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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愚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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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那扇油漆剥落、带着铁锈腥气的防盗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灰尘、陈旧家具和若有似无烟酒气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林逸身上残留的那点来自“逸逸”的微弱暖意吞噬殆尽。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光线昏暗的节能灯泡,勉强照亮中央那张蒙着油腻塑料布的旧方桌和几张歪斜的凳子。空气沉滞,像凝固的泥潭。
父亲林国栋就瘫坐在那张对着老旧电视机的破沙发上。电视屏幕闪烁着雪花点,播放着嘈杂的本地新闻,声音开得很大,盖过了一切。他穿着洗得发灰的汗衫和松垮的工装裤,一只脚趿拉着拖鞋,另一只光脚踩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手里捏着一个廉价的玻璃酒杯,里面是浑浊的液体。听见开门声,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盯着那闪烁的屏幕,仿佛进来的不是他儿子,而是一缕无关紧要的空气。
林逸早已习惯了这种彻底的漠视。他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穿过客厅,径直走向自己那个狭小的房间,只想尽快把自己关起来,隔绝这令人窒息的环境。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自己房门的门把手时,林国栋那带着浓重鼻音、含混不清的声音,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突兀地砸了过来:
“喂!”
林逸的身体瞬间僵住,搭在门把上的手微微收紧。他没有回头,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等待着。心跳在胸腔里沉闷地撞击着,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林国栋慢吞吞地在沙发上挪动了一下肥胖的身体,发出一阵令人不适的摩擦声。他依旧没看林逸,只是伸出一只油腻粗糙的手,在沙发垫底下摸索着,动作带着一种不耐烦的粗暴。几秒钟后,他摸出一个揉得皱巴巴、边缘磨损的牛皮纸信封。
“啪嗒”一声轻响。
信封被林国栋随手甩在两人之间的那张旧方桌上。油腻的塑料布上还残留着不知何时的食物残渣,信封落在上面,显得格外肮脏和廉价。
“这个月的生活费。”林国栋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宿醉未醒的沙哑和不耐烦,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一千。省着点花,别他妈又跟老子哭穷。”
说完,他就像完成了某种极其厌烦的任务,立刻将注意力重新投向那闪烁的电视屏幕,猛灌了一口杯中的酒,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流,已经耗尽了他作为父亲的全部耐心。
空气再次被电视机的噪音填满。
林逸站在原地,背对着父亲。他盯着那个静静躺在肮脏桌面上、皱巴巴的信封,像是盯着一条冰冷的死鱼。一千块。这就是他未来一个月所有的生存资本——吃饭、交通、文具、或许还有学校偶尔要交的杂费。
没有询问,没有关心,没有一句“够不够”或者“好好吃饭”。只有冰冷的数字和更冰冷的“省着点花”。一股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苦涩从胃里翻涌上来。无所谓。他早就习惯了。能有钱给他,而不是像有时那样拖到下个月,甚至直接忘记,就已经算“不错”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酸涩感,转过身,走到桌边。他没有看父亲一眼,只是伸出有些冰凉的手指,极其迅速地拿起了那个信封。信封很薄,里面确实只有薄薄的一叠纸币的触感。他甚至懒得打开确认。
“知道了。”他低声说,声音平板无波,没有任何情绪。
林国栋毫无反应,仿佛根本没听见。
林逸攥紧信封,转身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反手轻轻关上了门,隔绝了客厅的噪音和令人作呕的气息。
狭小的房间像一口冰冷的棺材。一张硬板床,一张旧书桌,一个掉了漆的简易衣柜,几乎就是全部。墙壁斑驳,墙角甚至能看到渗水的痕迹。窗户紧闭着,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将外面世界的光线彻底隔绝。
林逸没有开灯,就着窗外远处高楼投射进来的、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线,走到书桌前。他将书包随手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他摊开手,那个皱巴巴的信封静静地躺在他苍白的手心里。
一千块。
他盯着信封,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巷口那只蜷缩在阴影里、瑟瑟发抖的小身影——逸逸。那双盛满惊惶和饥饿的、蒙尘玻璃珠般的眼睛。它瘦骨嶙峋的身体,那条蜷缩的后腿。还有它蹭着自己手指时,那微弱却真实的温热触感。
“我们两个看起来很像呢……” 他对着空气,无声地重复着这句话。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又酸又痛。
“我饿几天肚子……然后把那个钱攒下来……给你买猫粮,好不好?”
