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若含 ...
-
江南的春天总是很短，几场雨下去，温度一点点高了。清爽的日子还没过几天，就忽而入夏了。
同样被打乱节奏的，还有舞团。原本上半年的巡演已近尾声，不料上座率出奇地好，投资人见有利可图，一再追加场次。面对轮番轰炸，董阳最终没能招架住，只能临时加排了几场演出。又本以为可以歇口气的大家，只能继续打起精神，重新投入排练与奔波。
场地一场接一场的换，观众一波接一波的来，舞团永远在训练，化妆，上台，收工的节奏里周而复始。
可就算是在这样的高压节奏里，严一青依旧每天下班后要花三四个小时泡在舞团。在天赋和汗水的滋养下，他的范蠡在一寸寸长成，曾经带着青涩的动作，也开始生出沉稳的厚度。
正当一切渐入佳境时，徐静禾突然请了长假。
那是个周三，舞团刚结束上一周的巡演，休息了两天，好不容易缓过劲儿，大家又不情不愿地回到排练厅。
田野像往常一样载着严一青一块儿到团里，刚进门就听见门厅那边有人在低声说话。他一眼就看见董阳正和陈若含站在角落交谈，董阳一脸严肃，陈若含也难得地没笑，眼神沉沉的盯着地上。
田野第一反应：坏了，团规不让公开谈恋爱，这不会被发现了吧？
他回头拍了拍严一青的肩膀，让他先去教室，自己走了过去，问：“怎么了，聊什么呢？这么严肃？”
董阳抬头一看他来了，连连招手，“你来了正好，有个事儿得跟你说一下。”
田野眼皮一跳：“啊？怎么还有我的事？”
“这不陈若含升首席了，最近本来已经说好的，要开始给她筹备一个主角剧了。结果昨天晚上，徐静禾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家里有急事，要请一个月的长假。本来巡演那边就没陈若含，她准备全力排新戏的，但是她现在这样突然请假，所有常驻和巡演，都得临时由陈若含顶上。新戏的事，可能得等徐静禾回来再说了。”
“一个月？开什么玩笑？她没说为什么？”田野满眼的不可置信。
徐静禾一直是团里的大师姐，温和稳重，谁见了都喜欢。她做事向来细致认真，从没甩过担子，没道理会突然提出这么不合理的要求。
董阳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细说，就说家里临时出了急事，说完就挂了。”
“那你后来联系她了吗？”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陈若含终于开了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焦急：“我今天一早就试着联系她了，可她的电话一直是关机。我又发了消息，但一直没回。她从来不是这种会突然失联的人啊，肯定出事了。”
田野眉头皱得更紧了，徐静禾做事一向有分寸，她这样突然消失，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实在不像是她的风格。田野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你别急。”田野拍了拍她的肩，语气放缓了一些，“这样吧，我去过她家，知道她住哪，今天晚上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行。”陈若含爽快地点了点头。
田野见她还是皱着眉，曲着手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行了，脸别绷这么紧，你马上就要有自己的主角舞剧了，独挑大梁的女主角，怎么也得笑一个吧？”
“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呢。”陈若含听到这话，终于有点笑意浮上脸。
田野：“肯定能行，你配得上。”
董阳眯着眼看他：“不对啊，田野，这是你能说得出来的话？你最近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陈若含在旁边笑着说：“是啊是啊，感觉温柔了很多，像……”。
田野立刻刷的一下冷下脸来，“放屁，你是嫌工作不够饱和是吧。”
他嘴上说着狠话，心里也不免软下来。最近是变温柔了吗？他暗自琢磨着，好像还真有一点，距离上次骂人……好像确实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了。
他正盘算着，要不今天就骂一骂，一边掏出手机，给徐静禾发了条消息。
可直到这一天结束，他最终还是没能找到机会发脾气，而徐静禾，也始终没有回复。
傍晚时分，田野走到严一青身边，“你一会自己坐地铁回去吧，我晚上有点事。”
严一青抬头问：“什么事？”
“徐静禾突然说要请一个月假，我发消息她也不回。我跟陈若含准备过去看看。”
田野话音刚落，转身要走，严一青却下意识伸手，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腕骨硌在掌心，带着灼热的触感。严一青像是被烫到一样，下一秒又匆匆松开了手。
他说：“我也去。”
“你去干嘛？我们两个去就够了。”
“你忘了上次了？”严一青盯着田野的眼睛，“带上我，不亏。”
田野忽然才想起来，徐静禾父母上回突然跑到舞团后台闹事，还是严一青第一个反应过来，及时拦住了，差点把这茬子事给忘了。
他脑子里一闪，徐静禾失联不会跟这个事情有关吧？
想到上次严一青的英勇表现，他点点头说：“也有道理，那你一起吧。”
于是三个人从舞团出发，一路开到城南。
他们七弯八绕地在林荫小路里绕了一圈，才终于找到了单元楼门，刚巧遇到一个下班回家的业主，三人便顺势尾随进了门，顺利上了楼。
等到了门口，田野犯了难。
“是这家吗？”陈若含低声问。
田野抬头看了看门牌，又瞄了眼门边的旧地毯和风铃装饰，总觉得眼熟，但又拿不太准。
“应该是吧。管他呢，先敲敲看，不是这家就接着找。”
