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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方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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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辞归想装作不认识方佑,怎奈不知方佑适才有无偷听,若听了又听去多少。今水阁自方佑进来前便只有他一个客人,更何况向天机阁打探情报很常见,所以晏辞归本没想着避人,不成想隔墙有耳的事还是发生了。
不过方佑忽略了唐今水口中的“问题”,也可能并未听到,径直朝晏辞归走来:“方某刚刚偶然路过此处,远远地便望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觉得颇像晏师兄,走近一瞧果然如此。”
唐今水看热闹不嫌事大道:“这位就是客官的友人?”
方佑眼睛亮了一下,随即羞涩道:“友、友人吗?方某与晏师兄仅一面之缘,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晏辞归清了清嗓,打断他准备接下去的客套话,开门见山道:“巧遇。你也是为黑水城的失踪案而来吗?”
方佑挠头道:“我修为低下,原本轮不到这种活儿,但因为我祖籍是黑水城的,所以就安排我来协助师兄师姐了。”
照天罡宗后山碰见的那几个玄幽宫弟子欺凌同门的架势,估计说是协助,其实就是让方佑这个本地人带个路,顺便叫他打杂跑腿之类的。
晏辞归打量他两手空空,忍不住打趣道:“这也是在协助师兄师姐吗?”
方佑讪讪地笑道:“这……方某原是在给师兄买酒的路上的,怎料今水阁恰好也在必经之路上,就顺道……往里看了一眼。”
是顺道还是跟踪,晏辞归不想深究,反正既然方佑出现了,那意味着玄幽宫来挖墙脚的剧情也快来了。
剑穗已买,天机阁已打听完,眼下没必要再在今水阁待下去,晏辞归信口称也要去酒肆买酒,便与惊喜的方佑一道同行。
临走前,唐今水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道:“对了客官,上回送您的星女琉璃盘可还好用?”
晏辞归:“不好用,坏了。”
唐今水:“……哦,好吧。”
出了今水阁,许是他的错觉,晏辞归总觉得街上没先前那么热闹,似乎少了一些百姓,多了不少修士的身影。
身旁的方佑显然对能与晏师兄同行受宠若惊,有一搭没一搭道:“想不到,晏师兄居然也会喝酒。”
晏辞归当然并非为了喝酒而买酒,趁着现在与宋明夷和叶田田分开,一来试试会不会半道碰到其他玄幽宫的人,二来带坛酒回去试试能不能给林渝放倒。他略作思忖,而后说:“酒可助兴,亦可消愁。”
迷弟方佑尤为擅长解读晏师兄的意思,晏辞归只需略微叹息,方佑立马心下了然,面露怜色道:“恕方某无意斗胆,晏师兄在青云武会与林渝师兄那一战,我全程目睹,明白晏师兄心里难过,但美玉蒙尘仍是美玉,晏师兄切莫因此借酒消愁呀。”
晏辞归听得耳热,虽然下山前就做好被冷嘲热讽的准备,可真遇上不落井下石还诚心关切的,他却毫无准备,无措地接不下话茬,只得惜字如金道:“多谢。”
方佑笑起来,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晏师兄方才在今水阁做什么呢?”
晏辞归捻起腰侧轻摇的剑穗,低头说:“买条剑穗,送给他。”
方佑顺着他的动作垂下眼:“咦,送给晏师兄的剑灵吗?真好看,不过……我个人拙见,晏师兄似青竹沉静,红色未免艳丽,如此点缀反倒有些压不住了。”
晏辞归道:“无妨,他喜欢就行。”
方佑反应过来,钦羡道:“哦,是方某失礼了,想不到剑灵还有自己的喜好。”
晏辞归抬眼看他,借机问道:“对了,还不知方道友所修何道?”
