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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好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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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尖在崭新的化学笔记本上流畅地滑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墨色的字迹清隽利落地铺陈开来,将黑板上那些关于灵气粒子能量转换稳态阈值的复杂推导过程,严谨地复制下来。
简浔的大脑,这台号称“荣誉墙消消乐”级别的超算,此刻确实在高效运转。公式的逻辑链条、符号背后的能量轨迹、老师讲解的每一个细微转折,都清晰地印入他的思维宫殿里,分门别类,归置妥当。他甚至能一心二用地在心里同步推演着某个临界值的另一种解法……嗯,似乎更简洁。
这本该是他最熟悉、也最舒适的节奏——掌控知识,如同呼吸般自然。
然而……
就在笔尖即将落下最后一个积分符号的瞬间,一种莫名的牵引力,像春日里最细软的风,又像无意间触碰到裸露电线时那微弱却无法忽视的麻意,悄无声息地拨动了他紧绷的注意力之弦。
他的视线,仿佛拥有了独立的意志,极其缓慢地、极其“不经意”地,朝左侧偏离了那么几度。
于是,那张被阳光亲吻着的侧脸,便毫无防备地落入了他的眼帘。
谢硒。
那个凭空出现、惊吓了他珍贵回笼觉、还疑似拥有“让赫尔退慈祥”这种恐怖被动技能的新同桌。
阳光真是过分慷慨了。
它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将谢硒整个人温柔地包裹住。白皙的皮肤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能看到脸颊边缘细小的绒毛,镀着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像某种温暖又脆弱的小动物。
他坐得很端正,姿态是教科书级别的“好学生专注听课”范本。脊背挺直,肩膀放松,视线专注地落在摊开的课本上,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安静的扇形阴影。鼻梁的线条挺直而流畅,连接着线条清晰却并不显得凌厉的下颌。他的唇色偏淡,此刻因为认真的神情而微微抿着,嘴角带着一丝天然上扬的弧度,天然无害,天然乖巧。
简浔捏着笔的手指,无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公式推导?阈值转换?
脑子里的超算核心似乎被这过于“岁月静好”的画面短暂地干扰了一下,运算进程微妙地卡顿了一秒。
他发现自己有点……不太想记笔记了。
那些复杂的符号和推导路径,明明清晰无比地印在脑海里,下一秒就能完美复刻在纸上。可是,握着笔的手,却像是被无形的藤蔓缠绕住,懒洋洋地提不起劲。指尖在光滑的笔杆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留下一点细微的温润感。
反正……他都会了嘛。
提前半分钟记完和拖后半分钟记完,有什么区别吗?考试又不考谁记笔记快。
这个念头如同一个完美的借口,无声无息地安抚了他那点刚刚冒头的、名为“懈怠”的小情绪。
于是,笔尖彻底停了下来。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不再试图分出余光去追逐板书,而是大大方方地、微微弯了起来,带着一点刚睡醒不久残留的懵懂水汽,以及一种纯粹的好奇和……欣赏?
像午后阳光里眯起眼睛打量新鲜玩具的黑猫,带着点慵懒,带着点探究,就这么直勾勾地、毫不掩饰地落在了谢硒的侧脸上。
目光的轨迹,从对方阳光下发光的发梢,滑过镀着金边的耳朵轮廓,沿着流畅柔和的下颌线,最后定格在那张安静专注的侧颜上。阳光勾勒出的光影在他脸上分割出明暗,更显得鼻梁挺直,五官精致得恰到好处。
真安静啊。
简浔心想。跟他刚才炸毛时判若两人。睡着的时候也安静,醒着听课的时候也安静……像个做工精良的、设定好程序的瓷娃娃。就是不知道这层“乖巧”的釉面底下,藏着什么样的芯子?能让赫尔退都露出“慈祥”表情的,简浔直觉认为那绝不可能是纯良无害的小白兔。
宋翎那家伙,纸条上语焉不详,只说了“牛逼”,具体怎么个牛逼法?是拳头硬还是脑子灵?或者……有什么别的特殊“才华”?
