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张相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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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暖这几天一大早就来到工作室。
办公室门外传来小林的声音：“暖姐，深辰科技又来电话了，还是问项目的事……”
“不接。”陈暖头也不抬地说。
小林依言转达，那边静了两秒，一个低沉的男声透过听筒传过来：“我是周潭。”
……
片刻后，小林扒着门框探进头，小心翼翼地问：“暖姐，周总问您什么时候方便接电话。”
“接不了。”
“可是……”
“没有可是。”
一股寒意透过空气漫开，小林咽了咽口水。她一毕业就跟着陈暖，三年了，她从没见过暖姐这般无情。
往常遇上再挑剔的客户，暖姐也不过勾起唇角冷笑两声，转头就用更高水准的成片狠狠回击，让对方哑口无言。
真的不知道深辰科技的周总有什么本事，能把暖姐气成这样。
“那个……”小林壮着胆子推开一条门缝，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周总说，您什么时候有空都可以，他们完全配合您的时间，不着急的……
听出小林语气里的惶恐，陈暖才发觉，自己的坏情绪，竟无意间迁怒到了旁人身上。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态度柔和了些：“抱歉小林，你跟他们说，近期档期冲突，推荐其他合适的摄影师吧。”
“好嘞。”小林轻手轻脚地带上门，连关门声都放得极轻。
办公室重新恢复安静，陈暖盯着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打着。显示器上是她刚修完的一组时尚片，模特笑容明媚张扬，可她越看越觉得别扭。
领带的颜色不对，饱和度调了好几次，始终差着点意思，怎么调都不顺眼。
好不容易勉强满意，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陈暖瞥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喂，您好。”她接起电话，嗓音恢复了往日的平稳。
“陈摄影师。”电话传来低沉的男声，“我是周潭。”
落地窗外，晨光正好，透过玻璃直射进来，刺得陈暖下意识眯起了眼。
“周总有事？”
“我想亲自解释一下拍摄的事。”
“商品拍摄而已，谁拍都一样。”
“不一样。”周潭很肯定地说，“只有你，才能拍出我想要的感觉。”
“……”
电脑屏幕上的照片忽然变得模糊，陈暖这才发现自己的视线失了焦。
她低低嗤笑一声：“周总，八年不见，倒是学会说漂亮话了。”
“不是漂亮话。”周潭的语气格外认真，“陈暖，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到底想要什么。”
陈暖没再说话，伸手从抽屉里摸出一包烟。
电话没挂，就这么晾着。
打火机“咔哒”一声脆响，打破了沉默。周潭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嗓音又沉了几分：“你在抽烟？”
陈暖将烟夹在指尖，没抽，只是垂着眼，看着青白的烟雾袅袅升起，忽然觉得荒谬。
“周总管得未免太宽了。”
“你以前不抽烟。”
陈暖的动作顿了顿，烟灰无声地落在玻璃烟灰缸里。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抬手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声音平淡，“人都是会变的。”
说完，不等对面回应，直接按下了挂断键。
手机刚放回桌面就再次震动起来，陈暖以为是周潭锲而不舍地打了过来，皱着眉接起，语气不耐：“还有什么事？”
“陈小姐？”一个温润的男声响起，“我是祁闻。”
一个来完，又来一个。
陈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有些头疼：“抱歉，我以为是工作电话，语气重了些。”
“没关系。”祁闻温声解释打电话的原因，“我最近在整理一本摄影集，突然想起你，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你吃顿饭，顺便请教几个专业上的问题？”
“我最近可能没时间。”她直接婉拒。
“是有别的安排吗？”
“嗯，要去美国出个拍摄任务。”
祁闻轻轻笑了声：“这么巧，下周我也要去纽约出差。”
“只是短期出差，行程排得很满。”陈暖补充道。
“或许可以一起吃个饭？纽约有家米其林三星的餐厅，味道很好。”
陈暖感觉自己眉心突突跳得更厉害了，她突然决定去美国，本就是为了躲开周潭和赵兰馨没完没了的相亲安排。
“可能我没说清楚。”她沉默了几秒，狠下心说，“我前男友在美国。”
