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0、假如他们年少相遇 ...

  •   那时的谢珩,正是沪市里顶顶出名的一位小爷。
      这个“出名”,倒不全是褒义,多少带着点长辈们恨铁不成钢的调侃。
      谢家门槛高,谢珩自小聪颖,却也皮实得能上房揭瓦。
      在家时,他最大的乐趣是变着法儿地逗弄一众堂弟表妹,直把人惹得哇哇大哭,他又能变魔术似的掏出新奇玩意儿将人哄好。
      一旦出了家门,便是呼朋引伴,鲜衣怒马,跑车的引擎声能炸响半条街,最新款的游艇也必定是他最先尝鲜。
      用他小叔的话说,谢珩这小子,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着“纨绔”的清香,偏偏又让人讨厌不起来。

      近日,谢小爷的新宠是一块石头。
      一块产自云南保山的南红玛瑙原石,本身不算极大,但品相极佳,色泽纯正浓郁,是罕见的“锦红”料,内部带着些许天然形成的火焰般的纹路。
      谢珩在一帮朋友的怂恿下,于一场私人拍卖会上,眼都不眨地砸下了一笔足够在内环买个小套间的钱,美其名曰“结个善缘,盘玩养性”。

      然而这“善缘”还没结上几天,“养性”更是没见着影子,事儿就传到了他父亲谢振霆耳朵里。
      谢振霆行伍出身,年轻时脾气是出了名的火爆,一听儿子如此挥霍,顿时觉得那股从军营里带出来的正气直冲脑门。
      当晚,谢家客厅里就上演了一场全武行。
      谢振霆解下腰间的旧武装带,指着谢珩的鼻子骂:“小兔崽子!老子保家卫国,是让你这么糟蹋钱的?!”
      谢珩自小身手灵活,见势不妙,绕着那厚重的红木沙发就开始了“游击战”,一边躲还一边嘴硬:“爸!这叫投资!艺术投资您懂不懂?这石头它能升值!”
      一时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最终,谢珩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年轻力壮的优势,成功“战略转移”,溜之大吉。

      然而,逍遥日子没过几天,就被亲自上门“缉拿”的谢振霆逮了个正着。
      谢氏集团常年从事慈善,资助了不少贫困地区的学校和学生,这次要去南方一个偏僻小城进行实地考察,谢振霆二话不说,直接把谢珩拎上了飞机。
      临行前,那块惹祸的南红原石也被谢振霆面无表情地没收:“这石头的钱,我替你捐了,给贫困学生积点德,也给你去去铜臭!”
      谢珩气得一路上都绷着张俊脸,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想他谢小爷何时受过这种委屈?钱没了,石头也没摸热乎,还被发配到这种听起来就鸟不拉屎的地方。

      飞机辗转,又坐了许久的汽车,才到达目的地。
      南方小城的夏日,空气湿热得能拧出水来。
      谢珩皱着眉,没什么耐心地跟着考察团和当地教育局、学校的领导们,走进了那所墙壁斑驳的乡镇初中。
      校长和领导们围着谢振霆,热情又谦卑地介绍着情况,厚厚的贫困生资料档案在桌上堆成了小山。
      谢珩百无聊赖地靠在窗边,看着窗外蔫头耷脑的芭蕉叶,耳朵里零星飘进几句话。
      “……这个孩子,叫顾……成绩一直是年级前三……可惜啊,前段时间他爸爸得了重病,人没了……家里就剩他妈妈,还欠了不少债……”
      听起来像是个小可怜,谢珩漫不经心地想,这离他那个充斥着引擎声和派对灯光的世界太遥远了,像另一个星球的故事。

      考察完学校,谢振霆提出要去几户特别困难的学生家里实地看看,其中就包括那个小可怜的家。
      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出发。
      车子在崎岖的土路上颠簸了许久,才在一个看起来有些偏僻的村落前停下。
      七月的日头毒得很。
      小可怜的家在一个小土坡上,谢珩额角沁出了细汗,有些不耐烦地扯了扯衬衫领口,心里嘀咕:这地方,洪水来了倒是淹不着。
      房子是红砖砌的,不大,但瞧着整洁。屋前一小片水泥地扫得干干净净,边上用篱笆圈了一小块菜畦,几株绿油油的菜苗长得精神。最惹眼的是门口那两只小土狗,毛色黄白相间,正互相追着咬着尾巴哼哼唧唧扑腾打闹,见了一大群生人,也不叫,只停了动作,歪着脑袋,睁着乌溜溜的圆眼懵懂地望着。
      谢珩瞧着那两只憨态可掬的小狗,想起自己也想着要养只大狗,比如萨摩耶,但一直由于这样那样的事儿耽搁了。他爸知道了还吐槽“你连自己都养不好”。