“我……修过很多,但都学得杂而不精,可能是没什么天赋吧,说不清自己到底修的什么道。”
少年边说边绞着衣摆,声音也不如先前那般有底气,像在富人面前袒露自己微薄的家底。
晏辞归见状,终是放弃接着问他有关玄幽宫秘术的事,改口道:“专攻某道是天赋,学得多也是种天赋,我有位师叔正是如此,有道是技多不压身。”
少年眼睛里忽而明亮着灯火幽辉,直直望向晏辞归,良久,缓缓点了一下头:“……方某明白了。”
夜色更深,人声渐远,灯影渐稀。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长街尽头。
尽管有方佑在侧,晏辞归眼见道路愈发僻静,逐渐警惕起来:“还没到你说的酒肆么?”
“我记得就在这附近,我小时候常与我爹路过来着。”方佑环顾四周,忽然指了个方向,“对,就是那家!”
晏辞归顺眼望去,确是家酒肆,不过夜里的门前冷清,只有一盏灯笼点着,映照门上的大红福纸,时有野狗黑影飞窜,乍一看还挺瘆人。
“你……确定吗?”
方佑顿足,也犹豫道:“呃,好像关门了?我们还是换一家吧,我知道这附近还有另外一家酒肆,虽然酒艺差些,但……”
话音未落,背后忽至几道不速之声:
“嘿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曾经风光无量的晏师兄吗?怎纡尊降贵跑黑水城来了?”
“你可少说两句吧,人家现在修为尽毁,跟个凡人没两样,可禁不起刺激。不过我说晏辞归,你还敢出来招摇过市,是嫌自己不够丢人吗?”
晏辞归回头,见是两个不知何门何派的散修,正满脸戏谑地盯着他。
方佑踏前一步,挡在晏辞归身前,语气陡然转冷:“哪来的犬吠,晏师兄你听到了吗?”
“你!”来人气急败坏,随即半眯起眼瞧着方佑腰侧的铜钱,冷笑道,“果然一路货色,这么快就和玄幽宫的厮混在一起,看来是被无涯派赶出来了啊。”
方佑顿时脸色难堪,既羞玄幽宫那上不得台面的旁门左道,又恼他们趁着晏辞归一朝失势上赶着踩一脚。
然而晏辞归本人此刻却毫无波澜,因为这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啊。
他都准备好突然遇到两个玄幽宫大佬从天而降,把他绑去一个幽深僻静的角落,再对他一顿嘲弄激将、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最后他誓死不从、英勇就义或被月弦英雄救……主。
可眼前这两个尖嘴猴腮,说着随时会下线的刻薄台词的路人弟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剧情需要,总不能玄幽宫大佬临时起意想扮作散修玩吧?
晏辞归正兀自脑内风暴,殊不知他这副沉默的神情映在旁人眼里别有光景。
月光勾勒着他清隽儒雅的脸部轮廓,眼睛冷淡不含情,但与此刻紧抿的薄唇一起,倒显得欲言又止,隐忍又克制,俨然一副屈居人下的忍辱模样。
“晏辞归,别以为养了条狗自己就能重新做人了,不过是沾了天罡宗的一点光,还真把自己当天骄,到头来……我操!你干嘛?!”
晏辞归回神,不料一个没拦住,转眼三个人便扭打起来:“方佑!”
他正要去把双方扒开,识海内忽然响起急促的声音:“小心身后!”
余光微瞥,一纸明黄刺眼,混着浅淡朱砂气。
紧接着长剑出鞘,刺碎符箓。
原是声东击西。
晏辞归手执雪剑,并指掐风决反击,却遭背后之人一纸土符生成的泥盾墙瞬间冲碎,见是个长相冷艳的粉衣男子,不由错愕。
但未及他辨认这是合欢宗的哪位弟子,又一粉衣少年跳下房顶,步履轻缓,边走边有两条绸带自纤瘦腰肢飞出。一条袭向方佑,把人五花大绑了丢到边上,另一条则袭向晏辞归,被剑锋砍断了又立刻恢复到原长。
原本还在和方佑肉搏的两个散修如获大赦:“颜师兄!”
正同时与符箓、绸带两相缠斗的晏辞归,不禁眉间一凝。
合欢宗的颜师兄?颜欢?
颜欢环胸冷哼,姣好的脸上勾起轻蔑的笑容:“愣着干什么?还想不想夺剑了?”
“是是!遵命!”
