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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千万次回溯的起点：第七区的雨与异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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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界面平滑地展示几个并行的分支任务。进入这个游戏后，对鹤忧而言，目前遇到的任务难度都不算很大，因此她其实很少因为受伤或者危险回溯，不过最近几次任务过程中，她还是意识到了系统似乎出了一点问题。不知道是在升级还是在自我维护，游戏的传感愈发真实，而回溯机制却时不时出现小的延迟。这让她有了一点久违的源自失控的兴奋感。
在接连走完几个普通剧情后，鹤忧就在《幻世》的游戏场景里无目的地游荡着。直到界面有一个背景设定似乎是暗夜里瓢泼大雨的任务吸引了她，她没怎么思考就接下了这个分支任务——【锈蚀齿轮的线索】
目标：潜入下城区黑市获取情报。
任务提示：第七区治安官巡逻频繁，建议规避。
下城区的雨水都显得粘稠的恶心，像蠕动的某种生物，顺着鹤忧的脖颈蜿蜒爬进她的作战服。在这种时候，鹤忧会难得暗暗地抨击一下系统优化过度的传感模块。
第七区的排水系统在今晚的暴雨面前形同虚设，浑浊的污水裹挟着不知名的垃圾，在坑洼不平的合金路面上肆意横流，漫过她高帮战术靴的靴底。雨水不但没有冲刷，反而还加重了那种劣质燃料燃烧和垃圾堆混合的令人一言难尽的气味。
……
鹤忧背靠着冰冷滑腻、布满涂鸦的合金墙壁，战术靴踩在湿滑的垃圾堆上，人却稳定得如同焊死在地面的钢桩。雨水顺着她原本利落束起的黑色发辫末端滴落，划过她毫无表情的脸颊，在被血水浸透的肩膀处大朵大朵地晕染开。
视野右上角，一个刺目的红色方框不断地闪烁着，尖锐的“滴、滴”声毫无缓冲地直接在她颅骨内回荡着，那是生命值低于20%的强制警报。
【生命值：18%...17%...持续失血中...】
三个身影把她堵死在了巷子尽头。他们穿着破烂的荧光涂鸦外套，在昏暗的巷口广告牌闪烁的霓虹下，他们的劣质金属义肢反射出了乱七八糟的光。为首的那个，脸上嵌着粗劣的皮下电路，像故障的信号灯一样闪烁着不稳定的蓝光。他咧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金属牙。
嗯，很符合刻板印象里的恶霸形象。鹤忧抽出一分意识来做了一个简单的结论。
此刻为首的那个劣义体“恶霸”正持着一把锋利到有些漂亮的合金匕首，而匕首铮亮的尖端正对着她的咽喉，距离不足三十公分。
“啧，跑啊？挺能躲嘛”金属牙的声音迟钝又沙哑，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开口说话，“乖乖把‘货’交出来，哥几个给你个痛快，省得受罪。”
也不知道是鹤忧运气过于纯粹的不好，还是系统设定的黑市环境具备极端不可预测性。大约十分钟前，她成功潜入了黑市一个混乱的非法改装店附近找寻任务线索。她的伪装一向巧妙，于是很顺利地避开了巡逻队和非法势力的主要耳目。但是就在她即将接近任务目标——一个设备维修摊位下的暗格时，密度极大的流弹和能量束毫无预兆地迎面压来。
不知道是哪两股势力又因为交易的问题发生了火拼，并直接引发了附近一个改造人的失控发狂。冲突和事端都爆发得突然且猛烈，但鹤忧还是第一时间找到了距她最近的掩体躲避了铺天盖地的流弹和能量束。不过在高速规避的过程中，那个失控改造人的机械臂被击飞，然后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击穿了她的肩膀。
被击中的那一瞬间，她第一次在游戏里感觉到有点无语。
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失血让她动作一滞。伤口位置影响了她的呼吸和手臂活动。更糟的是，冲突吸引了第七区治安官的巡逻队，警笛声由远及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复杂的审讯，她决定带着伤立刻逃离混乱中心，躲避被吸引过来的治安官。
