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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波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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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三年夏,就在科举尘埃落定之际,北境传来紧急军情。
呼延灼虽在去年战败,但并未死心。他暗中联络草原各部,许以重利,组成了十五万联军,再次南下犯边。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攻城略地,而是抢夺秋粮。
“陛下,北狄联军已突破长城,劫掠了三县粮仓。”兵部尚书奏报时,声音都在颤抖,“如今秋收在即,若让北狄继续深入,今年北境将颗粒无收。”
赵倾恩脸色凝重:“赵铁将军何在?”
“赵将军已率军迎敌,但敌军势大,恐难抵挡。”
朝堂上一片寂静。去年一战,虽胜但伤亡惨重,国库空虚。若再起大战,恐怕难以支撑。
许昌乐出列:“陛下,臣有一计,不战而屈人之兵。”
“许相请讲。”
“北狄联军虽众,但成分复杂。”许昌乐分析道,“呼延灼能召集十五万人,靠的是许诺战利品。若我们断其粮道,困其于长城之内,各部为争夺有限资源,必生内乱。”
“如何断其粮道?”
“去年黄河水军袭扰粮道,颇有成效。”许昌乐道,“今年可扩大规模,令黄河、淮河沿线水军全部出动,封锁河道。同时,命边关守军坚壁清野,将粮食全部运入城中。北狄抢不到粮食,自然不战自乱。”
周治沿补充:“老臣还可联络白狼部。呼延灼去年战败,威信受损,白狼部早有异心。若许以边市之利,白狼部或愿出兵牵制。”
赵倾恩沉思片刻,点头道:“好,就依此计。许相总领全局,周国师负责联络白狼部。另,传旨赵铁:不必急于决战,以守为主,消耗敌军。”
旨意传出,北境战事进入相持阶段。
赵铁按照旨意,命令各城守军紧闭城门,将城外粮食全部运入城中。百姓起初不解,但听说北狄凶残,也纷纷配合。
呼延灼率军南下,本以为能抢到大批粮食,却见沿途村庄空空如也,粮仓早已搬空。联军连攻数城,皆因城墙坚固、守军顽强而未能得手。
更糟糕的是,后方粮道被水军切断。十五万大军每日消耗巨大,存粮迅速减少。各部首领开始不满,互相指责。
“大汗,再这样下去,不用雍军来攻,我们自己就要饿死了!”一个部落首领抱怨。
呼延灼焦躁不已:“再坚持几日!攻下朔州,就有粮食了!”
然而朔州城高墙厚,守将是赵铁麾下猛将,攻城三日,死伤数千,城却纹丝不动。
与此同时,白狼部果然如周治沿所料,起兵袭击呼延灼后方。虽然兵力不多,但足以让北狄联军腹背受敌。
联军内部矛盾终于爆发。几个小部落不愿再战,趁夜撤军。呼延灼派兵阻拦,双方发生冲突,死伤数百人。
消息传到雍军大营,赵铁当机立断,率军出城反击。北狄联军本已军心涣散,见雍军杀来,顿时溃不成军。
呼延灼见大势已去,率亲卫突围北逃。十五万联军,死伤过半,余者四散。
北境再次安定。
捷报传回京城,赵倾恩大喜,下旨犒赏三军。但许昌乐却忧心忡忡。
“陛下,北狄屡犯边境,终非长久之计。”她在御书房禀报,“今年击退,明年可能再来。必须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许相有何良策?”