这个几个小时前对着小猫许下的、带着自我牺牲意味的承诺,此刻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回响,异常清晰。
他看着手心里的信封。一千块。如果精打细算,只吃最便宜的馒头咸菜,或者干脆不吃午饭,只靠早晚两顿最便宜的食堂饭菜……也许能挤出……一百块?甚至更多?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绕住他的心脏。一种病态的、带着强烈献祭感的冲动瞬间攫住了他。
逸逸需要猫粮!它那么瘦,那么小,还有伤!那个小面包根本撑不了几天!它需要真正的食物,需要营养!它叫逸逸!它和我一样!它不能……不能饿死在那里!
至于他自己……
林逸的目光扫过这间冰冷空寂的屋子,扫过门外那个醉醺醺、对他漠不关心的男人。饿几天肚子?有什么关系?反正……无所谓。他早就习惯了饥饿的感觉。胃里空空荡荡的灼烧感,有时候甚至比心里那无边的空洞要好受一些。至少,那是一种真实的、可以承受的痛苦。
他甚至有些病态地想:饿着,或许能让袖口下的那些疤痕,不那么痒?或许能让他感觉更“干净”一点?一种通过自我惩罚来换取某种虚幻救赎的扭曲逻辑,在他疲惫而绝望的脑海里迅速成型。
对,就这样。
林逸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他不再犹豫,飞快地打开信封,将里面薄薄的一叠钞票抽了出来。十张皱巴巴的百元纸币,带着一股劣质烟草和汗渍混合的难闻气味。这就是他一个月所有的指望。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十张纸币抚平,叠好。然后,他拉开书桌最下方那个带锁的小抽屉——这是他房间里唯一能上锁的地方,钥匙他贴身藏着。抽屉里空荡荡的,只有几本旧笔记本和一支快没墨的笔。他郑重其事地将那叠钱放进去,锁好。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完成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仪式,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解脱感和更深沉疲惫的情绪笼罩了他。
他走到床边,没有脱鞋,直接将自己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面朝墙壁侧躺着。冰凉的硬板床硌着他的骨头。他把脸深深埋进带着淡淡霉味的枕头里,手臂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右手隔着厚厚的校服布料,用力地按在左小臂那些凸起的疤痕上。
黑暗中,他睁着眼睛,眼前却清晰地浮现出逸逸狼吞虎咽舔舐面包屑的样子。他想象着自己饿着肚子省下钱,终于买到一小袋猫粮,再次回到那个巷口,逸逸亲昵地蹭着他的手,发出满足的呼噜声……这个画面带来一丝微弱而虚幻的暖意,像寒夜里一根即将熄灭的火柴。
“逸逸……” 他在心里无声地呼唤着这个名字,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等着我……很快就有吃的了……”
饥饿的预感已经在胃里隐隐作祟,但他强迫自己忽略它。他想着那只同样在忍受饥饿的猫,想着它和自己“很像”的命运。一种扭曲的、带着自毁倾向的“责任感”和“同病相怜”感,成了支撑他此刻的唯一力量。
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依旧聒噪。父亲林国栋似乎又开了一瓶酒,玻璃瓶碰撞的声音清晰传来。
林逸蜷缩在冰冷的床上,紧紧抱着自己,仿佛拥抱着那个名为“逸逸”的、投射了全部卑微希望和同病相怜的小小幻影。他将独自一人,开始实践那个对流浪猫许下的、以自我饥饿为代价的承诺。深渊依旧寂静,但此刻,他仿佛在深渊里,为自己点亮了一盏极其微弱、代价高昂的灯,照亮了那只名叫“逸逸”的、同样在黑暗中挣扎的小生命。
清晨的空气带着刺骨的凉意,天空是铅灰色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林逸几乎是饿着肚子醒来的。昨晚辗转反侧,胃里空空的灼烧感和对“逸逸”的担忧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没怎么合眼。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没有惊动隔壁房间鼾声如雷的父亲。客厅里一片狼藉,弥漫着隔夜的酒气和烟味。他没有停留,甚至没有看一眼厨房的方向——那里不会有为他准备的早餐。他迅速洗漱,冰冷的水拍在脸上,带来短暂的清醒,却压不住胃部传来的阵阵绞痛。他用力勒紧了些校服腰带,仿佛这样就能勒紧那令人烦躁的空虚感。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那个带锁的小抽屉。里面躺着那叠薄薄的、承载着他一个月“生命线”的纸币。他毫不犹豫地从中抽出了一张百元大钞,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校服内袋最贴身的地方。剩下的九张,他看都没看,重新锁好。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他需要尽快行动,在去学校之前。
