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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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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裴氏帝国掌舵人裴姜伟的葬礼，肃穆的黑色浪潮淹没了这片寂静之地。
阳光刺眼得不合时宜，春风带着暖意拂过墓园新绿的草坪，却吹不散笼罩在人心头的沉重阴霾。葬礼四周是穿着黑衣的人群，低声交谈着。
宋林站在哀悼人群的边缘，但他的目光没有落在灵堂前那遗像上，透着人群，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他身上的黑色西装剪裁考究、价格不菲，却掩不住他整个人散发出的颓败气息。眼白布满血丝，深重的眼袋像是烙进皮肤里的印记，下巴上杂乱的胡茬刺目地生长着。
自得知裴先生的葬礼定在周三起，一种近乎执念的情绪就在他心底燃烧——如果那个人还活着，如果廖泽还在这世上某个角落呼吸，他一定会来。他，最重情义。为了裴先生，廖泽不可能不来。
宋林等这一天太久，他一动不动，仿佛只要站在这里，那个人就一定会出现。
仪式开始，葬礼的肃穆钟声敲响，钟声低沉，就在司仪念悼词的间隙，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停在墓园入口的草坪旁。
车门打开，一名保镖迅速撑开黑伞。伞下，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低头跨出，纯黑的素衣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他不耐烦地接过保镖递来的同色外套，随意甩在肩上，动作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倨傲与疏离。巨大的墨镜遮去了他大半张脸，只留下紧绷的下颌线。
当那张被墨镜遮挡的侧脸映入眼帘时，那一瞬，宋林几乎窒息。
是他吗？是那个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死了的人？廖泽！你还活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理智的堤坝在瞬间溃散，情感如洪流般冲垮一切。宋林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本能地向前冲去，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人群。他踉跄着，直冲到那道熟悉的身影面前。
“廖泽……”他喃喃出声，声音颤抖。
越靠近，那张被墨镜遮掩的脸就越清晰，与记忆深处的影像层层重叠。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愧疚一齐袭来，将他彻底淹没。他再也无法克制，冲上前，张开双臂，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人紧紧抱住！力道之大，仿佛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血肉之中。隔着单薄的衣料，他能感受到怀中之人猛然僵硬，甚至有明显的抗拒之意。
人群的窃窃私语瞬间沸腾。
“宋总怎么了？”
“那人是谁？”
“天啊，怎么回事？”
“你……？！” 被抱住的男人明显怔住，随即语气里夹杂着压抑的困惑与怒意，试图挣脱。
宋林却抱得更紧了些，他不能放手，仿佛只要他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再次消失一般。他只感受到怀中人的心跳，像烈火般灼烧着他干涸的灵魂。无数的愧疚，自责瞬间将他淹没，但更多是欣喜。
他将脸深深埋进对方冰凉的肩颈，灼烫的呼吸透过衣料，贪婪地汲取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怀中人的身体在他灼热的碰触下微微颤抖。巨大的情感冲击让宋林失语，只能哽咽地、一遍遍重复着破碎的低喃：“没死…你真的没死…我就知道…你终于…终于肯出现了……”
可下一秒，那只手猛地推开了他。
“宋林，你在做什么？！有病吧！”男人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宋林被推得踉跄后退，惊愕地抬头。
“你还是留着这话对我哥说吧！滚开！”男人一把扯下墨镜，露出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英俊依旧的五官线条带着廖洛特有的公子哥的傲慢与刻薄锋芒。那眼神里，除了怒火，便是赤裸裸的鄙夷，仿佛宋林是什么肮脏不堪的秽物。
宋林望着他那一双冷漠的眼睛，那双眼睛确实熟悉，但却少了些什么，少了那份柔和，那份只有廖泽才有的温度。
宋林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不是廖泽。是廖洛，廖氏集团的二公子，廖泽的亲弟弟。当年在那场大火中，幸存的人正是廖洛，一时，他竟然恍惚了。
“宋总。”身旁的助理及时上前一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紧绷地提醒。
宋林瞬间脸色苍白，巨大的失落和难堪让他瞬间清醒。他声音沙哑的道歉：“……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知道就好！我哥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他已经死了！骨头都化成灰了！现在在这里假惺惺的，装这些深情给谁看？有什么用？！”
