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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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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驰砚一条腿翘在凳子上,双手拄着拐杖,半倚在柜台边。
  谁看了都要说一句身残志坚。
  沈榆说要不算了吧,他们的算账能力还没差到那个地步,但邱驰砚执意要做点什么。
  那就随他吧。
  沈榆想,人是需要让自己看起来有用的。
  只是没想到,邱驰砚做事非常利落,翻查账本不过两日功夫,就将两个月来的一摊糊涂账理得明明白白。
  “你的意思是,我这两个月,还亏了三钱银子?”
  沈榆看着最后的数额,怔了一怔,眼皮轻轻一眨,默默往前翻。
  这怎么和她算的不一样?
  邱驰砚瞧出她的疑惑,干脆替她将书页翻到上月。
  “购置新碗碟…三十件?一副新桌椅?那么多!我买的?”
  “…似乎,是有人在客栈打了架。”邱驰砚从另一册薄本中抽出一张纸递来,神情略复杂,“这是,客人的吧?”
  悔过书。
  上面落款是一个陌生名字,内容大意是,我在常乐客栈挑衅了临座客人,掀了桌子,砸了饭菜,实在对不起客栈的各位。
  字迹潦草,还有错别字。
  只是,江湖客哪里真会规规矩矩赔礼?一纸悔过,倒像是被人逼着写下的。
  但,很明显,始作俑者还没赔钱,是客栈自己掏的钱。
  “想起来了,柳柳是说过来着。”沈榆恍然,把这封悔过书收了起来,“她说当时大堂里有人忽然动起手来,我们恰好都不在场,没能阻拦。那人不过是个落魄的江湖浪子,手里没钱赔,柳柳便让他写了个歉书,算是意思意思。 ”
  邱驰砚站在这柜台两天,自然也见得到挂在大堂最显眼位置的木牌——
  打架请出门,别砸我锅碗瓢盆。
  想来,这三合镇虽不大,但通衢四达,水陆交冲,往来之人有行脚商贩,也有走镖客、江湖游侠,更少不了醉汉、赌徒与躲债之徒。
  鱼龙混杂之地,消息灵通,麻烦也多。
  他们三人在此开客栈,也是不容易。
  不过他们人倒是随和,人说赔不起,他们就真不要钱了。
  “那这账…”
  “就这样吧,谢了!”
  沈榆看起来也不太在乎是否亏钱,只要算清钱怎么来的、怎么没的就行。
  在邱驰砚看来,不止掌柜的,两个伙计也是得过且过,干活虽起劲,但少条理。
  他一个捕头都知道,做买卖,账目须得分明,口碑方能长久;待人要有情,也要有分寸。
  但他是个刚来没两天的新人,自然也不好直说这些。
  何况,和他们闲聊时,他们自己也说了,沈榆只是因为父母远游,她想给自己寻些有意思的事做,而龚二和姚柳柳,他们话语模糊,只说闲着也是闲着,出来打打工。
  穷,但自洽。
  邱驰砚觉得这么形容他们,再合适不过了。
  常乐客栈的生意并不算忙,来吃饭住宿的人稀稀落落。他充当这临时帐房先生,平日也没几笔账可记。
  他坐在柜台边,多数时候,都闲着观察来往客人及行人。
  因着百门祭刀,随身携带兵器的江湖客越来越多。
  邱驰砚耳力一向不差,偶尔能听见几桌酒客低声议论。
  和往届稍有不同,今年十几家门派齐聚三河镇,会先派出自家精锐的年轻弟子进行切磋比武,然后掌门再亲自出手。
  说到底,这本质是个三年一次的武林盟主选拔大会,只是借了个祭奠先贤祖辈的由头而已。
  邱驰砚想,他遇袭这事,能逼得人出此下策,必是他无意间触到了某些人不愿被揭开的真相。
  那不如他就在这潜伏下去,盛事在即,各派高手云集,鱼龙混杂正是打探消息的好时机。
  而在记账的第四日,终于有人来找他。
  “沈掌柜送信到米行的时候,我还没太敢信,在外观察了几日才进来。”客人不紧不慢翻找他的钱袋,凑零钱,同时低声道,“怎么回事?知道是谁干的吗?”
  邱驰砚神色如常,慢悠悠扒拉着算盘:“尚不知。你对这客栈熟吗?”
  “放心,沈掌柜在这两年多了,一直本本分分。倒是你,还要在这待多久?”
  “找个合适的时机,我先和掌柜的说明实情。”邱驰砚也说不准还需要多久,但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便利麻烦他人,“你们那边先去查一下,镇上一个公开授课的游医,若有风声,立刻来报。”
  “这我有所耳闻。”那人故意扔了个铜钱在地上,弯腰去捡,“那大夫选了个没人的破庙,每天都有十几号人去。他当众讲授,以这些临时学徒作为例子分析诊治。”
  “所以是让你去打探点不知道的,比如那大夫课后去哪、见什么人,以及他的药材是否有问题。”
  “怎么,你怀疑他?”
  邱驰砚清点好铜钱,将几枚碎银推回钱箱,抬头笑意温和:“先查查看,想杀我的人,我自己查着。”
  他忽然提高音量,换上一副热络的客栈伙计模样,朗声道:“您慢走!”
