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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婚配 ...

  •   几日后早朝,金銮殿内肃穆庄严。
      周耀明高坐龙椅之上,手中朱笔批阅奏折,目光却不时扫过殿中文武百官。晨曦透过雕花窗棂,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裴明渊立于文官队列中,一袭绯红官袍衬得他面如冠玉。只是此刻他眉间微蹙,神色间透着几分无奈。不远处,楚昭野身着大红飞鱼服侍立御前,腰间绣春刀泛着冷光,更添几分肃杀之气。他看似专注值守,眼尾余光却始终锁着那道绯色身影。
      似是察觉到灼热视线,裴明渊蓦然回首,正对上楚昭野含笑的眼眸。他气恼地瞪去,却见对方唇角微扬,眼底尽是餍足之色。
      裴既白稳居文官首位,绛紫色官袍上金线刺绣的仙鹤振翅欲飞。裴家兄弟周遭竟空出小片区域——自杜玄之事后,满朝文武皆知裴家手段,此刻谁也不敢轻易近前,生怕步了后尘。
      殿外太监正要唱喏退朝,周耀明却忽然将奏折轻轻一搁。白玉扳指叩在龙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诸位爱卿,可还有本要奏?”天子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满朝文武脊背一紧。
      百官面面相觑,纷纷垂首摇头。鎏金熏炉里的龙涎香袅袅升起,在殿中织出一张无形的网。
      周耀明慢条斯理地整了整玄色龙纹袖口:“朕倒有个提议,想请诸位参详。”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丹墀下的每一张面孔,“朕欲立薛贵妃为后,不知各位——”
      话音故意拖长,满朝朱紫顿时神色各异。有人倒吸凉气,有人眼珠乱转,更有几位老臣的胡须明显抖了抖。
      “陛下!”礼部侍郎突然出列,象牙笏板举得端端正正,“此事还望三思。”
      “哦?”周耀明眯起眼睛,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打,“爱卿有何高见?”
      “薛家既非百年望族,又无匡扶社稷之功。若立薛娘娘为后,恐惹天下非议......”老侍郎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出要害,又不站队任何一方,笏板后的眼睛却紧盯着天子衣摆上的云纹。
      周耀明忽然倾身向前,冕旒玉珠碰撞作响:“那依爱卿之见,朕该立谁?”
      这一问犹如投石入潭。几位大臣的官靴不约而同往后挪了半寸。
      礼部侍郎的笏板依旧稳如泰山:“臣一介书生,岂敢妄议宫闱之事。”他躬身时,官帽翅微微颤动,“凤位归属,自然全凭圣裁。”
      周耀明在心里冷笑。这话说得漂亮——既撇清干系,又把烫手山芋扔了回来。但凡他敢举荐具体人选,明日弹劾结党营私的折子就能堆满御案。
      “不知——裴尚书对此事有何高见?”周耀明目光如炬,忽然转向文官首列的裴既白。
      殿内霎时落针可闻。裴既白稳步出列,绛紫色官袍上的金线仙鹤在晨光中振翅欲飞。他能清晰感受到来自龙椅的灼灼目光,以及凤座垂帘后杨太后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
      “臣以为,薛贵妃立后之事确需慎重。”他声音沉静如深潭,却在“慎重”二字上略作停顿。
      周耀明指尖轻敲龙案:“爱卿所谓的慎重,究竟是何章程?”
      裴既白从容抬眸:“薛氏近日在沿海各港督办商道建设,于国计民生确有裨益。”他话锋一转,“然中宫之位关乎国本,当以德才兼备者为先。臣与薛娘娘素无往来,不敢妄断其贤德。”
      这番陈奏堪称滴水不漏,先以港口建设肯定薛家功绩,再以“德才”标准暗指其出身不足,最后以“素无往来”撇清干系,字字在理却句句藏锋。
      垂帘后传来珠翠轻碰之声,杨太后显然听懂了其中机锋。
      楚昭野内心赞叹裴既白的回答,他忽然看到裴明渊的嘴角勾起一个了然于心的弧度。
      周耀明指尖轻叩龙案,声音不疾不徐:“听闻城东出了大事?”