田野走上前，先试了试门铃，结果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只好抬手敲了敲门，指节敲在门板上，声音在静悄悄的楼道里回荡开来。
屋里随即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有点不耐：“谁啊？干嘛的。”
田野一愣，往后退了半步，下意识看向另外两人。
陈若含小声地嘀咕：“不是这家吧……”
田野正犹豫着，身旁的严一青已经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挡在两个人前头，对着门内大声喊：“徐静禾吗？巨大一个快递，放门卫三天了，电话也不接，怎么回事啊？”
屋里沉默了两秒，然后说：“知道了，一会去拿。”
门还是没开，三人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严一青低声开口：“是这家。”
“你社会经验挺丰富啊。”田野笑着扭头看向严一青，说完他又一皱眉，“不对啊……徐静禾不是说一直单着吗？那里面那人是谁？”
严一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接着喊：“别一会了，你那快递太大太碍事了，我都给你拿上来了，快点开门。”
片刻沉默后，门锁一声轻响，从里面被缓缓打开了一条缝。
还没等门完全开，严一青眼疾手快，抬手就把手卡进了门缝里，扣住门板。
门内的人反应不及，吓得往后倒退了好几步：“你干什么呢！”
说话的功夫，严一青猛地一拉，门应声打开，眼前的男人五十来岁，身上套着件皱巴巴的白背心，油渍点点，额顶早已秃了个干净。他一眼就认出这是上次在舞团后台闹过事的，徐静禾的父亲。
男人见到他们，脸色顿时变了，语气也跟着强硬起来：“你们谁啊？乱闯什么？出去出去！”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推人。
严一青早就防着，肩头一沉，直接将那只手压了回去，另一只手撑住门框，把门牢牢卡死，力道大得男人根本挣不脱。他头也不回地冲田野和陈若含道：“你们快进去找人。”
田野愣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拉着陈若含就往里头走。
屋里亮着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味混杂着隔夜饭的酸味，闷得让人不舒服。
田野顾不上客套不客套，走到卧室门口抬手敲了两下。
里面没有回应。
陈若含直接走过去推开了门，“我进去看看。”
房间门一开，里面一片漆黑，就听着几声响动，陈若含轻轻喊了声：“徐老师。”
没过多久，她小心翼翼地搀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徐静禾披着一件居家的外套，头发凌乱，三天没见整个人就瘦了一圈，脸颊凹陷得厉害，眼眶红肿，眼神空荡荡的。
田野目光落在她身上的瞬间，心口骤然一紧。
他从未见过徐静禾这个样子，舞台上的徐静禾，总是眉眼带光气场从容，可眼前这个人，像是被掏空了魂魄，只剩下一副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他非常确定，她现在，绝不能再待在这里。
田野：“我们现在就带你出去。”
两人一左一右搀着徐静禾往门口走。刚走到客厅，玄关处的男人就察觉了动静，头从严一青的胳膊肘下穿出来，嗓音粗哑嘶哑地吼了一声：“搞啥子哦！把人给我放下！老婆子！老婆子！”
紧接着，厕所门咣地一声被推开了。
徐静禾的妈妈裤腰都没提稳，慌里慌张冲出来，边走边嚷：“你们是哪个？来我屋头抢人啊？她是我闺女！”
门口那男人也吼了起来：“快拦住他们！”
田野听得脑仁直跳，下意识把徐静禾护到自己身后。还没反应过来，那女人已经扑了上来，五指像鹰爪一样死死扣住徐静禾的胳膊，一下子划出一道白痕。
“你们算什么东西啊？这我闺女，我说了算！”女人吼得青筋暴起。
田野眼底一冷，反手一把将她推开：“别碰她。”
可这一下，她彻底疯了。
女人怒吼一声，绕过茶几，抄起旁边那只装水的大玻璃鱼缸，双手高高举起。“我让你们这些外人来家里横！信不信我砸死你们！”
“躲开！”田野吼了一声。
陈若含眼疾手快把徐静禾往后一拉，田野下意识挡在她们前头，准备硬接这一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身体突然被人从侧面撞了一下。
“嘭！”
一声巨响。
严一青不知何时冲了上来，双臂一挡，整个人硬生生挡在田野面前。
下一秒，鱼缸重重砸在他背上，闷响里水花四溅，碎石和水草一齐溅了满身。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狠狠一晃，田野心口骤然一紧，立刻伸手，一把将人牢牢抱进怀里。
鱼缸砸在地上，水瞬间漫开，尖锐的碎片溅得到处都是，空气里带着一股刺鼻的腥味。
田野半边衬衫湿透，水顺着衣角滴落，严一青更是狼狈，像是被人直接从水里捞出来的，全身都在滴水。
那一瞬，田野只觉得怒火直冲脑门，眼神像刀一样扫过去，正要爆发。
而就在这一片混乱中，一声尖锐的尖叫突然从背后撕裂空气。
田野猛地回头，只见陈若含已经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她双手颤巍巍地抬起来，下意识去摸额头。指尖一触，仿佛还没意识到疼，直到一滴滚烫的液体顺着鼻梁滑落。
鲜红的血很快顺着她的额角汩汩而下，染红了她整张脸。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若含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