      农村人家白日里大门多是敞开的,考察团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板,里面便传来一声清亮的“请进”。
      大人们鱼贯而入,谢珩百无聊赖地坠在最后,双手插在裤袋里,慢悠悠晃了进去。
      屋里比外面看着更显空旷,家具不多,一张旧八仙桌,几条长凳,墙角一个掉了漆的木柜,墙上一个暗红色的挂钟滴答滴答滴,还贴了好几张颜色鲜亮的奖状。
      他的目光很快被站在桌边的那个身影吸引了过去。
      那是个看上去十分清瘦的少年,初中生的年纪,身量还没完全长开,穿着整洁的蓝白色校服,连领口都服帖地翻折着。他皮肤很白,不是谢珩那种养尊处优的白皙,而是带着点缺乏血色的透明感,衬得眉眼越发漆黑清亮。
      鼻梁挺直,嘴唇抿着,似乎有些紧张,但腰背却下意识地挺得笔直,像一株迎着风却不肯弯折的青竹。

      看见这么多陌生人,尤其是几位一看就气度不凡的“领导”,少年白皙的耳根微微泛红,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但还是努力镇定地招呼:“叔叔伯伯们好,请坐。”
      声音清润,带着点这个年纪少年人特有的干净嗓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考察团的负责人和蔼地笑笑,示意他不用紧张,表明了来意,随口问:“家里大人呢?”
      少年垂下眼睫,声音低了些:“我妈妈在镇上的卫生院帮忙,还没回来。我爸爸……他之前生病,去世了。”
      气氛一时有些静默,闻讯赶来的村长和村支书热情地迎了上来,连声道着“欢迎领导考察”,很快便和谢振霆他们寒暄起来,了解具体情况。
      谢振霆看了眼自家那个明显在神游天外的儿子,又看了眼独自站在一旁显得有些无措的少年,心念一动,伸手把谢珩往前一推,对那少年道:“这是我儿子,比你大几岁。你们年轻人说说话,不用拘束。”
      既是为了让少年放松些,也是存了心要让自家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子亲眼看看、亲耳听听。

      大人们很快便围到一边去谈话了,留下两个半大的少年,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尴尬。
      那少年似乎不太习惯这种独处的沉默,默默走回桌边,桌上一摞书,他拿起一本摊开的练习册和一支笔,低下头,继续写写画画,像是在做作业。
      谢珩也没吭声,难得没有因为被父亲“发配”而不耐烦,就在这不大的屋子里慢悠悠地踱步,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这小子真瘦,校服穿在身上空落落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可偏偏那脊梁骨挺得直直的,低垂的脖颈线条利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韧劲儿,像石缝里长出来的草,看着柔弱,风却吹不倒。
      这模样,这气质……倒是比他那些整天就知道疯玩闹腾的发小们顺眼多了,瞧着无端让人心中生出几分欢喜来。
      谢小爷心里那点无聊和烦躁忽然就散了,转而升起一种新奇又莫名的兴趣。
      他踱到桌边,双手忽地撑在桌面上,俯身凑近,直直看向那因为他的突然靠近而明显僵住的少年。
      “喂,”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刻意放缓的调子,“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抬起头,对上谢珩带着笑意的目光,脸慢慢红了,声音都有些结巴:“我、我叫顾砚章……”
      “哪个顾?”谢珩挑眉,存心逗他。
      “照、照顾的顾……”少年小声回答。
      “哦~”谢珩拖长了调子,嘴角弯起,带着点小得意,“取次花丛懒回顾,好字。那哪个砚?”
      少年似乎没想到他会引诗,愣了一下,才答:“砚台的砚。”
      “砚池浸墨云翻浪,也不错。”谢珩眼中的笑意更深,更逼近一步,“那,哪个章?”
      少年被他这步步紧逼的问法弄得有些无措,脸颊绯红,几乎要埋到书本里去:“文章的章……”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谢珩流畅地接上,看着对方连白皙的脖颈都漫上粉色的样子,心里的小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以前为了耍帅,没少啃些诗词曲赋,没想到今天在这南方小城里派上了用场。
      顾砚章白净的脸皮彻底红透了,像染了晚霞,眼神躲闪着,根本不敢再看谢珩。
      谢珩心情大好,这才直起身,正式自我介绍,语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毫不掩饰的张扬:“我叫谢珩,玉器的那个珩。”
      顾砚章闻言,眼睛微微睁大,“谢珩”这个名字,和眼前这个俊朗得过分、行为举止也大胆得过分的少年,却清晰地印入了脑海。

