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 ...
-
“为什么？”周维熙问。
此时，天边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消散，整个世界被夜色笼罩，只有汽车灯和直升机的前灯发出微薄的光。
反正看不清周维熙的脸，祝云森大着胆子说：“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在晚上观星，等明天天亮我再走。”
话音落下，四周陷入寂静，祝云森只能听到前方传来周维熙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等了几秒，他听到周维熙妥协似的说道：“好吧，那就留下，我陪你一起。”
祝云森如愿以偿了，但他却并不觉得开心，有周维熙在这里，他就不能心无旁骛地享受这片星空。但他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直升机没油，让周维熙开他的车独自离开也不现实。
飞行员忽然开口：“祝先生，你车上有氧气罐吗？我看周先生好像出现了高反。”
经他提醒，祝云森才意识到周维熙的呼吸频率不正常，他赶紧去车里取来氧气罐给周维熙用，又把保温毯披在他身上。周维熙来得匆忙，身上穿的还是他在A市时的衣服，明显不适合这里的气温。
祝云森也穿上了在西宁买的羽绒服，身体变得暖和起来。他本来还在担心飞行员晚上该怎么办，得知直升机上有御寒的衣物也就放心了。
观星时应避免光污染，所以祝云森把汽车灯关了，也拜托飞行员把直升机的前灯关闭。人造灯光熄灭之后，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唯有头顶的星星和月亮发出静谧的光。
夜色如墨般浸染了天空，无数的星星仿佛钻石粉尘般洒落其上，晕开朦胧的微光，月亮在东方高悬，银辉流泻而下，远处起伏的山峦绵延成为黛青色的剪影。
这是在城市里绝对看不到的景色。就比如A市，即使到了晚上也亮得像是白天，城市的人造灯光吞没了宇宙中恒星散发的光芒，钢筋混凝土堆成的高楼大厦遮蔽了郁郁葱葱的山峦，人们在名为“大都市”的牢笼中生活。
夜风吹拂过面颊，祝云森抬头仰望着漫天繁星，在心中感叹，这一趟真是不虚此行。
他站在相机后面，神情专注地盯着取景框，不知不觉拍了许多张照片。只是不巧今晚的月亮接近满月，银河被挡住了绝大部分，祝云森想等到后半夜月亮西沉，或许那时情况会变好，他如果足够幸运就能拍到璀璨的银河。
祝云森正在调整相机的参数，准备拍摄星轨，忽然听到身后的飞行员低声喊道：“周先生，你感觉怎么样？周先生？”
他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手里的红光手电筒晃了晃，模模糊糊照出了周维熙的身影。
氧气罐被丢在一旁，披着保温毯的男人把头埋进膝盖，除了依然急促的呼吸，还不时从喉咙溢出难受的呻吟声。
祝云森心里一紧，两三步走到他身边蹲下，右手搭在他的后背上，“维熙？”
周维熙抬起头，他的脸色比月光还要苍白，有些凌乱的刘海掩着一双半睁的黑眸，虚弱地看向眼前人，“头好疼……”他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他的高反变严重了，情况不太乐观，祝先生，赶紧送他去医院。”飞行员严肃地道。
“医院？”祝云森一愣，“哪里的医院？”
这里是连手机信号都没有的地方，附近哪里会有医院？祝云森想问的是这个。
“去德令哈，那是海西州的州府，医疗条件还可以。”飞行员回答。
“德令哈？”祝云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一个人从德令哈开过来要五个小时，这回再带上维熙，路上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而且车里剩下的油根本开不了那么远。”
“你先往德令哈开，我会联系人在路上接应你们。”
看来飞行员那里有特殊的通信手段，有人接应的话就可行了，祝云森点头同意。
那边，飞行员回直升机上去联系人。这边，祝云森扶着周维熙上了车，他本想让病人在后排躺着，但是周维熙嫌曲着腿难受，一定要坐副驾驶，于是他又扶着周维熙坐到前排，给他系上安全带，调整好座椅角度。
几分钟后，祝云森和飞行员确认过没问题，便驱车出发。
一小时后，祝云森碰到了来接人的车队，周维熙被转移到担架上，他也跟着一起去了德令哈。