廖洛毫不客气地呛声，他整理着被弄皱的外套，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嫌恶。
宋林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能辩驳。他垂下眼睫，遮住翻涌的情绪，只是微微颔首，识趣地转身离开，退回到哀悼的人群中。
他知道，再多的言语也无法弥补那段过往的裂痕。
葬礼继续进行，气氛恢复了庄重，只是在场不少人仍时不时投来探究的眼神。
宋林全程都盯着廖洛看，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哪怕是一点点相似的影子。他目光却再也无法从廖洛身上移开。就像一个溺水者盯着唯一的浮木。
但廖洛始终没有看他一眼。葬礼全程漠然，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他只是一个为长辈送行的晚辈而已。
直到葬礼结束，人群渐渐散去，低语声渐歇。宋林仍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背影。
“宋总，该走了。” 助理再次低声催促，仍伫立在门外阴影里的宋林。
宋林点头，却迟迟未动，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丝机会，哪怕最后的结果并不如他所愿，他望着那个背影，低声道：“查清楚了吗？廖洛是什么时候回国的？又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助理迅速回答道，“昨晚深夜的航班落地，行程很紧，明天一早的飞机离开。”
“明天一早？” 宋林眉间紧锁，这么急？这不合理。廖洛作为廖家次子，回国参加如此重要的葬礼，只停留不到二十四小时？这既不符合廖洛一贯张扬铺张的作风，更不像……如果是廖泽，在得知恩师离世的消息后，会如此行色匆匆，不留一丝眷恋？
他下意识地低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调出刚才趁乱拍下的宾客签到名册照片，廖洛的名字赫然在列。他查看着签名册，死死钉在那个“洛”字上，指尖无意识地放大。
就在这时，廖洛似乎结束了与裴家人的最后寒暄，独自一人，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从灵堂侧边的小径朝出口方向快步走来。那步伐，带着几分仓促。
宋林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几步上前，毫不犹豫地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不容置疑。“我们谈一谈。”
“放手！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廖洛猛地甩开宋林的手，力道之大让宋林都晃了晃。他脸上瞬间堆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极度疲惫，“宋林！你有完没完？！我今天够累了！别再像个疯子一样缠着我！” 他厉声低吼，转身就要大步离开。
这过激的反应，这态度……他绝不相信这只是单纯的厌恶。
宋林走到他面前，深深地看着他。那眼神太过复杂，包含了太多太多，有思念，有愧疚，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求证。廖洛明显感到了不安，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闪烁，想要避开这令人窒息的对视。
可宋林却挡在前面，不肯放他走，两人僵持着，最终，廖洛似乎耗尽了耐心，他猛地侧身，试图从宋林身边强行挤过去。
“廖洛。” 宋林的声音低沉，再次叫住了他。
听到自己的名字，廖洛微微一怔，却没有回头。
宋林走到他面前，趁机再次抓住他的手，力道之大不容挣脱。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廖洛的无名指仔细端详，那只左手上空空如也，没有戒指，戒痕？长期佩戴留下的印记？哪怕是最细微的色素沉淀？
没有。
什么都没有。干净得……仿佛从未承载过任何承诺的痕迹。
他心里忽然一阵发凉。
廖洛猛地抽回手，冷冷的说道：“看够了吗？真是没想到宋总还有这种的癖好。”
宋林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失落与怀疑在他心中交织翻腾。戒指的缺失像一盆冷水，但廖洛刚才那丝惊慌，却又点燃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
他上前一步，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这一年……我每一天……都很想你……”
廖洛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嗤笑一声，语气讥讽，寒声道：“想？呵……宋林，你是在想，还是在日日夜夜地确认，廖泽那个倒霉鬼，到底有没有真的死透？！”
他顿了顿，后半句更恶毒的话在舌尖翻滚，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他不懂宋林，更不懂宋林心里到底爱着谁，或许连宋林自己都早已迷失。问出来，不过是徒增自己的难堪和痛楚。
宋林没有反驳。他看着眼前这张与廖泽一般，却又截然不同的脸，眼中翻涌着痛苦，还有孤注一掷的疯狂。下一秒，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他猛地低下头，毫不犹豫地狠狠吻上了廖洛冰凉的唇！
