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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鸿爪(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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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9
也许是更靠近市中心,也许是心态使然,邱震霖觉得,今天棠州的夜格外令人舒服。
魏途与他并肩走在步行街上,如果说两侧的玻璃橱窗是高雅艺术,他们是误入殿堂的凡夫俗子;那路边一个接一个的流动摊便是最诱人的人间烟火,他们身处其中,幸福而恣意。
当然,他们此行也不专是贪图一把平常烟火人间浪漫。
——至少不全是。
魏途顺手给邱震霖买了根棉花糖,谁知道邱震霖吃一口就把糖送到他嘴边,差点糊他一脸。他们就这样一人一口,不过多时吃完棉花糖,魏途又把人领到糖画摊边。
“魏哥,”邱震霖咬着糖棍,一脸不可思议看向魏途,“你不是带我来见人吗,人呢?”
“时间还早。”魏途笑笑。
虽然很多人都知道邱震霖嗜甜,但邱震霖还是很高兴魏途记得。他不跟魏途客气,转身向小贩说:“老板,给我来一个。”
“好嘞,想写点什么?”小贩抬头,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顿时福至心灵,“要不……写那个先生的姓氏,您看怎么样?”
邱震霖眉梢一扬:“好啊!”他蹲下身去——“写个魏……对,就是这个魏。”
后来邱震霖吃着糖画,两人走到一家饭店门口,魏途率先停下脚步。
“话说,”邱震霖一口咬下半边,“这到底是要见谁啊?神神秘秘的。”
魏途一笑,伸手把人揽入怀中:“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进了店,还没到地方,邱震霖便一眼看见了靠窗座位上那个熟悉的身影,而对方亦十分默契在同一时间看见了他。
“南北?!”
“震霖!”
两人惊呼出声,魏途还没有反应过来——也不知是谁跑得更快些,下一秒他们已经抱在了一起。
邱震霖和喻南北离开CTI后,虽然保留了联系方式,却一直苦于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见面。
喻南北转头盯着魏途,不可思议道:“你们复合了?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魏途:“Surprise!”
……
后来,饭桌一头,邱震霖和喻南北久别重逢、谈天说地,魏途被“见友忘色”的男朋友丢在另一边,默默扒饭,只能时不时偷瞄两眼、趁机插嘴。
邱震霖问起喻南北怎么好端端一个技侦还去机场抓人,喻南北挠挠头不好意思承认说,在CTI的时候,天天跟邱震霖他们混在一起,也会摆几个架势。这次行动来得突然,人手不够就把他带上了,哪里料到差点出事。
再后来,喻南北好奇询问邱震霖与魏途的复合细节,不想战火东引,最后烧到了他自己身上。邱震霖:“你呢,最近怎么样,有没有遇见什么不错的姑娘?”
简简单单一句话,喻南北登时从脸红到脖子根:“我……”
邱震霖弹跳起来,八卦雷达狂响,连魏途都饶有兴趣看了过去。邱震霖鬼叫:“好啊,喻南北你小子闷声干大事!什么时候的事?有没有照片?”
喻南北脸更红了:“还没谈多久呢……”
“哪里的姑娘?叫什么?做什么的?”邱震霖步步紧逼,似乎恨不能现在就支使魏途去把人祖宗十八代查个门儿清。
“她叫安杳杳……棠州本地人,是个小说作家。”
邱震霖不依不挠:“那她……”
“好了好了,哪天有机会,我一定带她见见你,怎么样?”喻南北打住邱震霖,举手投降。
……
三人聊着聊着,直到上了菜。
“南北,”魏途带上手套开始剥虾,终于想起正事,“侯鹏风的案子后来怎么样了?”
喻南北一拍脑袋:“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案子不复杂,那个侯鹏风个子高胆子小,一开始还不肯说,我们稍微逼问几句他就全招了。
“他对谋害骆然的事实供认不讳,结合视频监控、现场勘察和你们奎队长的叙述,证据链完备,很快可以移交给检察院。”
邱震霖:“侯鹏风有没有交代上头的人?”
“上头的人?交代倒是交代了,不过他讲不出具体名字,只说是……”
魏途把剥好的虾放进邱震霖碗里。
“咳,”喻南北差点噎着,忙不迭续上话音,“只说是有个叫阿陌的负责和他联系,还无意听到阿陌毕恭毕敬喊过一个人‘罗哥’。”
邱震霖心下了然,迎上魏途的目光,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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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然情况转好,很快就出院了。
溺水后骆然想起了多少东西,奎子鉴拿不准,也不敢问。出院的时候,邱震霖把骆然装衣服的几个袋子塞进他手里,他才拿着一路跟在后面。
骆然这边也不平静。
他听过奎子鉴在意识模糊下的真心剖白,也心知肚明自己那点旖旎的心思。曾经,他不知道奎子鉴刻意隐瞒的具体动机,也不明白那份感情的分量,只以为两个人可以如此相安无事下去……
而现在,所有自以为是都尽数湮灭,他无法对那些过往和感情视而不见。
既然想起来了,总要有所表示。
母亲和姐姐那边得慢慢来,而奎子鉴这边……骆然想先给他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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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侯鹏风,骆落的画展推迟了三天,不过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便又临近日期了。
明天就是检验成果的时候。这些天,大家张罗得筋疲力竭,今天收尾工作结束得早,他们一起吃了晚饭,还不到九点钟,整栋房子已然一片寂静。
主卧里,李芥兰和骆落早早睡下;虽然客房里的两位十二成没睡,但由于房间隔音效果好,倒也不至于闹出大动静。
骆然端一杯果汁,陷在客厅沙发里。他咬着杯壁,一个人兀自琢磨着什么。
与阿奎初遇的记忆恢复后,骆然还陆陆续续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阿然跟阿奎走之后,了解到阿奎已经是罗戬的亲信,罗戬允许阿奎在身边培养一两个信得过的左右手,阿奎便把阿然顺理成章带上了。
再比如:阿然跟着阿奎出去办事,两人联手,把东西打点好暗信都安排好,然后打着幌子在后面几天派遣了一堆炮灰转移注意,最后,警方突击行动把目标全办了,罗戬损失不小,查起来却一点没怀疑到他们头上……
不过,这些算是美好回忆,与骆然心头萦绕的困惑无关。
出事后,除了晚上就寝,奎子鉴一直在刻意回避他。骆然可以感受到,他躲闪目光,规避独处,就像是……有点怕他。
可是他为什么要怕他呢?