但她的伤势已经过于严重了，这极大地增加了她的暴露风险，行动轨迹也变得不那么隐蔽。在她逃到巷口的时候，这三个脑子不怎么灵光的劣义体不干不净地跟了上来，为首的有着比他外貌显眼多的“金属牙”，后面跟着两个标配的喽啰。也许是觉得她受伤后有利可图且不足为惧，他们看起来势在必得。
……
鹤忧沉了沉目光，平静地扫视着他们，如同评估三件待处理的障碍物。战斗辅助系统在视网膜上飞速计算着最优解：承受左侧指虎攻击换取47.8%概率瞬间击倒金属牙，代价是生命值降至10%临界点以下。
既然有把握能解决这些麻烦，代价也还在可承受能力范围内，她就没打算要回溯。系统模拟的“厌恶”情绪模块刚生成就被她精准屏蔽——无效的数据流，如同这冰冷的雨，毫无意义。她的手指在潮湿的作战服下微微收紧。
但一道穿透雨幕的光束突然直直地冲进了暗巷。
强光手电筒稳定的光柱如同审判之矛，精准地扫过金属牙扭曲的脸、喽啰惊惶的眼，最后定格在受伤的鹤忧身上。看得出来，对于这位不速之客，在场的各位都很讶异。
“治安署！放下武器！立刻！”很有穿透力、也很清朗的声音，就是和鹤忧一样，没什么感情。
光束稳定地悬停。从暗巷深厚的黑暗里，能看到光来源处一个身穿深蓝色制服的轮廓。雨水从泛着冷光的代表二级治安官的银色肩章上流过，显得晶莹了一点，人影的大半张脸被压低的帽檐遮住，只能看到线条冷硬的下颌。他一手持强光手电，一手按在腰间的制式脉冲手枪套上，姿态标准得如同治安署宣传手册的演示配图。
【歧回】
【身份：新港市下城区第七区治安署，二级治安官】
【状态：巡逻中（分支任务【锈蚀齿轮的线索】关联NPC）】
【关联度：0.00%】
【备注：非关键剧情人物。行为模式：标准治安程序执行者。优先级：低（任务相关）。】
在调出角色面板后，鹤忧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还是遇上了巡逻队的人……
金属牙被强光刺得眯起眼，流露出的凶光中还夹杂着对制服的忌惮：“条子？误会！我们这就走！”他嘴上是这么说，握匕首的手却微微后撤，身体肌肉紧绷。
鹤忧注意到了，但碍于歧回的身份，加上她的失血越来越严重，已经开始有些视线模糊，她不敢轻易偷袭反制，只是强撑着保持防御姿态。
歧回的声音毫无波澜，完全是预设标准的冰冷腔调：“第七区治安署歧回。记录：坐标D7-3-11巷，持械抢劫未遂。警告第一次：放下武器，双手抱头，面向墙壁。”
他的每一个字都嵌在程序框架里，语调起伏精准且复刻预设值，按在枪套上的手稳如雕塑。是应对突发情况完美的背景板NPC反应。
可以理解。
喽啰开始退缩。金属牙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皮下电路如同即将爆裂的短路灯泡一样，蓝光急闪。就在他啐出一口血水唾沫的瞬间，那后撤的匕首猛地爆发出困兽般的疯狂，他果断转身背向歧回，孤注一掷似的借着扭身的巨大惯性，狠毒地直扎鹤忧的腰腹！被改造的义体人全力的一击快、准、狠，完全出乎常规逻辑，连鹤忧的战斗辅助系统只能发出一声短促的警示。
在靠战斗本能进行防御的状态里，时间，在鹤忧的感知中，缓慢到像是被人刻意调整了播放倍速。
预想的冲击感迟迟未到。
雨水悬停，霓虹凝固成诡异的色块。闪着寒光的匕首原本正稳定刺向目标。
然而，下一帧画面，逻辑崩坏。
没有任何等待，身为治安官，这一刻歧回的手甚至都没有去拔枪的趋势。
一只宽大的手掌，以一种超越物理引擎规则的、近乎瞬移的速度，毫无缓冲地、精准无比地横在了匕首的必经之路上！
噗嗤！
不太可以理解。
因为按照程序指令和之前的游戏经验，正常的流程应该是“玩家”因意外任务失败，脱离游戏，后续是作为非主要剧情人物的巡逻官NPC成功制服犯人。
一声轻微却令人头皮炸裂的撕裂声，穿透雨幕。
冰冷的合金匕首刃尖，穿透深蓝色制服袖口，深深刺入那只手的掌心，直至被坚韧的掌骨卡住，暗红的虚拟血液瞬间泵发，又立刻被暴雨冲刷成淡粉色的细流。
时间流速轰然恢复