      这一问看似随意,实则暗藏锋芒。既未点破杨家丑闻,又给足了群臣揣测的空间。珠帘后的杨太后指尖微顿,却仍不动声色,只冷眼旁观着朝堂上的暗潮涌动。
      ——城东最大的事,自然是杨府的“喜事变丧事”。
      裴明渊心中暗叹,这明摆着是周耀明给他挖的坑。此案由大理寺经手,除了他,谁敢贸然开口?
      他只得硬着头皮出列,垂眸拱手:“陛下所指,可是杨家的喜事?”
      ——我没直接说新娘失踪,已是给足太后面子,陛下您可别得寸进尺。
      周耀明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哦?裴少卿觉得,那是喜事?”
      裴明渊面不改色:“婚事乃人生大喜,自然算喜事。至于其他......”他顿了顿,语气恭谨,“臣以为,案情未明之前,不宜妄议。”
      杨太后忽然轻笑一声,珠帘晃动间,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裴少卿倒是谨慎。”她目光扫过裴明渊,话锋一转,“哀家瞧着,裴少卿年纪也不小了,可有婚配?”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裴既白眉头一蹙,楚昭野指节捏得泛白,两人皆未料到太后竟当众说媒。
      裴明渊心头一跳,面上却依旧从容:“回太后,臣一心办案,尚未考虑成家之事。”
      “哦?”太后不依不饶,“乐雅公主温婉贤淑,与你倒是般配。”
      裴明渊暗自叫苦,这哪是说媒?分明是逼他站队!他略一沉吟,忽然抬眸:“臣近日正查一桩奇案,死者新婚之夜暴毙,新娘离奇失踪。此案蹊跷,臣不敢分心。”
      ——您要真把公主许给我,万一我也在新婚之夜暴毙,您担得起这责任吗?
      太后眸光一冷,显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周耀明却忽然笑了:“裴少卿果然尽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太后一眼,“不过,太后盛情难却,不如下朝后请裴少卿入宫详谈?”
      太后顺势接话:“那便下朝后,哀家在慈宁宫设茶,裴少卿可莫要推辞。”
      裴明渊:“......”
      ——这茶,怕是鸿门宴啊。

      下朝后,裴既白将裴明渊拉至宫墙拐角的廊柱下。朱红廊柱投下的阴影恰好遮住二人身影,远处宫人往来,却听不清这里的私语。
      “当真要独自赴约?”裴既白指尖扣住弟弟手腕,力道大得让绯色官袖起了皱褶。
      裴明渊漫不经心地整了整袖口,唇角扬起惯常的轻松笑意:“不过是应付几句婚嫁之事,兄长何必......”
      “裴雨澄。”裴既白突然连名带姓地唤他,声音压得极低,“这不是儿戏。”
      被攥住的手腕传来隐隐痛感,裴明渊这才发现兄长眼底翻涌着罕见的焦灼。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裴既白紧绷的下颌线上投下细碎光斑。
      “你的婚事从来不只是儿女情长。”裴既白将他拉近半步,玉带碰撞声淹没在远处宫人的脚步里,“乐雅身后是整座杨氏山岳。应了,裴家百年清誉尽毁;拒了......”他喉结滚动,“便是与太后公然为敌。”
      “我明白。”裴明渊忽然绽开个明媚的笑,伸手抚平兄长蹙紧的眉头,“放心,我可是连楚昭野都能糊弄过去的......”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跃上马车。车帘落下时,裴既白分明看见弟弟藏在袖中的手——那截皓腕上,还留着方才被他捏出的指痕。
      马车驶过宫道,碾碎一地斑驳的光影。

      沉水香在鎏金兽炉中袅袅盘旋,杨太后指尖轻抚着汝窑天青釉茶盏,茶汤倒映出她精心修饰的眉眼。侍女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太后唇边泛起意味深长的笑意:“宣。”
      朱漆宫门缓缓开启,裴明渊一袭绯色官袍踏光而入,腰间银鱼袋随着步伐轻晃。他于殿中央站定,广袖垂落如鹤翼:“臣裴明渊,叩请太后娘娘金安。”
      “免礼。”太后目光在他清隽的眉眼间流连,笑意渐深,“赐座。”
      裴明渊指尖轻触侍女奉上的茶盏——温度恰好,也无异味。他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
      “听闻裴少卿近日公务繁忙?”太后拨弄着腕间翡翠镯,玉器相击声清脆悦耳。
      “承蒙太后垂询,臣正查办城东一案。”
      太后眉梢微挑:“可有什么进展?”
