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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撒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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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房间,死寂的空气。没有父亲醉醺醺的鼾声,没有电视的噪音,只有一片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安静。林逸在硬板床上醒来,意识如同沉船般缓慢浮出冰冷的水面。
首先感受到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四肢沉重得像灌了铅,眼皮也粘滞得难以睁开。昨日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混乱地扎进脑海:崩溃的深渊、撕心裂肺的痛哭、那个冰冷又灼热的吻、强势的告白、紧握在手里的素白信封……以及最后,沈憬坚实温暖的怀抱和沉稳的心跳。
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像一只受惊后缩回壳里的蜗牛。身体仿佛还残留着被拥抱的触感和温度,那份短暂的安全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留下更深的空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
他走了。
就像所有人一样。
最终都会离开。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心脏!巨大的失落感和被遗弃的恐慌汹涌而至!胃部熟悉的绞痛再次清晰起来,提醒着他现实的冰冷和孤立无援。他猛地拉起那床薄薄的、带着霉味的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蒙了起来!
黑暗,熟悉的黑暗。
带着霉味和自身气息的黑暗。
这才是他该待的地方。
昨天的拥抱、告白、那封情书……都只是一场幻觉,一场在他崩溃边缘产生的、可悲的妄想!
他将自己更深地埋进被子里,蜷缩成更小的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外界的一切,也能将心底那点可耻的、对温暖的渴望彻底掐灭。他紧紧闭着眼睛,试图沉回那无梦的、安全的黑暗里去。然而,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分地撞击着,提醒着他那份被强行塞入的、名为“沈憬”的存在感,以及那份……被宣告的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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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微凉的空气里带着露水的清新。沈憬几乎是踏着第一缕晨光赶到了林逸家楼下。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袋,里面是家里阿姨一早做好的、清淡养胃的早餐粥和小菜——这是他昨晚离开前就想好的。
他用备用钥匙(昨晚离开时,他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从林逸挂在门口的钥匙串上取走了备用钥匙)无声地打开了门。客厅里依旧冰冷空寂,残留的烟酒味淡了些,却更显荒凉。
沈憬的心微微提起。他放轻脚步,径直走向林逸的卧室。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
房间里光线昏暗,窗帘紧闭。唯一的光源是门缝透进来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床上那个隆起的、小小的一团。
林逸还在睡。
沈憬冰封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他放轻呼吸,准备将保温袋放在床头的旧书桌上。
然而,当他走近床边,看清了林逸的睡姿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了。
不是安稳的平躺或侧卧。
而是整个人,包括头部,都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被子被拉得极高,只在边缘露出几缕凌乱的黑发。他蜷缩得像一颗密不透风的茧,将自己彻底隔绝在黑暗和外界之外。
沈憬的脚步顿住了。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团隆起的被子。冰湖般的眼眸深处,瞬间翻涌起复杂的情绪:担忧、一丝不悦、以及……一种被拒绝的冰冷感。
蒙头睡。
这是一种极度的防御姿态,一种对世界彻底的不信任和拒绝。尤其是在经历了昨日的崩溃和……他的强势介入之后。
沈憬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昨晚留下的手机,依旧安静地躺在林逸的枕头边,屏幕朝下,旁边是那个他亲手递出的、素白的信封——依旧折叠得整整齐齐,连拆开的痕迹都没有。
手机没动过。信封没拆过。人……把自己彻底隔绝了。
一股冰冷的烦躁和一种更强烈的、想要打破这层壁垒的冲动,在沈憬心底升腾。他不能容忍林逸再次缩回那个黑暗的壳里,尤其是在他宣告了所有权之后!
他没有丝毫犹豫。他放下保温袋,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和急切。他弯下腰,伸出双手,精准地抓住了被子顶部的边缘。然后,用一种极其果断、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控制着力道的动作,猛地向下一拉!
“呼啦——”
被子被掀开!
清晨微凉的光线瞬间涌入,刺破了林逸为自己构筑的黑暗堡垒!
蜷缩在床上的林逸猛地一颤!强烈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紧闭双眼,身体因为突然暴露在空气和光线中而瞬间绷紧,像一只被惊扰的、炸毛的猫!他本能地想要再次蜷缩,想要抓回被子!
