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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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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陀梅罗和瑟班利的运输路谈妥了,为了效速,两方律师团队共同在Siddoro咖啡馆敲定合同,历时四天,合同拟定出来,分别送到各家。
南林对合同做补充协议,一,在两年内,对运输路的买卖保密,运输路仍由卡陀梅罗家代为运输。二,瑟班利家按要求完成卡陀梅罗家未完成的合同。三,卡陀梅罗家的运输队伍归拢进瑟班利家,每年按5%上涨工资。
瑟班利同意了,但要求拿到所有的运输合同和工人身份证件,并且分三次支付所有款项,在三个月内完成。
南林把补充草稿扔给杜恩比,两方律师再次修订合同。7月5日,瑟班利家长和卡陀梅罗家长在蒙特利亚餐厅正式签下合同,移交未完成的运输合同和工人证件附件信息。
两家人在餐厅喝得宾主尽欢。南林喝多了,回家抱着电话机打电话,不知道通没通,就一遍遍打,最后抱着听筒睡过去。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他把听筒放回电话机上,去洗澡,出来喝了碗醒酒汤。
杜恩比摇摇晃晃进来,一身酒味,把黑皮笔记本放在桌上,难得地在南林这里喝加冰的纯净水。佣人端醒酒汤给他,他叹气:“瑟班利那帮人太能喝了。”
“人家军队里混的,能不能喝吗?”南林在椅子里瘫了瘫,起身往衣帽间走,“让大家休息一天,明天再办公。”
“都休息着呢,爬不起来。”杜恩比的视线追着他的背影,“要出去?”
“出去转转,有几天没出去了。”他关上衣帽间的门,扯掉浴袍,穿衬衫、西裤,配劳力士,在镜子前照着,又往领口别了颗海蓝蓝水钻纽扣,来点香水,拢拢头发,拉开门。
杜恩比还在那里,看见他领口处闪得耀眼的水钻,“去见那个孩子?”
南林点了个头。杜恩比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请帖,“我过来是给你这个。索克洛家的邀请函。”
“他家办什么喜事?”南林拿过来拆开,两三眼看完,丢给杜恩比,“东西做得倒是精贵,没少花心思。就是他的眼光,啧……”
杜恩比翻开看,也是目露震惊,“他给阿青办成年礼?索克洛家后院的男孩女孩多得数不清,这是头一桩吧?他图什么?一边要把人送给你,一边给人办成年礼?不嫌亏?”
“有钱没地花吧。”南林朝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拎了两串维欧涅,对杜恩比晃晃,“维欧涅也熟了,下个月的无花果和西瓜,雷司令,你可以狠狠敲他一笔。”
他把维欧涅放进纸袋,拧着下了楼,开着他的专属出租车去见那个专门的人。四天没见,不知道他的腿好没好,今天会不会出来。
出租车停在原位置,隔着单向可视玻璃窗朝斜对面看。贝贝每次出门会带lolo,比以前更显眼。看了一圈,没有看见人,也不见狗。今天比往天迟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已经是十一点了,如果贝贝要来,应该早来了。
也许是来过,没有看见自己又回去了。
南林匍在方向盘上,心脏那里空落落的,像被剐了一坨,缺斤少两,挂在秤上都是轻飘飘地压不住称。
