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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踪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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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牵扯下来,已是日薄西山。
姚川心燥难平,只靠在门板上不说话,他抬眼往门外望去,却见远处夕阳残血,缀在这山沟野林间也显恢弘气势。他直望远山,半晌过后,才觉心中郁气渐平,只暗自感慨道:王朝更迭倒似这星辰交替,眼见日近西山却无力回天……大势所趋、民意所向,大齐承平至今七十余载,百姓心中早仰太祖之名、恶前朝之号,难道真凭万顷黄金、绝世武艺和一个不知真假的遗孤便可撼动?只叹忠臣枯骨罢了。
他摇了摇头,又转身回屋,见林邑仍坐在石凳上,手中仔细摆弄着那把饮血刀。他无奈笑道:“少寨主查看许久,难道还未死心?”
林邑面有颓色,却并未驳斥姚川,只道:“欲速则不达,若是凭借怀王势力也没能找出其中机关,只凭我这片刻功夫确实难有发现,是我心急了。”
姚川听他夸赞怀王,心中不大舒服,但转念又觉自己小肚鸡肠,于是轻咳两声,转问道:“你一日未曾吃食,腹内可是饥饿?那群人今日必会在及云山间细细搜索,稳妥起见,我二人还是在此处暂躲一夜。此地虽过了及云山地界,但四周仍是山峰,我去捉些山鸡野鸟来,也好垫垫肚子。”
他二人所带干粮皆被林邑丢在了山洞中,其他行李倒是还在。
林邑被他一说顿觉饥饿,便笑着回道:“有劳川哥了,我腿脚不便,只能你一人去了!”
便是他不说,姚川也不放心令他同往。他走之前又看了看林邑伤势,见他脓肿已消,这才放心,又道:“我再去采些松萝来,你切莫走动,在这儿等我回来。”
林邑见了腿上药草,心内嫌恶,但又不想拂了姚川好意,只好点头答应。
姚川动作倒是快极,不到一个时辰便提了两只山鸡回来,其中一只还扑棱着翅膀,端的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
林邑笑道:“川哥,你怎的还提了只活的回来?”
那旁姚川却是不语,他用草根捆了山鸡翅膀,将它们丢在一旁,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包果子。林邑上前一看,只见其中有几个山枇杷,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赤色山果。
他瞥了一眼,皱眉道:“这枇杷还泛着青色,我瞧着便牙根发酸。”
不过那红果倒是奇特,他拿过其中一个,见那果子红的透亮,只有两节手指大小,滚在掌心倒是好看。
林邑一时好奇,便问道:“这是甚么果子,我倒是从未见过。”
他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姚川之前便嘲笑自己不懂农家事宜,此一番露怯,少不了又要叫这人调笑一番。
哪知姚川回道:“我亦不知,这果子长在树上,我适才见不少鸟雀啄食,料它无毒才摘回来,还叫那畜生啄了几下。”
他将手背递给林邑,林邑定睛一瞧,果真见其上有几处伤口,不由轻笑出声:“武功盖世的姚大侠竟败给了几只野鸟,说出去岂不叫天下英雄耻笑?”
姚川无奈摆手,又道:“我给那捉回的山鸡也喂了些,一路走来见它活蹦乱跳,想来这果子无甚问题,不如你尝尝看。”
林邑听他之言,将那红果掰作两半,只见内里软嫩多汁,凑近些还能嗅出果木清芳。他一时也来了兴趣,便张嘴咬了一口,顿觉口中弥散出一股甜味,他皱着眉道:“太甜了些,你尝尝看。”
姚川就着他手咬了一口,果真感到喉中一股浓重甜味,他问道:“你不喜甜?”
