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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陈塘关篇】——出发，去陈塘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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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芍药殿内。
一封素简的、宫中常用的尺牍，正静静躺在妲己处理六宫事务的檀木案几上。尺牍上，是玉璃圆润端正的字迹——“出宫采风”四个字，像针一样刺入妲己眼中。
妲己，这位以妩媚与手段闻名、如今代理六宫事务的宠妃，此刻卸下了惯常的慵懒笑意。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紧紧攥着宫印，拿起，却又放了下来。
既然不能碰，这位司乐的去留帝辛自然无所谓，决定权全在妲己手中。若是不给玉璃过明路，就算她私逃，意味着她好不容易给人安排的身份作废了。
“采风？呵。” 妲己冷笑一声。理由倒是冠冕堂皇的……却连当面道别都吝啬？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最终，那印玺还是带着泄愤般的力道，“咚”地一声，重重盖在了尺牍的空白处。
印迹鲜红刺目，像一小滩凝固的血。
“葵儿！” 妲己扬声唤道。
一名面容清秀、眼神沉静的宫女立刻走进殿来，恭敬地行礼：“娘娘。”
妲己将盖好印的尺牍推过去，语气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却难掩一丝疲惫：“司乐要出宫采风，你去准备通关文牒、身份符牌、以及……你看着办吧，明日一早，自己给她送去。告诉她，” 妲己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词句，最终只是冷冷道，“告诉她，宫规森严，采风时限……好自为之。”
葵儿是妲己的心腹，心思玲珑，自然听出主子话里的未尽之意，她明白妲己虽然还在生气，但还是十分在意这位司乐的。
她小心地接过尺牍，低声应道：“奴婢明白，定当亲手交予司乐大人。”
葵儿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
“等等。”
“娘娘？”
妲己揉了揉眉心，“我，到时和你一起去。”
看着葵儿退下，妲己靠回宽大的椅背，望着案几上尚未处理完的宫务，只觉得那股憋闷的怒火好像在渐渐散去，心头被一股失落所笼罩。
***
翌日清晨，天色微熹。
宫门缓缓开启，沉重的门轴发出低哑的呻吟。玉璃一身素净的道袍，头戴帷帽，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她手持盖着凤印的尺牍，面对守卫的盘查泰然自若。
就在城楼箭垛的阴影里，一抹艳丽悄然隐在其中。妲己换下了繁复的宫装，只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绯色衣装，脸上蒙着薄纱，只露出一双眸光潋滟，此刻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美眸。她盯着城门下那个背影，眉头深深仄起。
一拿到东西就要走！若不是自己差人盯着，她估计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葵儿快步从宫道上赶来，追上了玉璃，手中捧着一个比玉璃背上那个要厚实得多的包裹。守卫立刻警觉地转向她，目光中带着询问。葵儿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声音清晰地解释道：
“侍卫大哥辛苦。奴婢奉宸妃娘娘之命，为玉璃姑娘送来些出行所需的细软。”
……
躲在城楼上的妲己，心猛地一跳。她看到玉璃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了葵儿。
那是什么？
葵儿拿着东西折返回宫道上，而她则是看着玉璃向前走去，渐渐地消失在了蒙蒙亮的道路尽头。
葵儿悄无声息地登上城楼，来到妲己身边，躬身呈上一个素色荷包：“娘娘，司乐让奴婢将此物转交给您。”
妲己几乎是抢一般夺过那荷包，她深吸一口气，有些粗暴地扯开系带，抽出里面的丝帛。
丝帛平铺展开，她的目光急迫地扫过那些文字。紧锁着的眉头渐渐松开，她的眼神变了，埋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专注。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柔软的丝帛边缘，她读得很慢，很仔细，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信不长。当看到最后几个字时，妲己的手指猛地收紧了一下……她抬起头，望向玉璃消失的方向，晨光映在她蒙着薄纱的脸上，那双妩媚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懊悔。她将信轻轻放在心口，那里空落落的地方，此刻被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思念瞬间填满。
