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迟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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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玖没有机会继续说下去。
容槐的手无声地悬停在他毫无遮挡的后颈处，避开仍旧外溢着信息素的腺体，精准地找到穴位，轻柔但毫不犹豫地摁了下去。
正用单膝跪在容槐□□，欺身而上的Omega瞬间软倒下来，失去知觉前，那双眼像破茧失败的蝶一样试图挣扎，但终究还是不甘地闭上了。
在谭玖失去平衡落地之前，容槐像回收一颗地雷那样，接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偏过头，白色的发丝擦过还残留着酥麻感的唇瓣，散落在他的颈侧。
容槐一手虚扶在怀中的人腰侧，另一只手将被谭玖褪至腰部下方的浴袍一把拉回，找到下垂的腰带，修长的手指勾着它穿过扣眼，仿佛提前演练过一样，灵活地用单手打了个死结。
他的眼中似乎装着深海，平静无波，又好像凝结了冰霜，千年不化，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乱了。
谭玖的身体在安静地沉睡，心却在擅自乱跳。那颗心毫无章法地跳动着，在这片寂静之中，好像晴空的惊雷，又像海面被激起的巨浪，宛如漆黑夜空中绽开的焰火那样，格外喧嚣。
“怦——怦怦怦——”，
隔着薄薄的两层布料，那颗叛逆的心似乎就要冲破谭玖的胸口，跳入容槐的心口。
他怀中的人是谁呢？
昨晚之前，谭玖是容槐一手养大的孩子，是那人的遗物，他视若亲弟。
今早事后，谭玖是被容槐施以犯罪的受害者，是他愧对那人承诺的罪证，他要赎罪的对象。
就在刚才，谭玖口口声声说着对容槐的爱慕，他还认着容槐“哥夫”的身份，却让容槐无法回应。
多荒唐，罪犯来不及忏悔，受害者上赶着给自己套上共犯的枷。
真荒谬，“哥夫”到底成不了真哥哥，就连发过的誓言都守不住。
容槐伸手，捧着谭玖的下巴，今天第一次认真打量着怀里这个人。
跟他哥哥长得真像。
吃过苦却永远柔顺的发，眼角下垂的弧度也如出一辙，不笑时，也和那人一样，看起来严肃又倔强。
但又是完全不同的。
昨晚之前，如果那人能从坟里蹦出来，容槐一定会好好嘲笑他：“只有你就是块臭石头，别带坏我的小玖。”
小玖是乖巧的，柔弱的，容槐愿意一辈子保护他，不计一切代价。
所以，从哪里开始出了错？
容槐另一只手用了巧劲，将谭玖睡梦中紧咬的唇解放出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谭玖学会对自己发狠？
Omega一定会爱上Alpha吗？可是身为Alpha的容槐浸染在谭玖四溢的信息素中，也无任何冲动。
为什么。
敲门声突然传来，打断了容槐的思绪，门外的人在询问要不要将饭菜送进来。
“撤下去，”容槐的声音发紧，好在隔着门板让人辨不出情绪，“让管家先带着其他人去院子。”
客房毕竟不是什么适合久留之处。
训练有素的佣人不会有疑问，只会手脚麻利地按吩咐做事。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凭借敏锐的听觉，容槐能听到门外集中响起一阵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概两分钟后，才渐渐平息。
以防万一，容槐又等了两分钟，直到门外再无任何响动。
容槐此刻无法坦然地继续怀抱着人，他站起身的同时，腰部带着身体发力，与谭玖调换位置，将人放倒在椅子上，之后抓过对方的双臂环在自己的脖颈，接着，他躬下自己的腰背，双手垫到对方的膝弯里，毫不费力地将人转移到自己的背上。
原地掂了两下，确定背上的人不会摔下来，容槐才出发向门外走去。
客房在一楼，容槐自己的房间在二楼，谭玖的房间却是在三楼。
皮鞋敲击在古老的木制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刚好盖住了一些会让容槐此时心烦意乱的其他声音。
上楼梯的时候，他免不了懊恼，当时为了保留所谓的古宅古色和管家妥协，明明家用电梯的技术已经很成熟。
容槐已经尽力走稳了每一步，但每上一层台阶，身体就会起伏，连带着他背上的人也跟着颠簸。
失去意识的谭玖当然无法控制自己，容槐的双手空不出来，只能任由对方的脑袋在他后颈处一点一点磨蹭，柔软的发丝跟着翘起，摩挲着他的下颌。
容槐背过谭玖无数次，开心的谭玖，生气的谭玖，伤心的谭玖......小时候的谭玖在卸下心防后，最喜欢从后背扑向他。容槐从最开始的不适应、下意识地躲避，到习惯地纵容、主动蹲下，中间不过一年时间。
