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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皎皎月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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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明月?”
“迟明月,你!哎——”
……
“喂!”
“哎~就是我拦的你,你待如何?”
“你们看他,自己跑得慢还怪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哈哈哈哈!瞧他那个模样!”
“哎哎哎!迟明月,你要做什么?!”
“哎——”
一声轻叹,迟明月忽觉自己身子轻飘飘的,像是无根漂泊的浮萍。脑袋沉重非常,眼前一片黑暗,过往所有快速在脑海里闪过。
耳边忽地一片寂静,脑中空空,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明月?可是身体不适?”
是谁?
迟明月摇了摇头,也在一瞬间加之于身上的束缚消失。
抬起了头,迟明月才发现自己这是在听山长讲学时“睡着”了。
“看来真是病了,”柳升笑了笑,面上难掩慈爱,“你可需要现在回去寻王大夫看一下病?有疑问的话改日再来问我便好。”
“多谢山长,”迟明月一时还反应不过来今夕何夕,便顺着柳升的话,“但学生还想等山长讲完再走。”
“嗯,你自行决定就好。”
柳升点了点头,迟明月对待求学的态度如今也没有多少人能做到,况且,这孩子家中有难处,行事上更加审慎也在情理之中。
“切,又在装。”
隔桌杜淮南白眼要翻上了天,撇撇嘴,一脸鄙夷,嘟囔着。
声音不大不小,迟明月能听出大概。眉眼微敛,迟明月忽略心中那抹不自然抬头继续跟着柳升。
*
“哎,那谁,等我,我有话同你说。”
柳升离开后,四下是零零落落离开的同窗。
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迟明月知道杜淮南这是想要教训自己。快速收起书卷,迟明月只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要离开。
“迟明月!小爷说的就是你!站住!”
衣袖下的手指捏紧,迟明月迟迟不肯转过身。
杜淮南暴脾气一上来,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
反正此刻人也散得差不多了,其他人就算看见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但除了二人之间还睡着的一人。
“病了?病了是不是?”杜淮南绕到迟明月面前,忽然笑了起来,“你明日应该也是要告假的吧?”
迟明月心下暗道不好,杜淮南就像一个恶魔,偏偏就纠缠着自己,而自己无法也不能躲开。
“瞧你那张万年不变的脸,小爷看着就恶心。呸。”
杜淮南不知道怎么了,就想看迟明月露出其他表情的模样。可偏偏迟明月总是沉着脸。
“来,给小爷笑一个。”
杜淮南忽地想起那些楼里的女子,若是迟明月笑起来,那应该也没有那些女子的事了。
“杜小少爷,我不欠你的。”
说罢,迟明月就要反身离开。
“啧啧啧。”奚庚继续假寐,听着二人的动静。
原迟明月幼年丧父,母亲一人将他拉扯长大。因家中困窘,其母亲性格也难免懦弱,自幼教导迟明月不要和他人起争执,能忍则忍。
而杜淮南身后的杜家为书院出了很多心思,书院里也就没有人愿意和杜淮南为敌。但杜淮南就注意到了一直独来独往的迟明月。
起初,杜淮南也只是谈笑般戏弄迟明月,但后来变本加厉,想了很多损招来折磨迟明月。
迟明月最初不是没有反抗过,但母亲的“规劝”,现实的残酷逼得他渐渐“乖顺”,脸上再不见半点真心的笑容。
直到杜淮南拦住迟明月,从而使得迟明月赶到家中时其母已经过世。
此时迟明月没了羁绊,也没了希望,便起了杀杜淮南报仇的心思。但杜家有钱有势,最后迟明月只能孤身在雪日死去。
而现在,正是杜淮南转变法子的关键时期。
奚庚来到风华书院不过三月,期间暗地里为迟明月解决了不少麻烦。可杜淮南真不愧是个纨绔小少爷,花样换着换着的来,他好像还乐此不疲。
“你说不欠就不欠?”杜淮南一阵嗤笑,“那如果小爷偏说你欠小爷的呢?”
“你要如何?”
迟明月薄唇微抿,手上忽地传来痛意。余光扫过一直趴在桌案上睡觉的奚庚,忽多了几分认命后的挫败感。
桌旁那人,也是独行之人,可杜淮南就是要纠缠自己。
那人应该早就醒了吧?不过是担心惹了杜淮南后招来一堆祸事才不作为的吧?不过也好,至少他只是看客。
如此想了又想,迟明月也就对杜淮南接下来的要求没有什么想法了。
“唔,不如你伺候小爷一晚,如何?”
杜淮南故意说道。
奚庚轻皱着眉,今夜杜淮南会因杜若张的抽查功课而没能如愿,日后杜淮南对付迟明月的法子就逐渐变得龌龊不堪。
幸得杜淮南也不敢把迟明月逼太急,但也是这一次次的侮辱让迟明月愈加阴沉压抑。
杜淮南这是在自寻死路啊。
前几月因未到关键节点奚庚不好贸然插手,此时再不阻止任由杜淮南恶劣下去便晚了。
“唔嗯——”
奚庚适时伸了一个懒腰,抬头睡眼婆娑又不失惊讶地问道:
“啊?散学了?你们……”
迟明月眼里好似又有了光。他既希望奚庚能搭救自己,又怕把奚庚拖下水。
“我同你走。”
迟明月念及还在家中养病的母亲,最后选择了妥协。
“呵,早这般不就好了?”
杜淮南好像一只战胜的公鸡,昂着头,抬了抬下巴,“既如此,还不转过来,随我走?”
“明月,你不是说今日要陪我去请教山长问题的么?”
奚庚歪斜着身子,又拄着头笑看着迟明月。果然是为了赎罪,谎话张口就来。
“奚庚,我见你一整日都没有听讲,现在去请教山长会不会太麻烦了?”
“那是我的事,你说是吧,明月?”
奚庚一口一个明月,迟明月也不知为何有些脸热,他迟疑着:
“我……”
完全无视了杜淮南,虽然话语间针锋相对的意思有些浓烈,奚庚也无所谓,这一天总要来的。
“嗯,你不否决我便当你要兑现诺言了。走吧。”
奚庚此时才起身,桌上书卷都不收拉着迟明月的衣袖走了。
走到门口时,迟明月听到杜淮南怒不可遏的低吼:“迟明月,你敢!”
闻声,迟明月觉得自己果真是有些冒失了。停住,思绪在一刹那变幻万千,自己该如何告诉奚庚,自己这般的人,不值得。
却听得身旁人低笑一声,答道:
“怎么不敢?”
“奚……”
迟明月说不清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像是雪后初霁,像是春风拂过江岸,痒痒的,也是热切的。
“走了。没事。”
*
不知不觉出了书院,奚庚知道迟明月不放心母亲一人在家,故而夜夜回家侍奉。可还未黄昏日落,奚庚有些担心杜淮南会半路堵住迟明月。
“奚庚,谢谢你。”
青年眉眼纠结,还是住了口,向奚庚揖了一礼。
“不如……”嘴里的话转了个弯,奚庚故作深沉,嗯了一声,转身又进了书院。
看奚庚走得这般决绝,迟明月自嘲一笑:
只是一时好意相帮而已……
翌日。
“砰!”