  送走同僚,他低头写清一笔账,忽然觉得,仿佛有一道灼人的目光自上方投来。
  他猛地抬头。
  楼梯转角的扶手上,沈榆正拎着一块抹布,闲闲倚靠,眉梢弯起一个浅笑。
  四目相对,邱驰砚脑子迅速运作。
  以这个距离,以及他方才讲话的音量,沈榆能不能听到?
  但这个眼神…
  她听到了。
  只是不知道听见了多少。
  不过沈榆白日并未发作。
  邱驰砚不知怎的,心虚得很,心里焦灼又不知怎么开口。
  酝酿到晚上送走最后一个客人,邱驰砚心一横,攥着拐杖给自己鼓劲,但却是沈榆先开的口:
  “邱驰砚…是真名吗?”
  “…是,前几日无意隐瞒,只是…”
  “没事没事!”沈榆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得了个真名的肯定,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你是哪的衙门的人?”
  邱驰砚努力站直,实话实说:“京城六扇门捕头,邱驰砚。本是来此办案,但突遭变故。”
  沈榆“哦”了一声,神情似笑非笑:“理解理解。我就说嘛,米行伙计怎么眼神和你一样,看谁都有点警惕。那位赵泽也是真名?”
  “是我同僚。还望掌柜的不要把我们的身份说与别人。”
  “我自然是不会说的,但我觉得,你最好和龚二柳柳也打声招呼。他们很靠谱的,如果他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可能反而会误事。”
  邱驰砚一怔:“掌柜的意思是,我可以继续在这里?”
  “那当然了!”沈榆掷地有声,“这多有意思!说说,你查什么呢?”
  “…这…”
  “那等你有需要的时候再说吧。”沈榆当机立断,见他犹豫,也不让他为难,“我知道不少事呢,都是和人闲聊或者偷听到的。我耳朵挺灵的,嘿嘿。”
  看得出来。
  邱驰砚暗暗腹诽。
  而且小掌柜的脚步很轻,他和赵泽完全没注意到,想来,身上也是有功夫的。
  他的事不再有隐瞒,也算是了了一件心事,往后也好全心全意查案。
  赵泽那边的消息来得很快,不过他还是要隐藏身份,背着几袋大米亲自送货上门。
  他边等着邱驰砚算账,边打量店内的人。
  沈榆好像正在给客人分发新做的糕点,两个伙计也不在大堂。
  趁没人注意的这工夫,他快步凑近,低声道:“我们的人进去听了,那位大夫说的都是寻常诊治,开方、治病也没漏出半点异样,看不出问题。”
  “药单有吗?”
  “有。”赵泽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压在了对方的账本下。
  “吃酪樱桃吗?”
  沈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赵泽一激灵,差点把药单拈掉。
  “掌柜的,您走路怎么没声啊…”他连忙整理好衣裳,转过身看她。
  “吃酪樱桃吗?刚做的。”沈榆坚持捧着小碟子,“新品试味,不要钱。”
  邱驰砚坐着拽了拽赵泽的衣角:“别演了,沈掌柜知道我们的身份。”
  “嗐,你早说啊。”赵泽也是个自来熟的人,又朝沈榆憨笑,拎起一块点心,“早就听说沈掌柜厨艺好,咱们离得那么近,我还是一直没机会来捧场,惭愧惭愧。”
  “那以后多来,我喜欢做饭。”
  那两人吃着,邱驰砚则垂首翻看那药单。
  他虽然不通医理,但查案见得多了,对很多药材也都眼熟。
  这些配方,略略看过,似乎与先前遇到的几桩案子毫无干系。
  “你看得懂?”赵泽边吃边看他神情。
  “一般。”邱驰砚目光不离药单。
  “…那你看啥呢?”
  沈榆的眼神往他手里一瞟,墨透过纸背,也勉强认出几个字。
  “石菖蒲、郁金、连翘、滑石、竹沥…是菖蒲郁金汤吗?”
  “…掌柜的认得?”赵泽一把把那张药单扯过来递给沈榆。
  沈榆只扫了一眼便确认:“是个温病方,化痰开窍、清热利湿,可缓解痰热互结导致的神志昏蒙和胸闷。很普通的方子。”
  “无异样?”
  “唔…我又不知病人的情况,没法看这药量是否妥当。不过,若只是温病,剂量应轻,不必用如此多。但此方的比例,似乎刻意加重了开窍醒神之效。”
  能去学医的应该都是神思清明之人,那这药是开给谁的?
  邱驰砚想得明白其中的关窍。
  其实去现场是最方便快捷的方式,一言一行皆能成为破绽。只是他现在…
  邱驰砚只好拜托赵泽:“我近日不方便去那边,还得劳烦你,把那些学徒都筛查一遍。尤其是被开这方子的人…最好再查查此人的家人。”
  “说哪的话。”赵泽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又瞄向沈榆。
  “今日是沈掌柜帮了大忙,我们在这里很多时候不便行事,真遇上医理相关的,我暂时也没有信得过的人帮忙相看。不知掌柜的…能否…”
  “有用得上的尽管来找我!”沈榆拍胸脯打包票,“我好歹跟着我娘学了好久的医呢!开方针灸都是会的!”
  “得嘞!谢谢沈掌柜!”他目光又下移,盯着沈榆手上的小碟子。
  沈榆也感受到了这份炽热,忙不迭地都塞给了他。
  有人喜欢她做的吃食,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之一。
  开开心心把赵泽送走,她才想起来,桌上还有一个人没吃到。
  她刚要去厨房,门口进来一个佩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