祁闻没有丝毫迟疑，依旧温声说道：“原来是这样。那祝陈小姐路途愉快，等你回来，下次有机会再约。”
“谢谢，祁先生你也是。”
挂了电话，陈暖轻轻叹了口气。
祁闻的绅士风度，让她有一瞬间的愧疚，明明可以用更委婉的方式拒绝，但她是真的累了。
自从一年前和前男友封高远分手后，赵兰馨就没停过催她相亲，这个祁闻拒绝了，总会有下一个“祁闻”冒出来。
她拿起手机，直接拨通了小林的电话：“过几天的美国拍摄，我亲自去。帮我订一班最早能飞美国的航班，不管是经济舱还是公务舱，越早越好。”
“啊？暖姐，那深辰科技那边的邀约……”小林的声音带着困惑。
“推掉。”陈暖回答得十分干脆，“就说我临时接到海外紧急工作，实在抽不开身。”
今天下午飞美国的航班早已售罄，小林费尽周折，只抢到了晚上十点多的机票。
陈暖没多耽搁，简单收拾了几件抗寒的秋冬衣物，便驱车赶往机场。凌晨的航站楼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旅客寥寥，灯光也显得格外清冷。
临近登机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瑶瑶”的名字。
她划开接听键：“喂？”
“你跑去美国了？”
陈暖望着登机口方向，淡淡地说：“嗯，在机场呢，马上要登机了。”
“就因为周潭？”
“不是因为他，只是我想换个环境。”
“那你当年——”
“瑶瑶，登机口开始排队了。”陈暖打断她的话，柔声细语道，“等我回来再说吧。”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好说，回来咱们好好聚一顿。挂断电话，陈暖关掉手机，随手塞进随身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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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机舱的瞬间，冷气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空姐微笑着引导她找到座位。陈暖靠窗坐下，从包里摸出眼罩和颈枕，想趁着这漫长的飞行补一觉。
明明身体已经疲惫到极点，意识却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在黑暗中嗡嗡作响，半点睡意也无。
陈暖调整了几次坐姿，怎么都觉得不自在，于是试着数羊，从一数到一百，又倒着数回来，反复循环几次，睡意依旧迟迟不来。
陈暖的睡眠向来不好。当年在美国留学的日子过得并不顺遂，常常半夜从噩梦中惊醒，之后便睁着眼睛坐到天亮，失眠的毛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她掀开眼罩看了眼时间，才过去一个多小时，距离纽约还有漫长的十几个小时。
隔天落地就要投入拍摄，是朋友的婚礼，容不得她状态太差。陈暖无奈从包里翻出一片安眠药，就着矿泉水吞下，重新戴好眼罩，强迫自己入睡。
她向来不喜欢靠药物入睡，每次吃了安眠药，总会梦到周潭。
这次也不例外。
迷迷糊糊间，她梦到了刚入大学时，摄影老师说过的一句话：“最好的照片，往往是在你情绪最深的时候拍下的。”
那时候的她似懂非懂，直到五年前，在芝加哥街头再次见到周潭，才忽然懂了其中的深意。
彼时，她刚和交往半年的美国男友分手一个月，心里说不上多难过，却总觉得空落落的。
不知过了多久，陈暖被一阵颠簸惊醒，她摘下眼罩，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抓着座椅扶手，松开手时，掌心全是冷汗。
舷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夜，偶尔能看见地面城市的灯火，像散落墨色画卷上的星光。
机舱内光线昏暗，大多数乘客都沉浸在睡眠中，只有几处亮着微弱的屏幕光。
“做噩梦了？”邻座的中年女士侧过头，语气友善地问道。
陈暖勉强牵了牵嘴角：“算是吧。”总归是个不太好的梦。
“第一次去美国？”
“不是，我大学在美国读的。”
“在哪里？”
“芝加哥艺术学院。”
“那可真厉害。”女士眼里闪过一丝赞许。
“谢谢。”陈暖不想多聊，微微示意，对方也识趣地闭了嘴，重新靠向椅背。
将近十六个小时的飞行，陈暖惊醒后还有一半多的行程。
她拿出平板，调出这次拍摄的策划案，目光落在屏幕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没一会儿，陈暖索性关掉平板。安眠药的药效还在，困意渐渐袭来，她不知不觉间又沉入了梦乡。
这场梦支离破碎又异常清晰。
五年前的芝加哥，寒冬，风冷得刺骨。
陈暖刚结束一段半年的恋情，不算难过，于是背着相机，独自一人在街上漫无目地采风。
就在她走过一个街角时，毫无预兆地，在街对面的咖啡馆里，看见了周潭。
