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银杏与糖炒栗子（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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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透过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暖暖地洒在靠窗的卡座里。周予安蜷在柔软的沙发椅上，身上搭着陆临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深灰色外套，像一只被阳光晒得懒洋洋的猫。
他面前摊着一本画册，是关于世界各地灯塔的。修长的手指偶尔翻过一页，但更多时候，他的目光是落在吧台后面那个忙碌的身影上。
陆临穿着咖啡店统一的深棕色围裙，身姿挺拔，动作利落。点单、收银、操作咖啡机……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得像设定好的程序，表情是惯常的冷淡。但周予安知道，那冷硬外壳下藏着什么。
比如现在，一个顾客似乎对咖啡风味有特别的要求，絮絮叨叨说了很久。陆临没有丝毫不耐烦，微微侧着头，专注地听着，偶尔点一下头。阳光勾勒着他冷峻的侧脸线条，却莫名柔和了几分。
周予安看得入神，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想起刚认识那会儿，陆临也是这样，看似拒人千里，眼神却总在不经意间泄露一丝笨拙的温柔。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周予安回过神，抬头，正对上陆临不知何时走近的身影。他手里端着一个白瓷杯，袅袅的热气带着浓郁的奶香。
“看你啊。”周予安弯起眼睛，坦坦荡荡，笑容在阳光下干净得晃眼，“陆老板工作起来，还挺帅。”
陆临的耳根几不可察地红了一瞬，他把杯子轻轻放在周予安面前的桌上：“少胡说。你的热牛奶，加了一点点蜂蜜。”声音依旧是平板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谢谢陆老板！”周予安捧起杯子，暖意透过杯壁传到掌心，驱散了秋日的一丝凉意。他小口啜饮着，温热的牛奶滑过喉咙，舒服地眯起了眼。
陆临没走，就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午后的客流高峰过去，店里难得清闲片刻。
“在看灯塔？”陆临瞥了一眼摊开的画册。
“嗯，”周予安把画册往中间推了推，指着一张矗立在黑色礁石上、被巨浪拍打的古老灯塔照片，“这个，像不像你？”
陆临挑眉：“我像灯塔？”
“对啊，”周予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看着又冷又硬，戳在那儿，好像谁都靠近不了。但是……”他顿了顿，笑意更深，带着点狡黠，“在黑得要命、浪打得人要翻船的时候，只要看见那点亮光，心里就踏实了。就知道，有它在，就沉不了。”
陆临愣住了，看着周予安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撞进心口，又酸又涨。他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只低声说：“……歪理。”
周予安也不反驳，只是笑，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像只偷到蜂蜜的小熊。
过了一会儿，陆临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袋，推到周予安面前。
“什么？”周予安好奇地打开。
一股混合着焦糖和栗子香的甜暖气息瞬间弥漫开来。是刚出炉的糖炒栗子！颗颗饱满油亮，裂开了口子，露出金黄的果肉。
“路过街口，看到新炒的。”陆临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眼神却飘向窗外，“……你上次说想吃。”
周予安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盛满了星星。他拿起一颗栗子，还有点烫手，他一边呼呼吹着气，一边笨拙地剥开外壳。
“小心烫。”陆临皱着眉提醒，下意识地想伸手帮他剥，又觉得太刻意，手停在半空。
“没事没事！”周予安终于剥出一颗完整的、金灿灿的栗子肉，献宝似的递到陆临嘴边，“第一颗，给辛苦的陆老板！”
陆临看着近在咫尺的、沾着一点糖霜的栗子肉，又看看周予安期待的眼神。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微微低头，就着周予安的手，把那颗温热的栗子吃了下去。软糯香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一直暖到心里。
“甜吗？”周予安眼睛亮亮的问。
“……嗯。”陆临低低应了一声，耳根的红晕悄悄蔓延到了脖颈。他拿起一颗栗子，动作有些笨拙，但很仔细地剥了起来，剥好一颗，就放到周予安面前的小碟子里。
阳光暖暖地照着，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香、奶香和糖炒栗子的甜香。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一个认真地剥，一个开心地吃。陆临剥得很慢，很仔细，确保每一颗果肉都完整干净。周予安偶尔会拿起一颗剥好的，故意逗他：“陆老板，啊——”，陆临虽然每次都板着脸说“自己吃”，但眼底那点无奈和纵容，却怎么也藏不住。
画册被遗忘在一边。时间仿佛被这甜蜜的气息拉长了，变得缓慢而粘稠。周予安吃着吃着，眼皮开始打架。病后的身体还是容易疲惫，加上阳光太暖，牛奶太舒服，栗子太甜，还有……陆临在身边带来的那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他的头一点一点，像小鸡啄米。陆临剥栗子的手停了下来，看着他。
阳光给周予安柔软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长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他睡着的样子毫无防备，像个孩子，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残留着一点病气的脆弱。
陆临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轻轻拿开周予安手里还捏着的半颗栗子，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醒一个易碎的梦。他拿起自己那件搭在周予安身上的外套，又仔细地掖了掖边角，将他裹得更严实些。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周予安安稳的睡颜。咖啡馆里轻柔的背景音乐流淌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成了遥远的背景音。这一刻的宁静和满足，抵得过之前所有的颠沛流离和生死挣扎。
陆临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周予安脸颊时停住，最终只是极其轻柔地、用指背拂开了他额前垂落的一缕碎发。指尖传来温热的、真实的触感。
还好。陆临在心里无声地说。
