠”，所以当年才愿意跟他上楼，跟他上床，作为报答？
所以才会在看到那一万块的“嫖资”后，面容尽失，在离开时也要想方设法退回来。
可那点微薄的钱财，就值得一个人用身体来交换吗？
祝之呈懂了，邢皓不把他们之间定义为交易，至于是什么，他已经不愿意再细想了。
祝之呈再也吃不下一口，他的心涩涩地颤，钝钝地疼。他放下筷子，几乎是在下一秒准备伸手握住邢皓搭在餐桌上的双手。
可惜，晚了一步。
邢皓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在祝之呈动作以前抢先站起身，“呈哥吃饱了？那我去结账。”
祝之呈的手无力地缩回来，垂在身侧。
买完单，推开玻璃门，“我送你吧。”祝之呈迫切地想要争取到一点相处的时间。
两人是从茶室一路步行过来，司机跟随在后，停在饭馆门口，随时待命。
“不啦，”邢皓将伞撑开，“很近的，我走走就到了。”
“你哪天有空，我们再一起吃个饭吧。你请我，我得请回来。”
邢皓笑了笑，没应。
“呈哥，”邢皓率先下台阶，侧过身，仰视祝之呈，眼前这个男人三十二岁了，还是像当年初见时那样，矜贵，迷人，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再见了。”
邢皓告别完，转身，踩着半冰半水的路面，走出一段路后，右转，彻底消失不见。
祝之呈立在原地，雪花很小一朵，落在肩上，很快融进大衣里，绵绵不绝。望着邢皓平静瘦削的背影，祝之呈眼泪霎时间涌出来，世界模糊一片。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