三个半小时后，周维熙进了医院，医生护士团团围了上来，人群外的祝云森悄悄离开，走到了大街上。
这里没有夜生活，店铺全都关着门，街道上十分地安静，除了偶尔有汽车驶过，简直像是一座空城。
祝云森随便找了处台阶坐下，关闭手机免打扰模式，想给父母报个平安，但又想到现在已经是深夜，怕打扰到他们休息，于是编辑了条短信发过去，说自己出来旅游，明天就去西宁。
很快，母亲的电话打了过来，祝云森按下通话键。
电话那头，听见儿子的声音，冷洁芳哭得泣不成声，祝鸿程从她手里接过电话，责怪他一声不吭就跑那么远，还故意失联。祝云森安静地听着，在父亲训斥完后低头认错。
正在此时，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祝云森一看，是周维熙打来的。
向父亲解释了之后，祝云森挂断了和他的电话，却迟迟没有按下和周维熙的通话键。
幸好也没让他踌躇太久，几秒后周维熙主动挂断了电话。
祝云森长舒了一口气，把手机放在身旁的台阶上，右手摘下眼镜，额头抵住屈起的膝盖，整个人疲惫地蜷缩成一团。
一想起周维熙，祝云森就感觉头疼、心慌。
在送周维熙来德令哈的路上，他听对方讲了他离开A市以后的事情。昨天晚上，周维熙去他家里没看见人，电话又打不通，于是去了他父母家，三个人见面一聊，发现他失踪了，于是报了警，警察查到他买了去西宁的机票，他们赶紧也买了机票来西宁。
后来，A市的警察在祝云森的电脑里发现他搜索过冷湖天文观测基地，周维熙觉得他可能会来这里，于是借用了军方的直升机，三个多小时就飞到了山里。为了减少油耗、让直升机飞得更远，机上只有飞行员和周维熙两个人，祝云森的父母暂时留在西宁没有过来。
从发现祝云森失踪，到找到人，只花了一天时间。祝云森没有因此而愈发感动，反之更多的是惶恐。
作为一个独立自主的成年人，一天联系不上就报警，也勉强说得过去，但后面出动军方的直升机，饿着肚子奔波几百公里，比祝云森的父母还要先找到人，周维熙的这些举动未免小题大做。
祝云森搞不懂，他有那么在乎自己吗？他对自己的友情如此深厚？值得这位养尊处优的周少爷自找苦吃？
如果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肯定，那祝云森丝毫不觉得高兴，他只觉得惶恐不安。
因为离权力越近，也就意味着离危险越近。
这件事情之后，祝云森更想远离周维熙了，但他又担心周维熙在医院里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于是犹豫片刻，他还是拿起手机，主动打了回去。
电话刚响了一声就被接通，然后传来周维熙透着几丝紧张的声音。
“云森，你去哪儿了？”
“我在医院外面，正准备找个酒店住下。”
周维熙顿了顿，语气放软，“我很难受，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好吗？”
祝云森想告诉他，既然难受就别说话了早点休息，但一张嘴说出口却变成了——
“好，我马上过来。”
几分钟后，祝云森由人领着来到了一间单人病房外，推开门，里面的人立刻转过头，扬起笑脸看着他。
“云森，来一起吃点。”
周维熙坐在病床上，面前的小桌板上放着好几种食物，祝云森随便瞥了一眼，就看见有煎饺、卤味、寿司和水果，大概是医护们把自己的夜宵分给了他。
周维熙能吃东西了是好事。
之前祝云森开车的时候，听他说今天只在候机室和飞机上吃了点东西，然后一直饿着，祝云森告诉他汽车后排有巧克力和面包，周维熙却说自己头疼恶心吃不下。
现在祝云森进门一看，周维熙状态正常了，他也就松了一口气。
“我不饿，你吃吧。”
病房里面还有一张空着的病床，周维熙指着它说：“我让他们加了张床，你晚上就睡这儿吧。”
“嗯。”祝云森走到床边坐下。
“还有这个，我也给你带过来了。”他拿起床头的某样东西递到祝云森面前，“你出来玩忘记带药，晚上能睡着吗？”
低头看着眼前的药盒，长睫不由得轻颤了两下，祝云森伸手接过，轻声道：“还行，我的失眠不严重。”
他仔细看过药盒上的字了吗？他知道这药是给有抑郁症的人吃的吗？他没问应该就是不知道吧。祝云森暗自揣测道。
祝云森没想到周维熙会把这盒药也带过来，希望他没有发现祝云森的秘密。祝云森不想被别人——尤其是周维熙知道这件事，他不想被过分关注，不想被当做“珍稀动物”看待，说不定周维熙还会在他身上玩起照顾病人的游戏，他只想默默无闻地待着，一个人过平静的生活。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1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