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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箭如故(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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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倾见状拉回正题:“这事我已想好,得分两部分查,第一自是凶手。夜榜买命早不足奇,得知道是谁下的手。使者是今日卯时遇刺,使队乱了阵脚,在中途耽搁了会,孩儿接到消息,即刻派人把附近搜了个遍,没查到可疑的人。点苍的车队午时抵达青城,当下就把尸体交给刑堂查验,剩下的部分……傅老,你来说吧。”
傅狼烟道:“尸体已经送到刑堂查验,之前便禀告过掌门与少主。使者是胸口中箭而死,瞧这手法,应该是夜榜里的箭似光阴。”
沈雅言皱眉:“箭似光阴?有七年没听到他消息了吧?还以为不是退隐便是伏法了,没想见如今又重出江湖。”
傅狼烟道:“此外还有一奇——没有凶器。”
王小石奇道:“那伤口是箭伤,我去看了的,怎么会没有凶器?”
傅狼烟摇头:“众所周知,箭似光阴所用之箭与寻常不同,非羽竹所制,而是以细长的中空铁管作为箭身,前接精铁箭簇,灌以浑厚内力,连最硬的头骨也能贯穿。
刑堂后来查验尸体,伤口与箭伤有九成相像,但边缘粗糙,不仅与箭似光阴惯用的铁箭不同,与寻常弓箭也不同。”
沈庸辞问道:“那到底是什么?”
傅狼烟道:“仍然是箭,只不过是硬木所制的弓箭,或许颇为粗糙也说不定。”
李景风啊了一声:“木箭?哪种木?”
傅狼烟愣了一下:“什么?”
李景风解释道:“我看过那个尸体,伤口前进后出,说明暗杀者内力深厚,才能把木头一箭穿胸,可箭依旧是木头做的,被灌注了内力,还洞穿了人,那木头必然折断。
尸体周围一直有人看着,如果木箭被人拿走了,拿走的人不一定来得及处理碎掉的木屑,我们可以从木屑中看出来是什么木头,也是一种线索。”
王小石听李景风这样说,心里浮现出了那个盲眼老人的身影。
那二胡,也是用硬木做的,再加上猜测箭似光阴似乎眼盲……
朱大夫和谢公子不会真是夜榜的人吧?
王小石看着沈玉倾,沈玉倾只说会去看看那木头,好像并没有联想到那盲眼琴师的样子。
不,或许是想到了,只是此时不便开口。
沈雅言又问道:“我听说昨晚福居馆有几名访客?可有将人拿下?”
沈玉倾摇头:“这三人还留在青城,并未遁走,眼下没有证据,侄儿便未将他们擒下。”
沈雅言怒道:“既然有嫌疑,怎么不拿下?这等贼人不严刑逼供,怎会吐实?你怎么这么糊涂?”
沈玉倾摇了摇头:“并无实据,若是诬陷无辜,怎好交代?”
沈雅言皱眉,看了眼李景风:“比对点苍好交代多了!你这等心慈手软,办不了大事!”
李景风却呃了一声:“我倒是觉得有证据了再抓人才好。”
沈雅言见李景风拆台,瞪了他一眼,又想到他志向是做四大名捕那样的捕快,也知道为啥他会这样想了。
四大名捕虽然在颇懂江湖规矩,但到底还是官府中人,不在江湖,是管不了江湖事的。
沈庸辞却笑道:“心慈手软没什么不好,心狠手辣,狠得过华山吗?武林道上又有多少人真心尊敬严家了?”
沈雅言冷笑道:“可又有谁敢侵犯华山了?这事可不会在华山发生!”
江湖上谁都知道华山严家最是记仇,有道是「华山一滴血,江湖一颗头」,这是江湖人对华山的敬畏,也是九大家中最弱的华山赖以维持声望势力的根本。
华山有敢把手伸进沸油的枯梅大师,有睚眦必报的掌门严非锡,整个武林都知道,就算是五十年前的旧帐,华山也会翻出来了结。任何人都不能侵犯华山,任何人只要得罪华山,就别想睡得安稳。
沈玉倾道:“侄儿已经派人监视他们,料来逃不出去。未有实证之前,侄儿不想错伤无辜。”
沈雅言震怒:“你不想错伤无辜,把人交给我便是!”
沈玉倾仍然拒绝:“是侄儿疏漏让夜榜得手,怎好让伯父为侄儿善后。”
沈雅言道:“知道错了还不弥补,难道还得放走凶手才来弥补?”
沈玉倾摇头:“侄儿自有分寸,伯父不用担心。”
沈玉倾是掌门长子,怎么沈雅言敢如此气焰嚣张?
王小石想了想沈玉倾的温润性格……沈玉倾的性格对上脾气火爆的人确实会吃亏一点。
不过无论沈雅言怎么咄咄逼人,沈玉倾都不打算把事情交给沈雅言处理,直到沈庸辞发话,他们之间的拉扯才结束。
“大哥,这事就交给玉儿吧。”沈庸辞又问沈玉倾:“你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沈玉倾道:“是谁买了夜榜杀手,在青城境内杀害点苍使者?这对谁有好处?”