绸带似蛇群,吐着信子逼近。
晏辞归一面刺挑如影随形的绸带,一面防着冷不丁偷袭的符箓,洁白剑身晶莹剔透,如雪覆苍山,斥退不知好歹的偷袭者。
有印象了。
既然这位是颜欢,那么旁边的男子一定就是合欢宗圣女的另一位男宠,关修远。
就在晏辞归短暂分神回忆原书剧情的刹那,一张定身符猝然贴上,与此同时,一直试探周旋的绸带趁机伸前,攥住晏辞归持剑的手腕,倏地收紧。
瞬时脱力的手臂握不住剑柄,月弦剑颓然坠地。
遭了!月弦!
两名严阵以待的散修见状,忙不迭扑上去意欲捡剑。
然而剑身荧光骤亮,陡然爆发的充盈灵气直接掀翻两人,连带着震碎晏辞归身上的符箓与绸带。
下一刻,那束荧光迅速上涌,汇聚出白衣少年的玉面肃容。
只见月弦执剑矗立,周身毫不遮掩的灵气四溢流散,脸色阴沉道:“我主人矜贵,岂是尔等杂碎能碰的?”
若说月弦以往与他吵架冷战都是小打小闹,那晏辞归现在可以肯定,月弦这回是真动火了。
颜欢即刻收回碎裂绸带,同关修远交换一道眼神,关修远略一颔首,背后霎时现出数十符箓,带着灵气加持的朱砂如火舌般,随他弹指间齐齐射向月弦。
忽而雪光破惊鸿,流玉剑锋削去半数符纸,灵力所化的身形行动极快,转眼剑尖直抵关修远咽喉。颜欢当机立断,抽绸带拽走关修远,同时绸带另一端飞向剑尖,顷刻被撕裂成两根更细长的绸条,然而攻势不减,直朝月弦袭去。
晏辞归见月弦以一敌二,虽知合欢宗那两人不是剑灵的对手,但未见分晓前,难免紧张,正要动手掐诀,手肘忽然撞上灵气屏障,再一摸,竟是被这屏障完全包围了起来。
“月弦!你干什么?!”
“待好,别出来。”月弦沉稳的声音透过识海传来。
晏辞归掐灭风诀,定了定心神。屏障内全是月弦的气息,他出不去,外面的人也攻不进来,可他却安不下心,月弦化形作战消耗大量灵力,眼下又分出灵力保护他,只怕维系不了多久。
绸条触及月弦身体的瞬间,竟穿了过去,紧接着调转回击,尚未靠近,便被月弦剑斩断裂。月弦随即提剑杀向颜欢,鎏金眼瞳此刻泛着金灿光华。
关修远再度甩出符箓墙,挡在月弦与颜欢中间。
少年眸光一紧,地上的锦缎碎片突然变成千丝万缕的素线,仿佛女人的头发丝,又仿佛游蛇般,悄无声息地蔓延到晏辞归周围,攀上灵气障。
然而素线不及漫过腰身,忽而似受热气灼烧,无力地垂落。
月弦顾及两头,一时身手稍缓,与关修远僵持片刻。
晏辞归注意到灵气障上的荧光开始忽明忽暗,暗道不好,正并指准备对付素线,忽然,一张符纸不知何时飘到屏障顶上。他打眼望去,这一瞧,顿时瞳孔骤缩。
——是爆炸符!
符纸贴住屏障的一瞬,其中灵力与月弦的灵力轰然对冲,形成一道强劲的余波,晏辞归只觉一股巨力当胸撞来,脚下顿时一空,整个人硬生生砸向后方屋舍。
墙面不堪重负,应声坍塌。
晏辞归鼻间没入大量尘土,边咳嗽边从废墟里爬起,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可当他拨开身前横梁想去察看情况时,却见外面没有人影,没有打斗痕迹,没有明灯,甚至连头顶星夜都是宛如虚空似的漆黑一片。
昏暗街道上唯一的光源,便是街角酒肆门前的红灯笼。
晏辞归下意识去摸腰侧。
但腰侧系着的剑扣,却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