他将他从水中救起,笑容虽淡,却一路闯进他的心底。他们在那样险恶那样野蛮的环境中并肩而行,现在一切归于平静,还有什么值得他怕的?
联系到母亲和姐姐一直以来缄口不言,骆然觉得这中间必然存在诸多问题,比如父亲,比如罗戬,比如失忆……他的记忆还有很多很多空白。
当然,空白总会被一点一点填补上。
骆然现在,只想先抓住能抓住的人。
他将果汁一饮而尽,起身去厨房洗干净玻璃杯,最后熄了客厅的大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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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卧的门被缓缓拉开,房间内暖色调的床头灯光从拉开的门缝溢了出来。
奎子鉴没有睡,只在手机上漫无目的翻着什么。骆然不再刻意放轻动作,走进房间关上门。
奎子鉴如梦初醒般抬眼看去。
两个人被几块地砖隔开。区区方寸地,看似轻易、坦荡,却谁也不知,迈过去后,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骆然不禁好笑,这本来是他的房间,他却像误入了陌生领地的不速之客。
“很多事我都想起来了,”骆然开口得有些突然。他倚靠在门板上,尽量使自己放松下来,“我意思是,关于我们的那些。”
他声音不高,落在奎子鉴耳中却如闷雷炸响,震得他指尖一颤,眼神凝滞。
他似乎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也早该要料到。人总会对一些必然要到来的事情产生矛盾心理,既在心底某个角落反复思量着它终将降临的种种可能,又在每一个寻常日子里欺骗自己那不过是杞人忧天。
这种悬而未决的等待比真正的风暴更令人疲惫,如同在悬崖边缘行走,明知脚下随时可能塌陷,却还是忍不住一步步试探。
奎子鉴垂下眼睛。
然而,骆然下一句话,让他无法再冷静自持。
“阿奎。”
奎子鉴猝然抬眼,只见骆然的眉毛皱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当然终究是皱着,意思是他有些不满。
“那段时光是不会被埋葬的,而应该铭记才是。”
目光如炬,从一双清澈的眼,直直射入奎子鉴漆黑深邃的眸中。那样耀眼无比的光芒将他双眼刺痛,饱含着令人心猿意马的淡定从容,仿佛星辉撒在崖壁上,在嶙峋的岩缝间留下锋利的痕迹。
那星辰并非温柔垂怜,而是固执地沿着绝壁攀缘而上,如同某种无声的挑衅——要么后退,要么随他一道,找到那条连风都不敢轻易吹拂的、通向顶峰的路径。
骆然迈步向他逼近:“那次在山洞里,听到你说喜欢我……
“不知道,还作数不作数?”
不待回答,骆然停下脚步,一手勾住奎子鉴的后颈,欺身上前,重重吻住他的嘴唇。
大脑宕机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奎子鉴僵立在地,几乎要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只知道心脏漏跳了几拍,仿佛有电流顺着脊椎窜上来,炸开一片空白。
先是缓缓厮磨,舌尖进而突破城池,撬开了唇齿,呼吸间气息纠缠,相互交融。摩挲逐渐激烈,似有诉不尽的眷恋与渴望,骆然稍稍换了口气,又更紧密地贴合上来。
他一边贪婪攫取他的气息,一边温存地讨要他的回应,两相交织,好似要将一颗心淹没。
奎子鉴终于明白,眼之所见、唇之所触绝非幻境。骆然真真实实地,再次站在咫尺眼前,正勾着他的脖子,表达了自己滚烫的心意。
原来骆然也是这样想的。
原来……他的阿然,也是这样想的。
不消再迟疑,奎子鉴一手托住骆然的腰,一手环住他肩膀,极具侵略性地回应他的亲吻。两个人的身体不自觉靠近,心跳清晰而急促地擂动着,呼吸交缠,难分彼此。
双唇短暂分离,奎子鉴眼底浮起一抹狠色。他一条腿卡进骆然双膝之间,不容逃避倾身向前,将局势扭转。
他知道了,他终于是明白了。他不应该去怀疑的,因为他缺少的从来就不是勇气,只是契机而已。
骆然双目一睁,一个踉跄后退,被他压倒在了床褥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