      裴明渊心中警铃大作——这哪是品茶,分明是场鸿门宴。他垂眸道:“尚在搜集线索,定当竭尽全力。”
      “杨大公子......”太后忽然压低声音,“究竟怎么死的?”
      殿内熏香骤然变得粘稠。裴明渊抬眸,正对上太后探究的目光:“一刀毙命,凶手下手极准。”
      “凶手可有眉目?”
      “暂无。”他刻意略过丫鬟与杨二公子的私情,给太后留了三分颜面。
      茶过三巡,太后忽然话锋一转:“裴少卿年轻有为,可有成家之意?”
      终于来了。裴明渊指尖微紧:“臣暂无心儿女私情。”
      “二十六岁可不小了。”太后轻抚案上红梅,“乐雅那孩子常提起你......”
      话音未落,珠帘轻响。乐雅公主身着胭脂色宫装款款而来,裙摆绣着的金凤在烛光下栩栩如生。“儿臣参见母后。”她盈盈下拜,抬眼时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裴明渊,“这位是......裴大人?”
      裴明渊指尖微不可察地掐进掌心。他起身行礼,官袍袖摆在空中划出疏离的弧度:“公主殿下金安。”
      “坐近些。”太后笑着招手,乐雅立即挨到裴明渊身侧,身上浓郁的茉莉香熏得他喉头发紧。
      “裴大人办案时的风采,乐雅早有耳闻。”公主将茶点推到他面前,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手背。
      裴明渊倏地缩手,茶盏晃出几滴琥珀色的液体。他强撑笑意:“公主谬赞。只是些粗浅功夫,不值一提。”
      太后眯起眼:“哀家看你们甚是般配。”
      “臣粗鄙之人,恐辱没了公主。”他额角渗出细汗,“况且近日案牍劳形......”
      “成了家,反倒有人照顾起居。”太后不容拒绝地截断话头,“几日后赏菊宴,裴卿务必与乐雅同游。”
      乐雅掩唇轻笑,腕间金镯叮当作响。
      “臣......”他正要推辞,宫门突然被推开。楚昭野按着绣春刀立在门外,飞鱼服在夕阳下如染鲜血:
      “城东案件有新发现,还请裴少卿速速前往。”
      在杨太后和乐雅公主的无奈下,裴明渊行了一礼然后急匆匆地离开了慈宁宫。

      宫墙外的暮色已沉,裴明渊刚松了松紧绷的衣领,忽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楚昭野打横抱起,重重按进马车软垫。玄色车帘垂落的瞬间,他闻到了对方身上浓烈的沉水香混着铁锈味。
      “楚昭野你......”话音未落,唇舌已被狠狠封住。这个吻带着血腥气,楚昭野的犬齿刮过他下唇,疼得他轻颤。飞鱼服的金线硌在胸前,裴明渊恍惚看见对方眼底翻涌的暗潮。
      “乐雅公主?”楚昭野喘息着抵住他额头,拇指碾过他被咬破的唇瓣,“裴大人好本事,查个案都能查到要做驸马?”
      马车忽然颠簸,裴明渊的玉冠磕在车壁上。散落的青丝被楚昭野一把攥住:“怎么不继续跟太后表忠心了?嗯?”
      “你明知道......”裴明渊吃痛仰头,却撞进对方猩红的眼眸。楚昭野的掌心贴着他后颈,温度烫得惊人。
      “我知道什么?”楚昭野突然扯开他官袍领口,露出锁骨上乐雅蹭到的胭脂,“知道裴大人被公主投怀送抱?”
      车夫吓得猛甩鞭子,马车疾驰过朱雀大街。裴明渊在颠簸中抓住楚昭野的腕骨:“那胭脂是......”
      “闭嘴。”楚昭野直接撕开他腰间玉带,“回府再收拾你。”

      暮色沉沉,鎏金宫灯在杨太后脸上投下晦暗不明的光影。她立于雕花窗前,指尖的翡翠佛珠在夕阳映照下泛着幽冷的光。
      “看来......”佛珠突然停在拇指关节处,“裴家这块硬骨头,不好啃。”
      乐雅公主轻移莲步上前,裙裾扫过织金地毯:“母后当真要拉拢那裴明渊?”
