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参商(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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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8
夜色如墨，惨白的月光下，厂房显得十分阴森。
一个马仔跌跌撞撞冲进房间。
“龙哥，我们被条子围了！”他嚷着，声音因恐惧而变了调，“东门、南门，全部都堵死了，地道被人灌了水，怎么办？”
龙冈似乎早就知道了，没有对马仔的话作出任何反应。他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拭着一把手枪，马仔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龙冈的几个核心手下都聚在房间里了，他们神色惶惶，眼睛时不时瞥向龙冈手中的枪械。
“出去吧。”龙冈的声音异常平静，他抬眼，目光扫过房间里每一张苍白的脸。马仔意识到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踉跄后退两步，连忙转身跑回门口。
“我龙冈，风光半生，死，得死在自己手里。”龙冈说，“兄弟们，跟我一起走，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言毕，他打了个手势，屋内几个人纷纷从口袋里摸出枪来，手指搭在扳机上，有的把枪口对准左胸、有的把枪管塞进了自己嘴里。
马仔回头看他们一眼，接着夺门而出，这时候，一个人从外面冲了过来，大喊道：“不可以！”
马仔被撞向一边，只见邱震霖冲进了房间，又吼了一声：“龙哥，不可以！”
房间里一众人都停下动作，龙冈有些不耐地看向他。邱震霖已然箭步上前，抓住龙冈握枪的手腕：“龙哥，还有办法逃出去！”
众人交换目光，龙冈迟疑一瞬，放下手枪。
“萧均一，你别耍我。”跟邱震霖离开房间时，龙冈在他耳边警告道。
邱震霖没有说话，带着他们走上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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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哥！”
阿陌刚要上前阻拦，罗彧一把推开他，向走廊深处闯进去——
“罗哥。”阿褚跑过来。
罗彧盯着阿褚：“他现在怎么样？”
阿褚低下头：“阿然他……不太好。”
“我不是叫你照看好人吗？”罗彧脸上浮现出愠色，“我告诉你，他要是死了……”他终究没说完后半句，只是狠狠在阿褚胸口戳了两下，然后将人推开，径直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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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震霖被龙冈掐着脖子掼到墙上。
“萧均一，是你下的套！”龙冈双目赤红，另一只手把枪口贴在邱震霖侧颈上，怒吼，“我早该要想到！”
警方为了抓捕龙冈，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但是收网需要时间，龙冈发现问题太早，准备趁警探还没找到他，带上心腹饮弹自尽。邱震霖知道龙冈插翅难逃，还是要想方设法为警方拖延时间，以便活捉龙冈。
龙冈在途中迎面撞上了一个马仔，这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问题。
萧均一这是把他彻底带进包围圈里来了！
——邱震霖迅速拨开龙冈的手，枪响在他耳边炸起，子弹嵌进墙体。他顾不上短暂耳鸣，一腿击溃龙冈下盘，旋肘别臂，把人压制在地上。
一时间，龙冈的几个心腹也已经反应过来了。
“住手！”
邱震霖躲过几颗乱弹，感觉到拳脚破风而来。核心人员多数是搞技术的，不懂舞刀弄枪的把式，为了不误伤到龙冈，他们很快就放弃了手枪。
这种人哪里斗得过邱震霖。邱震霖把龙冈敲晕后夺下他的枪，三下五除二将他们全部撂翻。枪里只有一颗子弹，被龙冈用完了，邱震霖丢下枪，抓起龙冈的衣领就要把人拖走，不料这时，拐角处跑出了几个肌肉结实的马仔，将他的前路堵住了。
此时不宜硬刚，邱震霖转头要跑，却见后路也被一群人上前堵住。
邱震霖眼神凛然，把昏迷的龙冈放在自己身后。
一场恶战瞬间爆发。
为首的壮汉膀大腰圆，一拳带风，直取邱震霖面门，邱震霖偏头闪避，右膝猛地一顶，那壮汉吃痛，拳头偏了几分，擦着他的耳畔划过。邱震霖趁机侧身，左手铁钳般扣住壮汉的手腕悍然一拧，右手肘顺势砸向壮汉肋下。壮汉踉跄后退，撞倒了身后的同伴。
一个光头挥舞着短棍，照着邱震霖后脑直劈，邱震霖听得风声，反手一挥削过棍侧，借力使力，短棍偏转方向——他倏地转身，向右一记鞭腿，正中光头膝盖。光头惨叫一声，单膝跪地，被他一抄短棍敲昏过去。
然而，更多马仔已经围上来了。邱震霖双拳难敌四手，他格开一记重拳，小腹却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这一脚力道十足，像被铁棍狠狠捅了一下，疼得他眼前发黑。他咬紧后槽牙，向后滑出两步，捡起地上一块砖，用力砸向面前的人，砖摔在地上碎成几块，一柄寒刃从他身后划过，在他脊背上划开一道伤口。
邱震霖脸色一变，只觉一棍子抽在膝弯，他双腿跪下，这时又是一棍重击在后背的刀伤，他痛叫一声，被打趴在地。