然而,晚了。
沈憬的动作更快。他丢开被子,一只大手已经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按在了林逸单薄紧绷的肩膀上,阻止了他重新缩回去的动作。另一只手则伸向紧闭的窗帘,“唰啦”一声,将厚重的窗帘彻底拉开!
更加明亮、甚至有些刺眼的晨光瞬间充满了整个冰冷的房间!
“唔……” 林逸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被光线刺激得不得不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床边那个逆光而立的、高大挺拔的身影上。
沈憬!
他回来了?!
林逸的瞳孔因为震惊和残留的恐慌而微微放大。他看到了沈憬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带着强烈存在感的脸,看到了他按在自己肩上那只温热有力、带着掌控意味的手,也看到了床头那熟悉的保温袋和……自己枕头边那部属于沈憬的手机,以及那个依旧未拆的信封。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被强行拖出黑暗的羞恼、被看穿的狼狈、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安心感的复杂情绪,瞬间冲垮了他!
“你……干什么?!” 林逸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睡意和被打扰的不耐,试图挣扎开沈憬按在肩上的手。但他的力气在沈憬面前微不足道。
沈憬无视了他的挣扎和质问。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林逸苍白憔悴、带着明显黑眼圈的脸,扫过他因为光线刺激而微微眯起的、带着抗拒和茫然的眼睛,最后落在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上。
“蒙头睡,空气不好。” 沈憬的声音低沉、平静,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冰冷口吻,仿佛刚才那个掀被子的强势动作只是在进行一项必要的健康管理。他的视线最后定格在林逸的眼睛里,那双冰湖般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一种更深沉的、名为“负责”的坚定。
“醒了就起来。” 他松开按着林逸肩膀的手,但高大的身影依旧笼罩在床边,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仿佛在宣告:黑暗堡垒已被攻破,你无处可逃。
他指了指床头的保温袋,语气不容置喙:
“洗漱。”
“吃饭。”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林逸枕头边那个依旧未拆的素白信封上,冰封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情绪,但声音依旧平稳冷硬:
“还有它。”
“拆开。”
“看完。”
每一个指令都简洁、直接、带着沈憬式的理性和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他就像一位强势的指挥官,在攻占了名为“林逸”的堡垒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发布重建和占领的命令。
林逸僵在床上,沐浴在刺眼的晨光和沈憬强势的目光之下。昨日的脆弱依赖和此刻被强行拖出黑暗的羞恼在他心中激烈交战。他看着沈憬,看着那个保温袋,看着那个未拆的信封……深渊的边缘,那道名为“沈憬”的堤坝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坚实、更加……具有侵略性。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在那双冰冷却坚定的目光注视下,颓然地垂下了眼帘。反抗的念头在绝对的强势和那份沉甸甸的“负责”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只能认命般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慢慢地、慢慢地,坐起身来。
冰冷的房间,刺眼的晨光,床边沉默而强势的守护者,以及一份等待拆封的、未知的“情书”。新的一天,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强行拉开了序幕。而那个刚刚被从黑暗堡垒里拖出来的灵魂,只能被动地接受着这位“通关者”强势的接管和……重建。
沈憬那不容置喙的命令还悬在冰冷的空气里:“洗漱。吃饭。还有它。拆开。看完。”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精准地扎在林逸刚刚苏醒、还带着巨大疲惫和防御意识的神经上。被强行拖出黑暗堡垒的羞恼和被掌控的窒息感再次翻涌。他看着床边那个高大挺拔、如同审判者般的身影,看着刺眼的晨光,只觉得烦躁无比。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在周末的清晨被这样命令?
凭什么他连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这点可怜的防御都要被剥夺?
一股强烈的、带着自毁意味的反抗情绪瞬间压过了那点隐秘的安心感。他不想看什么情书,不想吃早饭,更不想面对沈憬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他只想回到那片安全的、熟悉的黑暗里去!
林逸几乎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被沈憬掀到腰际的被子!他不管不顾地、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道,用力将被子往上一扯!
“呼啦——!”
被子再次蒙头盖下!带着霉味和自身气息的黑暗瞬间将他重新包裹!
动作一气呵成,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沈憬按在他肩上的手因为他的突然动作而滑落。他站在床边,看着床上那个瞬间又缩回黑暗堡垒、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甚至比刚才裹得更紧的“茧”,冰封的眼底瞬间翻涌起冰冷的怒气和更深的烦躁!