林邑将那果子囫囵吞下,又抿了抿舌尖,想尽快散去口中味道,听他言回道:“这味道太冲了些,我不喜欢,还是川哥你吃吧。”
姚川无奈,只好接过果子,又道:“少寨主真是娇贵,涩的不吃、甜的不吃——那山鸡你总归要吃些吧。”
林邑乖觉颔首道:“我去把那两只山鸡洗剥干净,川哥寻些木柴来,便在池子旁烤了。”
姚川见他动作迅速,猜到他腹内饥饿,一时也不打趣,只寻了些枯枝干柴,在池水旁点起篝火,又见林邑提过两只干净山鸡,笑道:“这等脏活你倒是干得利落。”
他伸手接过,将那山鸡串好烤上,不过片刻便闻得阵阵香味。
林邑不似姚川那般,吃了些果子垫腹,现下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他洗净双手坐在姚川身侧,巴巴的望着那流油的烤鸡,一时也顾不得同姚川说话。
姚川见他这般模样,不由笑出声来,他故意将烤鸡拿近嗅了嗅,说道:“这山鸡倒是肥硕,只是肉多难烤,只怕还要些时候。”
林邑凑近瞧了瞧,只觉热气扑鼻,迎面又传来阵阵肉香,勾的他腹内咕噜作响,他此时也顾不得自己脸面,只冲他唉声道:“川哥,你弄得恁久,怎的还不好?”
姚川瞧他心急,也不忍再逗他,将那山鸡拿过,用冲洗干净的树叶一包,递至他面前,又道:“你先吃着——可小心些,莫要烫了嘴,我将那只也烤了。”
林邑甫一拿过,便扯了块肉塞进嘴里,他虽是心急,动作仪态倒还端正,只是口中不由呼出热气,叹道:“姚大侠做甚么都这般厉害,连这山鸡都能烤得如此美味,倒胜过许多名家大厨!”
说罢又撕了块腿肉递至姚川嘴边,姚川凑近一衔,只觉口中一阵热气,然而此地并无佐料,连些盐巴都没有,这肉能好吃到哪儿去?不过是林邑饿极了,这才觉得美味。
他不戳破林邑谬赞之言,只仰头望着天边明月,其时已近中秋,山谷之中渐起丝丝凉风,吹得天上浮云忽聚忽散,他盯得入神,不由畅怀胸臆、慨然叹道:“此情此景,当真是赏月舞剑的好时候,只是少了坛好酒!”
林邑听言也抬头望月,笑道:“忆对中秋丹桂丛,花也杯中,月也杯中。此地虽无美酒、却有佳肴,身旁还有美人相伴,亦是快事一桩!”
他吃了半只山鸡,这时腹内饱胀,倒是打足了精神,又调笑起姚川来了。
二人便在这篝火旁闲坐片刻,虽是山野林间、清冷无聊,但他二人到底知心相许,这般默言静对也不觉无趣。
——
这厢姚、林二人留困山中,那遭林英亦遇险境。
林间小路之上,只听一声凄厉马嘶,一枚利箭穿入飞驰白马腹中,马上之人动作快极,回身拎过身后一人便飞身跃起,她刚至地上,就见白马“轰隆”一声倒地不起。
马上二人都是一袭黑衣,那女子腰间别着一把银白长剑,唤作“银霜”,其款式模样与林邑所执流水剑极为相似,正是清风寨之物。
林英冷笑一声,扬声道:“诸位已跟了我一路,现今又伤我胯/下坐骑,究竟所为何事!?”
林间只传来几声鸦叫,却是无人应答。她侧耳静听,还未有所动作便听身后那人叫道:“右边!”
银霜破空划出,在这黑夜之中劈出一道亮芒,只听“锃”的一声,宝剑挡过一枚暗镖。她剑势未收,只跨步右击,连刺两剑,便听得暗处传来一声闷响。林中几人见势不妙,忙提剑跃出,只一字排开、站在林英对面。
林英借着月色一扫,见面前站了四个汉子,算上被自己所伤的一个,这回总共来了五人,俱未蒙面。
这几人面色凝重,其中一人须发斑白,腰背却是直挺,他喊道:“林姑娘,只要你把身后那人留下,我等自会放你离开!”
她背后男子闻言一顿,却并未说话,只默默站在林英身后。
林英把剑一横,骂道:“偷袭鼠辈何敢大言不惭?我救了他,他便是我清风寨的人,哪轮得到你们说话?”
林英自幼在山野长大,性子比之林邑要粗野不少,只是她承蒙林烈授艺,自回清风寨后便收敛性情,对林邑更是敬重非常,只不过她虽在心中尊其为兄长,口中却只敢唤他“少寨主”,如今遭人追杀,心头不忿,自然露了些往日泼辣。
那老汉被她一激,也是拉下脸来,骂道:“小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倒要你瞧瞧爷爷的厉害!”