和他脾气又臭又硬的哥哥不同，谭玖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狗，没有人类能拒绝小狗。
日复一日的相处之中，他怎么能做到，不把谭玖当作自己的亲弟弟？
平权运动声势浩荡、轰轰烈烈，容槐承认，成果的确斐然。Omega不再被当作社会的禁脔，他们被承认拥有自己独立的人格，享有自由的权利。可他更清楚，光明之下总有阴影。改革既要自下而上，也要自上而下。出身贵族的他，当然知道那些所谓的上层阶级有多么“守旧”。他们对外表现出一副大力支持Omega活出自我的样子，实际在自己的圈子里从不掩饰对Omega的轻视。
谭玖分化成Omega之后，容槐会忍不住担心，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谭玖会不会受欺负。办昨晚的宴会，是他对谭玖的祝愿，也是对那些自诩为上流社会人士的警告。他办得盛大，甚至违背了容家的对外决策，但他要让圈内人知道，谭玖碰不得。谁欺负谭玖，就要做好准备，承受容家的怒火。
这份保护欲始于承诺，忠于容槐内心。
容槐发誓，这份保护欲从来只出于对弟弟的爱护，无法变质。昨晚之后，他对谭玖有愧疚，有不忍，但看着满身狼藉的谭玖，他充满了罪恶感，却无一丝旖旎之意。
所以，谭玖的告白是错误。
是容槐的错误。是他，给出了错误的信号。
年长者不该引诱懵懂者。
谭玖轻柔的呼吸仍旧吐在容槐颈间，但他失控的心跳趋于平缓
踏上最后一步台阶，穿过长廊，他来到谭玖的房间门口。
“咔嚓——”，门把手被按下，门页轻启，露出那片Omega的私密空间。
谭玖分化后，容槐再也没有进过他的房间。
但谭玖房间最初的装饰是他们一起完成的。
接回谭玖前，容槐根据臭石头的说法，打造的房间偏童话。
刚到家的谭玖，小小的，沉默的，常常窝在屋子里不出门。
容槐误以为谭玖喜欢。
后来谭玖接受容槐，他们一起将粉蓝色的壁纸换成像蜂蜜一样的琥珀色，天花板上漂亮但失真的插画，也被玄秘的星系替代，还有专门定制的绘着枪械的床单、因为谭玖过敏而换成用某种作物为填芯的枕头......
现在，这些熟悉的东西又出现在容槐眼前。
尽管房间的主人有好好爱惜，但时间还是留下了自己来过的证明。桌子的边角有磨损的痕迹，柜子门板间的缝隙变得更大，皮质的沙发有了抚不平的褶皱。
容槐将人转移到床上，为谭玖拈好被角时，手里捏起的那一角布料，也已经微微褪色泛白。
大概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环境，昏睡中的人放松了很多。容槐能从房间里逸散的Omega信息素里感知出来。
容槐生来就对Omega的信息素不敏感，他也不恼被那人调侃是X冷淡。
因此，即便谭玖分化成Omega，他更尊重对方的隐私，却没有刻意拉远距离。
现在想来，错误的种子早就被埋下。
容槐后知后觉，原来迟钝的人是他。
明明在谭玖分化成Omega之后，他就该注意分寸。他教会谭玖要防备Alpha，却忘了自己也可以轻易摧毁Omega。
容槐拉上窗边敞开的帘子，将仍旧刺目的日光挡在外面。他刻意收敛了动作，放轻了脚步声，回到门边。铰链静静转动，没有打扰屋主的安眠。
在门外静立片刻，他才迈开比来时更沉重的脚步。
一路回到一楼，容槐按下大厅的呼叫铃。
年迈但仍旧精神奕奕的管家应声而来。
“老爷。”几十年如一日的慈爱目光落在容槐身上。
容槐微微颔首，“让其他人归位。小玖那里再上心一些。”
管家自然会把事情办好。
“您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管家想，自己的孩子还是自己心疼。
容槐揉了揉眉头，“再等等。”
他抬手，有些歉意但不容拒绝地阻止管家进一步的劝说，看着对方略一躬腰，缓步离开。
然后，他走到偏厅，泄了力，靠在沙发上，思考起自己名下合适的房产。
城北有栋别墅，但是离宅子太远了，不方便。
东面那套有航线，但离林家太近，麻烦。
军校边上那个房子，很久没去过了，做个备选。
小玖学校边上……，算了。
母亲，好像有留下过一个庄园，明天得叫人去看一看，不要破败了。
母亲......母亲会对我失望吗......
容槐的思绪渐渐开始飘散。
不行......不能睡......
我还要......
小玖......
柔软的沙发及时接住了疲惫的身躯，提供一个暂时的休息处。
容槐紧皱的眉头即便陷入睡梦也没松开。
偏厅周围渐渐没了脚步声，原本开来通风的窗户被悄悄阖上，柔软的毛毯被抖开放在趁手的地方。
整座大宅在热闹了一整晚后，终于在白日里宁静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