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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她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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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简陋的木质房梁,上面挂着些细小的灰尘蛛网。身下是硬邦邦的床板,铺着粗糙但干净的麻布床单。
她没死?
云微动了动手指,试图撑起身子,可这微小的动静却惊动了床边的人。
一个身影几乎是立刻从床边的矮凳上站了起来,瞬间就遮挡了大部分光线,投下一片阴影笼罩着她。
“醒了?”
是谢澜忱。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那双眼睛,此刻正沉沉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是他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的?这副眼神…云微心想,又是这种恨不得剜下我一块肉却又不得不忍耐的样子,在归云宗时便是如此。
罢了,想这些作甚,横竖他已是父亲最得意的义子。
云微看向他,喉咙干涩发紧,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水。”
谢澜忱没说话,转身走到屋中央那张简陋的木桌旁。
桌上放着一个粗陶水壶和一个同样质地的杯子。
他提起壶,倒了半杯水。
动作间,云微的目光落在他的指尖,那里似乎有些细微的烫伤。
他端着水杯走回床边,并未递给她,而是直接递到她唇边,甘霖入喉,稍稍缓解了干渴和火烧火燎的痛楚。
“你昏睡了三天。”谢澜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依旧平淡无波。
云微没理他,试着凝神感受了一□□内状况,心下一沉。
她比之前更弱了,灵力更是几近枯竭,一丝暖流都难以凝聚。
自己必须尽快恢复,归云宗的宗门大比是她唯一的契机……只有重新站在父亲面前,才能为枉死的自己讨回公道,才能查清母亲当年为何会孤身闯入禁地寒魄渊。
“阿雅呢?”她问,声音依旧沙哑。
“外面。”他简洁地回答,语气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仿佛提到这个名字都让他不悦。
阿雅没事就好。
虽然对着少年这幅油盐不进的脸说感谢比咽刀子还难受,但该装的还得装。
云微微微吸了口气,压下身体的不适和心底翻腾的厌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些,甚至带上一点点微弱的、试图表达感激的意味:“好…多谢。”说完,她抬起眼,嘴角努力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笑容很淡,很虚弱,带着明显的刻意和勉强。
谢澜忱的目光在她脸上那抹极不自然的、虚弱的笑意上停留了一瞬。半晌,又撇过头去:“你让人夺舍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他顿了顿,眸中的轻蔑更加明显,“有力气做戏,不如想想怎么让自己这副残魂撑得久一点。你这条命,如今拴着两个人的绳,好好收着,少给我添麻烦。”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门被用力拉开,又“砰”地一声带上,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也震得云微心头那股强压下的厌恶翻涌得更甚。
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云微看着那扇还在轻微晃动的木门,面上那点刻意为之的表情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这样正好,他永远保持着这副凉薄样子,将来哪天少年再无利用之处,她弃之如敝履时,也能少几分拖泥带水的顾忌。
云微掀开身上那床厚实的棉被,推开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这是一个不大的农家小院,土墙围拢,院中摆着张石桌椅,角落里堆着些柴禾。
院墙边,一株老树虬枝盘结,而南宫雅正蹲在树根旁,背对着她,低着头,专注地盯着什么东西,连她推门出来都没察觉。
云微放轻脚步走过去。
离得近了,才看清南宫雅正小心翼翼地拨开树根旁湿润的泥土,露出底下盘结交错的根须。
“阿雅,在找什么?”云微轻声问道。
“哇啊!”南宫雅吓得一个激灵,她猛地回头,看到倚着树干、脸色苍白却带着一丝浅淡笑意的云微,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云微!你吓死我了!你怎么下床了?感觉怎么样?”她连忙站起身,扶住云微的手臂。
看到阿雅安然无恙,这心倒是放下大半。云微想。
“死不了。”云微任她扶着坐下,目光落在那些裸露的、沾着泥土的褐色树根上,“看你挖得那么认真,还以为你在找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南宫雅闻言,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我在万毒谷的时候,整天和草药毒虫打交道,也常常要挖土。每次拨开泥土,看到那些盘根错节的树根,我就觉得特别奇妙!它们那么深地扎在土里,默默汲取着养分,默默支撑着整棵大树,风雨不倒。你说,这像不像大树的心?藏在最深最暗的地方,却最是坚韧有力。”她说着,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对生命的朴素感悟。
云微看着女孩纯真的笑容和亮晶晶的眼睛,心头那根紧绷的弦似乎也松了一瞬,嘴角的弧度真切了几分:“倒是个有趣的想法。”
南宫雅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眉眼弯弯:“是吧!我就说嘛!”