这是个大问题,对头动机为何?一个使者遇刺,虽说动摇了点苍与青城的关系是真,但也不至于难以收拾。
然而这对谁有好处?青城向来恪守中道,尽力不与人交恶,唐门固无动机,华山也与青城无怨,少林武当丐帮更不用说。崆峒派门下号称铁剑银卫,纪律分明,昆仑共议后驻守边关,不出甘肃,向来少沾武林斗争。
沈雅言道:“难道是那名使者的私仇?”
“又或者是沈家的私仇?”沈玉倾想了想,“这是关键,需找到对头,方能查清真相。”
沈雅言冷哼一声:“那是夜榜的刺客,就算让你抓到箭似光阴,他也不知道是谁请他来的,这线索与石沉大海无异。不如直接将凶手问斩,把首级送至点苍谢罪。”
哇,真的是好暴躁一人啊。
李景风和王小石对视一眼,这些事他们插不上话,不过沈玉倾看似软弱,实际上自有主见,对上沈雅言也不见颓势,实在不是个绣花枕头。
沈玉倾仍然坚持:“蛛丝马迹也是线索。”
沈雅言冷笑道:“你倒是会说,三个有嫌疑的,怎不见你抓?”又转头对沈庸辞道,“掌门,这事不如还是交给我办吧。”
沈庸辞沉思半晌,道:“大哥,这事不用劳烦你,先让玉儿试试。”又拍拍沈玉倾的肩膀道,“便交给你了。”
沈雅言还要再说,沈庸辞问道:“点苍的使队可有安置妥当?”
沈雅言吞下了要说的话,回道:“都留在道清殿作客。”
沈庸辞道:“莫怠慢了人家,这事交给你办。”
沈雅言皱起眉头,显然甚是不满,碍于掌门命令,只得拱手道:“是。”
沈庸辞起身,拍拍沈雅言的肩膀道:“各自忙去吧。”说着看了沈玉倾一眼。沈玉倾与傅狼烟也起身行礼。
等沈雅言和沈庸辞离开后,沈玉倾才看着王小石笑道:“走吧,我们去看看那尸体,看看有没有木屑。”
王小石李景风和沈玉倾来到元天殿,尸体正躺在那,王小石颇通药理,率先把布往下拉。
尸体上半身赤裸,显是刑堂已经勘验过,除了左胸口一个铜钱大的创口,并无其他外伤,王小石把尸体翻了过来,后背也是一个创口,比前胸那个更大,那是因为箭簇前进后出,脱离身体时劲道减缓,反将创口周围的肉扯出。
李景风跟着傅狼烟来到殿外,车驾停在外头,拉车的马已被送到马厩。
李景风进了车内,车内布置得有模有样,两块羽绒座垫,车板上铺着一块彩织锦毯,此时已染上一大摊黑乌的血迹,另有一个小箱子,料是赵寒迁的行李。
李景风照着血迹的位置估摸着赵寒迁遇刺时的座位,顺着找去,在马车后壁上细细摸索,果然找着一个细小凹槽。那是那一箭贯穿胸口后,射在马车后壁上,箭势已衰,只在上面撞凹了一个小槽。
他仔细查探了一下,果真发现了一点碎屑,是红木和榆木。
红木那个二胡用的木材,榆木是马车用的木材。
沈玉倾在问傅狼烟一些问题,他问道:“使队到了青城,自然由傅老验尸,这当中可有其他人靠近过马车?”
傅狼烟道:“当时兵荒马乱,是小周把尸体搬下,也有不少人靠近。”他想了想,又道,“掌门跟雅爷都来看过。”
沈玉倾点点头,王小石和李景风已经查探完毕,李景风静静地摊开手掌,他用手帕把木屑收集了起来,手帕上面的碎屑一清二楚。
沈玉倾深深地叹了口气。
王小石犹豫地说:“朱大夫难不成……”
既然那盲眼琴师确定是箭似光阴,那那名帮了他的朱大夫肯定和夜榜脱不了干系。
“是我的失策,竟从眼前放走刺客。”
沈玉倾说话的时候有些黯然,似是对自己的愚昧无能感到羞愧,却无责怪朱门殇欺骗之意。
可朱门殇若是夜榜的人,点苍使者身亡,青城必然严加搜索。朱门殇至今未走,显然是没有脱身之法,这等神医人才被当作弃子,难道不会太可惜了?
若箭似光阴杀的是点苍掌门,那朱大夫当作弃子便不可惜。一个使者值多少银两,让夜榜赔上这样一个神医?
此事肯定还另有隐情。
沈玉倾遥遥远望,望向了城外。
“傅老,为我们备马。”沈玉倾道,“我们出城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