一声巨响,桌案斜撞在身前,几乎是一瞬间,迟明月难以借力,带着方凳砸倒在地上。
“嘶,”迟明月青着脸把压在身上的桌案推起,慢慢撑着地起来后才看向罪魁祸首。
杜淮南叉着腰笑道:“你说你怎么坐的凳子?好好的都能摔了?啊?哈哈哈哈哈!”
四周的人忽地忙起来了,进进出出,就是没敢在二人周围逗留。
迟明月岂会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没理会杜淮南,迟明月弯腰把凳子扶起、把滑落的书卷拾起,用衣袖擦过一遍才放到桌上。
“怎么?迟明月,你瞎了啊?看不见小爷?”
迟明月不发一言又坐了回去,杜淮南看到迟明月护住桌案的左手气笑了,
“还给我装聋作哑是吧?你平日还没有装够吗?昨日不知道是谁说要伺候小爷的,人呢?还是说……”
“够了!”
迟明月呼吸一促,视线还停留在书页上,但只有他知道,他不敢抬起头,如若抬起头,他怕会看到很多恶心和轻蔑的眼神。
他好厌恶这样的自己,时时刻刻都在被束缚,杜淮南三言两语就能让他溃败。
“还是说……”迟明月感觉杜淮南声音更近了一些,恶劣,玩味,“这人昨夜伺候了别人才没来伺候小爷。你说是吧,明月?”
“哼,”
郁闷一扫而光,杜淮南环视一圈,大声道:“希望这人,今夜不要失约呢。”
“你们呀,怎么都杵在外面?进屋啦,”柳升侧身对奚庚说着,“奚庚呀,你把等会小测要用的纸张都分发下去吧。”
“进屋啦进屋啦,今日要小测,可都温习好了?”
“是。”
奚庚应了一声,开始顺着位置一桌一桌发小测用纸。
渐渐地,奚庚发现今日大家好似都保持着诡异的静默。路过杜淮南一桌时,奚庚听见杜淮南讽刺:
“别妄图当救世主。有的人,本就该在泥泞之中。”
*
“迟明月,……”
奚庚话还没说完,迟明月像躲瘟神似的一眨眼就没了。
再联想到之前室内的诡异,奚庚也知道是杜淮南又干了点什么。
“怎么,明月今日不同你一道去找山长请教么?哼。”
大概人最讨厌什么,就越会和他讨厌的东西产生联系。
奚庚无语望天,杜淮南这死作的。
“多行不义必自毙。”
心下一沉,奚庚连忙追了出去。所幸迟明月走得极慢,方出了书院奚庚就追上了人。
“迟明月?”
前面的身影在书院外来回走着,好似没有听见。奚庚见状又叫了一声:
“迟明月!”
人终于有了反应,侧头看是奚庚后,迟明月站在了原地。
想要迈步向前,但想到杜淮南,迟明月一顿,在奚庚不解的目光中后退了几步。
两个人之间分明只有几十步远,奚庚却仿佛看到了一座横在中间的虹桥。
如此想来,他需要做的还很多。
“不如我们今日一道去请教山长问题?”
“不必。”话说出口,迟明月觉得自己语气好像重了些,面色不是很好。
“你是不是要回家?”
奚庚又问。
“……”
“你在等谁?杜淮南?”
“那我陪你。”
“不用,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和你无关。”
“嗯,我不在意。”
*
“迟明月!”
杜淮南怒气冲冲走来,“你还让他跟着你是什么意思?想反悔?你就不怕……”
“我跟你走!和奚庚没有关系。”
奚庚看着迟明月绕过自己,最后跟在杜淮南身后离开。
他知道,这次拦不了。
杜府。
“来人,再拿床被褥来,今日有客人要与我同眠。”
杜淮南风风火火进了院子,抬手招来好几个侍女。
一边摊开双臂由下人服侍换衣,一边朝站在门口的迟明月抬了抬下巴:“你今晚睡地上吧,天太晚了,不好收拾屋子让你住了。”
“我不能夜不归宿。你想让我怎么伺候你?我需要尽快回去。”
“哦,原来小狗也有自己的想法。你说想回去我就让你回去?”
“那我现在就走。”
迟明月瞬间沉了脸,转身就走。
“站住!你母亲……”
见迟明月顿住,杜淮南又继续:“过来,服侍我沐浴。”
挥挥手,杜淮南让服侍的侍女都下去了,还剩站门口的迟明月。
杜淮南绕到屏风后,解了衣裳缓缓踏入浴桶:“我知道你听见了。三——二——”
“需要怎么做?”
迟明月站在屏风外问道。
“你不进来怎么伺候小爷?”
杜淮南挑眉笑说,从水面捏起一片花瓣,凑到眼前,花瓣拿远时迟明月已经站在了浴桶一旁,只是视线一直落在屏风上。
杜淮南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指着搭在桶边的澡巾:“帮我搓背。”
迟明月手指乍一碰到背后的肌肤时,杜淮南颤栗了一瞬,右手成拳直接打在水面上激起一片水花:
“你手这么冰不会先暖一下么?”
沉默了片刻,迟明月应了一声就要出门寻侍女要热水。奈何杜淮南又变了主意:
“你帮我……”
*
奚庚在门口等了很久,才等到那些声音消失。看门被推开,才施法瞬移到杜府外。
又等了等,杜府大门被打开时奚庚才看见了迟明月。
而迟明月好像失焦了很久,眼里空洞,在看到奚庚后眼里有了些许光亮却顷刻暗灭。
在迟明月又一次要绕过身侧时,奚庚拉住了这人:
“我们走吧,回去。”
入了秋,夜晚微风也是寒凉的。
奚庚静静跟在迟明月身后几步远。
“奚庚,不要跟着我。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我……也厌恶这样的自己,但我无法改变。我不知道何时才能迎来转机……”
“我……很脏。”
*
“这次小测,勉强罢了,”
柳升顺了口气,意有所指,“看看这次小测,叫你们谈谈如何应对灾荒暴/乱的见解,赈济粮食,捐纳的就不说了,他这好歹是作答了,有的人画一幅王八交上来是做什么?
怎么,王八作用这么大?”
“山长,相传向王八许愿能实现自己的愿望。所以……”
一人小声地说着。
“哦,陈镜竹,原来是你。”
柳升无奈摇头,然后将最底部的一份答卷抽了出来:“这次奚庚答得不错,大家多学学他。”
看见答卷上的名字,柳升又从底部抽出一张:“本来这次迟明月答得最好,哎,怎么就病了呢……”
奚庚闻言下意识地看了右桌一眼,书卷还是摊开的,有些纸页还有只写到一半的字迹。
迟明月本是爱书之人的。
昨夜迟明月将自己放冷水里泡了近半个时辰,今日不病怎么可能呢。
散学后,奚庚换了条道下了山。
迟明月母亲身子不佳,他现在又生了病怎么能自己照顾自己呢?