云微正了正神色,问道:“阿雅,我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到了这里?”
南宫雅收敛了笑容,神情认真起来:“那天你昏过去后,可吓坏我了!谢澜忱那小子用灵力想给你稳住魂体,可是试了好久好久,你就是不醒!”
她似乎想起云微和谢澜忱的宿敌关系,偷瞄了云微一眼,见她神色平静,才继续道,“后来他背着你,我们一路找到这个村子。他挨家挨户敲门求药,那些村民开始还怕生,他冷着脸,说话硬邦邦的,差点把人吓跑。后来也不知他怎么说的,总算求来了这些土方草药,还给你腾了这间屋子。你是没看见,他熬药时那副样子,跟药罐子有仇似的,盯着火苗眼都不眨一下…”
云微静静地听着,面上波澜不惊。
若非有那同生契,他怕是巴不得我立刻魂飞魄散,好让他少个心腹大患。
这虚情假意,半分也当不得真。
“好了好了,不提那小子了。”南宫雅似乎想打破这有些沉闷的气氛,目光落在云微散乱披在肩后、因为昏睡而显得有些毛躁的长发上,眼睛一亮,“你瞧你这头发乱的!我帮你梳一梳,编个辫子吧?”说着就伸手要去碰她的头发。
云微下意识地偏头躲开,眉头微蹙:“不用了,就这样吧。”她不习惯这种亲昵的举动。
在归云宗,她是高高在上的掌门之女,亦是清冷孤高的剑道天才,习惯了独来独往,与人保持距离。
“哎呀,跟我客气什么!”南宫雅却不管不顾,笑嘻嘻地绕到她身后,双手已经灵巧地拢起了她的长发,“你这人,就是起床气大!梳个头而已,又不会吃了你!乖乖坐着别动!”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不是客气呢……云微被她这无赖劲儿弄得有些无奈,身体又确实虚弱无力争辩,只得僵硬地坐着,任由南宫雅在她身后忙碌。
那双手小心地梳理着她的长发,动作意外的轻柔。
真是拿她没办法。
南宫雅很快便梳好了一个简单的辫子,绕到前面来邀功:“你看!是不是精神多了?比刚才那病恹恹的样子强一百倍!”
听着南宫雅絮絮叨叨、充满活力的声音,云微僵硬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
她微微垂下眼睫,苍白的唇角竟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一个真切的弧度。
原来被人这样关心着,是这种感觉。
就在这时,谢澜忱端着重新热好的药碗走了进来。
他抬眼,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树下,那个正对着南宫雅、唇角含笑、眉眼舒展、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轻松的云微。
那笑容,明媚,真实,毫无防备。
刹那间,少年的脚步钉在了原地,端着药碗的手指猛地收紧。
他沉着脸,心底翻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方才对着他时,那副敷衍的、勉强的、比哭还难看的笑还历历在目,转脸对着旁人,就能笑得这么毫无保留,这么真心实意,这么…刺眼。
凭什么?
凭南宫雅比他多了几分顺眼?还是说,在她云微眼里,自己连被真心相待的资格都没有?
荒谬的念头疯长,烧得他心口发紧,连带着五脏六腑也一起灼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