“唔——！”
廖洛被突如其来的吻，吻得猝不及防，整个人僵在原地，短暂的空白后，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宋林，反手就是一记用尽全力的、清脆响亮的耳光！
“宋林！你他妈疯了！！！”
宋林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一丝刺目的血迹。他却毫不在意，眼神却依旧定定地看着他。
廖洛眼睛里带着屈辱的泪水，质问道：“你抱着我，吻我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到底是谁？你是觉得我哥的棺材板不够结实，还是觉得他坟头的草不够绿？”
廖洛这话反而让宋林眉间紧锁，使得他心中的疑云更重。如果是廖泽，他或许会愤怒、会骂人，但觉不会扮演这副他最讨厌的，也是他生前最不耻的花花公子形象来刺激他。
“你是不是在怨我？”宋林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他的目光依旧紧紧锁着廖洛，这句话不像是在询问，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他早已认定的事实。他笃定，如果是那个人，即使恨他入骨，也绝不会用这种方式来折磨他。
廖洛怔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容张扬，却藏着几分苦涩与讽刺。宋林说的这话不像在问任何人，似乎笃定了死去的那人不会怪他，语气虽然平淡，但让死去的人感到心痛。
他强迫自己扬起下巴，摆出了一副花花公子的摸样，话语间，专往他心口扎，“怨你？宋林，你真是病得不轻啊！你这副样子，我哥要是还活着，知道你对他亲弟弟还余情未了，抱着啃着不放，你说他会怎么想？怕不是要被你这副一边装深情、一边对他亲弟弟下嘴的恶心样子，给气得从坟里爬出来吧？哈？！”
这话像一把刀，直插进宋林的心上。他脸色瞬间暗了下去，难道……真的不是？他真的不是廖泽，他猜错了，可代价就是那人...真的死了。
让他不想承认，眼前这个人，不是廖泽。那个他念了一年，找了一年，恨不能用命去换回的人，是真的死了...彻底死了。
希望碎成粉末，就连幻想都被撕裂，宋林站在那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摇摇欲坠。
濒临绝望边缘，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几乎是本能地打开手机，放大了之前拍下的签到名册照片。他盯着那个“洛”字，目光死死锁住右下角的那一撇。
他知道，他太知道这个写字习惯了！这是独属于廖泽的、一个被他嘲笑过无数次的小毛病！廖泽写签名时，总是下意识地在那个连接处停顿、犹豫，导致那一撇要么写得特别短促，要么干脆断开，甚至有时会不自觉地回勾一点。
总之，他从来不会撇出那一捺。
宋林曾无数次拿这个打趣他：“廖大医生，你这手签名，病人看了都得怀疑你的专业水准！天生当医生的料啊，病历本上龙飞凤舞别人看不懂就对了？”廖泽每次只是无奈地笑着摇头，却从未真正改掉这个习惯。
宋林抬头，盯着廖洛的眼睛，声音颤抖而嘶哑：“你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写字？！‘洛’字……那一撇！你告诉我，为什么？”
宋林还是察觉到廖洛的脸色变了，哪怕只是一瞬的动摇，也被宋林捕捉到了。但下一秒，那张脸又恢复了冷漠：这是我哥最后说的话，宋总，你不是口口声声想懂他吗？你可以听一听！
他猛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支小巧的银色录音笔，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用力按下了播放键。
一个虚弱、沙哑的声音响起：“宋林，我放过你了。你也放过我吧，不过现在好像也不需要了，人生梦一场，尝尽苦楚...如果可以，希望我们从未相识。”
是廖泽的声音。
是他最后的声音。
是廖泽留在人间，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了。
宋林几乎站立不住。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身体剧烈颤抖，冷汗湿透衬衫，眼前阵阵发黑，他几乎要支撑不住栽倒在地。巨大的愤怒和不甘在他体内奔涌。他决不允许！决不允许他就这样带着误解和怨恨离开！他还没赎罪……
廖泽怎么敢离开？！他怎么敢！
廖洛就站在一步之外，冷冷地看着他崩溃的样子，眼神却藏着难以掩饰的情绪。他低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薄唇轻启，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极轻地吐出几个字：
“还真是……可怜啊。”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在死寂的空气里。不知道是在说宋林，还是他自己。
廖洛移开视线，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本想再刺激几句，说些更难听的话，就比如真是可怜，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然而，后面更难听、更伤人的话，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因为每句话，每一个字，说出来却更像是在挖苦他自己。
他有什么资格，去嘲笑别人的可怜？
他此刻的处境，难道不比宋林……更加可悲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