特意去集市上买了一些补药和糕点后,奚庚带着迟明月留下的书卷敲了敲门。
“月儿,是不是有人啊?”
迟安氏反应了许久。
迟明月拉住迟安氏,挣扎着起身:“娘,你歇着就好,我去看看。”
“咳咳。”
才站起来,迟明月就觉得一阵头重脚轻,扶住墙稳了稳身子后,才慢慢走到院子门口。
隔着堪堪到半身的门板,迟明月就看到了奚庚。还在犹豫着开不开门,迟安氏拄着迟明月做的“拐杖”一瘸一拐走了出来:
“月儿,这是?”
“我是明月的同窗。”
奚庚抢先答道。
“哦哦,”迟安氏有些窘迫,“明月,快开门啊。”
“多谢明月,多谢伯母,”奚庚笑笑,抬了抬手上提着的东西,“听明月说过您腿脚不便,我就买了一些药,希望能有用。然后……先进屋吧。”
迟安氏坐在长椅上才缓了一口气,布满老茧的手摩挲着两边的衣裳:“孩子,谢谢你啊,我们不能收你的东西啊。”
“无碍,正好我有个叔叔是行医的,这药没要我钱,”看迟安氏神色缓和后,奚庚指着稍小的两个纸盒,“这是枣糕,唔,还有一些给明月的药。”
奚庚不知又从哪里拿出几本书,递给了迟明月:“明月这次病得突然,我就将它们带来了。”
“明月啊,你怎么从未说过你有这么好的朋友啊?”
迟安氏已经把奚庚当作了迟明月的好友。
心口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激荡起层层涟漪,迟明月愣怔了很久。
……
“奚庚啊,你同明月在这里坐着,我去准备晚膳啊。”
迟安氏站了起来,准备把那唯一的母鸡给杀了。
“娘,你坐着才对,晚饭我去弄就好。”
迟明月有些无可奈何,奚庚见状连忙劝阻:“伯母,不如还是我去吧。”
迟明月本身也就病着,根本不宜长时间辛劳。
小厨房里,奚庚在迟明月指导下终于完成了几个菜。
迟明月本来不想麻烦奚庚的,但架不住奚庚执意让迟明月休息,唯一的让步就是让迟明月来到小厨房。
“奚庚,那些东西的银钱我以后会补给你的。”
“不用,”奚庚转身改了口,“也不是不可以,那药是用秘法温养出来的,不过价值百两罢了。
哎,你就当做那是我的补偿就好,不必介意。”
不觉黄昏已过,天色暗沉起来。
“奚庚,明月说你们是要回书院的,可天色晚了,不如你将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
这是奚庚没想过的问题。
他往日不是宿在屋顶就是宿在树的枝干上,若今夜要留下来,那他就只能和迟明月同寝。
他若不留,可能迟安氏更加不会心安。
迟明月是这世界的主角,他现在还在赎罪的路上。
“那就多谢伯母了。”
最后,奚庚抱着薄衾在床前站了许久。
夜晚天寒,迟明月还分了一床被子给自己,现在好了,两个人都要挨冻。
“我还是今夜离开吧,明日你就说我是清晨才走的,不过是走得早了些。”
奚庚把被子还给了迟明月。
“今夜应该会下雨,你回去的话路会很难走。”
迟明月盯着被子眼神晦暗不明。
“哎,不枉我对你这般好啊,明月,我心甚慰啊。”
奚庚在袖中摸了摸,掏出一袋糖来,而后放在了床边:
“忘了,这是桂花糖,很是醇香。你觉得苦的时候就吃一颗。”
拉开门,奚庚冲迟明月摆了摆手:“走了,辛苦明月再来关下门了。”
脸上浮起笑意,迟明月打开袋子取了一块糖出来,闻了闻,才放入口中。
很甜。
不多时,雨淅淅沥沥下起来,房里的人一夜好眠。
翌日。
迟明月依旧请了病假没来,奚庚也没心思听柳升讲学,拄着脸神游天外。
若是最后一个世界都结束了,他想再见闵焉一次。
昨夜下了一场雨,今晨空气都变得清新了,奚庚记得,闵焉很喜欢秋雨。
秋深,冬日不远了。
这个世界里迟明月本可以顺遂科考,而后在自己治理的一方天地里有所作为的。
迟明月离不了书院,那他应该如何才能让杜淮南不会再纠缠迟明月呢?还有迟明月的母亲,本就福薄。
迟明月,明月,本是纤尘不染,何以入泥泞呢?
“来来来,都给小爷轻一点,”杜淮南叉着腰,指挥着搬东西的下人,“对对,从家里搬来的书随便找个地儿放着就行,哎哎!小心点,别磕了碰了!”
一院之隔,奚庚枕着手,躺在榻上。
杜淮南是因为这次小测结果没达到杜若张预期,被杜若张强烈要求来书院住宿的。
原本每日至少六人接送杜淮南上下学的,现在杜若张减了人手,只留下了一个人来伺候杜淮南。
风华书院寝室是两人一个院子,屋舍不算大,但厨房等应有尽有。
本来是奚庚一人一个院子,但杜淮南不愿和奚庚一个院子,就求柳升为他重新排了个院子。
风华书院每十天有一次小测,每月十五有一次正考,杜若张令杜淮南下一次正考要得到山长的肯定否则就不必回家了。而下一次,正是十一月中旬。
“时间要到了……”
奚庚忽地悔了,因他的疏忽,造成了这许多过错。即便时间可以溯洄,但他也没有能力让时间一再回到过去。
每个世界里他只有一次机会。
杜淮南有心为难迟明月,或许只是那人正好没有逢迎他,而今杜淮南性情难改,奚庚不曾指望杜若张或是谁能真正约束到他。
迟明月,唯有自救。
翌日。
迟明月总算来了。
奚庚瞧见人,就朝他招了招手。
但只见迟明月嘴唇微动,微微低下头走到一旁坐下。
很快,奚庚听见迟明月说了一句:“早。”
听到回复,奚庚微顿的手顺势放了下来。
“身体可好些了?”
奚庚偏头又问。
“嗯。喝了药好的差不多了,谢谢。”
“没事,毕竟咱们是朋友。”
“迟明月,来了?”
仿佛是再熟悉不过,杜淮南很自然问了一句。
似乎是休息得很不好,杜淮南眼下乌青严重,连头发也有些凌乱。
“嗯。”
“哦,你就这么一句啊?”杜淮南撇撇嘴,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我记得你是不是不住书院里?”
迟明月还在思考,奚庚已然明白杜淮南所想。
杜淮南接下来的话恰好印证奚庚的猜测:
“我昨日刚搬来书院,你来和我一起住吧?反正你娘一个人也不是不行。”
迟安氏是迟明月最后的支柱,杜淮南说得直白,开门就提迟安氏。
迟明月摇头否定:
“不可。”
“哦——但如果我就想让你搬书院里住呢?”