      杨太后冷笑一声,佛珠猛地攥紧:“你以为哀家看得上那个毛头小子?”她转身时凤钗垂珠剧烈晃动,“裴既白执掌六部,裴凝夜镇守北疆——而这位裴二公子,就是撬动整个裴家的支点。”
      乐雅瞳孔微缩,终于窥见这盘大棋的全貌。
      “裴明渊......”太后指尖划过窗棂上精雕的囚鸟纹样,“就是撬动裴家最好的支点。”佛珠突然崩断,翡翠珠子滚落满地,“控制了他,就等于捏住了大安的命脉。”
      殿外传来更鼓声,乐雅忽然想起什么:“可今日那楚昭野......”
      “锦衣卫指挥使?”太后拾起一颗翡翠珠,对着烛光端详其中裂痕,“不过是被美色迷了眼的疯狗。”她突然碾碎那颗珠子,“哀家倒要看看,他能护到几时。”
      “话说回来......地牢里的那个......”乐雅公主忽然问道。
      “你说地牢的那只疯狗?那不过是用来要挟裴既白的利器,裴既白本就对哀家不满,他要是死了,那场面可就不少好收拾了。”杨太后叹了口气,“说起来,这疯狗虽是利器,同时也是个烫手的山芋,这裴既白这么多年了还在查这件事,说不定到了哪天就露馅出去了。”
      乐雅若有所思:“可若他真查出什么......”
      “所以这条疯狗,既不能死,也不能放。”太后起身,绛紫裙摆扫过地面,“走,随哀家去看看。”
      地牢深处,潮湿的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铁锈味,却并非来自刑具——墙角那盘未动的膳食早已凉透,瓷碗边缘凝着油腥。
      那人倚坐在石墙边,玄铁镣铐松松扣在腕上,留有余地,却足够让一个习武之人使不出内力。他手腕处有一圈暗红的齿痕,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过,结痂的边缘还泛着青紫。
      脚步声自甬道尽头传来,不急不缓,带着上位者特有的从容。
      那人抬眸,眼底如古井无波。
      杨太后一袭绛紫宫装立于牢门外,裙摆扫过地上干涸的血迹,乐雅公主执灯站在她身后,昏黄的光将三人影子拉长,扭曲地映在斑驳石壁上。
      “玉衡。”太后轻笑,指尖抚过牢门铁栅,“哀家给你带的桂花酿,可还合口味?”
      那人目光扫过角落那坛未开封的酒,喉结微动——那是裴既白最爱的味道。
      “太后亲自来这腌臜地方,就为了问这个?”那人嗓音沙哑,像是许久未开口。
      杨太后示意狱卒打开牢门,缓步走入。她俯身拾起那副镣铐,锁链哗啦作响:“将军何必自苦?只要你点个头,哀家立刻让人解开这些累赘。”
      那人冷笑:“然后呢?做您的一条狗?”
      “做裴既白的刀,和做哀家的棋,有何不同?”太后忽然拽紧锁链,逼他仰头,“你以为他这些年拼命往上爬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把你从这地牢里救出去!”
      那人瞳孔骤缩。
      乐雅适时递上一卷密信:“裴大人前日又调阅了燕家当年的旧档案,这已是本月第三次。”
      太后松开锁链,任它重重砸在地上:“哀家可以让他永远查不到真相,也可以......”她俯在那人耳边轻声道,“让你们在诏狱里团聚。”
      那人猛地挣动锁链,腕上旧伤崩裂,鲜血顺着手掌滴落。
      “三日期限。”太后转身离去,裙摆扫过他染血的指尖,“是继续做困兽,还是做执棋人,玉衡好好想想。”
      牢门轰然关闭的刹那,那人一拳砸在石墙上——裂缝如蛛网般蔓延,震落了那坛桂花酿。酒香混着血腥气在牢房弥漫,像极了那年的雪夜里,裴既白为他暖手的那壶酒。
      “死老太婆,竟敢拿怀瑾来威胁我......”他坐在墙边看着外面的夕阳渐渐落下,“老子就是死,也不会做那老太婆的走狗!”
