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血色(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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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1
次日。
晨光透过市局的落地窗斜斜地洒进大厅，将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映照得一片明亮。警探们陆陆续续来到自己的岗位，准备开启忙碌而充实的一天。
大厅的显示屏上，照例播放着每日的晨间新闻。女主播清亮的语音伴随着新闻背景视频的响动在偌大的室内空间回荡——
“昨日，崇棠驿山区发生特大爆炸。据悉，爆炸发生时，崇化、棠州、高驿三地警方正在该地调查一起刑事案件，此次爆炸已造成39人死亡，其中11名警探确认牺牲，另有54人受伤，12人失联。目前，相关部门已成立专案组，事故情况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随着新闻的播报，原本正要穿过大厅的脚步声渐渐放缓，有人停下脚步，转头望向屏幕；有人已经走进办公室，却又猛地停住，迟疑片刻后折返回来。很快，大厅中央聚集了不少人，原本喧闹的交谈声逐渐低沉，最终化作一片死寂。
束束目光从四面八方射向屏幕，发生在昨日的惨剧化作支离破碎的画面映在他们眼底。
“警魂永在，不言再见。愿英雄们一路走好。”
女主播话音落下，切进下一条新闻。
驻足的人纷纷回到原来的轨道，一双双警探靴踏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迈向四方，窸窸窣窣的声音使几秒前的寂静成为幻觉。
只是那脚步声，听来却总有些原本没有的沉重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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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记者固然挖不到崇棠驿行动的内部消息，但这对身处警方信息中枢的内勤警探来说却并非难事。
“当时崇棠驿警方在调查的是一个文物□□案件，三个行动队的同志化装潜入崇棠驿山区内的一个高级会所侦查。从爆炸后现场的勘验情况来看，这次爆炸极有可能是犯罪团伙在察觉警方动向后，为了销毁犯罪证据而人为导致的。爆炸源自文物储藏间引爆，文物全毁，炸得干干净净。
“三个行动队十二名同志除一人外全部牺牲，血染崇棠驿……”
冯湘从手机前抬起头。
行动二队办公室里的其他四个人都保持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个幸存的同志现在大概在接受调查。不过基本就是走走程序，至少现在已有的线索都能证明这是犯罪团伙所为。”
邱震霖垂着头，感觉眼皮一直在跳。
“有多大希望抓住他们？”程文钦轻轻问了一句。
冯湘闻言耷拉下眼睛：“恐怕不大。案件性质严重，从两个多月前这个案子开始调查一直到现在，我一直在关注。案件早就陷进死局了，这次化装侦查基本上是唯一的突破口……”
她话音顿住，不由叹气。
——不过就可惜在，这个突破口通向的，却仍是一条死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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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滨原有一种神秘的美感。
天空如同被黑色涂料漆刷了一番，密不透风地笼罩一切。城市的街道上，光影交错，斑驳陆离，外卖骑手的电动车穿梭其间，他们头盔下的脸庞被汗水浸湿，带着一种风尘仆仆的匆忙。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烧烤气息，混合着油烟和香料的味道，骑手们就这样卷着烟火气奔向千家万户。
程释送完手头的最后一份外卖，摘下头盔，随手将额前的碎发往后一拨。他掏出手机，刚想再接几单，指尖刚碰到屏幕，一条推送新闻却突然跳出来，吸引了他的注意。
点开一看，标题赫然写着——“崇棠驿交界地带行动遭遇意外爆炸，11名警探壮烈牺牲”。程释浏览着，又去查了一些周边新闻，内容无外乎就是重复的几个重点，用语措辞也相差不大。
——尽管如此，他还是看了一遍又一遍。
程释感觉心里堵得厉害。
他真的是对这帮警探看不透。
父亲是，现在哥哥也是。这年头社会发展虽快却也乱得慌，他不明白，像程文钦这种能考上高驿警探大学这样国内警探顶尖学府、甚至入选CTI的人，他们去干些什么不好，非要早出晚归不着家，动辄与丧心病狂的家伙斗智斗勇。
虽然他知道，自己如今之所以能招摇地在大街上晃荡，还能上赶着去争取越来越有盼头的日子，就是因为有像父亲和哥哥那样的人在为他扫除看不见的威胁，默默撑起他的脊梁骨。
但是想清楚是一码事，接受是另一码事——毕竟他们警探也是活生生的人啊。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家，他们总是撑着别人的日子，哪天若是倒了，他们的家又由谁来撑呢？
父亲已经倒下了，他不想看哥哥也重蹈覆辙。
程释瞥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
21:06。
程文钦差不多该下班了。
程释没有多想，三步并作两步迈到电动车前，一抬腿跨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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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
林朔荫敲下shift，一张名单在电脑屏幕上显现。她往背椅上一靠，整个人向后滑开，示意一旁的冯湘来看：“就是这个了。”
冯湘抿着嘴唇，凑上前一目十行浏览下去：“好，你把这个发我一份。”
“没问题。”林朔荫连人带椅子一起滑回来，“所以你找这些人是做什么？”
“他们是崇棠驿行动目标犯罪团伙的部分成员。行动里那个唯一幸存的同志把侦查过程中所有确定的团伙成员列出来了，能确定真实身份且与爆炸现场痕迹对比后未确认死亡的，就是这些。”
“这样啊……”林朔荫扫了几眼屏幕上的名单，顿时觉得非常不爽，“挂上通缉榜了吗？”