林逸背着依旧空瘪的书包,快步走在清晨冷清的街道上。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胃,脚步有些虚浮。他目标明确地奔向昨晚回家路上留意到的那家规模很小、看起来东西也最便宜的小超市。
超市刚开门不久,货架略显空荡,空气中弥漫着廉价清洁剂和灰尘的味道。林逸径直走向摆放宠物用品的角落。货架上的猫粮琳琅满目,包装精美的进口粮价格看得他心惊肉跳。他快速扫视着,目光最终落在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堆着几袋用透明塑料袋简易包装的散装猫粮,没有任何品牌标识,只有一张简陋的标签写着“通用猫粮”,价格便宜得惊人,只需要十几块钱。
就是它了。林逸毫不犹豫地拿起一袋,掂量了一下,分量很足。他没有丝毫嫌弃,反而感到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省下的钱比预想的还要多!他快步走到收银台,掏出那张贴身放着的、带着他体温的百元钞票,换回了这袋沉甸甸的“希望”和一把零碎的找钱。他甚至没有给自己买一块最便宜的面包。
拎着这袋散发着廉价谷物气味的猫粮,林逸的脚步变得轻快了些,胃里的绞痛似乎也被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暂时压制了。他几乎是跑着拐进了昨晚那个堆满杂物的街角。
清晨的巷口比傍晚更显破败和冷清。纸箱被露水打湿,散发出更浓重的霉味。林逸的心提了起来,目光急切地在阴影中搜寻。
“逸逸?”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呼唤。
纸箱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紧接着,一个小小的、灰白色的脑袋探了出来,正是那只眼睛半眯的小猫!看到林逸,它那只完好的眼睛里瞬间亮起光芒,不再是昨夜的惊惶,而是认出了这个给予它食物和名字的人。它甚至拖着那条不自然的伤腿,急切地、一瘸一拐地朝着林逸的方向挪动了几步,发出细弱却带着明显欢喜的“喵喵”声。
看到逸逸安然无恙,林逸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下。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清晨的寒冷和胃里的不适。他立刻蹲下身,脸上不由自主地绽开一个纯粹而温暖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放松。
“逸逸!你还在!”他声音里的沙哑被一种柔软的激动取代,他伸出手,小猫立刻亲昵地用脑袋蹭了上来,倒刺的舌头舔舐着他的手指,带来熟悉的、微痒的温热。
林逸快速撕开那袋廉价猫粮的包装。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谷物和诱食剂的气味扑面而来,但对饿极了的小猫来说,这无异于天堂的香气。林逸抓了一大把,小心地放在一张相对干净的硬纸板上。
逸逸立刻埋头扑了上去,发出满足而急切的咀嚼声,小尾巴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看着小猫吃得香甜,林逸心底的满足感几乎要溢出来。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抚摸着逸逸瘦骨嶙峋的脊背,感受着它皮毛下凸起的脊椎和温热的体温。他的手指在触碰到小猫那条明显不自然的后腿时,动作更加小心翼翼,眼底掠过一丝心疼。
“慢点吃,逸逸,都是你的。”他低声说着,语气里充满了怜惜和一种奇异的责任感。他环顾了一下这个肮脏冰冷的角落,眉头又皱了起来。这里太不安全,也太不卫生了。
“这个月的生活费我算过了,”林逸对着埋头苦吃的小猫,像是在汇报一个重要的计划,又像是在坚定自己的决心,“如果我这个月一直不吃早餐的话,”他顿了顿,胃部适时地传来一阵清晰的痉挛,他下意识地用手按了一下,但语气依旧平稳,“够给你买猫粮了。”他看着纸板上迅速减少的猫粮颗粒,眼神异常坚定,“所以我决定了,就这么干。”
逸逸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抬起沾着粮屑的小脸,对着他满足地“喵”了一声,像是在回应。
这声“喵”仿佛给了林逸莫大的鼓励和动力。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温柔和决绝的光芒,继续说道:“如果说不够的话,”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我还可以去兼职……虽然会有点痛苦……”他脑海中闪过那些可能需要未成年人的、又脏又累的小时工,胃里的灼烧感似乎更强烈了,但看着逸逸依赖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但你一定要快快的长大,要乖乖的,好好的,知道吗?”