简浔的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少爷特有的、不自觉的探究欲,在谢硒身上逡巡。他甚至在心里暗暗比较了一下:嗯,皮肤是挺白,跟自己差不多,但没自己冷白调明显(简大少爷对此有迷之自信);睫毛嘛……好像确实挺长?啧,一个大男生睫毛那么长干嘛;嘴巴……唇形还行,就是颜色淡了点……整体看……
啧,还……挺顺眼的?
这个结论在他脑海里突兀地蹦出来,带着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被美色短暂蛊惑后的诚实。
他看得有点过于专注了,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讲台上化学老师赫尔退同志的讲解,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微妙地卡顿了一下。
“咳!赫尔——退!”一声标志性的、仿佛喉咙深处卡着千年老痰的、低沉而拖长的清嗓声,突兀地在教室里响起!
这声音自带精神攻击效果,瞬间刺破了教室后排这片短暂的、只有阳光和目光流动的宁静小天地。
全班同学条件反射般头皮一紧,记笔记的手都跟着抖了一下。
简浔更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黑猫,整个人猛地一激灵!从那种懒洋洋的盯着新同桌发呆的状态中瞬间清醒!那双刚才还带着慵懒探究意味的桃花眼,瞬间瞪圆了,瞳孔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带着被抓包的猝不及防。
他几乎是闪电般地将视线从谢硒脸上撕了下来,强行扭回正前方,死死盯住黑板,仿佛那上面突然开出了五朵金花!手中的笔也立刻恢复工作状态,在笔记本上飞快地移动,试图用速度和专注力掩盖刚才的走神儿。只是那微红的耳尖,暴露了他内心的些许波动——当然,他自己是绝对不会承认这是“心虚”或者“不好意思”的!
赫尔退老师那双锐利的小眼睛,如同探照灯般精准地扫过了教室靠窗这一片区域。他当然看到了简浔那一瞬间的慌乱和强行镇定,也看到了旁边那个新来的转学生依旧端坐如松、安静乖巧的侧影。
新同学倒是很认真……赫尔退老师在心里默默点头。至于简浔……嗯,虽然偶尔神游天外,但好在反应够快,知道悬崖勒马。看在刚刚清醒过来没多久,而且上学期期末化学又是年级断层第一的份上……算了。
赫尔退老师维持着严肃的表情,喉咙里又酝酿般地低沉“赫尔退——”了两声,成功地让全班的腰杆又挺拔了几分后,才继续他那没什么波澜的讲解:“……因此,β级阈值与个体精神力凝聚度呈现非线性关系,这是考试重点,务必牢记。”
前排的宋翎,在赫尔退那标志性的咳嗽声响起时,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后排气氛的异样。他强忍着回头的冲动,凭借多年损友的直觉和对简浔的了解,几乎能脑补出刚才发生了什么——简大少爷盯着新同桌看入神了,然后被赫尔退抓包了!
这个认知让他差点再次憋笑憋出内伤!
趁着赫尔退老师转身去擦公式推导过程中某个不重要的辅助线时,宋翎再次化身特工。他飞快地撕下另一角演算纸,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字,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腕一翻,将这个小纸团精准地弹射到了简浔还没写完公式的笔记本上!
纸团落下,正好压在那个积分符号的尾巴上。
简浔:“……?”
他眉头下意识地蹙起,带着被打扰的不爽和一丝残留的被抓包的羞恼,一把抓起那个碍事的纸团,手指用力得差点把它捏扁。带着点“宋翎你最好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否则你就死定了”的杀气,他迅速展开。
纸条上依旧是宋翎那狗爬字,内容却更欠揍了:
阿浔宝贝~新同桌好看吗?盯得那么入迷?连赫尔退的‘爱的呼唤’都听不见啦?[坏笑.jpg]小心点哦,再走神赫尔退的‘慈祥’就要降临到你头上了![蜡烛][蜡烛]?
“……”简浔捏着纸条的手指瞬间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一股热气“腾”地一下从脖子根直冲脑门,连带着白皙的脸颊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好看个锤子!
谁入迷了!
他只是……只是……在思考新同学为什么能让赫尔退慈祥而已!对!研究性观察!学术探讨!
内心咆哮弹幕疯狂刷屏,但简浔脸上的表情管理却在飞速上线。他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面无表情地将那张“罪证”纸条揉成一团,微微注入一些灵力,指甲掐着它,带着一种要将其挫骨扬灰的力道,然后——
“咻!”