“据我所知,进入书院前都需要进行测试,人话都说这么明白了,怎么,还听不明白么?呀,书院该不会是混进了敌国奸细吧?”
奚庚视线放远,有些讽刺。
“关你什么事?”
杜淮南一脚踢奚庚桌腿上,发出一声巨响。
“好你个小崽子。”
奚庚手臂被震得发麻,直接站了起来。
杜淮南还想再凶一点增点气势,但看奚庚高了自己一头,瞬间蔫了一些。
「“我只是做了一个正常人都会做的事罢了。既然杜小少爷听不明白,那我就勉为其难跟你说一遍吧,”说着,奚庚右移了一步,挡住迟明月,“迟明月,是我朋友,别找他茬。可明白?”
“明白个屁?!”杜淮南被气狠了,“还朋友?之前你干嘛去了?!”」
不可。
奚庚顷刻就能预见接下来的景象。
他此刻直接和杜淮南争执,结了怨,难保杜淮南不会把仇恨转移到迟明月身上。
“杜少爷,我不会来书院住的,”
迟明月走到奚庚旁侧,“希望你能理解。”
“你真不来?”杜淮南坐下询问,后不在意般哼哼,“不来就不来嘛。”
一整日,奚庚察觉到迟明月对自己的态度改了一些,心稍宽松。
散学回到住宿之地,旁侧的院子喧闹个不停。
杜淮南的狐朋狗友挺多。
手指刚放到门上,奚庚一顿。
门内似乎有什么在爬行。
而一旁的声音也好似小了点。
“吱呀”,奚庚缓缓推开门,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
是蛇。
奚庚瞳孔一缩,迅速后退几步。
门彻底开了,奚庚扫了一眼,屋里有很多蛇。
方才的蛇一下就跑没影了,奚庚淡定走上前把门关上,折身到隔壁。
“这么热闹?怎么不叫我?”
奚庚眉眼弯弯,偏了偏头。
杜淮南神色怪异,是惧怕的模样。
入学时奚庚一头白发本就招人眼球,杜淮南直觉告诉他不要轻易招惹奚庚。方才他分明听到奚庚是开了门的,怎么会。难不成真像传说说的那样,奚庚来自异域,会蛊术,会驱使蛇虫?
迟明月方才听到了一些内容,看奚庚安然无恙就放下心来。
对待杜淮南这种思维,奚庚倒不必和他拐弯抹角:“你做的?”
“你说什么?别诬赖人!”
“哦,诬赖~”明人不说暗话,奚庚几步上前揪住杜淮南,将杜淮南双手反扣在身后,推搡着往住处走,“说来,你也来这很多个时辰了,我竟然没有请你来联络感情,哎,是我的过错。走,这就去。”
“不要!”杜淮南挣扎着,“奚庚,你给我住手!我不去!”
“怕了?”
奚庚好似一个热心的人,为杜淮南换了一个选择,“或者我请它们来和你见见面也行,就今夜,如何?”
“滚!滚啊!奚庚!你果然会蛊术!”
杜淮南劲儿用的更大了,奚庚嫌手疼,就放了杜淮南。转身看向回过神来的杜淮南的朋友。
轻嗤了一声:
“养蛊?杜淮南,年纪轻轻脑子就坏了?我要会蛊术,你还会站在这?
杜小少爷养尊处优日子过惯了,总不会以为每个人都要上赶着巴结你吧?
皇帝国师尚且没你那架子,杜淮南你在高贵什么?”
嗯,闵焉甚是平和。
杜淮南脸色愈加难看,但一旁的人见奚庚像个硬茬,也不敢说话。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生活,杜小少爷你还是不要贸然插足比较好。
当然,也不要以为,所以人都要迎合着你才对。
柿子不要总挑软的捏,总有因果轮回的时候。”
杜淮南从始至终都不曾对迟明月动过感情,无非是从小打小玩的捉弄到使用一些法子逼迫迟明月。
既然此刻杜淮南对迟明月执念还未扎根,那奚庚就帮他断了。等过几日再想办法让杜若张看紧了杜淮南,迟明月的处境便能好一些。
迟明月本身在书院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各项考核只算得中上,却不是极优的。如若迟明月更上一层楼,他脱离苦海的可能性会更大。
“去你的!”
杜淮南啐了一口,“你找死!”
回头对着周围的人说道:“走,让他知道小爷的厉害!”
旁边的人在杜淮南眼神催促下只能硬着头皮上。
四五个人,围住了奚庚。
迟明月见状就上前拦在奚庚面前:
“书院明文规定,不允许学生之间打架。你们要是动了手,明日山长肯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哟,迟明月,山长面前的乖孩子,”杜淮南阴阳怪气,“那你呢?”
“动手!”
杜淮南抄起角落里的扫帚,反手要给奚庚一棍!
“啧。”
奚庚紧了眉,把迟明月护在身后,侧身躲开棍子,和他们徒手相搏。
片刻后,一脚把杜淮南踢到在地,奚庚整理了一下衣衫,语重心长:
“小小年纪不学好,打架也打不好,怎么敢的。”
“奚庚!你等着,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杜淮南吐了口血,起身在小厮搀扶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旁的人也自认倒霉麻溜跑了。
“哦,我等着,你来就好。”
奚庚漫不经心应道。
“奚庚!奚庚,你没事吧?”迟明月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没事,杜淮南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你也不必事事都屈从于他。行了,你早些回去吧。”
“你房间里……”
迟明月有些不确定。
“放了几条蛇而已,没事。”
奚庚看迟明月面色更加内疚,直接开口:“也是我连累你了,你若不介意,今日去我家住一夜?”
*
回到家时,迟安氏已经歇下了。
迟明月去厨房转了一圈:“我煮面可好?”
