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所谓收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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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药田里灵气浓郁最是滋补，这个处罚也算得上是剑宗弟子受罚时争着抢着的活。
应天长拄着药锄歇息，擦了把脸上的汗，长呼出一口气：“这片田种的药最金贵也最麻烦，一个不小心就死给你看，真难办。”
李观水赤足踩在泥里，衣袍下摆掖在腰间，手上动作又快又猛，把应天长吓了一跳，惊呼：“师妹小心些，不然秋霁可饶不了我们啊！”
李观水自有分寸，每次出手迅猛但动作轻柔，下手前都先用灵力包裹住草药，绝不会伤到娇贵的灵草。她上次受罚时不小心把一株仙草当野草拔了，可被秋霁念叨了好久。
见师妹干得起劲，应天长也不甘落后，正准备举起药锄，忽见田埂上撑来一柄油纸伞，少年踩着湿滑的田埂走近，宽大的素色衣袍被风吹得贴在身上，愈发显出他的清瘦。
正专心除野草的李观水眼前一暗，抬头便见少年伞面微倾，遮住她头顶灼人的烈日。黑色眼瞳亮得惊人，捧出一个水囊递给她：
“正午暑气大，我来给你们送水。”
李观水敛眸，接过水囊道谢。应天长挑眉，促狭地撞了下她的手肘：“小弟弟不地道啊，怎么我就没有？”
少年动作一滞，不情不愿拿出另一个水囊交给应天长。
水囊里装着凉津津的清泉水，李观水确实口渴，启唇仰首灌入凉水，几滴水珠滑过微启的唇缝，顺着下颌滚落，从脖颈没入衣襟。
衣领口洇开一点深色水痕。
少年握着油纸伞的手指不自觉收紧，眼珠被那滴水珠钉住。水痕浸湿的布料颜色变深，随着吞咽的动作滑动。
“咳咳！”应天长喝得急了，被水一呛咳嗽出声。
少年惊醒，自觉唐突仓皇后退半步，手中的伞还牢记着要替李观水遮阳。
解了暑热，李观水退后走出伞下阴影，唇瓣还沾着水光，直截了当问：“你有什么目的？”少年伤势未愈就拖着病体来送水，这么明显的讨好，她要是看不出来就是瞎了。
油纸伞落入泥土里，不顾脚下泥泞，少年毫不犹豫跪下，挺直脊背，只仰起头望着李观水，眼瞳像两汪湖水。
他恰到好处地抬头，能让自己这张脸完整落入李观水眼里。
“我想求仙子收我为徒！”
少年向前膝行两步，小心翼翼用干净的手抓住李观水衣服下摆，观察着对方神情，自述悲惨身世：
“爹娘都死在魔族手上，我从小四处流浪被人看不起，与野狗抢食，从虎口逃生。流浪到到申庆镇那日，偶然看见仙子御剑掠过屋檐，我就、我就想跟着仙子！”
他将额头磕进泥土里：“我知道仙子嫌我卑贱，可这身皮肉能替仙子挡刀，骨头能替仙子试毒！
“仙子，收下我吧！”
应天长看得目瞪口呆。他原本只以为这小郎君只是见了仙子情窦初开，没想到其抱了这种心思。不过此时见对方猛猛磕头，连他都有些于心不忍，更别提向来面冷心热的李观水。
李观水俯视着那截颤抖的白净后颈，眼眸微动。少年身上未愈的伤势裂开渗出血痕，他却咬着牙一声不吭，像是要跪到李观水答应为止。
“起来。”
少年听出她语气里的动摇，故意将额头更深地抵进泥浆：“仙子这是答应了吗？”
白腻的小腿在他余光中闪过，李观水染泥的赤足停在他眼前，似乎有叹息声，清冷的声音认真道：“我可以收你为徒，但修仙路不好走，你可要想清楚。”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兴奋的喊叫：“师傅！”
少年激动难抑又是猛猛磕头，突然察觉不对，缩起肩膀打量着李观水的表情，虔诚地擦干净对方腿上因自己溅到的泥水。
李观水显然对此有些无所适从，将小腿从少年手里挣脱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动作一顿：“我名，陌尚桑。”
李观水眉头一皱：“这个名字不适合你，踏上修仙道就要斩断红尘。你既拜我为师，便随我姓叫李陌。”
“李、陌……”他将新名字在唇齿间咀嚼，忽地笑了，“谢师傅赐名！”
药庐轩窗半掩，李观水解了半边衣襟，秋霁将银针旋着刺入她右臂穴位，力道刁钻，受针者几乎感受不到疼痛。
秋霁颇为好奇：“收徒？那小子总对你献殷勤，我一说送水他就上赶着说他去，原来是想拜你为师啊。害！我还以为咱们剑宗第一人要开窍了呢。”
李观水用左手在棋盘上落下一颗白子，提醒道：“我成过亲。”
秋霁无辜眨着大眼睛，右手施针左手并指夹起黑玉棋子：“我知道啊，但这都过去千年了，难道你还没放下？”
“与此无关。”李观水目光稳稳落在自己的棋路上，观察是否有破局之法，说起另一个话题，“你替他疗伤时，可否帮我细查一下他的经脉？”