“移民实边,屯田养兵。”许昌乐道,“在北境设立军屯,让士兵平时种田,战时打仗。既可解决军粮问题,又能巩固边防。同时,鼓励内地百姓迁往北境,开垦荒地,朝廷给予三年免税。如此,北境人口增加,经济繁荣,自然能抵御外敌。”
赵倾恩眼睛一亮:“此计甚好!只是...北境苦寒,百姓愿去吗?”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许昌乐道,“可许以土地、免税等优惠,相信会有不少无地农民愿意前往。”
“好!此事就由许相负责。”
移民实边的政策一经颁布,果然引起轰动。江南、中原等地,不少无地或少地的农民纷纷报名。朝廷组织队伍,发放路费粮草,浩浩荡荡开往北境。
苏文此时已在江州任职三月,得知此事后,主动上书请求调往北境。
“臣虽女子,亦知报国。北境新建,百废待兴,臣愿前往,为陛下分忧。”她在奏折中写道。
许昌乐将奏折呈给赵倾恩。赵倾恩看后感慨:“这苏文,倒是颇有你当年的风范。”
“臣也觉得她是可造之材。”许昌乐道,“不如让她去北境任县令,历练一番。”
“准奏。”
永昌三年秋,苏文赴任北境云州县。云州是去年北狄劫掠的重灾区,县城残破,百姓流离。苏文到任后,第一件事就是组织百姓重建家园。
她亲自勘察地形,规划新城;组织青壮修筑城墙,老弱妇孺则开垦荒地。白天与百姓同劳,夜晚挑灯处理公务,三个月下来,人瘦了一圈,但云州城已初见雏形。
这日,苏文正在田间查看冬小麦长势,忽有衙役来报:“大人,城外来了个商队,说是从江南来的,要见大人。”
苏文疑惑,来到城门口,只见一支数十人的商队,满载货物。为首的是个中年商人,见苏文出来,连忙下马行礼。
“小民江南丝绸商陈明,见过苏大人。”
“陈老板不必多礼。”苏文问,“不知陈老板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陈明笑道:“小民听说北境新建,朝廷有优惠政策,特来考察。苏大人,云州虽偏,但盛产皮毛、药材,这些都是江南紧缺之物。小民想在此开设商号,收购土产,运往江南贩卖。”
苏文心中一喜:“陈老板真有眼光。云州确实盛产皮毛药材,只是道路不便,一直难以外销。”
“这个不难。”陈明道,“小民可组织马队,打通商路。只是...需要官府支持。”
“只要有利于云州百姓,本官定当全力支持。”
两人相谈甚欢。陈明当即决定在云州开设商号,收购皮毛药材。消息传开,云州百姓欢欣鼓舞,纷纷将家中存货拿来售卖。
有了商路,云州经济逐渐活跃。其他商人闻风而来,开设店铺,云州城日渐繁荣。
苏文又趁机推行新政,清丈田亩,分配土地。百姓有了自己的田,生产积极性大增。到了年底,云州不仅完成赋税,还有余粮上缴。
赵倾恩接到云州奏报,龙颜大悦:“这个苏文,果然是个人才。传旨:擢升苏文为云州知府,赐‘能吏’匾额。”
消息传到云州,百姓欢呼雀跃。苏文却十分平静,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北境要真正安定繁荣,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永昌四年春,朝政渐稳,但后宫却起了波澜。
赵倾恩登基三年,一直未立皇夫,也未纳妃嫔。朝中大臣多次上书,请求选秀充实后宫,以延绵皇嗣,但都被赵倾恩以“国事繁忙”为由推辞。
这日早朝,礼部尚书再次奏请:“陛下登基已三年,后宫空虚,非国家之福。臣请下诏选秀,广纳贤淑,以固国本。”
赵倾恩皱眉:“选秀劳民伤财,如今国库尚不充裕,此事容后再议。”
“陛下!”一位老臣跪地苦谏,“皇嗣关乎国本,不可轻忽啊!陛下若不愿大选,至少...至少该立皇夫,以安天下之心。”
朝堂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知道,赵倾恩与许昌乐关系特殊,但毕竟未有正式名分。立皇夫之事,一直是个敏感话题。
许昌乐站在文官首位,面色平静,但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赵倾恩看了她一眼,缓缓道:“立皇夫之事,朕自有主张。退朝吧。”
回到御书房,赵倾恩屏退左右,只留许昌乐一人。
“昌乐,今日之事,你怎么看?”赵倾恩问,语气中带着疲惫。
许昌乐轻声道:“大臣们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陛下...确实该考虑皇嗣之事了。”
赵倾恩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你知道我的心意。这皇夫之位,除了你,我不会给任何人。”
“可我是女子...”许昌乐苦笑,“陛下立女子为后,已是惊世骇俗。若再不纳妃,不生育子嗣,恐怕...”
“恐怕什么?怕天下人非议?”赵倾恩眼神坚定,“我既敢为帝,就敢承受一切非议。昌乐,你愿意吗?愿意以男子身份,做我的皇夫吗?”
许昌乐怔住了。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但始终不敢深想。以女子之身,女扮男装为相,已是欺君之罪。若再以男子身份为皇夫,一旦暴露,将是滔天大祸。
“陛下,此事关系重大,需从长计议。”她谨慎道。
赵倾恩却摇头:“不能再等了。那些大臣步步紧逼,今日是劝我选秀,明日就可能逼我立他人为皇夫。昌乐,我要给你一个名分,一个光明正大站在我身边的身份。”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圣旨:“我这就下旨,封你为...”
“陛下不可!”许昌乐急忙拦住,“此事太过冒险。若臣的身份暴露,不仅臣性命不保,陛下威信也会受损,新政可能毁于一旦。”
“那你说该怎么办?”赵倾恩眼中含泪,“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受委屈?看着那些大臣逼我娶别人?”