一个极其精准的抛物线!纸团如同微型炮弹,带着简浔无声的怒火和一点点恼羞成怒,稳、准、狠地砸中了宋翎的后脑勺!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啪”。
宋翎:“……!!!”
他捂着后脑勺,龇牙咧嘴地回头,对上简浔那双漂亮桃花眼里射出的、冰冷如西伯利亚寒流的“死亡凝视”。那眼神翻译过来就一句话:“再废话,下次砸你脸上的就不是纸团了。”
宋翎脖子一缩,立刻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飞快地转了回去,肩膀却可疑地再次抖动起来,显然憋笑憋得极其痛苦。
就在简浔成功用眼神“镇压”了宋翎,刚准备把注意力重新强行拉回黑板时,旁边那道温和清朗的声音,又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音量依旧控制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范围:
“简浔同学,”谢硒的目光似乎还停留在课本的某一行,长长的睫毛在阳光里扑闪了一下,“刚才那段推导,需要我借你笔记看一下吗?你好像……漏了一点东西?”他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和一点点的迟疑,仿佛真的只是在热心帮助可能因为走神而遗漏重点的同桌。
简浔:“!!!”
他猛地扭头看向谢硒,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谢硒也适时地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温和,带着点无辜和纯粹的善意,仿佛刚才的话只是一个礼貌的提议,没有丝毫别的意思。阳光落在他眼里,折射出温暖的光点。
#他听见了?!赫尔退的咳嗽他听见了?宋翎的纸条他看见了?还是……他刚才其实知道我盯着他看?!#?
简浔的大脑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性,每一种都让他头皮发麻,耳根刚退下去的热度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他强装镇定,试图维持住自己高冷学霸的人设,但眼神里的那一丝慌乱就像试图藏起尾巴的猫,怎么也掩藏不住。
“……不用。”简浔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点生硬和不易察觉的紧绷,“我都记了。”他低头,迅速在自己笔记本上找到刚才疑似“遗漏”的地方,刷刷补上几个字,笔尖用力得几乎要划破纸页,证明自己并未遗漏。
谢硒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和强装冷漠的侧脸,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的涟漪,转瞬即逝。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表情,顺从地点点头:“哦,那就好。”然后便自然地转回头,继续看他的课本,仿佛刚才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只有他自己知道,旁边这位炸毛小猫似的同桌,强行维持镇定实则慌得一批的样子,比课堂上任何一道灵气公式都要有趣得多。那点薄红染上冷白皮肤的模样……啧,好看。
接下来的半节课,简浔再也不敢分心去看什么新同桌的侧脸了。他坐得笔直,目光如同焊死在了黑板和老师的身上,笔记记得一丝不苟,堪称模范学生。只是那紧绷的嘴角和时不时无意识捏一下指关节的小动作,泄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
宋翎也没再敢作死传纸条。
赫尔退老师“赫尔退——”的咳嗽声依旧规律地穿插在讲解中。
谢硒,这位新来的、看起来乖巧无害的转学生,则安静地坐在窗边,沐浴在春日暖阳下。他时而抬头听讲,时而在课本上写写画画,姿态放松而专注。偶尔,在无人注意的瞬间,他的视线会极其短暂地、蜻蜓点水般扫过旁边那人紧绷的侧脸轮廓,或者那截在书写时微微露出的白皙手腕,眼底深处的兴味如同投入深潭的碎光,悄然沉淀。
终于,在赫尔退老师宣布“今天的课就到这里,课后习题下节课提问”时,标志着这堂课结束的下课铃声如同天籁般响起。
教室里瞬间被解放的嘈杂声填满。
简浔几乎是立刻就松懈了下来,肩膀几不可察地垮了一下,无声地吁出一口气。这半节课对他精神力的消耗,堪比刷完三套地狱难度的物理竞赛卷,虽然他刷那种卷子其实也挺轻松的。他将笔帽“咔哒”一声扣上,丢进笔袋。
“浔哥!浔哥!”宋翎立刻像装了弹簧一样弹起来,转过身,双手撑着简浔的桌面,脸上是憋了一整节课终于能释放出来的、极其灿烂且欠揍的笑容,“怎么样怎么样?新同桌还适应吗?我就说谢硒同学人挺好的吧?阳光开朗大男孩!你看人家多关心你,还怕你漏笔记呢!”
