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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烽火鸢尾 ...

  •   1943年深秋的上海,霞飞路的法国梧桐在风中簌簌作响。林砚秋站在百乐门的雕花玻璃门前,墨绿丝绒旗袍勾勒出纤瘦的身形,耳垂上的珍珠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她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白兰花,指尖残留着昨夜誊写情报时的油墨气息。
      三个月前,她还是圣玛利亚女中的国文□□。那日午后,阳光斜斜照进办公室,穿着藏青长衫的男人推门而入。他说自己叫沈知远,是来送教材的书局职员。林砚秋接过牛皮纸包裹的瞬间,触到对方掌心的薄茧,与他眼底转瞬即逝的锐利锋芒。
      后来她才知道,那批教材夹层里藏着重要军事情报。而沈知远真实身份,是潜伏在汪伪政府财政部的中共地下党员。在组织安排下,林砚秋成为他的交通员,百乐门舞女的身份,成了最好的掩护。
      "砚秋,今晚八点,将这份文件送到十六铺码头。"某个雨夜,沈知远将油纸包塞进她手袋,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路上小心。"林砚秋点头,转身时,他突然叫住她:"等这场仗打完,我带你去苏州看评弹。"
      霓虹灯影里,林砚秋踩着高跟鞋旋转,发梢扫过不同男人的军装。她数着节拍,在舞池角落与接头人交换情报。每当感到危险逼近,总能在人群中捕捉到沈知远的目光——他永远坐在二楼雅座,面前摆着一杯从不喝的咖啡,眼神看似漫不经心,却时刻警惕着四周。
      平安夜那晚,百乐门张灯结彩。林砚秋在更衣室换衣服时,发现抽屉里躺着个丝绒盒子。打开是枚素银戒指,内侧刻着"远"字。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慌忙将戒指攥在手心,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
      "砚秋,有紧急任务。"沈知远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促,"日军正在搜捕代号'鸢尾'的情报员,我们怀疑内部出了叛徒。"他递给她一张船票,"明早六点,坐去香港的客轮,这是组织的命令。"
      林砚秋摇头,将戒指塞回他掌心:"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沈知远的瞳孔猛地收缩,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别过脸:"听话。"转身时,他的大衣扫过她手背,带着淡淡的硝烟味。
      凌晨三点,林砚秋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的瞬间,冰冷的枪口抵住她额头。领头的日本军官森田狞笑:"林小姐,这么晚还不睡?"他抬手扯下她耳垂的珍珠,"沈知远已经招了,说你就是'鸢尾'。"
      林砚秋浑身发冷,却强作镇定:"森田大佐说笑了,我不过是个舞女。"话音未落,一记耳光重重扇在脸上。森田揪住她的头发:"敬酒不吃吃罚酒!带走!"
      审讯室里,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林砚秋被按在老虎凳上,森田举着烧红的烙铁在她面前晃悠:"只要说出同党名单,我就放了你。"她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恍惚间,想起沈知远说过的话:"情报比性命更重要。"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突然被撞开。沈知远浑身是血地冲进来,身后跟着举枪的同志。原来这是组织设下的局,故意让叛徒传出假情报,引蛇出洞。森田恼羞成怒,举枪对准林砚秋。千钧一发之际,沈知远扑过来挡住了子弹。
      "知远!"林砚秋挣脱束缚,跪倒在血泊中。沈知远颤抖着摸出那枚银戒指,想要给她戴上,手却重重垂下。林砚秋握着他逐渐冰冷的手,将戒指套在自己无名指上,泪水滴落在他苍白的脸上。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投降。林砚秋站在满目疮痍的霞飞路,望着天空中飞过的白鸽。她戴着那枚素银戒指,开了间小小的书店,书架上永远摆着一本《牡丹亭》——那是沈知远送她的第一本书,扉页上写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每个雨夜,她都会想起百乐门的霓虹,想起他掌心的温度,想起那句未完成的承诺。岁月流转,当年的舞女早已白发苍苍,而记忆中的少年,永远停留在那个为她挡子弹的瞬间,化作她生命中永不凋零的鸢尾花。
      后来有人在她的日记里读到这样一段话:"我们曾相约看遍江南烟雨,却在烽火中离散。但我知道,你用生命守护的信仰,终会换来黎明。而我的余生,就是将这份爱,化作照亮他人的微光。"
      多年后,在上海历史博物馆的展柜里,静静地躺着一枚素银戒指,旁边放着泛黄的日记手稿。来往的参观者或许不知道背后的故事,但那些在战火中绽放的爱情与信仰,永远镌刻在历史的长河里,诉说着那个特殊年代最动人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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