许昌乐心中刺痛。她何尝不想与赵倾恩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但现实如此残酷,她们的选择不仅关乎个人,更关乎整个国家。
“陛下,可否...缓一缓?”她轻声道,“等新政稳固,等朝局完全掌控,再议此事。至于皇嗣...或许可以过继宗室子弟。”
赵倾恩沉默良久,终于点头:“好,我听你的。但是昌乐,你要答应我,无论多久,都要陪在我身边。”
“臣答应。”许昌乐跪地,“此生此世,不离不弃。”
两人相拥,心中都明白,这条路的艰难才刚刚开始。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赵倾恩与许昌乐的关系,虽未公开,但朝野上下早有猜测。一些别有用心的官员,开始暗中活动。
这日,许昌乐下朝回府,陆掌柜迎上来,神色凝重。
“大人,有密报。”
许昌乐接过密信,展开一看,脸色微变。信中说,以礼部侍郎王振为首的一批官员,正在暗中串联,准备联名上书,请求彻查许昌乐的身份。
“他们怀疑我了?”许昌乐问。
“王振曾与江南林家交好,林慕白下狱前,可能透露过什么。”陆掌柜道,“不过他们目前还没有确凿证据,只是在暗中调查。”
许昌乐沉思片刻:“看来,有些人坐不住了。新政触动他们的利益,他们不敢公然反对陛下,便想从我这里下手。”
“那该如何应对?”
“将计就计。”许昌乐眼中闪过锐光,“他们不是要查吗?就让他们查。不过...要让他们查到我们想让他们查到的。”
她铺纸研墨,开始布局。一方面,她让陆掌柜暗中散播消息,说许昌乐其实是江南某世家流落在外的子弟,因家族衰败才隐姓埋名。另一方面,她命人伪造了一套完整的身份文书,从出生证明到族谱,一应俱全。
同时,许昌乐开始主动出击。她以整顿吏治为名,连续查办了王振的几个亲信,罪名都是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王振惊慌失措,想要反击,却发现自己的人接连落马,已无可用之人。
一个月后,王振终于按捺不住,当朝发难。
“陛下,臣有本奏!”王振跪地,声音洪亮,“臣怀疑宰相许昌乐身份有假,欺君罔上,请陛下彻查!”
朝堂上一片哗然。
赵倾恩脸色一沉:“王爱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诬告宰相,是何罪名?”
“臣有证据!”王振呈上一份文书,“这是臣派人到许相‘故乡’查访的结果。当地老人说,许家并无此人。许相的身份,恐是伪造!”
许昌乐神色平静,出列道:“王大人所言不虚。臣确实不是许家亲生。”
此言一出,满殿震惊。连赵倾恩都愣住了。
许昌乐继续道:“臣本是江南林家旁支,因家族卷入谋逆案,不得已隐姓埋名。此事先帝早已知晓,念臣年幼无辜,特准臣以新身份参加科举。陛下登基后,臣本想坦白,但恐引起朝局动荡,故而未言。”
她取出准备好的族谱和先帝手谕:“这是臣的族谱,这是先帝手谕,请陛下过目。”
赵倾恩接过,仔细查看。族谱详细记录了许昌乐的“身世”,手谕也确实是她父皇的笔迹,上面写着“许氏子昌乐,身世特殊,特许以新名参加科举,众卿勿疑”。
“原来如此。”赵倾恩看向王振,“王爱卿,你还有何话说?”
王振脸色惨白,跪地磕头:“臣...臣不知内情,妄自揣测,请陛下恕罪!”
“不知内情就敢诬告宰相?”赵倾恩厉声道,“来人,将王振革职查办,交刑部审讯!”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王振被拖了下去。
朝堂上一片寂静。众臣看着许昌乐,眼神复杂。谁也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宰相,竟有如此曲折的身世。
退朝后,赵倾恩与许昌乐回到御书房。
“那手谕...”赵倾恩欲言又止。
“是臣仿造的。”许昌乐坦白,“先帝确实知道臣的身份,但从未留下手谕。臣擅作主张,请陛下治罪。”
赵倾恩却笑了:“你何罪之有?若不是你早有准备,今日就被王振得逞了。”她握住许昌乐的手,“只是...委屈你了。明明是女子,却要扮作男子;明明有功于国,却要伪造身世。”
“只要能辅佐陛下,臣不觉得委屈。”许昌乐轻声道,“只是经此一事,朝中反对势力暂时不敢妄动,但皇夫之事...”
“我明白。”赵倾恩点头,“此事暂且搁置。等新政完全稳固,等我们掌握绝对权力,再议不迟。”
两人相视而笑。虽然前路仍有艰难,但她们相信,只要携手并肩,就没有过不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