他言罢,两手各甩过一个拳头大小的铁蒺藜,便往林英面上袭来。适才林中昏暗,林英尚未发现他手中之物,目下定睛一瞧,高声讽道:“哈哈——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鬼挂钩’黎铁木!老不死的,你一把年纪了还出来献丑,就不怕手中铁疙瘩一晃神砸死自己?哈哈哈!”
这黎铁木年轻时本是“精忠阁”的手下,早年间以弩箭闻名,都言此人每箭必中,因此外号“黎一箭”。“精忠阁”虽得此名,但内里却是个杀手组织,手下之人皆盘踞在京冀一带,专做些刺杀偷盗之事,后来渐渐没落,黎铁木便退阁出走,又换了两个铁蒺藜做武器,给自己取了个“鬼挂钩”的名号。
他这时不受林英所激,双手持器冲了过来,一甩手便缠住了银霜宝剑,林英平素最看重这把剑,现见爱剑被缠,登时便黑下脸来。她右手下沉,只将剑尖冲下一刺,黎铁木受力一偏,倒是失了前招。林英随即转身一跃,提起脚尖便踹往黎铁木心口,这老贼到底习武多年、身手敏捷,又将左手铁蒺藜甩向林英,却被她翻身避过。
黎铁木心中一惊,只暗道:这妮子确实武艺不凡!
他一时不慎,左手被林英一下踹中,只好收回右手武器以作自保。林英见他收势,亦是后撤两步、收回银霜,她抚上自己宝剑,见剑身上有一处划痕,心头又痛又恨,放声骂道:“老棺材!你的铁疙瘩撞坏了师父送我的宝剑,我今日定要叫你好看!”
她言罢又是纵步跃来,只见这回剑势极快,黎铁木操练铁蒺藜迎上,只是未料她怒意如此之重,此刻竟是抵挡不及。二人一番怒斗,黎铁木已是渐落下风,他连挡数十招,口中却也不由叹道:“清风剑法果真名不虚传!”
林家以剑闻名,当年林峤便是身负长剑、游历四方,待到林烈少年之时,更以“清风十二式”击毙滁州四匪,使得清风剑法名噪一时。只是世人都知少寨主林邑剑法甚妙,却不知这二当家林英更胜一筹!
此事说来倒有一段渊源,林邑自小聪慧过人,别人一招要学十天半月,他却只消三日便会,这般日积月累,倒养成了一副自傲性子。他嫌舞刀弄枪艰苦无趣,便要读书学画、习文泼墨,林烈那时极为宠他,事事依着他性子,却使其在武学上荒废了几年。后来遭逢变故,林邑性情大改,一面整顿清风寨、一面苦练剑术,才有了今时之效。而林英习武成痴,幼时得了林烈指点后便在深山苦修,是以她虽较林邑年幼,剑术却是强于兄长。
她这时与黎铁木鏖战了数百招,打的这人连连后退,连手中蒺藜都丢了一个。见此战况,连那原先不出声的黑衣男子也不由夸赞,口中叫道:“好!林姑娘,他左侧空虚,不如击他肋下!”
黎铁木闻言大骇,忙想侧身相护,却被林英缠住双手,他抵挡不及、心头发凉,直道:不料我今日竟要丧生此地!
他身后几人见大哥这般狼狈,忙想加入相助,却被他喝道:“捉了那小子要紧!”
那三人便转身攻向黑衣男子,却见那男子不闪不躲,只静静站在原地,双眼还望着林英。
几个打手见他这般架势,还当他身怀绝技,一时不敢下手。便在这时,林中一阵劲风吹过,四周皆响起沙沙声响,只见那男子右边袖子随风拂起,袖袍中竟无实物!
一人见之大喜,喊道:“这小子是个残废,兄弟们快随我来!”
这伙人刚往前冲去,便见眼前剑光一闪,原来是林英翻身跃来,她边迎战边骂道:“你是个死人吗?便站在这处由着他们砍杀?”
黑衣男子苦笑一声,却不看她,只道:“我本就是将死之人,何劳林姑娘相告?”
林英怒气愈甚,手提银霜朝那几人快招刺去,那旁黎铁木又直直迎上,这四人合在一处,倒令林英费了一番功夫。她迎敌许久,此刻已过足剑瘾,不想多做纠缠,于是侧身一步,剑首向前一刺,又绕着身子连划一圈,此招名为“白虹贯日”,乃是清风剑法中最为出名的一式,需得执剑者注力剑身、回刺一圈。若是这人内力得当,此招便有杀敌数余之效,可谓突围奇招。
果不其然,这几人皆被剑气所伤,黎铁木虽内力甚佳,但苦于恶斗良久,此刻也受了重伤。他瘫倒在地,口中喃喃道:“想不到我一生杀人无数,到头来却死在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手上。”
林英嗤笑道:“老货,我林家清风剑法扬名天下,你死于我手也该满足了!”