“呃！”歧回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身体因剧痛和冲击猛地一晃，手电光束剧烈抖动，也扫过鹤忧瞬间瞪大的双眼。
金属牙也彻底懵了，下意识想抽刀，匕首却被歧回的手死死攥住，纹丝不动！暗红的血疯狂涌出指缝。
【警告！检测到严重程序逻辑冲突！】
【NPC：歧回（ID :XC-H6626）行为序列：巡逻-警告-反击发生未知中断！】
【行为：主动肢体阻挡（极高损伤）！原因分析中…错误！错误！】
【目标NPC行为模式发生不可预测偏移！稳定性评估：急剧下降！】
【建议：立即重启该NPC进程或上报管理员…】
刺眼的红色警告框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淹没鹤忧的视野，冰冷又呆板的机械音在她脑海深处尖啸，每一个“错误”字符都疯狂证实了这确实是异常情况。
她的呼吸无意识地凝滞了。一向精密如仪器的大脑被这如此多的“错误”提示冲击到有了一点延迟。她看着身前被贯穿却死死攥着凶器的手，迅速扩散的血迹，以及血迹的来源——眼前这个她之前从未在剧情里见过的NPC。
比血液更先回归身体的，是沿着脊椎爬升的一种战栗感——不是面临生命危险的恐惧或者劫后余生的欢欣，而是“已知”被打破的震撼与讶异。
“疯子！”金属牙魂飞魄散，松开刀柄怪叫着，和同样吓破胆的同伙撞开垃圾堆，一起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雨巷深处。
不执行抓捕行为吗？鹤忧看向歧回，但对方似乎确实没有执行相关指令的行为倾向。
巷子里只剩下不知疲倦的雨声和血滴落水的滴答声。手电光束重新稳定，边缘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扫过鹤忧，落在地上的血刃，最后回到歧回自己受伤的手上。他微微低头，看不清神情，帽檐的阴影更深。
鹤忧视野里【程序错误】和【生命值低】双重警告的红字很刺目。但她完全忽视了这些对自我状态的警示，专注地盯着眼前这个意料之外的NPC受伤的手。
暗红的血从伤口持续渗出，“凶器”狰狞地躺在地上。但是歧回始终没有出声，甚至没有一丝丝颤抖，像是适应了类似的创伤，就这样如同一座立在雨中的石像。雨水冲刷着他的肩章，也冲刷着血污。
巷口传来治安署悬浮车的警笛声。
歧回终于动了。他用完好的手，动作略显迟缓地按了下左耳后通讯器，声音低沉平稳，毫无异样：“D7-3-11巷，目标已逃离。现场一名平民，女性，肩膀处重伤。请求立刻医疗支援。”汇报完毕，他按掉通讯器，目光再次投向鹤忧。
这一次，没有打开手电筒对她。在警笛和雨声的喧嚣中，他向前走了两步，靴子踩过污水，在距离鹤忧一米处停下。这个距离，足以让她看清制服上被雨水晕开的血迹形状，以及那双深夜里看不真切的眼睛。
他缓缓蹲下身。
动作很轻缓，直到他的视线与靠墙的鹤忧近乎平齐。
雨点砸在他帽檐肩头，溅起水雾。
他的目光隔着雨幕落在鹤忧脸上。没有直接的关切和安慰，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他的瞳孔是蓝色的，像她在自然档案里看到过的海。然而，鹤忧还是在这种“平静”下，捕捉到了一丝裂隙。在剧痛袭来时一瞬间，他的眉头也会微微蹙紧；以及，他半蹲下查看她的伤口时，眼神深处，被系统分析平台捕捉到的，一丝微弱如电流闪过的“确认”微光。
虽然后台自顾自地将其认定为程序执行“确认目标存活”时产生的冗余数据波动。
“证件。”他伸出完好的手，掌心向上，雨水顺着掌纹流淌。
鹤忧沉默地取出薄如蝉翼的玩家身份ID卡（游戏ID：鹤忧），放在他的掌心。指尖触碰的瞬间，她感受到他手的温度，比雨水更凉。
同时，视网膜上一个【关联度：0.00%】的数字，一晃而过地闪烁了一下。
歧回收回手，指尖捏着卡片。他没有立刻验证，低垂的眼睑落在“鹤忧”两个字上。雨水滴落卡片，溅起微小水花。他的指尖，在卡片边缘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摩挲了一下。细微如同错觉，像感受材质，又像擦拭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才抬起卡片，对着光束扫描。