只是一个模糊的侧脸，她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大衣，桌前摆着一杯咖啡和一台笔记本电脑。
时光在那一刻骤然凝固。陈暖猛地停下脚步，几乎是本能地举起相机，镜头缓缓拉近，他的眉眼在取景框里逐渐清晰起来。
他比少年时轮廓更深，褪去了青涩，肩背也宽阔了些，但那份沉静甚至可以说是疏离的气质，丝毫未变。
那一刻，隔着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隔着三年杳无音信的时光，隔着她那点微不足道的情绪，陈暖指尖微动，按下了快门。
“咔嚓。”
轻微的声响在梦里被无限放大，震耳欲聋。
镜头里的周潭仿佛有所察觉，忽然抬起眼，目光穿透咖啡馆的玻璃，越过川流不息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僵在原地的陈暖身上。
陈暖的心脏骤然停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想转身落荒而逃。
可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像是根本没认出她来，随即便面色漠然地垂下眼睫，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面前的电脑上。
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一个连让他驻足片刻的资格都没有的陌生人。
没有惊讶，没有迟疑，甚至连一丝疑惑都没有。
只有彻彻底底、冰冷刺骨的无视。
巨大的失落和难堪像冰冷的湖水，瞬间将陈暖淹没，比芝加哥的寒风更让人心寒。
她的手臂无力地垂下，双手冷得像是被冻僵了。
那是陈暖分手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了周潭。
事后，陈暖无数次告诉自己，那只是眼花，只是错觉，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这段偶遇。
她怕。
怕放不下的只有她。
怕那段她既珍藏又怨恨的过去，在他眼里，早已是不值一提的过往，轻得像一阵风，吹过就散了。
《雨巷》也是在那段时间拍摄的，照片上没有油纸伞，没有丁香一样的姑娘，只有空荡冷清的巷子和湿漉漉的石板路。
陈暖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融进了镜头里，变成了作品的底色。
照片发布后，《雨巷》意外走红，也为陈暖赚够了所需的生活费，让她不必再为了生计奔波于各种兼职和代拍。
梦里的场景开始扭曲、碎裂，又重新组合，变成了另外一组记忆。
她又看见了几天前，在冷白灯光下的周潭，穿着笔挺的西装，疏离地对她说：“陈摄影师，好久不见。
而她，也戴着僵硬的假面，故作平静地回应：“好久不见。”
体面得像一场精心排练过的哑剧，只有内心戏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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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女士？”轻柔的呼唤伴着轻微的推搡，将陈暖从混沌的梦境中拉回现实。
她猛地惊醒，心脏狂跳不止，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后背的衣衫也被浸湿了一片。
空姐温柔的声音响起：“您需要毛毯吗？我看您一直在发抖。”
陈暖茫然地眨了眨眼，机舱内白亮的光线与梦境的残影交织在一起，让她有好几秒都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摇了摇头，嗓音沙哑得厉害：“……谢谢，我没事。”
“如果有任何需要，随时按呼叫铃，我会马上过来。”空姐微笑着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安眠药带来的昏沉感还未完全散去，陈暖抬手捂住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试图驱散胸腔里那股因梦魇而起的滞闷和酸楚。
情绪平复得差不多，陈暖放下手，看向舷窗外。纽约的轮廓在云层之下若隐若现，像一座巨大的灰色迷宫。
航班信息在前方的屏幕上滚动着，上面显示着落地时间和纽约当地温度。
她默默将东西收好，坐直，目光平静地望着窗外，直到广播里响起机长沉稳的声音，预告飞机即将降落。
纽约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张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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