“经脉这种事，你不是也会看吗？”
“你看得更细些。”
“查他经脉作何，你是想看看他有没有修仙天赋？不是吧李观水，像你这样的妖孽几千年才出一个，连掌门都收不到第二个呢。”
“想多了。”
“……哦。”
秋霁指尖轻弹，一枚银针穿门而出，顺着风扎进一墙之隔沉睡着的李陌眉心。她眉头拧起，啧啧称奇：
“骨龄十五，营养不良，看样子父母不太注意他的饮食，他是不是受过虐待啊？身上有许多暗伤，竟还是个小可怜。”
灵气如细蛇般游走在李陌体内。
“莫说灵力，连习武之人的内劲都无半分，一点修炼痕迹都没有，这人能活下来还要多亏你及时喂给他的保命神丹。那丹药你还有多少？不够记得来我这拿。”
“还够。”
李观水皓腕轻抬，白子落下最后一步：“你输了。”
“筋脉里还有残留的魔气……欸？”秋霁傻眼，一巴掌拍在案上，不服气道，“我怎么输了？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李观水拂袖扫过棋局，所有黑子白子归位：“你下棋一心三用，我不和你下。”
秋霁怒了：“李观水！我一心三用都是为了谁啊！”
她又气又恼收回扎在李陌身上的银针，手撑着下巴，看向李观水的眼里满是控诉：“体弱难养没天赋，其他的看不出了！”
李观水了然：“多谢。”
气归气，治病还是要治，这下子秋霁倒是可以一心一用替李观水施针了。她学对方的样子冷下脸，却改不了话痨的毛病：“你真打算教他仙术？”
“玄冥洞多个人扫灰，挺好的。”
秋霁翻了个白眼：“对我还打什么哑谜。以前又不是没有别人来求你收徒，你一律拒了。这小郎君除了脸好看些，还有哪里值得你上心。”
恰恰就是这张脸。
李观水看着右臂上满满当当的银针：“近年来魔族越发猖狂，收个徒弟，有个传承。”
与她同辈的应天长、秋霁等人早都收了徒弟，倒显得李观水一个人住在玄冥洞孤苦伶仃，还有人背后嚼舌根，说她不愿收徒是在藏私。
“教这么一个徒弟可不轻松，你不怕自己仙道第一人的名头受他影响？”
“虚名而已。”李观水依旧云淡风轻。
秋霁撇撇嘴。她想不通，分明李观水刚拜入长虹剑宗时还不是这样，怎么一千年过去，自己和应天长都没怎么变，李观水就跟被抽了七情六欲似的。
灵泉水汽蒸腾，李陌浸在乳白泉水中，只露出肩头以上。估计是水温太烫，少年咬唇闷哼，眼尾斜斜瞟向泉边的石亭。
李观水安然落座亭中，目不斜视看着手上的药典。
她收了徒弟，就不会眼睁睁见徒弟受伤病折磨而无动于衷，于是带李陌来这处灵泉修养些陈年旧伤。
水波托着他残破的身躯，这力量对凡人孱弱的身子而言太过霸道，仿佛千万只蚂蚁在骨缝间噬咬，疼得李陌额角渗出细汗。
见李观水一直没有动静，暗自咬牙切齿的李陌从泉心站起，身躯曝在月光下，水哗啦泻落，自喉结滚至平坦的小腹，露出疤痕交错的脊背。他涉水走向亭边。
“师傅，泉水太烫，弟子心口闷得慌。”湿漉漉的脚踏上石阶，水珠从发梢滴落砸在地上，刻意将尾音拖得绵长。
李观水指尖正捻过某页丹方，神情专注，仿佛身处另一方天地，谁都融不进去。
……他都这样了，那人怎么能一点都不动容呢？
李陌行走间牵动旧伤，痛得腰肢一颤，喘息着扶住亭柱，齿关打颤，苍白的皮肤被热气蒸出粉红色。
“忍着。”
一股气流袭来，一瞬间天旋地转，逼得李陌在湿滑的地上不断后退，重新跌入灵泉，水流温柔地包裹住他下坠的身体。
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李观水合上药典，看向池子里正郁闷的人：“你初来乍到，不知道灵泉多难得，不要浪费了这次机会。”
李陌怎么会不知道？
断骨可续，道基可塑。长虹剑宗弟子初入门时若是能泡一次灵泉，就是赢在了起点，接下来的修仙路便会顺畅许多。灵泉机会难得，就连上一辈子的李陌都是等了许久才排上的号。
没想到这辈子刚做徒弟没几天就泡上了。果然还是苦肉计好用，李观水就是这样心软。
可惜灵泉通的是修仙路，对于他这样的人已经没有用处了，只能修复些陈年旧伤。
被李观水说教一通，李陌怕惹她不开心，也没了做小动作的心思，老老实实泡着泉水，直到感觉自己都快被煮熟了才向一直守在旁边的人求饶，手脚并用爬出来后昏倒在灵泉旁。
李观水替李陌披上一层衣衫，送他回房休息。
独自一人时，她拧起眉头。
这这处灵泉对魔气最是灵敏，若李陌真是个心怀鬼胎的魔修，但凡修炼过一分一秒魔功，一碰到这灵泉就该浑身溃烂了。且之前秋霁也探查过李陌的筋脉，对方确是个凡人无疑。
李观水总觉得李陌身上有说不出的奇怪，对方似乎对自己太过关注，眼神炙热得不正常。
但直觉是不可用来当证据的。且走一步看一步，若李陌真另有所图，李观水不信他不会露出马脚。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