      谢少爷一旦对什么人什么事起了兴趣,那刨根问底的劲儿是相当足的。
      他本就思维活络,又见多识广,三言两语,连哄带逗,没多大功夫,就把眼前这个名叫顾砚章的少年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少年长得乖,性子更乖。
      大约是很少遇到像谢珩这样主动又带着点不容拒绝气场,偏偏又笑容灿烂的同龄人,问什么就红着脸老老实实地答什么,声音不大,却清晰。
      他说他妈妈是个护士,很辛苦,但总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说爸爸生病花了很多钱,但他会努力读书,以后挣钱把债还清,让妈妈过上好日子;
      他说他成绩还不错,喜欢看书,尤其是历史和地理,梦想是以后能考上好的大学,去看看书本里写的那些地方;
      他说门口那两只小狗是邻居家狗妈妈生的,没太多人愿意要,他就每天省下点口粮喂它们,它们就认了这里当家……
      少年说话时,眼神清澈而认真,偶尔因为说到动情处或害羞而微微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覆下来,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那目光纯粹得不像话,让习惯了沪市圈子里那些弯弯绕绕的谢珩,觉得心里某个角落像被羽毛轻轻搔过,又软又痒。
      被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注视时,谢珩恍惚觉得自己好似一只蝴蝶,被带着露水初绽的玫瑰吸引,又被玫瑰柔软而坚韧的花瓣轻轻簇拥。
      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而舒适的体验。

      镇上负责对接的干部见考察团领导亲自来了,又知道顾家情况特殊,体贴地派人去卫生院通知了顾母。
      不多时,顾母就赶了回来,她面容憔悴却收拾得十分利落,额上还带着细汗。
      “砚章?”她先是有些紧张地看了眼屋里的一大群人,目光触及儿子时才稍稍安定下来。
      “妈,这些是来考察的叔叔伯伯们。”顾砚章连忙起身迎过去,小声解释。
      顾母赶紧向各位领导问好,语气带着感激和些许局促。考察团的负责人和蔼地与她交谈起来,询问一些具体困难和需求。顾砚章安静地站在母亲身边,时不时小声补充一句,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一旁的谢珩。

      谢珩看着那母子二人相互依靠的瘦弱身影,心里莫名地有点不是滋味,下意识抬脚就想跟过去听听,还没迈出两步,后衣领就被人从后面轻轻揪住了。
      “干嘛呢臭小子?”谢振霆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大人谈正事,你别瞎凑热闹。”
      谢珩撇撇嘴,只得悻悻然收回脚步,百无聊赖地靠回墙边,目光却依旧落在那个清瘦的少年侧影上。
      后续谢珩又跟着考察团走访了村里另外几户困难学生家庭,看到的景象大多类似。
      家徒四壁,生活艰辛,但孩子们的眼睛里大多都闪着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期盼。这些画面,像一颗颗小石子,投入少爷那颗习惯了风花雪月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圈他从未体验过的涟漪,轻飘飘又沉甸甸。

      走访结束,考察团准备离开。
      谢珩跟着父亲和众人走到村口,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顾砚章正扒着自家门,探出半个身子,默默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金色。那双格外清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望着谢珩,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不舍和感激,又仿佛含着一包欲落未落的泪水,湿漉漉的,看得人心头发紧。
      谢珩一下子就想起了他小表妹养的那只白色狮子猫,每次他离开时,那只猫也会这样扒着门框,用那种纯净又依赖的眼神望着他,让他恨不得立刻转身回去把它抱走。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的,又弥漫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谢珩扭头对身边一位负责协调工作的年轻工作人员道:“哥们儿,借支笔和纸用用。”
      工作人员虽然莫名,还是很快递了过来。
      谢珩接过,刷刷几下就在纸片上写下了自己在沪市的详细住址和常用号码,几步跑回去,将那张小纸片不由分说地塞到了还扒着门框的顾砚章手里。
      “喏,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谢珩语气尽量放得随意,“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难处,或者想找人说话了,就给我写信,或者打这个电话。”
      他顿了顿,似乎想为自己的行为找个合理的注解,目光扫过顾砚章身上洗旧的校服和这简陋的屋子,最后落回少年那双怔怔的、还带着水汽的眼睛上。
      毕竟,这男孩以后的学习生活,可能……大概……用的是他那石头的钱赞助的。
      他得负责到底的,对吧?