“都好。”
迟明月是要强的,现实教他凡事要依靠自己。今日奚庚因他被杜淮南针对,他自是过意不去,总要想着方法来补偿奚庚。
奚庚自是知道迟明月所想,便静静坐在一旁凳子上。
门外风吹得有些急了,这是要下雨了。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就被端上了桌。
奚庚看着碗里的蛋,若有所思。
拿起筷子,奚庚把蛋夹到迟明月碗里,不好意思笑了笑:“我不习惯吃煎蛋。”
“嗯。”迟明月抬头由怔愣变成了了然,也在瞬间就低下头去吃面。
迟明月煮的面很香,也很劲道。不多时,奚庚喝下最后一口汤,放下碗筷,拄着下巴看着还在埋头吃面的迟明月。
应是奚庚视线灼灼,迟明月加快了速度。
最后收完碗筷,简单漱洗之后,迟明月先上了床榻,过了片刻,奚庚吹了蜡烛,合衣躺在外侧。
二人隔着被子,但奚庚还是觉得有些近了。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奚庚看着空洞洞的上方,直到旁的人呼吸平稳入睡了,奚庚也没有睡意。
屋外雨下起来了。
最初雨声是绵绵密密的,是遥远的,很快,云雨蔓延,雨点急促砸在屋顶上。不时风声又起,雨声渐去,只剩下屋檐一声又一声的雨滴声。
内侧的人好似做了噩梦,隐隐有转醒的迹象。奚庚不由将呼吸放浅,左手枕在脑后,侧过头看着迟明月。
好巧不巧,那人正好翻了个身,对着床边,对着奚庚。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奚庚愣怔几瞬,即刻转过头正对上方。
先前没有注意,此时不知是有心还是怎的,奚庚觉得,迟明月存在感也太强了一些。
奚庚不由想到了闵焉。
摇了摇头,奚庚心绪愈发不宁静了。
偏头看了眼迟明月,奚庚小心翼翼下了床,出了门。
雨停了,只是屋檐上还挂着几滴雨滴,将落不落。
月光被云层压着,奚庚更烦闷了。
又是一个不眠夜。
翌日。
果不其然,才进了书院,奚庚二人就被李升身旁的小童旭恩请了过去。
到时,杜淮南已经将昨日事情的整个经过有选择性地说了一遍,抬头,正好挑衅地看着奚庚。
“山长,你要帮我主持公道啊。”
杜淮南好似胜券在握。
“奚庚,杜淮南说,昨日散学后你们发生了一些争吵,而后你就动手打了人?是这样吗?”
“不是,”
奚庚答得坦荡,“是杜淮南指使人在我屋内放了蛇,我当时怕极了,就找他对峙,谁知他心虚,当即就叫了几个人把我围住了。
山长,杜淮南还说我是有人生没人养的玩意儿……”
声音弱了几分,奚庚适时低下了头。
“?!”
杜淮南怒目圆睁,赶快侧身对着柳升:“山长,他怕什么?!我这一身伤就是他打的。”
“所以,杜淮南,你真的在奚庚屋里放了蛇?”
柳升抓住重点。
“不,没有。”
杜淮南才不会承认,再说,他早就让人把奚庚房里的东西弄走了,这下看他怎么办。
“我所言不假。”
奚庚和杜淮南各执一词,柳升又道:“奚庚,昨日的人有哪些你可还记得清楚?”
心里有了猜测,柳升无声叹息。
杜淮南连事情起因经过都说不清楚,而奚庚却是坦坦荡荡,再者,他也不相信奚庚会做出这等事情。
奚庚沉默片刻,报了几个人名。
“你们是谁先动的手?”
“奚庚!”
奚庚:“……”
“奚庚,既然如此,你便回去反思三日,写下一份自省书,”
柳升转头看向杜淮南,“杜淮南,你也去写一份自省书。日后,你们可得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这里是书院,不是你们争端之地。”
“山……山长,”迟明月拧着眉站上前,奚庚侧过头,正与之视线相对,微微摇了摇头,却不想迟明月揖了一礼,紧接着说,
“学生可以作证,昨日确实是杜淮南先放蛇到奚庚屋子里的。我不知另外几人是如何说的,但,奚庚所说确实是真的。”
“迟明月,你确定你昨日在场?”
杜淮南忍不住,急道。
薄唇微抿,迟明月依然道:
“山长,学生所说不假。”
“杜淮南,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是否在奚庚屋里放了蛇?”
柳升知道迟明月性子,迟明月都如此说了,那他的猜想便不再是猜想。
“我……是我。学生知错。”
杜淮南本没有提到迟明月,但迟明月证词是意料之外。现在只能低着头内心忿忿。
“你……怎么能做出这等害人之事?如若伤了性命,届时你又该怎么办?杜淮南,你这次做得实在过分,你回去思过吧,何时知错了何时回来。奚庚,你的反思省了。好了,走吧,迟明月你和奚庚去等着讲课吧。”
出了浮山院,奚庚隐隐还能听见柳升的训斥。
杜淮南此番犯了事,杜若张大发雷霆,给了杜淮南几十鞭,杜淮南一连在床上躺了许久。隔天,杜若张就派人给奚庚送礼赔了罪。
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就又赶上了十一月的正考。
杜若张想让杜淮南好了就直接回到书院。正有十一月正考只有一次,而生命可以重来之嫌。杜淮南自是不愿,一时反了,又被杜若张打了一顿。
伤上加伤,杜淮南彻底下不来床了。
也是杜淮南一事,迟明月丧母的时间点正好错过,柳升也更加关怀奚庚与迟明月二人。
十二月落了一场雪。
书院放了假,等来年年节度过,才会继续教学。
天气一冷,迟安氏腿脚更不便利。
虽然有书院的一些补贴,但迟安氏用药很快,银钱见了底,迟明月便寻了篮筐想要去冰河里碰碰运气。
奚庚自是无家可去,又寻了些理由“赖”在了迟明月家里。
迟明月一直不曾听奚庚提起家世,之前一直以为奚庚也是个富家公子,后来听说奚庚与自己背景相似,对奚庚的戒备也减了很多。
冬日需要添置衣裳,迟明月紧着迟安氏做了一身,又给奚庚做了一身,自己一直穿着旧衣。
出了门,寒风迎面而来。迟明月冷得打了个寒颤。
“迟明月,等我。”
奚庚刚从鸡舍里把母鸡下的蛋捡了出来,直起身子看到冷得发颤的某人。
“奚庚,太冷了,我出去一会,很快就回来。”
脸被冻得通红,呼出的“白气”遮挡了部分视线,迟明月挎着篮框,冲着人影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迟明月又听到“哒哒”的脚步声。
“走吧。”
奚庚走到迟明月身边,手指刚碰上篮筐,迟明月身子一偏:
“我拿着就好。”
见状,奚庚只好换到迟明月左手边,和迟明月凑近了些。
垂落的袖中单手施法,一个无形的屏障出现。
“哈……”
迟明月低头在两掌间呼了一口气,不断揉搓着泛红的手指、手背,不经意抬了头:
“奚庚,你有没有觉得好像不太冷了?”
“没有,应该是你适应了冷。”
“哦,”迟明月没再纠结,“等会看看能不能抓到鱼,若是抓得到,那娘的药钱就有着落了。”
“哎,奚庚,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
奚庚自然不能说要继续赎罪。
“没什么,不过是寻到心上人,与之相伴一生。”
空气仿佛凝滞,迟明月说不清心里那酸酸涩涩的感觉是因为什么。
直到奚庚投来疑惑的目光,迟明月才回过神,不甚在意般:“原来——那你怎么来了风华书院?”
“因为一个人。”
“谁?”