黎铁木仰头大笑,他喉中咳出不少鲜血,此刻却也顾及不上,只道:“好哇——好极了——”
林英双目一眯,提剑指向他喉口,还未有动作,就听身后男子说道:“且慢!”
黑衣男子上前数步,站在黎铁木跟前,顿声问道:“前辈适才可是要害我?”
黎铁木笑声一顿,转眼看向男子,哑声道:“我既要死,你又何必多言?只管杀了老头儿便是了。”
那男子却道:“前辈在暗处之时已用暗箭袭我二人,却为何只击白马?若是那时后偏一道……林姑娘自可躲过,晚辈身有残缺,却是难逃一死。既然如此,为何适才不杀?”
林英听他一言,不由思及刚刚险情,那利箭确是又快又准,便是自己也不一定能躲过,看来黎铁木宝刀未老,不愧“黎一箭”之名……她又想到男子之言,面上一热,只在心中暗念:这小子的恭维话倒是好听,只是这老头究竟为何……
她银剑稍松,剑尖仍指着黎铁木,语气倒是好了不少:“老头儿武艺不高,驴嘴倒是犟得很,你若说了实话,姑奶奶也可饶你一命。”
黎铁木老脸一塌,他五官不丑,唯有嘴唇粗厚难看,林英叫他“驴嘴”分明是有意羞辱!他想到自己将死之前还受了这般耻辱,便更不愿张嘴,只将双眸一闭,转过脸去。
倒是那黑衣男子软声劝道:“林姑娘便是这般脾性,她外冷心热,老前辈不必与她置气。您老虽是视死如生,却不顾手下这些兄弟了?又将家中亲眷置于何处?”
黎铁木浑身一颤,他思及自己的乖孙女儿不过二十余岁,也同林英这般年纪,却已嫁做人妇、身怀有孕。他一生杀孽太重,妻子儿女皆活不长久,只剩一个孙女伴在身侧,此时思及亲人,亦是眼含热泪。
男子见他有所触动,更是加紧劝说,良久后只听那老头儿言道:“我不杀你,非是我发了善心,只是乖孙女身怀有孕,老汉想为她腹中孩儿结些善缘罢了。”
黎铁木老眼一抬,说道:“只是我技不如人,今番若是能生擒了你,也算是还了这个天大人情。”
林英听他话中有话,此刻也软了性子,她收剑驻立,躬身回道:“适才有些误会,晚辈只当黎老诃难我二人,因此有所怠慢,还望黎老莫怪。”
她适才一口一个老货、老棺材叫的起劲,现下却是恭敬。黎铁木年轻时虽是冷血冷心,但人老了便易心软,他见林英同自己孙女一般年岁,适才又败于这人手中,嘴上虽不说,心内却佩服这丫头武艺。他哪里晓得林英常年伴于林邑身侧,受她兄长耳濡目染,早学会了这般变脸功夫,连这装腔作势的模样也学了个七八分像。
黎铁木静默许久,又问道:“老头儿仍有心事,确是不愿今日赴死——若我说了真话,你们当真愿放我兄弟几人性命?”
林英同那男子异口同声道:“这是自然!”
老头儿长叹一声:“也罢——我早年造了许多杀孽,也不假作忠义之人,你们想问便问罢!”
他话音刚落,便听呲呲几声,身后几人皆是晕了过去。他转眼望向林英:“你——”
林英忙道:“前辈莫慌,我只点了他们睡穴,之后自会解开。敢问前辈,不知是谁派您老来拦杀我二人?”
她话刚一出口,身侧黑衣男子便面色一白,他微侧过身,也不知是想听还是不想听。
黎铁木道:“非是派遣,只是……我孙女枫儿幼时害病,幸得此人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小老儿发过誓,会在必要时刻听其调遣。此人曾在数月前找到我,只命我盯紧一人,便是那双龙门大弟子姚川。老头儿虽感激他,却也听闻姚川大名,此人年纪轻轻便武艺超群,算得上是当今武林第一人,我摆弄暗箭虽有一手,但又如何能敌姚川?老头儿还不想前去送死,便暂时推脱了。”
那男子闻言一颤,又紧握双拳,眸中竟是泛起水光。
林英却不管他,接着问道:“听您这般说,那人应当医术超群了?”