滴。验证通过。
他将卡片递还。动作刻板，但没有怀疑，又恢复了治安官的程式化。
“近期，”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点模糊，“避开第七区下城西巷。”
内容已超出标准程序对受害者的必要交代。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检索，又像在组织语言。帽檐阴影下，嘴唇似乎动了一下，最终也只补充了三个字，声音不高，但在雨声中依然坚定：
“没有下次。”
刺眼的悬浮车探照灯光猛地驱散了一直统治的黑暗，将两人笼罩在惨白的光晕里。鹤忧微微眯起眼。
歧回已经直起身，没有再看鹤忧，那句叮嘱就像是随口的提醒。他转过身，高大的背影在强光下投下沉默的长影，他深蓝色的制服在这样单调的光线中显得有些孤峭。雨水冲刷着肩头的血迹，他回归他既定的故事线。
鹤忧站在原来的位置，目送他消失在光晕和其他治安官的身影中。
雨水冰冷刺骨。一地的血水交融，已经分不清是谁的了，渐渐被大雨冲刷，不留痕迹，就好像这里的无数个无声的暗夜一样，没人知道深夜里发生过什么。
视野中的红色警报框不再神经质地跳动，但【程序错误】、【行为模式不可预测偏移】的结论依旧悬浮。而状态栏里，【关联度：0.00%】的数字，在她目光重新聚焦的刹那，极其稳定地、无声无息地跳成了【2.20%】。
严格遵守标准布置得毫无新意的询问室里，办公桌上同时摆着消毒水与合成咖啡。三级治安官NPC脸上挂着精准的“和善”表情。
“鹤忧女士，确认在D7-3-11巷遭遇持械抢劫，对吗？”
“确认。”鹤忧坐姿端正，目光遥遥落在对方身后墙壁的虚无处，同时也漫不经心地简单扫描了眼前这个NPC的动作和表情模块。与后台设定毫无偏离，能被精准预测，这才是正常的普通NPC的行为模式。
“对方特征？武器？”
“三人。男性。均为劣义体改造。武器为：匕首，指虎，电击棍。无更多。”鹤忧的回答也如同任务简报。
但她的脑中却仍在回放那堪称崩坏的瞬间：意外的NPC，意外的保护行为，和系统发了疯的【错误】警告。
治安官录入着：“明白。感谢配合。医疗组稍后为你做进一步的扫描和应激评估……”他的安抚程序启动，前倾上身，一切遵循预设。
白光转换，暖意虚无。鹤忧回到个人结算空间。巨大的蓝色全息界面：
【任务：锈蚀齿轮的线索（分支D级）】。
【任务目标：获取情报（未完成 - 遭遇中断）】
【遭遇事件：武装抢劫（高威胁）】
【战斗评价：D（生命值过低，无有效反击）】
【获得经验：30（事件遭遇）】
【物品损失：微型急救喷雾x1（使用）】
【状态：轻度创伤（场景医疗处理）】
【关联NPC列表：…】
鹤忧的目光瞬间穿透列表，锁定：
【歧回（ID :XC-H6626）】
【交互事件：治安干预（关键）】
【行为记录：抵达现场、标准警告、遭遇袭击、负伤、目标逃离、呼叫支援（逻辑冲突：行为“主动肢体阻挡”与预设反击严重不符，已标记异常！）】
【关联度：2.2% (↑+2.2%)？？？】
那【2.20%】在蓝光背景上，散发着异样的微光。和那个NPC一样“突然”的数值指标，让鹤忧觉得异常灼目刺眼。
“主动肢体阻挡…与预设反击严重不符…标记异常…”她无声复述。
传送的虚空里，雨水带来的冰冷已褪去，伤口的痛感也渐渐隐去，但另一种更深的情绪却伴着强烈的探究欲从思维核心弥漫。
她伸出手指，触碰虚空中那个微小的【2.20%】。指尖穿过光影，没有实质触感。
“歧回…”名字第一次被清晰念出。
目光仿佛穿透代码，再次看到暴雨中那深蓝沉默的背影，蓝色眼眸下确认的微光，以及递还ID卡时短暂的停顿。
“异常点…”她低语，然后指尖轻点光屏“锁定。”
结算界面消失。幽邃的沙漏图标【回溯锚点】缓缓旋转。
她像是在寂静的雪山深处里踽踽独行了多年，在一个未曾探索过的洞口处第一次听见了回响。
“回溯点：D7区黑市入口，任务【锈蚀齿轮的线索】触发前。”她对着虚空发出指令。
白光柔和地包裹了她。
除了不习惯已经接下的任务失败
她还有点想知道，那2.20%的关联度究竟是系统预设的合理数值，还是意料之外的数据跳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