迟明月即刻追问。
话说出了口,彻底躲不掉奚庚眼里的探寻时,迟明月后知后觉,他过界了。
“没有……我只是有些好奇。不方便说的话那就算了。”
“唔,这确实不方便说。”
奚庚笑了笑。
每个世界,他为赎罪而来,他为帮主角把命轨扳回正道而来。
风华书院,他为迟明月而来。
可这话,太过含糊。
奚庚好似明白了什么。
接下来二人沉默不语,只有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响声,一直到抵达河边。
“幸亏没有结厚冰。”
河水主体没有完全封冻,只是边缘附近枝叶和泥土混杂的地方结了冰块。
“你找一个地方坐下,我来就行,”
奚庚拉住迟明月,示意他将方卷上的裤腿放下,“河水太冷,你会受不住的。”
说罢,奚庚弄来几根树枝,用匕首把一端削尖后,弯腰脱掉鞋袜,卷起裤腿。
一旁迟明月果然没有乖乖听话,继续脱着鞋袜。
“两个人不一定更快,你要是冻伤了,我等会还要把你背回去,”奚庚再次对上迟明月眼睛,“身体为重,我来就好。”
“嗯,你小心。”
迟明月这才重新收整好站在临岸。
入了水,奚庚果然感受到一股寒意。
流水并不湍急,奚庚俯身寻了许久,才叉到了两条鱼。
林间风呼呼作响,迟明月手脚早已经冻僵。见奚庚面色不太好,着急道:
“奚庚,我们回去吧。”
“嗯。”
奚庚应着,右手举起树杈,狠狠叉向水里。
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奚庚把鱼丢在雪地里,上了岸。
迟明月正好一个石头朝鱼头砸下,鱼总算不再动弹。
收拾好了鱼,奚庚正好转过身来:“走了。鱼的品相算不得很好,还是留下来自己吃比较好。”
至于药钱,奚庚内心长叹,早知道当初不胡诌了,现在他还要为有钱找一个理由。
“明月,我之前那个行医的叔叔需要帮手,我可以去那里做几天工,伯母的病情你不必太过担心。”
猜想迟明月此时内心一定纠结极了,奚庚道:“也是幸亏你们帮忙,不然我可能要流浪街头。明月,你可真是我的恩人。”
“……”
奚庚扬起笑,斜上一步,挡住迟明月。偏着身子煞有其事般道:
“我饿了,你回去做红烧鱼给我吃,好不好?或者,烤鱼也行?明月,好不好?”
迟明月拿奚庚没有办法,忍住泪意绕过奚庚,走了一截路才道:“正好,我也饿了。”
走了一段路,奚庚发现雪地上的脚印明显多了许多。匆匆赶回去时,果然看到了院子里的侍从和被围住的迟安氏,还有一个许久不见的人。
“哟,奚庚也在?迟明月,你好能耐啊。”
“娘!”
“明月……”
迟安氏终于见到熟悉的人,方才这些人进屋二话不说就把她带到了院子里,说要等人。她以为只是误会一场,等着明月来说清楚就好了,毕竟她的明月十分乖巧。
迟明月看到迟安氏坐在长凳上手脚不停哆嗦,一旁的杜淮南却烤着炭火,披着披风好不惬意,只恨自己无能,寒风真是吹得眼睛生疼:
“杜淮南,你到底要怎样?”
“怎样?你好意思问我要怎样?”杜淮南站起身,侍从立刻递来拐杖却被推开,
“要不是因为你!”
杜淮南好似癫狂,指着迟明月,又指向奚庚,“因为他,我怎么可能被关禁闭!我腿怎么会到现在还残着?!
我在床上躺了那么久,你们却过得自在。呵呵。来人,把他们抓住!”
绕开火盆,杜淮南夺过拐杖指着迟安氏:“迟明月,你不是最乖了么?你不是连你娘的性命都可以不顾及的么?
你不是更看重奚庚么?!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要怎么办。
去,把他家给我砸了!”
杜淮南示意身后的侍从,一个人控制住迟安氏,两人给杜淮南挡风,剩下的抄起家伙见东西就砸。
“住手!你们住手!”
迟明月推开拦着自己的人,跑到门口,剩下的两个侍从面面相觑,立刻要把奚庚制住。
“杜淮南,你有事冲我来!”
“谁叫明月你不听话呢?”杜淮南勾唇笑道,“砸!使劲砸!迟明月你要敢拦着……哦,你母亲现在真在我手上。”
崩溃只在瞬间,迟明月表情痛苦,只能咬着牙往门边靠去。
奚庚皱着眉,才抬起的手落下。
“明月……”迟安氏意识到什么,挣扎着要起来,又被狠狠按回去坐下,又无奈又心酸地拍腿哭泣,“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
“对了,还有奚庚。”
杜淮南一瘸一拐走到奚庚身前,递了一个眼神,很快奚庚就感受到一阵剧痛,“啪”的一声折膝跪在地上。
奚庚笑了。
笑容惹怒了杜淮南,杜淮南抓着奚庚头发迫使其仰起头来。
“我早和你说过不要试图当救世主的,你看,”杜淮南拍着奚庚的脸,把它转向正在砸东西的场景,“看见了吗?有的人注定就该生活在泥潭里。”
“呵。”
杜淮南只得到一声冷笑,低下头却见奚庚目中寒凉,怔愣几瞬。
“该死。”
吐出两字,奚庚头一偏从杜淮南手下逃脱开来,随即猛地撞向左侧的人,失了半边束缚,奚庚旋身站起,而后当胸一脚,狠狠踢向右侧的人。
眼疾手快,奚庚抓住杜淮南手腕反扣在其身后,喝道:“都给我住手!”
“奚庚!你给我放开!你知道我是谁吗?”
杜淮南恶狠狠道。
“叫你手下的人离开!”
奚庚才不管杜淮南是谁。
想他竟然在这个世界被欺辱了,实在可笑。
“去,抓住迟明月!”
杜淮南没料到威胁没用,余光却瞥到了迟明月。
“呃……”
骨头被捏得生疼,杜淮南却不在意,“哈哈哈,我之前就觉得你们两个奇怪了,果不其然。现在迟明月和他娘在我手里,真好奇你会怎么选。”
雪又开始落了。
迟安氏是迟明月的支柱,迟安氏死了,迟明月很难不做出和前世一样的举动。
可迟明月何其无辜。
忽然——
“你们不做人呐!怎么能这么对我的明月!”
迟安氏使出浑身的力气挣脱开来,转瞬推搡间摔倒在地,脑后白雪一片鲜红。
“明……明月。”
迟安氏费劲转过头,颤颤巍巍伸出手想要够到自己的儿子,却在最后无奈垂落。
“娘!”
迟明月发了疯似的奔向迟安氏,半搂住她的身子,一只手捂住其后脑:“娘,没事的,没事的,止住血就好了,你再等等我就好了,你再等等我就好了。娘——”
奚庚瞳孔一缩,不管杜淮南直接跑向迟明月,近了,却止步了。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了那片鲜红上。
众人顿时不动,杜淮南像是吓住了,口里一直喃喃:“我没想这样的。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的……”
“奚庚……我没有娘亲了。”
迟明月红着眼,泪眼婆娑,只是轻轻侧过头来。
目及杜淮南,奚庚第一次在迟明月眼里看见了滔天的恨意。迟明月放下迟安氏,转身就冲进厨房,随后握着一把菜刀出来,好似在寻找目标。
“杜淮南!我要杀了你!”