还好，这一次，他抓住了这捧火。没有让他熄灭在寒冷的雨夜里。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际线，给咖啡馆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滤镜。
周予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混沌。他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上暖暖的外套，和空气中残留的栗子甜香。然后，他看到了坐在对面、依旧保持着守护姿态的陆临。
“醒了？”陆临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柔和了一些。
“嗯……”周予安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看到陆临面前堆起的一小堆剥好的栗子肉，有些不好意思，“我睡了多久啊？你怎么不叫醒我？”
“没多久。”陆临把装着栗子肉的小碟子推到他面前，“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周予安心里暖洋洋的，拿起一颗放进嘴里，依旧是软糯香甜。“真好吃。”他满足地眯起眼，像只被顺毛撸舒服的猫。
陆临看着他满足的样子，眼底也染上了一点极淡的笑意，像冰雪初融后露出的第一抹春色。
“下班了？”周予安看看窗外渐暗的天色。
“嗯。”陆临站起身，利落地解下围裙，“走吧，回家。”
“好！”周予安也站起身，把陆临的外套递还给他，自己乖乖穿上稍薄一些的米色开衫。
走出咖啡馆，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周予安刚想缩缩脖子，一件带着体温的深灰色外套就裹在了他身上。
“穿着。”陆临不容置疑地说，自己只穿着里面的黑色长袖T恤。
“你冷……”
“不冷。”陆临打断他，很自然地牵起周予安微凉的手，揣进自己温暖的口袋里。
周予安的手指在陆临宽大温暖的手掌里蜷了蜷，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毫无阴霾的笑容，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灿烂。
两人并肩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街边飘来各种食物的香气，人声车声交织。
陆临侧头看了一眼身边人。周予安正兴致勃勃地看着橱窗里的展示，眼睛亮亮的，脸色在灯光下透出一种健康的、带着暖意的红润。他偶尔会指着什么，小声跟陆临分享，陆临就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攥着口袋里的手却紧了紧。
“陆临，”周予安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一棵高大的银杏树。金黄的叶子落了一地，在路灯下像铺了一层碎金。“看！银杏叶！”
他松开陆临的手，快走几步，弯腰捡起一片形状完美的扇形叶子，跑回来献宝似的递给陆临：“送给你！”
陆临看着掌心这片金灿灿的、薄如蝉翼的叶子，又看看周予安被灯光映亮的、充满期待的笑脸。一种饱胀的、名为幸福的情感，充盈了他冷寂多年的心腔。
他小心地将那片银杏叶收进口袋里，贴近心脏的位置。然后重新握住周予安的手，揣回自己温暖的口袋。
“嗯，回家了。”陆临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这秋夜里最安稳的承诺。
路灯下，两人依偎的身影渐渐走远，融入了城市温暖的烟火气中。银杏叶在夜风中打着旋儿落下，无声地见证着这份历经磨难、终于握在掌心的甜蜜。
陆临的手很暖，紧紧包裹着周予安微凉的手指，揣在口袋里，像护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周予安靠着他，鼻尖萦绕着陆临身上淡淡的、混合着咖啡和阳光的味道，还有一丝残留的糖炒栗子甜香。他满足地喟叹一声，几乎要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过去，仿佛卸下了所有疲惫和隐忧。陆临稳稳地支撑着他，步伐默契。
街角的灯光暖暖地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长又缩短。
周予安絮絮叨叨地说着明天想试试新出的栗子蛋糕，陆临低低地“嗯”着，侧头看他时，眼底是冰雪消融后，一整个春天都盛不下的暖意。
世界如此安宁，如此圆满。所有的病痛、挣扎、濒临死亡的寒冷，都像褪色的旧照片，被此刻掌心的温度熨帖平整，模糊得仿佛从未发生。
这份暖意，这份踏实，美好得像一个不真实的幻境。
有那么一瞬间，陆临觉得眼前的一切，宛如一只悄然停驻在鼻尖的蝴蝶，轻盈、美丽，却脆弱得不可思议——只需一个微小的、无意识的颤抖，便会振翅飞走，消散在虚空，只留下冰冷的触感和更深的怅惘。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蛇，无声地滑过心尖。陆临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几乎是本能地收紧了握着周予安的手，力道大得让周予安微微侧目。
“怎么了？”周予安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陆临低头，撞进周予安清澈的、带着关切和依赖的眼眸里。那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带着真实的暖意。指尖传来的温度是温热的、坚实的，带着生命的脉搏。鼻尖萦绕的甜香也如此真切。
不是蝴蝶。不是幻影。
陆临的心重重落下，随即被一种更汹涌的、近乎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填满。他几乎能触摸到那个没有他的、冰冷时空里弥漫的绝望气息。还好…还好…
他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夜风，将那可怕的、关于蝴蝶消散的想象用力驱散。口袋里的银杏叶，隔着布料，轻轻贴着他的心口，像一枚小小的、温暖的锚，将他牢牢定在这真实的、拥有周予安的此刻。
“没事，”陆临的声音比刚才更低哑了些，带着一种失而复得后的小心翼翼和不容置疑的坚定，“抓紧我，别走丢了。”他不仅是对周予安说，更像是对命运宣告。
周予安虽然不明所以，但感受到陆临话语和动作里那份异乎寻常的珍重，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像暖阳彻底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他更紧地回握住陆临的手，十指相扣，用力地点点头：“嗯！抓紧了！”
陆临没再说话，只是将那只紧握的手揣得更深，仿佛要将周予安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所有的温度去焐热，去确认这份存在的真实。
两人继续并肩前行，走向那个亮着温暖灯光的、属于他们的“家”。
路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他们，将依偎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将这片刻的圆满，永远镌刻在秋夜的街道上。
那停驻的蝴蝶没有飞走。
它只是收拢了翅膀，安然地栖息在了他紧握的掌心，成了他世界里，最真实、最温暖、也最不可失去的一部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银杏与糖炒栗子（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