      顾砚章握着那张还带着谢珩指尖温度的纸片,低头看了看上面龙飞凤舞却清晰有力的字迹,又抬起头看向谢珩,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将纸片小心翼翼地攥紧了,像是握住了什么极其珍贵的承诺。

      回程的车上,谢珩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逐渐被夜色笼罩,难得地没有抱怨路途颠簸或者无聊。
      谢振霆瞥了几眼自家儿子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一趟下来,有什么心得收获?”
      谢珩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呃……你们打算资助那个叫顾砚章的,对吧?”
      谢振霆被儿子这跑偏的问题噎了一下,没好气地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臭小子,我问你的是这个吗?我是问你,这一路看下来,想了些什么?就比如……我平时总督促你好好学习,努力工作,你想想,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珩揉着后脑勺,皱着眉认真思考了一下,试探着回答:“为了……以后不像他们那么辛苦?不用住那种房子,为生计发愁?”
      “啪!”又是一下,力道不重,却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这脑子!光想着自己!”谢振霆瞪他一眼,声音沉了下来,“学习、工作、掌握资源和能力,目的不仅仅是为了避免成为他们那样的人!更重要的是,是为了让你有能力去帮助那些像他们一样的人,让他们也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这叫责任!懂不懂?”
      谢珩愣住了,捂着后脑勺,怔怔地看着父亲严肃的侧脸,又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远处,零星灯火在黑暗中闪烁,像是指引方向的星辰。
      父亲的话,连同顾砚章那双含泪的、亮晶晶的眼睛,一起重重地落进了他的心底,激起了一片深沉的回响。
      他似乎……有点明白了什么。

      时光荏苒,几年光阴倏忽而过。
      二十三岁的谢珩,已是巴黎高等商学院的一名学生,褪去了几分少年时的跳脱不羁,眉宇间多了些沉稳与历练,但骨子里那份张扬自信却愈发内蕴,化作一种举重若轻的气度。
      除了学业,他也开始逐步接手打理谢氏在海外的部分产业,奔波于欧洲各大城市之间,谈判、考察、决策,虽辛苦,却也乐在其中,将理论与实践结合得风生水起。
      此次他刚从纽约结束一个关于新能源合作的棘手谈判,顺道参加了当地一个颇有名气的业余台球公开赛。少爷一路过关斩将,竟捧回了个冠军奖杯,还得了一笔不算菲薄的奖金。
      握着那笔奖金,谢珩几乎没怎么犹豫,径直去了蒂芙尼,精心挑选了一条简约却质感十足的铂金细链。
      链坠是一颗被精巧白金托包裹的深色蓝宝石,色泽沉静如子夜星空,在灯光下转动时,会折射出些许幽蓝的微光,既不张扬,又透着低调的贵气。
      他想着,这颜色,挺衬那个总是安安静静、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小子。
      然后他订了最早的航班,跨越重洋,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国。