最后一根弦也被杜淮南斩断了,他又有什么好忌惮的呢?
“明月!”
奚庚拦抱住迟明月,去抢迟明月手里的刀:“你这样冲动没有意义的,你娘亲肯定不希望你变成这样的。明月,把刀放下,好不好?”
“不要!奚庚,你若还当我们是朋友你就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你……你……”
杜淮南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瘫倒在地,侍从也知惹了祸架着杜淮南就跑了。
“奚庚!不要拦着我!”
迟明月见杜淮南跑了,满心满眼都是痛恨,手上劲一松,刀就掉到了雪里。
卸了力,迟明月软倒在奚庚怀里。
“奚庚,是杜淮南害死了我娘。我好恨啊,”手紧紧抓着奚庚的手腕,迟明月忽然放空,“我只有娘亲了,从小到大,我从未主动寻事,可为什么杜淮南他就不能放过我?
我不怕死,我只想替娘亲报仇罢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奚庚……呜呜……”
迟明月一阵头昏目眩,直接哭晕在奚庚身前。
“原来这就是命运……”
奚庚将人抱进屋里,而后寻了事物将迟安氏安葬。
迟明月醒后,奚庚带他去拜了坟墓。
雪正好盖住了墓碑上顶,坟头白茫茫一片。
迟明月在坟前跪坐了四个时辰,奚庚猜想迟明月还在盘算如何为迟安氏报仇。
事实也是如此。
翌日。
迟明月来到县衙门前。
“杜家能耐,我即便击鼓鸣冤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结果。我该怎么办呢?
话本里所写的或是茶楼说书所说的,无非是主角求公平不得,逼不得已而选择了上京申冤,可我空有一张诉纸,证据不足。
奚庚,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不久前杜若张说的话此刻就盘旋在耳边:
“有人能证明淮南一直卧病在床,我杜家家风严明,岂会作出伤天害理之事?”
“我劝你还是识相一点,拿了这三百两银子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保证淮南以后再也不会找你们的麻烦,你还可以在书院继续求学。”
“不知好歹!”
“你只管去告,你看衙门会不会受你的案子!”
“是我的错,从我来风华书院就是错的,遇到杜淮南是我的错。我错了……”
迟明月情绪没有太多起伏,他怎会不知,自己就算歇斯底里又有什么用?
心口密密麻麻好似针扎般,胸口滞涩难通。他有时怕自己忽然某一日便再也醒不过来,他更怕母亲白白死了。
“我死不足惜,可杜淮南,杜家,不该如此。奚庚,”
迟明月长叹一口气,“你以后只当做不认识我吧。”
“你要做什么?”
奚庚预感不妙,迟明月仿佛很快就要消失,不禁抓住迟明月胳膊,
“你不要做傻事。我们是朋友,我不会弃你于不顾,你也不要将我推开!”
“朋友?”
迟明月自嘲一笑,“我从未想过有一日我也会有朋友的,夫妻尚且大难临头各自飞,朋友又如何呢?奚庚,不一样的。”
手被轻轻拂开,奚庚眼见着迟明月当真转身决绝离开。
“迟明月!”
*
清晨,第一缕阳光露出来时,迟明月闭了闭眼,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感受到它的温暖。
“咚——”
“咚——”
“咚——”
“是谁在敲鼓啊?大清早的。”
“咦?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日头越升越高,额头上细汗密布,迟明月咬咬牙,握着鼓槌继续敲打着大鼓。
吸引来的人逐渐多了,迟明月放下鼓槌,逆着日光放声说道:
“各位乡亲,我是风华书院迟明月,前日杜家少爷杜淮南强闯民宅,害死我母亲。
岂料杜家杜若张当众徇私,包庇杜淮南,拒不承认杜淮南恶行,还妄图以三百两买我母亲的命。
其子杜淮南在书院时所做欺凌同窗之事不少,我……”
“住口!让他闭嘴!”
“啪!”
一声清响,迟明月木簪也被连带着打落,青丝披散,遮住了半张脸。
“大家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分明是他错怪淮南好意,现在母亲死了就到处撒泼!”
“哈哈哈!”
迟明月捂着脸转过头,几乎是咬牙切齿:“杜若张!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杜淮南书院里对我做的还有你背后做的那些腌臜事你以为没有人知道么?”
“胡说八道!把他带走!”
“放手!杜若张,我不是你府中奴隶,你没资格抓我!”
迟明月放大声音:“今日明月便要到县衙一试,看是否和杜若张说的一样,这衙门会不会受我的案子!恳请各位父老乡亲作见证!”
可怜也好,看戏也罢,迟明月选择了鱼死网破的一个法子,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咚——”
“咚——”
鼓声响起数次后,迟明月终于看见衙役……
“草民参见大人。”
迟明月行了礼,又在示意下再次陈述因果。
“哦,原来如此。”
陈意礼抚着胡须,眯眼询问还在拄着拐杖的杜淮南:
“被告,你可有何辩解呐?”
“我……”杜淮南迟疑着,忽然被杜若张掐了一下,回过神,“回禀大人,事实并非如此,草民因书院正考不利,被关在家中数月,近日不曾外出过。
至于其所说书院里的事,只能说是迟明月会错了意,草民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大人,迟明月应是因为母亲意外身死而神志不清了。”
“哦。可有证人呐?”
陈意礼问了一句,迟明月抿唇不语,他又看向杜淮南。
“自然,我府中之人皆可证明我那日整日卧床。大人可召来询问。”
“迟明月,你呢?”
一直未等到那人,迟明月忽地释然:
原来是宿命么?
“大人,有人堂外求见,称是迟明月的证人。”
恰在此时,有衙役小跑前来禀告。
“让他们进来。”
“草民参见大人。”
迟明月侧头一望,是奚庚,还有柳升和陈镜竹。
“大人,”柳升又行一礼,“草民是风华书院山长,愿以名誉起誓,杜家杜淮南确实对迟明月刁难颇多。”
“可是,”陈意礼若有所思,给了杜淮南一个眼神,“即便如此,那也只能证明杜淮南行为不端,你可有证据证明是他闯入你家害了你母亲呢?”
“大人,草民可以证明,”陈镜竹道,“说来也巧,那日我正好去叔叔家,便看见杜淮南带着十几个侍从气势汹汹往迟明月家中方向去,当时没想太多。谁料,唉。”
“那顶多能证明我去了他家,又这么能说明是我害了他母亲?”
杜淮南当即反驳。
“那杜少爷这不是承认自己刚才说谎了,自己确实去过迟明月家里么?如此看来,”奚庚朗声,“大人,杜淮南之前所说真假都值得思虑。
何况证人多不代表没犯错,杜淮南家中下人自然向着他。求大人明辨!”
“可,这……”
陈意礼又看到杜若张偷偷在身前比的“五”又直起了腰板:
“迟明月,你还是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呐。”
迟明月方要开口,又有人来报:
“大人,门外百姓闹起来了!”