冥顽不灵!
不知好歹!
他费尽心思把他拉出来,给他准备早餐,他就这样回应?!
沈憬的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周身的气压骤降。他再次伸出手,带着比刚才更强势的力道,准备第二次将这层碍事的壁垒彻底撕开!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被子的瞬间——
一个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和睡意、甚至……还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从未有过的软糯腔调的声音,从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飘了出来:
“沈憬……”
“我想睡觉……”
“今天是周末……”
“你让我……多睡一会嘛……”
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困倦和一种……近乎撒娇的央求意味。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又像幼猫伸出爪子,毫无威胁地、可怜巴巴地扒拉着。
沈憬伸出的手,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瞬间僵在了半空中!
冰封的眼底,那翻腾的怒气和烦躁,如同被投入滚烫岩浆的冰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崩塌、甚至……蒸腾起难以置信的雾气!
撒娇?
林逸?
对他?
用这种……软糯的、带着鼻音的、近乎耍赖的语气?
沈憬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引以为傲的精密思维在这一刻彻底宕机!他设想过林逸再次崩溃、冷言拒绝、甚至激烈反抗……唯独没设想过这种……近乎“耍赖”的撒娇!
这完全超出了沈憬的认知范畴,也彻底颠覆了他对林逸行为模式的预期!那层坚硬的、自我防御的外壳之下,竟然还藏着这样……柔软而脆弱的一面?而且,是在对他……展露?
一股极其陌生、却又无法抗拒的暖流,伴随着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冲垮了沈憬所有的冰冷防线!那点残存的怒气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笨拙的、手足无措的柔软。
床上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茧”似乎还在微微起伏,等待着他的回应。
沈憬僵在半空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迟疑和……小心翼翼,收了回来。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冰封的唇线几不可察地松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房间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被子里传来林逸均匀却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他自己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声。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几秒钟。
沈憬终于找回了自己声音的掌控权。他清了清嗓子,那惯常冷硬的声线此刻却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不自然的……柔和?甚至……一点点的无奈?
“……好。”
一个字。低沉,简短。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寂静的房间里荡开一圈涟漪。
他答应了。
他纵容了这近乎“无理取闹”的撒娇。
沈憬没有再去掀那碍事的被子。他甚至微微后退了半步,似乎怕自己强大的存在感继续惊扰被子里那个耍赖的小兽。他冰封的目光落在那个隆起的被团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无奈,有纵容,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奇异的满足感。
他转身,动作放得极轻,走到窗边,将那刚刚被他彻底拉开的厚重窗帘,又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拉上了一半。刺眼的阳光被过滤掉大半,房间里重新恢复了适合睡眠的柔和昏暗。
然后,他走到床边的旧书桌前,将带来的保温袋轻轻放下。保温袋里粥的温热透过袋子传递到冰冷的桌面。他看了一眼依旧蒙着头、一动不动的“被团”,又看了一眼枕头边那部属于他的手机和那个依旧未拆的素白信封。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被撒娇的奇异感觉。
最终,他没有再发出任何催促或命令。他只是极其自然地、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理所当然的事情,拉过房间里唯一一张破旧的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沉默,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和……守护的意味。像一个耐心等待幼崽睡醒的猛兽,收敛了所有爪牙,只剩下沉静的守护。
房间再次陷入安静。但与之前的死寂不同,这次的安静里,多了一种无形的、微妙的张力。被子里,林逸似乎也没料到沈憬会如此干脆地答应,甚至……还坐了下来?他蜷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点,呼吸也变得更加均匀绵长。那点带着撒娇意味的试探,似乎得到了远超预期的、纵容的回应。一种奇异的、混杂着安心和一丝得逞的隐秘情绪,在被窝的黑暗里悄悄滋生。
沈憬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那个安静的被团上。冰封的唇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极其缓慢地、极其克制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副本通关后的日常?
似乎……比预想中要……复杂,却也……不那么糟。
他就这样安静地守着。等待着被窝里那个暂时属于他的、会撒娇耍赖的小兽,自己从黑暗的堡垒里钻出来,走向他准备好的……早餐,和那封等待拆封的情书。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柔和地洒在保温袋上,也洒在床边沉默守护的身影上,勾勒出一幅奇异却莫名和谐的晨光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