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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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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静远与宋临舟虽是长辈,但性格却是与沈榆一模一样,甚至是升级的张扬版,与回来的一大批年轻人都说得上话,马上打成了一片。
陈阿嬷的案子很顺利,但按照律法,妻告夫,妻子仍需先行判罪。好在还有赎刑的路子。
周斯瑶、赵问蓝几人自出生就没缺过钱,当场就把赎铜凑了出来,只不过得等官库收讫、账目盖章,签押才能正式生效,明日一早才能将人带回。
这样也好,省得案子没彻底结清,放人太早叫人议论官府徇私。颜日福还会从中帮忙照顾一二,阿嬷在牢内待上一晚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沈榆没想到爹娘突然来了,只是人太多乱糟糟的,也没机会单独多说几句话,但现下这个时辰,做饭吃饭才是最要紧的。
她抄起菜刀,和姚柳柳站成一道简单的流水线。
“你爹娘可真善谈。”姚柳柳听着前厅的热闹,有些不习惯,但又隐隐有些羡慕。
整个客栈,那么多人,也就能凑出这一对父母。
“我娘还好,但我爹才是话多。若他再和霍叔叔碰上,不止要聊,恐怕还要打上好久,我这里可没地方给他叙旧。”沈榆嘴上埋怨着,可脸上却带着笑意。
“见识过了,伯父一进门就和我们邱捕头聊上了,甚至都没有自报家门。我还以为是来闹事的呢。”
“欸,是吗?可是还不认识能聊些什么?”
一旁打下手的邱驰砚:…
姚柳柳故作神秘:“邱捕头苦心,岂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的?”
“邱驰砚,你们说什么了!”
邱驰砚:“…我真不知道那是你爹娘…”
“不认识也正常啊,只有龚二见过。”
“…嗯…对…”
“嗯?”
姚柳柳扑哧一笑,她可是邱捕头当时从客套礼貌到颠三倒四说不明白话的唯一见证人。
倒是难得。且她也乐于见到这种反应。
沈榆问了半天,也没听到个所以然,便也懒得问了。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眼下,终于都了了。
“百门祭刀也要结束了,三合镇又要清净了。”她仰头感叹一声。
“清净也是好事,热闹这种东西,落在别人身上,旁观起来还算轻松,落到自己身上,烦都烦死了。”姚柳柳巴不得人都走,生意一般的时候最好了,但她又道,“只不过,你这名声打出去了,以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此事她想过,只是没想清楚而已,但终究还是要面对。
所以她又话锋一转:“我在想,若是那群好斗之徒都知道我在哪,我要不换个地方待?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你要去哪?”邱驰砚问。
“还没想好。”
”…“
姚柳柳也认真思索起来:“换地儿,也不是不行。但是得好好挑地方。太繁盛的地方租不起,太偏的地方又做不起来生意。其实能混口饭吃就行。”
“你有什么想去但还没去的地方吗?”
她沉吟一瞬:“燕北吧。”
“这么远?”
“那边草原辽阔,没有街巷、没有房顶,我还是挺想体验一下的。”姚柳柳仰头,眼神渐渐亮了几分,“墙角、屋檐看久了就觉得拘束,我想去那种,风可以把我吹散架的地方!”
沈榆侧过头看她,很少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平日她总是得过且过、什么都行的,此刻却想要成为风。
不过姚柳柳立刻从这份情绪中抽离出来,如同从未有过:“你先把那些上门挑战、拜师的打发走再说吧!”
客栈人那么多,喧闹了大半日,沈榆也无暇再想这事。
大家因为陈阿嬷的事聚到一起,但在这之前,也都是因为沈榆的功夫而赖在这。
而且既然她的“师父”来了,他们便更好奇了。
好在沈静远是个爱热闹的,笑着在人群里周旋,一会教人比划两下,一会又到处灌酒,气氛反倒越来越高。
众人起初拘谨,后来也放开了,笑声、碰杯声此起彼伏。
客栈的存货酒被喝了大半,沈榆把醉鬼们拖走睡觉,又收拾大堂,晃着晃着,院外的晨光从瓦檐边斜斜照进来,淡淡的雾气在梁间打转。
她可以出发去衙门了。
衙役一早就让陈阿嬷出来了,她孑然一身,站在官衙的外墙下,比沈榆还要早一点。
“阿嬷!”沈榆看到她便小跑过去,把带怀里捂着的温热炊饼塞到她手里。
“掌柜的。”阿嬷眼神痴痴的,见到熟悉的人才多了几分光彩,但也仅仅是打了个招呼。
她又回头看了眼衙门的高墙。
“怎么了,可是他们难为你了?”