她脑中不由想到白玉莲,此人被称作“女华佗”,难不成就是她……不对,他说了是孙女幼时害病,那时白玉莲才几岁,真能做出这般谋划?
“不错。那人先前未曾强迫,可此番找来却是言语凶恶,只命我杀了一人,便是——”
他转眼看向黑衣男子,一字一顿说道:“便是双龙门三弟子昆清。我虽不知他为何意,但转念想到此恩不报、后有大患,因此才会接手。只不过枫儿怀孕后我便暗自发誓,从此不再杀人,便想着将你活捉回去任他处置,谁料你小子身旁有这般好帮手——林女侠武艺高强,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林英见他不囿年岁、真心夸奖自己,倒真有些喜欢这老头儿了,笑道:“也亏得老前辈手下留情,承让承让!只是不知他是何时下的令?”
黎铁木皱眉思索片刻,后回道:“命我盯紧姚川应当在两个多月前,那是六月下旬……命我杀了昆清却是在四天前,当是八月初九。”
八月初九……这日子有何特殊之处?林英一时想不明白,只暗自记下时间,还等回到青州说与林邑。她轻咳两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老前辈,在下还有一问,还望前辈如实相告——那救你孙女、命你动手的究竟是何人?难不成是钱家少夫人、‘女华佗’白玉莲?”
黎铁木神色复杂,他静默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白玉莲,但此人确实与她关系密切,便是她那老父‘白阎王’!”
这下二人都是一惊,林英心头直跳,不知为何又牵扯进一人。而昆清则是面色惨白,他急促问道:“怎会是他?难不成他与我二师兄有甚么关系?”
林英转过身来,面色惊疑,小声道:“我之前问你,你甚么都不肯说,现在肯承认你二师兄有鬼了?”
谁料那黎铁木嘿嘿一笑,他一双老眼滴溜一转,看向昆清说道:“你小子说对了!你们这双龙门真是古怪,各个弟子都有秘密——那个叶项鸣乃是白阎的儿子!”
林英面色一变,心中却喊道:怎么可能,若按少寨主推测,叶项鸣应当与杭州柳家有关,他该是柳释的儿子!
她急忙追问:“你是从何得知?”
黎老头笑道:“这是我心中机密,本想捏着它作护身符,可今日我捡了一命,往后也得躲着白阎,便告诉你们罢!我虽未亲耳听见叶项鸣喊白阎爹,却见过白玉莲与叶项鸣相见。那是数月之前,便在青州城内,那日白阎找我盯住姚川,我心中纠结万分,不知要不要行动,便只说考虑几日,随后再去找他。那天夜里我越想心越慌,心一横便想去白阎住处探探口风。小老儿武艺不行,轻功、暗箭却是自傲,普天之下没几人能追的上我!我便趴伏在白阎住处,听听他究竟想做些甚么。”
林英心中夸道:这老头儿轻功确是惊人,我二人骑马飞奔,他却还能轻松射出那一箭,倒也厉害。
黎铁木双目睁大,面上有些兴奋,接着道:“你猜怎么着?我没蹲到白老头儿,却见到双龙门那个叶项鸣来了这处!我心头一阵激动,当时还道是叶项鸣出资暗害姚川,谁知却见他神情颓废,在白老头儿房内久坐不言。我当时心焦得很,等的小老儿腿都麻了,才见得屋外走进一人,不是那白阎,而是他女儿白玉莲。我登时失了兴趣,还当是一出奸夫□□的戏码,刚要离开,却听得叶项鸣唤道‘姐姐!’”
林英皱眉不语,那旁黎老头却是讲到兴起,连身上剑伤也不顾了,手脚比划道:“你想啊,白玉莲是白阎女儿,叶项鸣唤她姐姐,那他不就是白阎儿子嘛!这是一家人呐!老头子就猜他们定是要暗害姚川、谋划双龙门总舵主之位。”
林英听他胡扯一通,心道这老头儿越说越没边,也不知有几句真话,嘴上却连连应声,只当自己听的认真,接嘴道:“那后来呢?”