他像是在对小猫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身体里那个同样伤痕累累、渴望被好好对待的部分说话。他把剩下的猫粮小心翼翼地倒在纸板旁边一个稍微避风避雨的纸箱角落里,确保逸逸能吃上一段时间。
“等我放学再来看你。”他最后揉了揉逸逸的小脑袋,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不舍,但更多的是完成承诺后的轻松和一种奇异的希望。
他没有再耽搁,背起书包,快步离开了巷口,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饥饿感重新清晰地袭来,让他脚步有些发飘,但想到逸逸吃饱后满足的样子,他的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挂着一抹极淡的、真实的微笑。
就在林逸的身影消失在清晨稀薄的人流中不久,巷口对面的街角,一个挺拔的身影静静地伫立着。
沈憬。
他依旧穿着那身熨帖整洁的校服,背着那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书包。他似乎是刚从旁边的便利店出来,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和一份三明治早餐。他大概是习惯性地选择了这条更近但人少的路去学校,然后又一次,猝不及防地撞见了林逸与那只猫的“秘密”。
他看到了林逸脸上那纯粹温暖、如同破开阴霾阳光般的笑容——那是他从未在教室里见过的表情。他看到了林逸小心翼翼地抚摸小猫、眼中流露的疼惜。他清晰地听到了林逸对着那只猫说的每一句话:
“这个月的生活费我算过了……”
“如果我这个月一直不吃早餐的话……”
“够给你买猫粮了……”
“所以我决定了,就这么干……”
“如果说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去兼职,虽然会有点痛苦……”
“你要快快的长大,乖乖的……”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雨滴,砸在沈憬那堵看似坚不可摧的理性冰墙上。他甚至还看到了林逸下意识按住胃部的动作,以及他离开时虽然脚步虚浮、却带着一丝满足笑容的背影。
沈憬站在原地,手里的三明治和矿泉水仿佛失去了温度。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难以解读的裂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冰湖般的眼底深处,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困惑和……一种冰冷的、无法理解的震动。
不吃早餐?用一个月的生活费去买猫粮?甚至……为了这只猫,准备去兼职承受“痛苦”?
为什么?
为了这样一只肮脏的、瘦弱的、可能活不了多久的流浪猫?
为了一个……用自己名字命名的、投射了某种扭曲情感的影子?
沈憬的理性思维高速运转,试图用冰冷的逻辑链条去解析这行为:愚蠢?自虐?毫无意义的自我感动?情感过剩导致的非理性决策?
任何一个标签似乎都能套用。但为什么……看着林逸抚摸那只猫时眼中流露的、几乎可以称之为“圣洁”的光芒,看着他说出“有点痛苦”时那平静却带着献祭感的语气,沈憬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逻辑之外的烦躁和……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刺痛感?
这和他认知里的世界规则完全相悖。效率、利益、自我保全……这些才是生存的法则。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生命牺牲自己的基本生存需求?这简直是荒谬绝伦!
他应该感到不屑,感到可笑。就像看到一个沉迷于虚幻游戏的傻瓜。
然而,当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巷口深处,那只被命名为“逸逸”的小猫,正满足地舔着爪子,清理着胡须上的粮屑,那只完好的眼睛里,似乎还残留着对那个给予它食物和名字的少年的依恋。
“逸逸……” 沈憬的薄唇无声地动了动,吐出这个名字。一股莫名的、冰冷的情绪堵在胸口。
他猛地收回视线,像是要甩掉什么脏东西。他不再看那只猫,也不再想那个为了猫宁愿饿肚子的傻瓜。他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开,步伐依旧稳定、有力,带着一种急于摆脱什么的决绝。手里的三明治包装袋被他无意识地捏得变了形。
冰墙依旧矗立,试图将刚才看到的、听到的一切彻底隔绝在外。深渊依旧寂静,试图吞噬那微弱的、以自我牺牲点燃的烛火。但这一次,那冰墙之上,似乎真的出现了一道细微的、因无法理解的震动而产生的裂痕。而那深渊的边缘,一只名为“逸逸”的小猫,正用它懵懂的存在,无声地映照着另一个灵魂深处,那近乎悲壮的、带着自毁倾向的温柔与坚持。
沈憬快步走着,清晨的冷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他努力将脑海中那双抚摸小猫的、带着伤痕的手,和那个说着“有点痛苦”却带着满足笑容的背影驱逐出去。但那个画面,连同那句“逸逸”,却如同跗骨之蛆,固执地盘踞在意识的角落,冰冷地嘲笑着他引以为傲的理性堡垒。
荒谬的牺牲。
愚蠢的温柔。
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