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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装作不懂(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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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这句话并没有想象中艰难——但他还是顶着一张冰山脸,在一刹那间羞红了耳根。
他并不是情绪外放的人。
池以恒忍着脸上的热烫,期待丛中笑的反应,然而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吭声。扭头一看,就见她侧身朝右躺着,胸口微微起伏,竟然在……装睡?
小无赖……他微不可察地笑了一声,瞬间被闹得没脾气了。
算了,慢慢来吧,还是不想吓到她。
他今天也是被庄清梦和吴仙桃的话刺激到了。
另一边,丛中笑急中生智开始装睡——但她知道肯定会被识破的!
她也只是仗着池以恒不会戳穿她罢了。
傻子才听不出这话跟表白也没什么两样,因为换作是她,肯定不会跟异性说这种话的!
就像网上一句用于判断男性是不是在开黄腔的标准:如果这话跟你的母亲女儿姐妹说不妥,那也不该对你的同学同事朋友以及陌生人说。
当然她的意思不是在暗指池以恒耍流氓,只是……太暧昧了。
至少她自己是不会跟异性朋友这么说话的……吧?
车内一时无话,只剩她喜欢的那首歌还在自顾自播放。丛中笑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池以恒在试探她,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潮又被弄得波荡不定,跟着歌词一起“to the left left to the right right...”
都怪池以恒!
她一时气恼,索性继续装睡。
但脑子又不听使唤地循环播放一些画面——
她急性肠胃炎犯了,少年站在床边垂头看她,泪眼汪汪;
拆开花束,纷纷扬扬的试卷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她的名字;
机场里,青年无比自然地揽住她,谎称她是他的女朋友……
“停车!”
呲——车子猛地停在路边。
“怎么了笑——”
“我下去走走,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打车就行。”
丛中笑开门下车,没再回头。
只有两人的狭小空间原本并非那么难以忍受,但她只要一想到身边这个人像颗不定时炸弹,随时可能打破现有的微妙平衡,她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想了半天,又自欺欺人地觉得自己庸人自扰了,他说不定真的只是把她当成好朋友才这么做,他本来就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
“这么多年,你见过他以对待你的方式对待别人吗?”
然而,她心底又有一个声音说。
……好吧,她编不下去了。
眼不见心不烦,目光一转望向窗外,晚霞这么美,天空这么辽阔,她没道理要被困住,干脆沿着海岸线走一走,让浪涛卷走心中的不愉快。
她的不愉快,不单来自于这些小事,更多还是源于出门前的一件偶发性事件。
那时候她想趁着出门,顺手把家里的垃圾扔掉,正低头收拾时,就听她妈妈随口问了一句:“准备出门去参加同学婚礼啦?”
“嗯。”丛中笑知道她没话找话聊,也随口应了一句。
“妈妈的同事赵医生前几天也陪她女儿去挑婚礼上要穿的祝酒服,还拍了照片给我看,可漂亮了。”丛妈妈语带艳羡。
丛中笑直觉不妙,正想加快脚步离开厨房,就见妈妈直勾勾盯着她的脸,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小腹上,脸上裂开一道黑洞洞的笑容。
“笑笑,妈妈想当外婆了。”丛妈妈用开玩笑的语气,轻柔地说。
丛中笑在那一瞬间毛骨悚然。
她冷冷回道:“那你就想吧,活在梦中吧。”随后飞一般逃离了这个家,把母亲因幻梦被毫不留情打碎而发出的冷笑声甩在身后。
靠在门后,丛中笑不自觉搓了搓手臂,毫不意外地发现汗毛林立,激凸的鸡皮疙瘩像一颗颗小丘陵,就连背后的布料也被冷汗微微打湿。
也许她根本不是丛中笑——或者更恐怖:她只是一块行走的肉,一只行走的容器,被生下来后,像印上带有保质期、生产日期、生产批次等信息的条形码似的,强行安上了“丛中笑”这个名字。她妈妈因为她叫“丛中笑”而爱她,也因为“丛中笑”不好用而憎恶她。
丛中笑又回忆起几周前的同学聚会——当时陈益芳直勾勾盯着她的表情,和几分钟前在她妈妈脸上看到的又有什么不同?
如出一辙的,打量商品的眼神。
但比起萍水之交的陈益芳,亲妈盯上自己的子宫,更令她难以接受。
她不想回家。
虽说想在海边走走,但脚下毕竟还是柏油路,栏杆几十米之外的地方才是进退不息的沙沙海浪。
每几米就会从椰子树蒲扇般的枝桠下穿过,丛中笑沿着栏杆慢慢散步,任凭腥咸潮湿的海风扑面而来,胸廓起伏随之渐渐变得平缓规律,心里那股郁气终于缓缓散干净了。
哔哔!身后传来急促的汽车喇叭声。
“喂你这人到底怎么开车的?速度慢得跟乌龟爬一样——哟这个车牌号!惹不起惹不起……”
丛中笑听见有人叫骂,但还不等被骂的那一方还嘴,先开火的那人尾音竟自行缩小了。
她回头,正好瞧见车门打开,一只洁白的运动鞋踏在地上,紧跟着,那双穿着白色直筒牛仔裤的长腿站直了。
“没看见这里是停车区?”那人走过去,一手撑住车窗上沿,一手敲了敲窗玻璃,冷声道。
他头上一顶崭新的纯黑渔夫帽,宽大的帽檐轻轻松松遮住半张脸,下半张脸则戴着略显宽松的黑色口罩。宽肩窄腰,往那儿一站,明明穿得亮堂,却活像什么□□似的,上身那件幼稚的粉红T恤竟丝毫没有削减他逼人的气势。
“什么怪人,大热天还穿成这样,以为自己是明星吗你……对不起对不起,这就走这就走!”
车里的人本来还在犯嘀咕,见池以恒长得人高马大,满身戾气,又直接过来敲车窗,而且车牌还是豹子号,一看就很不好惹,忙不迭低头道歉。
一踩油门,那辆尾随多时的车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电光火石间,丛中笑已经明白了发生什么事,走过去问他:“该不会是狗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