“当然。”冯湘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啦，你继续忙你的。我明天去问问，有消息说团伙在全国各地都有活动，如果他们来过滨原，说不准我们的同志也能提供点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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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仰躺在床上，双目无神。
天花板上一道细小的裂缝从墙角蜿蜒而来，裂痕尽头的灯光惨白，照在他的脸庞。枕头上似乎还残留着血的气息，他只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都嫌累赘。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屏幕亮起又熄灭，是一条又一条的慰问短信；窗外传来夜市的喧嚣声，市民的谈笑声，世界还在一刻不停运转向前……
他不看，也不听。
电话铃响起。
年轻人这才似是恢复些许感知，略微偏头，他盯着屏幕上“老头子”看了三秒，终于还是伸手拿过来，手指划过接听键，把手机贴在耳边，没说话。
“喂，还活着？”
年轻人喉头动了动，挤出一个音节：“嗯。”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快断气了。”老头子咳嗽两声，“吃饭没？”
“不饿。”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重新传出人声：“小子你听好了，现在就去给我吃点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中午也啥都没吃！那哥仨要是知道你……”
“别提他们。”年轻人攥紧床单。
老头子又咳嗽起来：“行，不提。那说说你，你打算在床上烂到什么时候？”
“你别管我。”
“哈！现在来劲了？”老头子突然抬高了嗓门，“配合调查回来后，你跟个木头人似的，我还以为你魂儿跟着那‘魅夜瑰天’一伙儿炸没了呢。”
年轻人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你打电话就为了说这个？”
“不然呢？看着你把自己憋死？”老头子声音低下来，“那哥仨肯定也不希望……”
“我说了别提他们！”年轻人猛地坐起身，手机差点脱手，“你懂什么，啊？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憋着。”老头子出奇地平静，“我知道你回来后就没掉过一滴眼泪。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把墙砸个窟窿。”
年轻人的呼吸变得粗重，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挂了。”
“他们最烦你这点，记得吗？什么事都往肚子里咽，跟个河豚似的——”
“闭嘴！”年轻人眼睛通红，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炸开，“你闭嘴！你闭嘴！他们死了，都已经死了！你明白吗？！”
眼泪终于决堤而出。他弯下腰，手机滑落在床上，老头子模糊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对，就是这样，哭出来……”
年轻人抓起手机，泪水模糊了视线：“满意了？我这样你就高兴了对吗？”
“不高兴。”老头子声音很柔和，“但总比你把自己憋出病来强。”
年轻人抽噎着，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电话两端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床边丢满了易拉罐和烟头，还有一盒吃空了的薄荷糖。年轻人的生命似乎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流逝，混杂了酒液、尼古丁，还有沁人心脾却杯水车薪的薄荷香。
许久，老头子轻声问：“现在感觉好受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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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文钦刚结束一天的工作，从市局大门走出来。他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抬眼望向远处。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了。
“小释？”程文钦快步迎上前去，满眼都是欣喜，“你怎么来了？”
程释低头站在原地，程文钦一时看不清他的面色，见状有些担心地走近：“是发生什么事……”
话音未落，程释已然倾身抱住了他。
程文钦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垂眸看向下巴上乱糟糟的鸟窝头。
“你小子这是受什么刺激了……”程文钦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回抱住男孩，“没事啊，哥在。”
"嗯。"程释闷闷地应了一声，把脸更深地埋进程文钦的颈窝里。他的呼吸温热而急促，隔着薄薄的衬衫喷在程文钦皮肤上。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抱着，谁也没有说话。
夜风轻轻吹过，带来远处烧烤摊的烟火气。程文钦等他抱够了才松开手，伸手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胡乱抓了抓：“大晚上的什么事啊，嗯？”
“哥……”程释慢吞吞地开口，声音有些发紧，“我……”
他悄悄抬眼，只见程文钦正耐心地回视他的眼睛，温暖的目光叫他整个人一下怔住了。
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我担心你，你别当警探了好不好”，突然就哽在喉咙里。程释咽下一口唾沫，接着咧开嘴来，露出一个痞痞的笑。
“我想你了，来接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血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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