      他颓然仰首,后脑抵着阴冷石壁。铁窗外漏进的一线天光里,浮尘如碎金般游弋。
      恍惚间,裴既白就坐在身旁——那人一边拧着眉头抱怨这里湿气重,一边将他冻僵的手拢进温暖的掌心;案几前批阅公文时,烛火在那人清峻的侧脸投下晃动的光影;酒醉后靠在他肩头,发间木樨香混着酒气,随呼吸轻轻拂过他颈侧......
      幻影如水中倒影,触之即碎。他伸手去够,却只抓住一把潮湿的寒气。

      裴府内。
      浴室里的水汽越来越浓,楚昭野的吻带着不容错辨的狠劲,沿着那抹晕开的胭脂一路往下。裴明渊被按在冰凉的池壁上,湿透的官袍早已被扯落,水面荡开层层涟漪,映得他颈间的红痕愈发刺目。
      “楚昭野......”他的指尖抠着池壁的纹路,声音被水声搅得破碎。楚昭野的手掌贴着他的后颈,力道重得像是要将人嵌进骨血里,犬齿狠狠地碾过他的下唇。
      裴明渊的腿已软得站不住,只能攀着楚昭野的肩才能勉强稳住身形。水花溅在他脸上,混着眼泪一起滑落,他呜咽着偏头躲开,却被对方捏住下巴强迫转回来。
      “记不住教训?”楚昭野的呼吸烫在他耳畔,“还要让多少人看见你这副模样?嗯?”
      裴明渊被问得语塞,只剩下细碎的抽噎。直到池水温凉下去,楚昭野才俯身将他打横抱起,湿漉漉的身子贴在飞鱼服上,洇出大片深色的水痕。
      他被扔在卧房的床榻上时,锦被瞬间湿了一片。裴明渊挣扎着想爬开,却被楚昭野按住脚踝拖了回来。
      “还想跑?”对方的吻落在他汗湿的发顶,带着未尽的戾气,“刚才在池里不是挺能耐?”
      床榻轻晃,帐幔垂落的瞬间,裴明渊终于撑不住了。他攥着楚昭野的衣袖,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声音哽咽着发颤:“我错了......闻锋......饶了我吧......”
      这声求饶像是突然抽走了楚昭野所有的火气。他的动作渐渐放缓,最后在一声闷哼中泄了力,滚烫的呼吸洒在裴明渊颈窝。
      良久,楚昭野才撑起身,看着怀里人泛红的眼角和咬得发白的唇,心头忽然软了。他伸手想擦去那泪痕,却被裴明渊猛地躲开。
      裴明渊往床里缩了缩,抓起被子裹住自己,只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气鼓鼓地瞪着他,眼泪却还在不争气地掉。“混蛋......”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尾音拖得长长的,满是委屈。
      楚昭野叹了口气,俯身凑过去,声音放得又轻又柔:“是我混蛋,弄疼你了。”他伸手想去抱,又怕被推开,只能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被子边缘,“我给你拿点药膏?再让厨房炖碗甜汤?”
      被子里的人没理他,只是往里面又缩了缩,肩膀却还在微微耸动。楚昭野无奈地笑了笑,知道这小家伙又在闹脾气,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哄:“那......你想怎么样?打我两下出出气?”
      他说着,还真把脸凑了过去,却被裴明渊用被子狠狠推开。“走开!”对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我要去告诉我哥......你欺负我!”裴明渊抱紧了被子声音带着委屈特有的软糯,他胡乱抹了把脸,“我还要告诉楚姐姐......让她打你!”
      “好好好,是我错了,是我没轻没重,雨澄原谅闻锋哥哥好不好?嗯?”楚昭野侧躺在裴明渊旁用手去碰了碰那团气鼓鼓地“小山包”。
      “别碰我!”裴明渊闷里闷气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你说话不算话......你个坏蛋......再也不跟你玩了......”
      “我是坏蛋,那雨澄是什么?好蛋?”楚昭野忍不住打趣道。
      “不是!”裴明渊忽然转过身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红红的眼睛,就像是一只被欺负狠了的奶猫,“反正你就是坏......你说话不算话......说好了吃醋不会再这样了......你又这样......”
      “好了好了,我这是实在忍不住了嘛,谁让我们家雨澄这么受欢迎呢?”楚昭野顺势把人抱在怀里软下声音哄道,“是我混蛋,没有忍住力道把你弄疼了,雨澄原谅闻锋哥哥好不好?”