他知道见不到想见的人是什么心情,焦急、难耐,但这却是第一次体验见不到日日夜夜思念的人是什么心情,没有心情,所有情绪都化为乌有,只让人觉得四肢百骸都是空的,空洞洞的痛苦。
宿醉的疼痛慢慢爬上来,侵袭他的脑袋、太阳穴、胃,呼吸带有腐烂的木质的枯老味,他推开车门趴下去吐了,没有听到另一边车门在背后轻悄悄地拉开。
吐完了,他伸手去摸裤兜里的手帕,那张奶白的绣着索玛花的手帕,贝贝给他,被他悄悄揣回了家,然后一直带在身上。贝贝在的时候都不敢拿出来用,就悄悄揣着。现在贝贝没来,他拿出来,也不敢用,柔软的干净的,用了就污脏了。他宝贝地揣进兜里,反手去摸纸巾。
摸到一片柔软,晒过太阳的棉花的那种柔软,柔软之下是细嫩光滑的肌肤……南林指尖颤了颤,猛地回头,那个人,他日思夜想,做梦都忘不掉的人就在他身后,单腿跪在椅子里,另一只脚还在车外,他朝自己俯身过来,递给自己手帕,另一只手撑在座椅间的储物箱上,正担忧地看自己。
“你喝酒了。”索玛一抚上他的背,轻柔地给他顺着,把手帕塞进他手里,“快擦擦,我拿水。”说着他就松开手,不拍背了,也不拿手帕了,埋下头在前面的储物箱里找水,这个地方他们总是放很多东西,水啊纸啊之类的。
索玛一刚把上面的纸拿开,手臂一重,南林靠了过来,整个人重重地趴在他身上。索玛一差点被他靠倒,撑着中控台把身体转过来,靠着他手臂的那颗脑袋就栽进他怀里。
可能是私欲作祟,南林分不清了,他只知道:“痛。”
“哪儿痛?”索玛一把另一条腿拿进来,跪坐在椅子里,南林的头就顺着他下塌的肚子滑到他的腿中央。
他瘦,很弱,但他的腿枕起来很舒服。南林的脑袋窝在那里,汲取短裤下的肌肤热度。他闭上眼,迷迷糊糊的,抬手指了指头。
“啪”地一声响,背后的门关上了,索玛一吓得回头,lolo高大的身影从车头绕到另一边,还没靠近主驾驶的门就被呕吐物熏得偏开脑袋,探着脚使劲刨土过来盖住,然后一脚蹬上门。
索玛一把南林的脑袋挪到椅子上,起身从两个座椅之间探身到后面摁开车门按钮,lolo探进头来,嗅了一口,嫌弃地蹬上车门跑了。
南林窥了一眼,拉过索玛一的手放在额头上,“别管它,它知道该干嘛。”
索玛一认同,lolo会背背篓,会关车门,感觉比自己聪明多了。他重新坐下来,把南林的头放在自己腿上,轻轻地揉。
他的手又软又嫩,点在额头上,像一双羊脂美玉轻抚,只是这双羊脂玉是温热的,点得心里也热起来。南林被暖洋洋裹着,人跟着昏昏沉沉要睡过去,迷瞪瞪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以为他不来了。
“来好久了。”索玛一说,“我在后面,车后面。”他指给南林看,“巷子里,那里凉快。”
南林睁开眼,恍惚地看了眼。难怪,往常他是在斜对面或者更前面的教堂外,今天跑去车后面,怎么能看见。
“腿还疼吗?”
索玛一摇摇头,“不疼了,昨天就能走了,晚上还去遛了lolo。”
“嗯……”
他的声音像夏天的风拂过耳朵,像天上的云飘过脸颊,听他说话,南林舒服得要睡着了,在即将陷入深度睡眠前,他忽地惊醒过来,跟他说:“我带了葡萄,你吃葡萄。”
索玛一转头看后面,座椅上放着纸袋。罗林每回来都要给自己带吃的喝的,全是自己喜欢吃的。索玛一甜甜地笑起来。
腿上的人睡着了,索玛一低头看他。罗林。他从来没有、从来不敢这样仔细、这样近地看他。
罗林长得真好看,睡着更好看。他的手在他的额头轻轻揉,揉着揉着,揉到了他的眉头,顺着他的长眉揉到他的鼻梁,像翻越一座山,从挺立的鼻梁跳到嘴唇上方的人中,他的呼吸就喷在自己手指头上,湿热热的,下面就是他好看的唇线……索玛一突然收了手,蜷起指头停在空中。
他有些惊诧,自己这样子,和玛塔尔一样。
如果罗林不愿意,那自己这样对他就像玛塔尔对自己,很不舒服,而且没有男性喜欢被男性这样抚摸吧?