妹妹才刚走……自己竟已开始想念了。
“葵儿，”妲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回宫。”
她最后望了一眼那无人的官道，小心翼翼地将信放回荷包之中，收了起来。转身走下城楼时，那窈窕的背影透出几分孤寂。
……
玉璃出了朝歌，便一刻不停地往东南方向去。按照琉璃镜给出的模糊指引，目的地是——陈塘关。
***
铅灰色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肮脏的抹布，沉沉地覆在大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咸腥腐朽之气，令人作呕。
此处已是陈塘关地界。
脚下的土地十分怪异，土地龟裂，其上的纹路纵横交错，深不见底。而裂缝边缘和其他裸露的地表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东西——盐霜。这死亡的结晶，正贪婪地吸吮着这片土地最后的生机。
“是这里没错，怎么会是这幅样子……”玉璃眉头紧锁。太阳愈发地炽热，照得她有些难以睁眼。
阳光炙烤着地面上的一切，视野所及，荒凉得令人心头生怖。曾经可能是良田的地方，如今只剩下白茫茫一片盐碱地，寸草不生。偶尔能看见道路旁枯死的树木，扭曲的枝桠绝望地伸向天空。
再往前走些，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出现了。在路边的沟壑、干涸的河床里，或是盐霜覆盖的土丘旁，都能看见死去的尸骸……有的早已腐烂得只剩白骨，被盐粒包裹；有的则明显死去不久，尸体浮肿发黑，苍蝇嗡嗡地盘旋其上，散发出浓烈的恶臭。饥饿的野狗在远处逡巡，同样是皮包骨头。
“天灾……？”
饶是玉璃这般千年的妖精，也难免倒吸了一口气。
没错，是热气。
……
终于，一座巍峨关隘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正是陈塘关。
然而，走近了看，这座扼守海疆的雄关，此刻却如同一个巨大的、濒死的怪物。
高大厚重的石砌城墙此刻像患了严重的皮肤病，被厚厚的、肮脏的盐霜层层覆盖，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城墙脚下，堆积着更多的污秽……其中不乏死尸。城门紧紧关闭着，巨大的门栓从里牢牢锁死，墙上还有卫兵在盯着。
关墙之外，依旧聚集着很多人。他们全都衣衫褴褛，眼神空洞而麻木。婴儿微弱的啼哭声、老人、病人痛苦的呻吟交织在一起，汇成这副人间惨象。
玉璃走向城墙边一个蜷缩着的枯瘦妇人。那妇人怀里抱着一个莫约两三岁的孩子，眼看着也是快不成了。
“阿姐，”玉璃尽量放柔了声音，问道，“这陈塘关，为何紧闭城门？此地又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妇人抬起浑浊无神的眼睛，看了看眼前这个虽然风尘仆仆，却气质不凡的女子，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艰难开口道：
“姑娘…快……快走吧，这地方，活不下去了……”
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玉璃摘下腰间的水囊递给她。妇人却犹豫了片刻，直到玉璃用眼神示意她之后，她才把这与珍宝无疑的淡水送到了孩子嘴边。
妇人用嘶哑的嗓音继续说道，“龙王爷……不管我们了……发怒了……先是连着几月，一滴雨都不下，河干了，井枯了，庄稼全死了……然后，又连着下了好久的暴雨……海水倒灌，良田都变成了这白花花的盐碱地……瘟病也来了……”
妇人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指向紧闭的城门：“李总兵，李总兵也没办法了……城里存粮也快没了…只能关紧城门，保住城里的人……我们这些住在城外的、就只能，就只能等死……”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言语中充满了绝望。
龙王爷？东海龙王？玉璃心中一动。看来，此地的灾厄，与东海脱不了干系。
她望向那高耸的、覆满盐霜的关墙，又看了看关外如同人间地狱的景象。李靖关闭城门保住城内居民，确实是无奈之举，也无人可以置喙。
“大娘，谢谢您。”玉璃轻声说道。她悄悄拿出一点儿干粮，塞到妇人手中。妇人浑浊的眼中出现了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化作泪水，哽咽着说不出话。
她的孩子得了病，所有人都离她远远的，所以她们的小动作也无人发现。
玉璃站起身来。
她绕过关隘，朝着那咸腥味最浓烈、大风最酷烈的方向——东海之畔走去。
越靠近海边，那股混合着盐腥与腐烂气息的味道就越发浓烈。脚下更加泥泞湿滑，覆盖的盐霜变成了潮湿的盐渍。大风裹挟着苦涩的水汽，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灰黑色的海水浑浊不堪，天空阴沉得可怕，乌云正在慢慢聚集，酝酿着下一场暴雨。
而这里，就是曾经富庶的渔港。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