黎铁木绘声绘色地说道:“只听叶项鸣叫道:‘姐姐,方震天这般待我,我实是咽不下这口恶气!’那白玉莲就坐他对面,回道:‘傻小子,姐姐早同你说过,方震天不过是心中有愧,才待你好。那个人面兽心的狗贼,姐姐自会替你除去。’叶项鸣听了却不说话,他在那屋内来回走动,看得小老儿晕晕乎乎的,才听他道:‘这般却万不可令如云知道!她……她知晓了此事,定会与我断情绝义……’白玉莲双手一指,厉声喝骂:‘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个女人优柔寡断,哼——以后如何能成大事!’”
“叶项鸣便不说话,见他姐姐实在生气,才道:‘姐姐,如云已与我有夫妻之实,我此生是非她不可的!’”
黎铁木说罢,还小心看了林英一眼,心头咂摸道:方如云与林邑的婚约江湖皆知,我如今当着清风寨二当家之面抖出此事,还不知她怪不怪得我!
果见林英面色一变,可她并未多言,反倒是身侧昆清急道:“我师妹早有婚约在身,怎会做出这等事来?你莫要胡言乱语、辱她清白!”
他适才说话恭谦有礼,现下突然变了态度,倒令林英吃了一惊,那头黎铁木也哼哼两声,嘟囔道:“这可是你那二师兄自个儿说的,老头子都没见过你师妹,做何辱她清白?”
林英见罢,拍了拍昆清肩头,又接着问道:“老前辈,那之后他二人又说了甚么?”
黎铁木呼了口气,又接着说道:“他二人吵嚷几句,我也记不清了,总归是为些情啊爱的。不过,那白玉莲后来还说了一句,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她说的是‘此番之事极为要紧,你莫要妇人之仁,双龙门的事就交由你去办,至于姚川嘛——等我引他与狗贼刘霖相斗,再杀了他也不迟!这几人都与咱们有血海深仇,我二人既隐忍多年,此番便要一举杀光他们,以解心头之恨!’”
“我当时一听,这刘霖不是青州城的怀王殿下吗?心头更是惊骇,只当白家这几人都是疯子,哪还敢助他做事?第二日便请辞离去,哪知躲了两月还是被白阎捉住了。”
他说至此处话音一顿,又望向昆清:“小子,可不是老头儿要害你,你要怪便怪你那二师兄罢!”
黎铁木无心之言,却令昆清浑身一震,他双眸瞪大,眼中竟簌簌流下热泪,口中悔道:“不、应当怪我……是我害了师父,是我误会师兄,是我杀了源弟!”
他言罢竟是嚎啕大哭起来,也不顾周围几人惊诧神色。他生得一副公子面,本家还是洛阳大户,自幼皆是恭谦有礼,何时在人前这般失态?
林英一时手足无措,劝也不得、骂也不得,只好由着他恸哭。那旁黎铁木也已解了身后弟兄穴道,与他几人搀扶着起身,他皱着眉望了望昆清,只招手与林英说道:“小老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现下也得先走一步了——林女侠……”
林英拱手道:“前辈所言解我之惑,实乃我的恩人,亦不必这般客气,唤我林英便可!”
黎铁木含笑点了点头,说道:“小林姑娘实是不俗,只不过……”
他撇着嘴看了看身后抽泣之人,摇头道:“只不过眼光不行,这人长的倒是不错,但缺了个胳膊,还需要你这弱女子来相护,尤其这性子,实是柔弱无能……”
林英一头雾水,也不愿再听他叨叨,便朝他摆了摆手,抱拳道:“我二人还需赶路,老前辈慢走,便不相送了!”
待黎铁木一行人走远后,她才呼出口气,走至昆清身旁,说道:“我知你心头有事,但我先前救了你,你这命就是我的,若是想死也得先见过我家少寨主。他问完你话,你自去寻死,我不会阻拦。”
昆清仍是一脸痛色,此刻却也止声不哭,他左手抹了抹面上泪珠,颔首说道:“我此刻却是不想死了,林姑娘,还有劳你先带我去见过大师兄,我有要事同他说!待见过师兄,我自会随你去见林少寨主,以还你救命之恩。”
林英听罢大笑出声,只道:“别个我不知晓,你这要求倒是正合我意——你家大师兄必与我家少寨主在一处,你只消随我前去,自会见到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