      听到楚昭野像是撒娇的声音裴明渊顿时就被逗笑了,但还是故意板着脸说道:“不要,那也是你的错,我不跟你玩。”
      “那雨澄这是不要闻锋哥哥了吗?”楚昭野蹭了蹭裴明渊的脖颈,“闻锋哥哥知道错了,雨澄就原谅哥哥好不好?明天给你买酥饼,过几天还带你去泡温泉可好,嗯?”
      裴明渊别过头轻哼了一声——这是默认了。
      “闻锋哥哥带雨澄去骑马好不好?”楚昭野见裴明渊的情绪松动,继续哄道,“温泉附近那里有一大片草地,那里可以跑马,也可以在房间里看日出日落。”
      “你要教我骑马......”裴明渊吸了吸鼻子探出头来说道。
      “好,教雨澄骑马,”楚昭野把人从被子里抱了出来用指腹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雨澄还要骑夜阑飞雪?”
      裴明渊点了点头,伸手搂住楚昭野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闷闷道:“你......你不许再吓我......我怕......”
      “好好好,我们先起来换身衣服好不好?衣服都湿透了,等会儿该感冒了。”楚昭野抱着裴明渊起来去到屏风后面换了身衣服。
      楚昭野细心地将发簪给裴明渊插好还把裴明渊平时爱穿的青白色外袍给披在了上面,裴明渊手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楚昭野拍了拍他的背轻声说道:“雨澄先松开好不好?让闻锋哥哥先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可好?”
      裴明渊这才依依不舍地把手松开了,楚昭野见他还是一股傲娇的样子忍不住暗笑,然后转身去换衣服。
      “二公子,该用晚膳了。”明昌轻轻叩门,话音刚落,里头便传来楚昭野低沉的应答:“知道了。”
      明昌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耳尖霎时红透,转身就要跑,却被廊下的白慎一把拽住后领。
      “小傻子,慌什么?”白慎屈指弹了下他的额头,眼底带着促狭的笑意,“主子们的事,少打听。”
      明昌捂着脑门,却见白慎顺手往他怀里塞了个暖烘烘的油纸包——是刚出炉的栗子糕,还冒着热气。
      屋内,楚昭野一袭玄色长袍,不由分说便将裴明渊打横抱起。
      “楚昭野!”裴明渊挣扎无果,只能揪住他的衣领,声音压得极低,“我哥就在外面!你......”
      “我如何?”楚昭野坏笑着将人往上一抛,惊得裴明渊慌忙搂住他的脖颈,“我抱自家夫人,天经地义。”
      裴明渊又羞又恼,耳根红得滴血,却偏偏反驳不得。
      花厅内,裴既白正执箸用膳,见楚昭野抱着人进来,眉梢微挑,却未露半分讶色,反倒悠悠道:“哟,我们裴二公子这是腿断了?”
      “哥!”裴明渊羞愤欲死,挣扎着要下来,却被楚昭野牢牢箍在腿上。
      “裴尚书见谅。”楚昭野面不改色地盛了碗热汤,舀了一勺吹凉,“雨澄方才在浴池着了凉,不宜久站。”
      裴既白轻笑一声,目光扫过弟弟红透的耳尖,故意道:“既如此,楚大人可要好好‘照顾’。”他将“照顾”二字咬得极重,惹得裴明渊险些将脸埋进汤碗里。
      席间,裴既白身侧始终空着一个位置——那是留给燕凛云的。即便多年无人入座,碗筷却依旧每日更换,仿佛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归来的人。
      屋顶上,明昌捧着栗子糕目瞪口呆。白慎坐在他身侧,顺手替他拂去发间的落叶:“看傻了?”
      “白、白兄......”明昌结结巴巴道,“二公子他们......”
      “嘘。”白慎忽然凑近,指尖抵住他的唇,“有些事,看破不说破。”
      夜风拂过,吹散檐下笑语。裴明渊被楚昭野喂着喝了半碗汤,终于忍无可忍,扭头咬住他的手指:“楚昭野!我自己会吃!”
      楚昭野低笑,就着自己咬过的筷子夹了块鱼肉:“乖,再吃一口。”
      裴既白举杯掩住上扬的唇角,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张空椅上——若他在,此刻定会拍着裴既白的大腿大笑,笑裴明渊也有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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