简浔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眼皮都没抬,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闭嘴。”
“哎呀,别害羞嘛!”宋翎才不怕他这副纸老虎样,笑得更加灿烂,“我刚才可都看见啦!看得那叫一个专注,啧啧啧……”
简浔收拾书本的动作明显用力了几分,发出“啪”的一声响。他抬眼,凉飕飕地盯着宋翎,试图用眼神冻死这个聒噪的损友:“宋翎,你再废话一句,我就把你上周跟高二(7)班那个女生……”
“停停停!浔哥我错了!求放过!”宋翎瞬间认怂,高举双手做投降状,脸上的笑容却依旧贼兮兮的,“可乐!放学小卖部!我请!给个封口费!”
简浔这才轻哼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赔偿”。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收拾书包的窸窣声。谢硒已经将课本和文具整齐地收进了一个看起来简约却很耐用的深灰色双肩包里。
他站起身,动作利落。阳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形,校服穿在他身上竟然有种清爽的少年感。他看向简浔,脸上带着那种温和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眼神清澈得像浸了山泉。
“简浔同学,”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腼腆,“今天刚来,很多地方还不懂,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他微微颔首,姿态放得很低,配合着那张极具欺骗性的漂亮脸蛋,杀伤力十足。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这么一张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点楚楚可怜(?)的笑脸。
简浔那点还没完全散去的别扭和对“新同桌疑似看穿自己”的隐秘不爽,在这笑容和话语面前,像是被阳光晒化的薄冰,迅速地消融下去。他骨子里那种良好的教养和其实并不难哄的本质瞬间占了上风。
“……嗯。”简浔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盯着自己笔袋上的拉链,声音比刚才对宋翎时缓和了不少,虽然依旧带着点少爷惯有的矜持,“没什么关照不关照的,学习上有问题……可以问。”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样显得太冷漠,又硬邦邦地补充了一个称呼,“谢硒同学。”
这已经是简浔式表达友善的极限了。
谢硒脸上的笑容似乎更真切了一些,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得逞的愉悦,像偷到了糖果的孩子。他点点头:“嗯!谢谢你,简浔同学!”那声“简浔同学”叫得格外清亮真诚。
“那…明天见?”谢硒背上背包,阳光落在他肩头,笑容干净得不掺杂质。
简浔被他那过于灿烂的笑容晃了一下眼,下意识地接口:“……明天见。”
话一出口,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刚才赫尔退的咳嗽、宋翎的纸条、还有自己那点被抓包的窘迫……似乎都在对方这个“阳光开朗大男孩”的笑容和一句“明天见”里,被轻飘飘地揭了过去。
谢硒得到了回应,心满意足地再次弯了弯眼睛,对着还在看热闹的宋翎也礼貌地点点头:“宋翎同学,明天见。”
“啊?哦!明天见明天见!”宋翎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应道。
谢硒这才转身,步伐轻快地融入了放学的人流中,很快消失在教室门口。
教室里嘈杂依旧。
宋翎看着自家浔哥,又看了看新同桌消失的方向,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嘶……浔哥,你有没有觉得……”
“闭嘴,收拾东西,买可乐。”简浔直接打断他,一把抓起自己的书包,动作带着点掩饰性的急躁,率先朝教室外走去。
宋翎赶紧跟上,嘴里还在嘀咕:“……就是觉得吧,这新同学……是不是有点……?”
“你欠的?”
简浔脚步不停,只留给他一个冷酷的后脑勺,但耳根那抹未能完全消退的红晕,在走廊不甚明亮的灯光下,似乎……更明显了一点。
谢硒走出教学楼,傍晚的风带着暖意拂过面颊。他微微仰头,感受着夕阳的余晖,嘴角那抹总是温和上扬的弧度,此刻悄然加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猎手看到猎物踏入陷阱边缘时的志得意满。
荣誉墙消消乐冠军……
看似高冷,其实……好像挺好哄?
他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歌,步伐悠闲地汇入放学的人潮。
新学校,新同桌。
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