“狗官!狗官!”
“你会不会判案!”
“滚呐!”
外面烦乱的声音不时传入公堂。
“呀呀呀,这这……”陈意礼绕到堂下往外看了一眼,百姓好似要冲进来一般。更有甚者直接扔起了臭鸡蛋。
“大人,民意如此。求大人明辨是非。”
柳升的一句话似是惊醒了陈意礼,如若百姓闹到上面,他这官位可就不保了。
“经过本官都清楚了,迟明月,你能否接受……”
“大人可要再作一番决断?”
杜若张忽道。
瞅了瞅杜若张,陈意礼继续:“既然如此,杜淮南纵侍从杀人,一命抵一命。”
“啊……”
杜淮南瞪大了眼睛,瞬间吓晕了过去。
迟明月与奚庚两两相望,看到了希望。
数个时辰前。
“迟明月!”
奚庚追上迟明月,“我们总有法子的。”
“鱼死网破的法子么?”
迟明月笑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杜家有财有势,怎么会有人拒绝他呢?”
“如若这钱财会害人呢?”
陈意礼爱财,但他不会愿意因为财而丢了自己的位置。
他固然能做一些掩人耳目的事,但当百姓愤怒到极点,他的位置就难保了。
“山长,多谢,”
衙门外,迟明月郑重揖了一礼,“您的恩德明月没齿难忘。”
“哎,无碍。明月,辛苦了,”柳升拍拍迟明月肩膀,“好孩子,节哀。”
“迟明月,你怎么不感谢我呢?”
陈镜竹看氛围太过悲戚,强插在二人中间,“真不好意思,之前也是怕惹麻烦一直……视而不见。”
面对迟明月眼里的疑惑,陈镜竹挠挠头有些不忍说下去。奚庚接上陈镜竹的意思:
“我今日去寻山长,陈镜竹正巧也在,这才知道……于是他(一激动)就随我们一道来了衙门。”
“谢谢你。”
迟明月感激道。
“山长,你们以后万事小心。”
迟明月也是后怕,担心杜若张会报复他们。
“哎,没事,你就放心吧。”
柳升惆怅起来:
“孩子,你之后还来风华书院吗?”
“不了。”
若没有入风华书院,若没有遇到杜淮南,那他应该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可离开了书院,他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奚庚了?
“山长,”奚庚随之说道,“学生忽觉书院不是我能久待之地,恐怕也要在此向您辞行。”
“哎——”
风华书院里所有过往,皆化在了一声长叹之中。
新春将至,迟明月打算过了年节再离开,也当做,再陪迟安氏一段时间。
迟明月记得父亲与母亲是在此地相遇,也是在此地生下了他。
本欲带着母亲的骨灰离开,想了想,便歇了心思。奚庚所选埋葬之地,极为安静,迟明月想,不会有人去打扰母亲的。
迟明月想来,自己不愿亏欠别人,但偏偏欠了奚庚许多,不知是何缘故。
但好似,自从那日奚庚笑着问自己是不是要和他一道去请教山长时,二人就已经纠缠在一起了。
这日,迟明月趁着奚庚还未睡醒,去买了一些菜来。
迟明月记得,他欠奚庚一顿红烧鱼。
“好香。”
奚庚不多时也醒了,帮忙料理着菜。
迟明月感觉有些奇怪却说不上来,摇摇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先前每逢年节,都是他与母亲一起过。迟安氏身体不好,早早便歇下了。
迟明月很多年都是独自等到凌晨,便像是只要过了子时,他就迎来了新生。
午时二人草草吃了些东西,奚庚便消失了,迟明月只当他上了山,没过多在意,自行将一些衣物都收来洗掉。而后又把屋子里外都收拾了一遍。
迟明月留了迟安氏常常用的梳子和牌位,将其他的旧物尽数埋了。
早几日他已经把这屋子卖了出去,等他再过几日走了,这屋里的东西也要被丢掉。
天色渐渐暗沉,迟明月拄着脸盯着桌上的饭菜。
奚庚还没有回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桌上的菜凉透,迟明月有些烦闷。
奚庚说过他离开的话会告诉自己的,可今日他一声不响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迟明月不知他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可那日,奚庚却不像个文弱书生。迟明月不知怎地想到,奚庚或许一直未对他说真话。
可那又怎样?一直欺骗他也是好的。
“明月。”
迟明月一喜,匆匆跑出去果然是奚庚。
奚庚就站在暗处,看着自己。
“你去了……饿了吧?快来吃饭。”
奚庚进屋后,迟明月又忙了起来:“饭菜凉了,我再热一下。”
“我来,你坐下休息。”
接过碗勺,奚庚视线一直没离开锅里。
他想告诉迟明月再几日他便要离开了,他又不想看到迟明月神伤。
今日奚庚去做了一些事,总不能在他离开后又是一堆报复迟明月的人。但这些,不能让迟明月知道。
“我听说这里有守岁的习俗,你可介意?”
“嗯,啊?你要陪我守岁吗?”
烛光算不得很明亮,奚庚还是侧对着自己,影影绰绰,迟明月更堪不透奚庚。
“是啊。”
今夜热闹极了,烟花接连响了很久,还有孩童嬉戏的声音,是一派宁和的景象。
迟明月没有问奚庚会不会离开,何时离开。
坐定,迟明月尝了口鱼肉,应是冷了又热,味道差了很多。
“鱼很好吃。”
奚庚好似知他所想,煞有介事:“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鱼。”
烦躁顷刻一扫而光,迟明月眉眼弯弯,没有再说话。
迟明月一直觉得除夕的子时是难熬的,可今年不同,眨眼间子时已过。守到天明,是他从未想过的。
奚庚打了个哈欠,揉揉眼:“好困,我去休息一下。”
“好,”迟明月难得咬着下唇十分纠结,转瞬,他喊住奚庚,“奚庚,我……”
喜欢你。
不对,奚庚有心上人,若注定要分开,他怎么忍心让奚庚为难。
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你会不会离开?
或者是,能不离开吗?
“心上人在等我。再几日我就离开了。”
奚庚没有丝毫不耐,迟明月又问出了之前的那个问题:
“你当初是为了谁来的风华书院?”
“一个人。”
从来都是“一个人”,迟明月想,奚庚这是婉拒他了吧。
“你呢?你日后要去哪里?”
泪意汹涌,迟明月侧过身:“唔,我听闻百川书院人才集聚,应该能习得很多东西,我想去那里。”
“好。”
奚庚对迟明月好似总有很多耐心,他就静静等在原地,等着迟明月再说些什么。
“好了,我也先去休息了。”
迟明月扬起笑容,即使他知道这笑容有多么牵强。
分别那日,迟明月在原地站了很久,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奚庚依旧是淡淡地笑着,等着迟明月回应。
“保重。”
“保重。”
迟明月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什么,直到二人背道走了很远,他才敢回过身对着那抹白影喃喃:
奚庚,我喜欢你,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