罗林又不喜欢男生。
自己偷偷对他做了不应该做的事。
索玛一不敢动了,静静坐在那里,看外面的街道。这边比较偏僻,没有什么人,隔着车玻璃,太阳也很大。他又低下头,看腿上的人,看了很久,他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但忍不住,于是展开手帕,盖住罗林的脸。
脸看不着了,他又看见他的身体。领口的海蓝水钻纽扣没扣紧,松了,衣领敞开,露出脖子和下面一片胸廓。他有一条项链,细金丝的,吊坠是一副十字架,倒吊在十字架上的人。
他把脑袋埋过去,凑得很近,看得很清楚,确实是一个人,但不是耶稣。
索玛一小心翼翼地立着指头尖尖钻进他的领口,掐着那片小吊坠拿起来摆正了看。金丝链条从南林皮肤被一点点带离,索玛一还没有把吊坠转过来,手就被一把握住,握得死紧。索玛一的指骨都被握得“咔嚓”折响了,十字架的四端被握得刺进皮肉。他疼得脸都白了,颤着声叫:“罗林……”
南林偏开脸,手帕掉在地上。他握住索玛一的手坐起来,松开他的手,掰开他的指头,把吊坠强行从他手心里抠出来,放回衬衫里,扣上纽扣。
他一言不发地打开中控台的储物箱,拿出酒精和棉球,处理他被吊坠刺出血的手心。
“痛……”棉球沾着酒精触在伤口,索玛一疼得直抽手,蜷着指头不要。南林拽住他的指头捋直了,把棉球摁在他手心,捏住,不让他跑。
酒精刺激得伤口像被夹子夹了,那种密集的细小的夹子,一点点夹他的肉,只夹一点点,夹得生疼,疼得嘴里的唾液都黏成粘液,索玛一颤着睫毛,垂下脸,嗓子眼哼痛了一声,微微张开嘴,黏着唾液说:“对不起……”
“我不该偷偷看……以后……不看了……对不起……”
南林不用抬眼也知道他肯定哭了,但他不敢看,看了会心软,会不顾一切全部告诉他想知道的。他垂着眼,看见他的血把棉球染红了,丝丝缕缕的粉红,止血了,不用再按了,但他没有松手,平淡的像是随口一问:“什么时候成年?”
索玛一抑制不住地浑身轻颤,在南林手里颤抖,“快、快了……”
南林以为他是痛的,稍稍松了松压住伤口的拇指,“想要什么礼物?”
“不、不、我不要!”索玛一慌张地东张西望,“我要回去了,我要回去了。”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推开车门就要出去。南林没如他意,拽住手臂猛力拉回来。
“啊……”索玛一整个人朝后面倒,车门也被带得关上,他仓促地用另一只手抓住椅背,倔强的撑住自己不要倒进南林怀里。南林放开他,锁死车锁,“我有点不清醒,反应太激烈了,对不起。”南林扒着两人之间的阻隔箱,朝他匍过上半身,认真地想告诉他,“我还没……”
“你为什么要问我什么时候成年?”索玛一垂着脸,小心的紧张地打断他。
“我……”也许出于一种嫉妒,玛塔尔都能给阿青办一场盛大的成年礼,自己却什么都给不了他,只能偷偷摸摸地送一点礼物,还只能送他能带回家的礼物,也许出于一时的不知所措,南林想不清了,但是他知道有一点是真的,“不想错过。”不想错过你的每一天。
“成年后……”索玛一握紧手心,伤口刺刺地痛,“还能见面吗?”
“为什么不能?”
“如果……我要很久很久才能出来,一个月只能出来一次,或者两个月、三个月才能出来一次……呢?”
南林怔愣,“你家在哪里?”
“如果……”索玛一没有回答他,继续问,张了几次口都问不出来,喉咙像被胶水黏住了,口水咽不下去,胀得酸痛,他张开嘴,艰难的,“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你、你会忘记我吗……?”
“你家在哪里?”南林坚持地问,“你父母、你家里人是做什么的?”
索玛一摇头,“不做什么,就是……他想送我……去上学,去外面上学……”
“真的?”南林狐疑地盯着他。
索玛一张着眼睛,毫不避让,眼里的湿润把视线糊花了,根本看不见什么,他噙着眼泪,对南林重重点头,“我说了,我想读书。”这句话是真的,他确实对玛塔尔讲过,只是玛塔尔没同意。
“去哪里?”南林急切地问,明明之前也是这样打算的,送他去读书,自己给他钱,给他找最好的学校,去最好的国家,住最安全的房子,但真的得知他要出去读书了,又是那样的不情愿,害怕。
“还不确定……”索玛一垂下头。
“什么时候成年?”南林追问。
“没多久了,”索玛一抿着嘴,“我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