      这些年,谢珩和顾砚章之间的联系,从未真正断过。
      最初,靠着那张写着地址和号码的纸条,顾砚章真的开始给谢珩写信。字迹工整,语气恭敬又带着掩不住的雀跃,汇报着学习进展、生活琐事,甚至看了什么书的心得。
      谢珩每次收到信,无论多忙,都会抽空回上一封,有时是几句鼓励,有时是分享些国外的见闻趣事,字迹龙飞凤舞,内容天马行空。
      但写信毕竟太慢。
      没多久,谢珩就直接托人给顾砚章寄去了一部当时最新款的诺基亚N8智能手机。随手机附上的纸条上写着:“以后发短信、邮件,这个快。电话费我帮你充好了,不准省。”
      顾砚章收到时吓了一大跳,那手机对他来说太过贵重。他甚至在课余偷偷跑去镇上的小餐馆想打个短工攒钱,想把话费钱还给谢珩,或者至少不能再让他破费。
      这事不知怎么被谢珩知道了,一个越洋电话直接打了过来,语气是罕见的严肃:“顾砚章,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学习,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学习里去!打工能赚几个钱?你这是在浪费你最宝贵的时间成本,经济学上这叫‘机会成本’巨大亏损!听懂没有?等你以后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赚大钱了,再来回报我,那才叫划算投资!”
      他一番半真半假的经济学理论砸下来,把少年砸得晕乎乎,却也真切地明白了谢珩的用心。从此,顾砚章不再提钱的事,只是更拼命地学习,并将谢珩的这份心意默默刻在了心底。他开始习惯用短信和邮件与谢珩联系,称呼也不知不觉从最初的“谢少爷”,变成了更亲近的“谢珩哥”,后来干脆简化成了“哥”。
      谢家人也都知道有这么个被自家大少爷远程资助并时刻挂念着的少年,时常打趣谢珩:“哟,我们谢少这是在国外还养了个电子弟弟?玩什么养成游戏呢?”
      谢珩对此嗤之以鼻,但每年顾砚章生日,从巴黎或纽约寄出的礼物却从未迟到。有时是最新款的森海塞尔耳机,有时是一大罐他照着网上教程笨手笨脚叠了好久的五彩幸运星,有时甚至是厚厚一摞他托人找来的名校内部习题集。
      礼物五花八门,价格悬殊,却都带着谢珩特有的风格。

      前段时间,顾砚章在邮件里提到,即将面临高考,心情有些紧张,害怕发挥不好,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
      谢珩看着那些字句,仿佛能看到那个清瘦少年蹙着眉头咬着笔杆的样子。他几乎没怎么思考,就迅速调整了行程,挤出了几天时间,飞了回来。

      周日下午,阳光正好。南方的春日,弥漫着草木生长的湿润气息。
      市一中的校门口,刚刚结束周末补习的学生们三五成群地涌出来,嬉笑打闹着,充满了青春的朝气。
      顾砚章和几个同学一边讨论着一道物理题的解法,一边随着人流走出校门。
      他比几年前长高了许多,虽然依旧清瘦,但身姿挺拔,如修竹青松,穿着干净的校服,背着书包,眉眼舒展,气质干净温和,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出挑。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向校门外那棵老榕树,目光却猛地顿住了。
      只见榕树粗壮的气根旁,斜倚着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年轻男人。
      那人看起来二十出头,身量极高,穿着剪裁合体的卡其色休闲西装外套,里面是件简单的白色棉T,下身是修身的水洗蓝牛仔裤,衬得腿型笔直修长。他脸上戴着一副经典的雷朋飞行员墨镜,遮住了小半张脸,却遮不住优越的下颌线和微微上扬的唇角。
      午后的阳光透过榕树的枝叶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晕,让他整个人仿佛自带了一层滤镜。
      他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却有些戏剧化地捧着一大束包装精美的向日葵混搭白色洋桔梗,灿烂的金黄色与纯净的白色相映,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脚边还放着一个银色礼品袋。
      这画面太过惹眼,引得进出校门的学生和接孩子的家长都忍不住侧目,低声议论着这是谁家如此招摇的哥哥或小叔叔。
      顾砚章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随即疯狂地跳动起来。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顾砚章身边的同学也注意到了那个焦点人物,好奇地捅了捅他:“哎,砚章,你看那边!那个人好帅啊!是明星吗?来找谁的啊?”
      顾砚章没有回答,他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个方向,胸腔里鼓噪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混合着巨大惊喜和一丝不知所措。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专注的目光,那个倚在树下的男人缓缓转过头,墨镜的方向精准地对准了他。
      然后,在顾砚章以及周围不少人的注视下,谢珩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他直起身,不紧不慢地摘下了脸上的墨镜。
      刹那间,那双熟悉的眼睛含着笑意与戏谑,穿越了攒动的人群,跨越了多年的时光,清晰地、毫无阻隔地,直直望进了顾砚章清澈的眼底。
      阳光落在他带笑的眉眼间,璀璨得令人心慌。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周遭所有的喧嚣瞬间远去。
      而他听见他说:好久不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假如他们年少相遇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