剧痛让他直不起身，更加密集的进攻却已避无可避。邱震霖被一个壮汉抓住脖子拽起来，一拳刚要招呼上脸，只听一声暴喝自不远处响起，接着一个身影从半空落下，将壮汉狠狠撞向一边。
——是昆亮群！
昆亮群本来在外围策应，听到里面传来枪声，察觉不对，这才冒险回来。
“你还好吗？”昆亮群连忙搀住邱震霖，来不及得到回答，他余光瞥见一把匕首砍过来，于是连忙把人推到自己身后。
匕首破空而至，昆亮群一腿扫开来人手腕，脚刚落地，就感觉后颈生风——他头也不回，矮身闪过刀刃，左腿横踢，把偷袭者撂倒了。
昆亮群学过几招，但从没有真刀真枪干过，动起真格来，刚刚那两下已经是极限了，他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亮哥！"邱震霖突然喊道。昆亮群直起身，看见三个持棍的马仔从正面攻来，他进退维谷，双手各扛住一棍，胸口却重重挨了一记。他忍痛掀开两人，一拳正中前人鼻梁，鼻血飞溅在他脸上，但此时，两个马仔从侧面不依不挠扑了上来，一棍抽在他脑袋上，另一棍击在手臂上，昆亮群踉跄后退，邱震霖挣扎着爬起来，接下昆亮群。
“亮哥，”邱震霖已经缓过来了，用身体护住他，一脚踢开扑上来的马仔，嘶哑道，“你快走，别管我。”
那一棍子把昆亮群头打破了，他满脸是血，一条胳膊软软垂下，显然已经骨折。他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邱震霖，轻轻一笑：“走了……怎么对得起魏途。”
邱震霖胸中一紧。
时间已经不允许邱震霖继续争辩，他一腿踢开一把横空掷来的匕首，偏头看向昆亮群，沉声道：“帮我把龙冈带出去吧，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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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老者打开门，从房间里走出来。
闻声，阿褚从座位上弹起来：“怎么样了？”
“人还在昏迷。”老者缓缓摘下口罩和手套，解开沾满不属于他的血液的白大褂，“情况不算乐观，什么时候能醒也不好说，我再观察两天。”
罗彧坐在一旁，沉默着，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老者许是想拍拍罗彧的肩膀，但手刚要抬起来便放下了：“还有一事，阿彧，你做好心理准备。”
罗彧眼睛动了动，示意他在听。
“昏迷的时候，他的伤口碰到了那个药粉。”
罗彧瞳孔骤缩，抬眼道：“烬末症？”
老者冲他微微颔首，旋即又转身走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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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亮群把不省人事的龙冈丢在墙边，一群马仔聚在他面前。
冷汗从他的鬓角流下，是疼的，也是怕的。
疼，是因为他刚刚经历完一场短暂却艰巨的战斗。他知道萧均一拼尽全力锁住了很大一部分马仔，但是，这并不能阻止其他人来解救龙冈。他的手臂已经骨折了，保护龙冈的同时，他必须要抵挡住来人的进攻。
旧伤还在剧烈地叫嚣，新伤又添上身体。昆亮群平时绝不是娇气的人，这时候却疼得瞳孔有些涣散了。
而怕，毫无疑问，是源于对死亡的恐惧。他扪心自问，为了两个警探，做到这一步究竟值不值得，终了并没有得到答案。如若龙冈得以脱逃，他作为龙冈多年的手下，毫无疑问会受到器重和嘉奖，从此平步青云；如若被警探抓去，他身为龙冈集团的“老人”，自然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但是，他一直以来的碌碌无为、甚至是成为警方线人，恰在这时为他觅得了一线生机，让他得以从轻审判。
他不插手这次行动，对他不会有任何损失，反而，他插手进去，让自己身处险境。
可是……他打心底里认为，他不后悔。
昆亮群抬臂举起一柄拾来的匕首，看着马仔扑了上来。
无论是做魏途的线人，还是帮助邱震霖完成卧底任务。他都不曾后悔。
他承认自己是一个怕死的人，苟且偷生、得过且过；他也承认，他没有所谓的信念感，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跟龙冈混在一起，搞些不够惊天动地、却足够恶心的勾当。然而，同样还是他这样一个人，会因为看见光明，而对并肩的人死心塌地；他这样一个人，也会因为他在乎的人需要，而豁出去直面恐惧，不惜头破血流。
他发狠地将匕首刺进皮肉，也感受到数不清的拳脚、棍棒和刀刃落在身上。
他像一只发疯了的怪物，将那个他忠心耿耿跟随多年、同时毫不犹豫背叛的人掩护在身后。他的动作戛然而止，是一记闷棍，狠狠敲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同一时刻，一道熟悉的身影，率领着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如同利箭般冲入了他的视野。
他好像看到为首的那个身影张开了嘴巴，他好像听到，他在大喊他的名字。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的力量迅速流逝，世界在他眼前天旋地转。魏途那张许久未见的脸，和许久未听的声音，都变成了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的东西。
他重重栽倒在地上，最后一丝意识剥离前，他嘴唇翕动，努力想要告诉他，萧均一还在里面。
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参商(十八)
，还差