“没有没有…”阿嬷忙否认,她顿了顿,不知是因为如何说还是说不出口,半晌才道,“就是觉得以后,别人该叫我冯青丽了,是冯阿嬷、不是陈阿嬷了。”
沈榆单手搂着阿嬷,眼中多少多了些骄傲:“冯阿嬷更好听了!”
阿嬷低笑一声,但笑转瞬即逝,即便她什么都不说,沈榆也看得到突如其来的情绪。
阿嬷握着沈榆的手,看着自己的鞋尖:“我在牢里蹲着,突然想起来,我出嫁的时候,娘给了我唯一一件嫁妆——一个小银镯子,没什么花纹,但好看。后来我大儿子娶媳妇的时候,我给了他的媳妇,二儿子成亲的时候,我都没东西给他。”
沈榆静静听着,没打断她。
“可是…那是我娘给我的东西,我给了别人,我就没有了。”
冯阿嬷的头发有些杂乱,她这才咬了一口炊饼,慢慢嚼着。
沈榆挽住她另一只手往前走:“我们以后还会有金镯子、玉镯子,店里虽然没那么赚钱,但即便是柳柳也攒了不少首饰的。”
冯阿嬷被她逗笑,唇角动了动,笑意却没完全上到眼底。
她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开口:“掌柜的…以后,我想去水镜宗干活。”
在水镜宗的那几日,有个和她年龄相仿的人,她也平平无奇不懂武功,但水镜宗的众人却也将她带了来,就当来玩了。
她们一块儿煮饭、洗衣、说家常…她这才忽然觉得,她好像也能在别的地方活下去。
“好啊,我虽然没去过那儿,但听说也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沈榆没多说什么,阿嬷做什么她都是支持的。
阿嬷还想说那套对不起、麻烦人的说辞,但都被沈榆堵了回去,只是东一句西一句地胡聊着,两人便走回了客栈。
但靠近客栈时,似乎有很多人远观围着。
沈榆带着阿嬷挤了进去,就见客栈大门被泼了什么红色的东西,还有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一群人正在撒水清洗。
储文一大早酒还没醒就被摇起来干活。
他一个正儿八经的少爷,第一次碰抹布就是在这客栈,更没擦过这么脏的猪血,险些把他的宿醉熏吐出来。
一见沈榆,本想说点什么难听的话,但又见阿嬷在旁边,他便硬生生憋了一肚子火,沉默地擦墙。
“什么情况?”沈榆进去问邱驰砚,阿嬷则被赵问蓝围上来,把她架到了后院。
“一开门就见到这样了。”邱驰砚和客栈里的人都不知道,不过也不难猜,“若是追究的话也不难,但是最好避着点阿嬷。”
“算了,我把门擦干净就行。”沈榆撸起袖子就是干。
真要揪出陈老六,闹到官府,阿嬷又得被提起来讨论一遍。
不如彻底断掉,干干净净。
“我爹娘呢?”沈榆又打眼扫了一圈,楼下这么热闹,也没见到他们。
邱驰砚艰难转述:“嗯…去找霍盟主了,还说,这里的事,你自己好好搞,他们要去住更好的地方了。”
“…嘁。”
再长时间没见的爹娘,果然还是眼里只有互相的爹娘!
沈榆轻哼一声,立刻开始干活。
外面的人看热闹看了一会也就散了。
阿嬷的事莫名传遍了三合镇,很少有人当面来说,但闲话就像一股潮气,无孔不入。
老了老了晚节不保这种话算是轻的,不过沈榆只听她愿意听的。
有人背后说人,自然也有人觉得阿嬷离开一个受难之地是好事。
今天生意做不成了,那干脆关门歇业。
阿嬷和沈榆也同其他人讲了将来的打算。
阿嬷能想好自己的去向,所有人都会为她开心,倒是对沈榆的想法,大家争论了起来。
“你若是真想离开,不如去我们关中刀会,高山险峻但风景独好,你若是想切磋,那大把人巴不得跟你对上一对。”储文立刻开始拉拢,但被赵问蓝大力拨到后面。
“别听他忽悠,那边一点也不好玩。你想去哪都行,但是路上可以来我们水镜宗看看,我师父也想见见你。”
沈榆缩了缩脖子:“找我做什么,我可没打算投身到哪去拜师。”
“就是来玩嘛…”赵问蓝推了推她的胳膊,她想了想,好像没什么强有力的理由,只好直白地邀人前来。
沈榆没搭理这两人,只是趴在桌子上,问那几个真正的伙计:“你们呢,怎么想?”
姚柳柳一早被知会过,她没什么想法,去哪都行。
龚二被通知得有些突然,不过他也完全能理解,留在这里温水煮青蛙地过乱七八糟的日子,还不如出去逛逛。
倒是徐大禾沉默着,蜷着袖子并没回话。
沈榆眨巴眼睛看着他们:“你们就没有,想自己去的地方、想自己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